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滚滚长江东逝水,浪花淘尽英雄。是非成败转头空。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 红。白发渔樵江渚上,惯看秋月春风。一壶浊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,都付 笑谈中。 ——调寄《临江仙》 话说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周末七国分争,并入于秦。及秦灭之 后,楚、汉分争,又并入于汉。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,一统天下,后来光武 中兴,传至献帝,遂分为三国。推其致乱之由,殆始于桓、灵二帝。桓帝禁锢善 类,崇信宦官。及桓帝崩,灵帝即位,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,共相辅佐。时有 宦官曹节等弄权,窦武、陈蕃谋诛之,机事不密,反为所害,中涓自此愈横。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,帝御温德殿。方升座,殿角狂风骤起。只见一条大青蛇, 从梁上飞将下来,蟠于椅上。帝惊倒,左右急救入宫,百官俱奔避。须臾,蛇不 见了。忽然大雷大雨,加以冰雹,落到半夜方止,坏却房屋无数。建宁四年二月, 洛阳地震;又海水泛溢,沿海居民,尽被大浪卷入海中。光和元年,雌鸡化雄。 六月朔,黑气十余丈,飞入温雄殿中。秋七月,有虹现于玉堂;五原山岸,尽皆 崩裂。种种不祥,非止一端。帝下诏问群臣以灾异之由,议郎蔡邕上疏,以为霓 堕鸡化,乃妇寺干政之所致,言颇切直。帝览奏叹息。因起更衣,曹节在后窃视, 悉宣告左右;遂以他事陷邕于罪,放归田里。后张让、赵忠、封谞、段珪、曹节、 侯览、蹇硕、程旷、夏恽、郭胜十人朋比为奸,号为“十常侍”。帝尊信张让, 呼为“阿父”。朝政日非,以致天下人心思乱,盗贼蜂起。 时巨鹿郡有兄弟三人,一名张角,一名张宝,一名张梁。那张角本是个不第 秀才,因入山采药,遇一老人,碧眼童颜,手执藜杖,唤角至一洞中,以天书三 卷授之,曰:“此名《太平要术》,汝得之,当代天宣化,普救世人;若萌异心, 必获恶报。”角拜问姓名。老人曰:“吾乃南华老仙也。”言讫,化阵清风而去。 角得此书,晓夜攻习,能呼风唤雨,号为“太平道人”。中平元年正月内,疫气 流行,张角散施符水,为人治病,自称“大贤良师”。角有徒弟五百余人,云游 四方,皆能书符念咒。次后徒众日多,角乃立三十六方,大方万余人,小方六七 千,各立渠帅,称为将军;讹言:“苍天已死,黄天当立;岁在甲子,天下大吉。” 令人各以白土,书“甲子”二字于家中大门上。青、幽、徐、冀、荆、扬、兖、 豫八州之人,家家侍奉大贤良师张角名字。角遣其党马元义,暗赍金帛,结交中 涓封谞,以为内应。角与二弟商议曰:“至难得者,民心也。今民心已顺,若不 乘势取天下,诚为可惜。”遂一面私造黄旗,约期举事;一面使弟子唐周,驰书 报封谞。唐周乃径赴省中告变。帝召大将军何进调兵擒马元义,斩之;次收封谞 等一干人下狱。张角闻知事露,星夜举兵,自称“天公将军”,张宝称“地公将 军”,张梁称“人公将军”。申言于众曰:“今汉运将终,大圣人出。汝等皆宜 顺天从正,以乐太平。”四方百姓,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。贼势浩大,官 军望风而靡。何进奏帝火速降诏,令各处备御,讨贼立功。一面遣中郎将卢植、 皇甫嵩、朱俊,各引精兵、分三路讨之。 且说张角一军,前犯幽州界分。幽州太守刘焉,乃江夏竟陵人氏,汉鲁恭王 之后也。当时闻得贼兵将至,召校尉邹靖计议。靖曰:“贼兵众,我兵寡,明公 宜作速招军应敌。”刘焉然其说,随即出榜招募义兵。榜文行到涿县,引出涿县 中一个英雄。那人不甚好读书;性宽和,寡言语,喜怒不形于色;素有大志,专 好结交天下豪杰;生得身长七尺五寸,两耳垂肩,双手过膝,目能自顾其耳,面 如冠玉,唇若涂脂;中山靖王刘胜之后,汉景帝阁下玄孙,姓刘,名备,字玄德。 昔刘胜之子刘贞,汉武时封涿鹿亭侯,后坐酎金失侯,因此遗这一枝在涿县。玄 德祖刘雄,父刘弘。弘曾举孝廉,亦尝作吏,早丧。玄德幼孤,事母至孝;家贫, 贩屦织席为业。家住本县楼桑村。其家之东南,有一大桑树,高五丈余,遥望之, 童童如车盖。相者云:“此家必出贵人。”玄德幼时,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,曰: “我为天子,当乘此车盖。”叔父刘元起奇其言,曰:“此儿非常人也!”因见 玄德家贫,常资给之。年十五岁,母使游学,尝师事郑玄、卢植,与公孙瓒等为 友。及刘焉发榜招军时,玄德年已二十八岁矣。 当日见了榜文,慨然长叹。随后一人厉声言曰:“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,何 故长叹?”玄德回视其人,身长八尺,豹头环眼,燕颔虎须,声若巨雷,势如奔 马。玄德见他形貌异常,问其姓名。其人曰:“某姓张,名飞,字翼德。世居涿 郡,颇有庄田,卖酒屠猪,专好结交天下豪杰。恰才见公看榜而叹,故此相问。” 玄德曰:“我本汉室宗亲,姓刘,名备。今闻黄巾倡乱,有志欲破贼安民,恨力 不能,故长叹耳。”飞曰:“吾颇有资财,当招募乡勇,与公同举大事,如何。” 玄德甚喜,遂与同入村店中饮酒。正饮间,见一大汉,推着一辆车子,到店门首 歇了,入店坐下,便唤酒保:“快斟酒来吃,我待赶入城去投军。”玄德看其人: 身长九尺,髯长二尺;面如重枣,唇若涂脂;丹凤眼,卧蚕眉,相貌堂堂,威风 凛凛。玄德就邀他同坐,叩其姓名。其人曰:“吾姓关,名羽,字长生,后改云 长,河东解良人也。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,被吾杀了,逃难江湖,五六年矣。今 闻此处招军破贼,特来应募。”玄德遂以己志告之,云长大喜。同到张飞庄上, 共议大事。 飞曰:“吾庄后有一桃园,花开正盛;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,我三人结为 兄弟,协力同心,然后可图大事。”玄德、云长齐声应曰:“如此甚好。”次日, 于桃园中,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,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:“念刘备、关羽、 张飞,虽然异姓,既结为兄弟,则同心协力,救困扶危;上报国家,下安黎庶。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。皇天后土,实鉴此心,背义忘恩, 天人共戮!”誓毕,拜玄德为兄,关羽次之,张飞为弟。祭罢天地,复宰牛设酒, 聚乡中勇士,得三百余人,就桃园中痛饮一醉。来日收拾军器,但恨无马匹可乘。 正思虑间,人报有两个客人,引一伙伴当,赶一群马,投庄上来。玄德曰:“此 天佑我也!”三人出庄迎接。原来二客乃中山大商:一名张世平,一名苏双,每 年往北贩马,近因寇发而回。玄德请二人到庄,置酒管待,诉说欲讨贼安民之意。 二客大喜,愿将良马五十匹相送;又赠金银五百两,镔铁一千斤,以资器用。玄 德谢别二客,便命良匠打造双股剑。云长造青龙偃月刀,又名“冷艳锯”,重八 十二斤。张飞造丈八点钢矛。各置全身铠甲。共聚乡勇五百余人,来见邹靖。邹 靖引见太守刘焉。三人参见毕,各通姓名。玄德说起宗派,刘焉大喜,遂认玄德 为侄。 不数日,人报黄巾贼将程远志统兵五万来犯涿郡。刘焉令邹靖引玄德等三人, 统兵五百,前去破敌。玄德等欣然领军前进,直至大兴山下,与贼相见。贼众皆 披发,以黄巾抹额。当下两军相对,玄德出马,左有云长,右有翼德,扬鞭大骂: “反国逆贼,何不早降!”程远志大怒,遣副将邓茂出战。张飞挺丈八蛇矛直出, 手起处,刺中邓茂心窝,翻身落马。程远志见折了邓茂,拍马舞刀,直取张飞。 云长舞动大刀,纵马飞迎。程远志见了,早吃一惊,措手不及,被云长刀起处, 挥为两段。后人有诗赞二人曰: 英雄露颖在今朝,一试矛兮一试刀。初出便将威力展,三分好把姓名标。众 贼见程远志被斩,皆倒戈而走。玄德挥军追赶,投降者不计其数,大胜而回。刘 焉亲自迎接,赏劳军士。次日,接得青州太守龚景牒文,言黄巾贼围城将陷,乞 赐救援。刘焉与玄德商议。玄德曰:“备愿往救之。”刘焉令邹靖将兵五千,同 玄德、关、张,投青州来。贼众见救军至,分兵混战。玄德兵寡不胜,退三十里 下寨。玄德谓关、张曰:“贼众我寡;必出奇兵,方可取胜。”乃分关公引一千 军伏山左,张飞引一千军伏山右,鸣金为号,齐出接应。次日,玄德与邹靖引军 鼓噪而进。贼众迎战,玄德引军便退。贼众乘势追赶,方过山岭,玄德军中一齐 鸣金,左右两军齐出,玄德麾军回身复杀。三路夹攻,贼众大溃。直赶至青州城 下,太守龚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战。贼势大败,剿戮极多,遂解青州之围。后人有 诗赞玄德曰: 运筹决算有神功,二虎还须逊一龙。初出便能垂伟绩,自应分鼎在孤穷。龚 景犒军毕,邹靖欲回。玄德曰:“近闻中郎将卢植与贼首张角战于广宗,备昔曾 师事卢植,欲往助之。”于是邹靖引军自回,玄德与关、张引本部五百人投广宗 来。至卢植军中,入帐施礼,具道来意。卢植大喜,留在帐前听调。 时张角贼众十五万,植兵五万,相拒于广宗,未见胜负。植谓玄德曰:“我 今围贼在此,贼弟张梁、张宝在颍川,与皇甫嵩、朱俊对垒。汝可引本部人马, 我更助汝一千官军,前去颍川打探消息,约期剿捕。”玄德领命,引军星夜投颍 川来。时皇甫嵩、朱俊领军拒贼,贼战不利,退入长社,依草结营。嵩与俊计曰: “贼依草结营,当用火攻之。”遂令军士,每人束草一把,暗地埋伏。其夜大风 忽起。二更以后,一齐纵火,嵩与俊各引兵攻击贼寨,火焰张天,贼众惊慌,马 不及鞍,人不及甲,四散奔走。 杀到天明,张梁、张宝引败残军士,夺路而走。忽见一彪军马,尽打红旗, 当头来到,截住去路。为首闪出一将,身长七尺,细眼长髯,官拜骑都尉,沛国 谯郡人也,姓曹,名操,字孟德。操父曹嵩,本姓夏侯氏,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 子,故冒姓曹。曹嵩生操,小字阿瞒,一名吉利。操幼时,好游猎,喜歌舞,有 权谋,多机变。操有叔父,见操游荡无度,尝怒之,言于曹嵩。嵩责操。操忽心 生一计,见叔父来,诈倒于地,作中风之状。叔父惊告嵩,嵩急视之。操故无恙。 嵩曰:“叔言汝中风,今已愈乎?”操曰:“儿自来无此病;因失爱于叔父,故 见罔耳。”嵩信其言。后叔父但言操过,嵩并不听。因此,操得恣意放荡。时人 有桥玄者,谓操曰:“天下将乱,非命世之才不能济。能安之者,其在君乎?” 南阳何颙见操,言:“汉室将亡,安天下者,必此人也。”汝南许劭,有知人之 名。操往见之,问曰:“我何如人?”劭不答。又问,劭曰:“子治世之能臣, 乱世之奸雄也。”操闻言大喜。年二十,举孝廉,为郎,除洛阳北部尉。初到任, 即设五色棒十余条于县之四门,有犯禁者,不避豪贵,皆责之。中常侍蹇硕之叔, 提刀夜行,操巡夜拿住,就棒责之。由是,内外莫敢犯者,威名颇震。后为顿丘 令,因黄巾起,拜为骑都尉,引马步军五千,前来颍川助战。正值张梁、张宝败 走,曹操拦住,大杀一阵,斩首万余级,夺得旗幡、金鼓、马匹极多。张梁、张 宝死战得脱。操见过皇甫嵩、朱俊,随即引兵追袭张梁、张宝去了。 却说玄德引关、张来颍川,听得喊杀之声,又望见火光烛天,急引兵来时, 贼已败散。玄德见皇甫嵩、朱俊,具道卢植之意。嵩曰:“张梁、张宝势穷力乏, 必投广宗去依张角。玄德可即星夜往助。”玄德领命,遂引兵复回。得到半路, 只见一簇军马,护送一辆槛车,车中之囚,乃卢植也。玄德大惊,滚鞍下马,问 其缘故。植曰:“我围张角,将次可破;因角用妖术,未能即胜。朝廷差黄门左 丰前来体探,问我索取贿赂。我答曰:‘军粮尚缺,安有余钱奉承天使?’左丰 挟恨,回奏朝廷,说我高垒不战,惰慢军心;因此朝廷震怒,遣中郎将董卓来代 将我兵,取我回京问罪。”张飞听罢,大怒,要斩护送军人,以救卢植。玄德急 止之曰:“朝廷自有公论,汝岂可造次?”军士簇拥卢植去了。 关公曰:“卢中郎已被逮,别人领兵,我等去无所依,不如且回涿郡。”玄 德从其言,遂引军北行。行无二日,忽闻山后喊声大震。玄德引关、张纵马上高 冈望之,见汉军大败,后面漫山塞野,黄巾盖地而来,旗上大书“天公将军”。 玄德曰:“此张角也!可速战!”三人飞马引军而出。张角正杀败董卓,乘势赴 来,忽遇三人冲杀,角军大乱,败走五十余里。三人救了董卓回寨。卓问三人现 居何职。玄德曰:“白身。”卓甚轻之,不为礼。玄德出,张飞大怒曰:“我等 亲赴血战,救了这厮,他却如此无礼。若不杀之,难消我气!”便要提刀入帐来 杀董卓。正是:人情势利古犹今,谁识英雄是白身?安得快人如翼德,尽诛世上 负心人!毕竟董卓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且说董卓字仲颖,陇西临洮人也,官拜河东太守,自来骄傲。当日怠慢了玄 德,张飞性发,便欲杀之。玄德与关公急止之曰;“他是朝廷命官,岂可擅杀?” 飞曰:“若不杀这厮,反要在他部下听令,其实不甘!二兄要便住在此,我自投 别处去也!”玄德曰:“我三人义同生死,岂可相离?不若都投别处去便了。” 飞曰:“若如此,稍解吾恨。” 于是三人连夜引军来投朱俊。俊待之甚厚,合兵一处,进讨张宝。是时曹操 自跟皇甫嵩讨张梁,大战于曲阳。这里朱俊进攻张宝。张宝引贼众八九万,屯于 山后。俊令玄德为其先锋,与贼对敌。张宝遣副将高升出马搦战,玄德使张飞击 之。飞纵马挺矛,与升交战,不数合,刺升落马。玄德麾军直冲过去。张宝就马 上披发仗剑,作起妖法。只见风雷大作,一股黑气,从天而降,黑气中似有无限 人马杀来。玄德连忙回军,军中大乱。败阵而归,与朱俊计议。俊曰:“彼用妖 术,我来日可宰猪羊狗血,令军士伏于山头;候贼赶来,从高坡上泼之,其法可 解。”玄德听令,拨关公、张飞各引军一千,伏于山后高冈之上,盛猪羊狗血并 秽物准备。次日,张宝摇旗擂鼓,引军搦战,玄德出迎。交锋之际,张宝作法, 风雷大作,飞砂走石,黑气漫天,滚滚人马,自天而下。玄德拨马便走,张宝驱 兵赶来。将过山头,关、张伏军放起号炮,秽物齐泼。但见空中纸人草马,纷纷 坠地;风雷顿息,砂石不飞。张宝见解了法,急欲退军。左关公,右张飞,两军 都出,背后玄德、朱俊一齐赶上,贼兵大败。玄德望见“地公将军”旗号,飞马 赶来,张宝落荒而走。玄德发箭,中其左臂。张宝带箭逃脱,走入阳城,坚守不 出。朱俊引兵围住阳城攻打,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。探子回报,具说:“皇 甫嵩大获胜捷,朝廷以董卓屡败,命嵩代之。嵩到时,张角已死;张梁统其众, 与我军相拒,被皇甫嵩连胜七阵,斩张梁于曲阳。发张角之棺,戮尸枭首,送往 京师。余众俱降。朝廷加皇甫嵩为车骑将军,领冀州牧。皇甫嵩又表奏卢植有功 无罪,朝廷复卢植原官。曹操亦以有功,除济南相,即日将班师赴任。”朱俊听 说,催促军马,悉力攻打阳城。贼势危急,贼将严政刺杀张宝,献首投降。朱俊 遂平数郡,上表献捷。 时又黄巾余党三人:赵弘、韩忠、孙仲,聚众数万,望风烧劫,称与张角报 仇。朝廷命朱俊即以得胜之师讨之。俊奉诏,率军前进。时贼据宛城,俊引兵攻 之,赵弘遣韩忠出战。俊遣玄德、关、张攻城西南角。韩忠尽率精锐之众,来西 南角抵敌。朱俊自纵铁骑二千,径取东北角。贼恐失城,急弃西南而回。玄德从 背后掩杀,贼众大败,奔入宛城。朱俊分兵四面围定。城中断粮,韩忠使人出城 投降。俊不许。玄德曰:“昔高祖之得天下,盖为能招降纳顺;公何拒韩忠耶?” 俊曰:“彼一时,此一时也。昔秦、项之际,天下大乱,民无定主,故招降赏附, 以劝来耳。今海内一统,惟黄巾造反;若容其降,无以劝善。使贼得利恣意劫掠, 失利便投降:此长寇之志,非良策也。”玄德曰:“不容寇降是矣。今四面围如 铁桶,贼乞降不得,必然死战。万人一心,尚不可当,况城中有数万死命之人乎? 不若撤去东南,独攻西北。贼必弃城而走,无心恋战,可即擒也。”俊然之,随 撤东南二面军马,一齐攻打西北。韩忠果引军弃城而奔。俊与玄德、关、张率三 军掩杀,射死韩忠,余皆四散奔走。正追赶间,赵弘、孙仲引贼众到,与俊交战。 俊见弘势大,引军暂退。弘乘势复夺宛城。俊离十里下寨。方欲攻打,忽见正东 一彪人马到来。为首一将,生得广额阔面,虎体熊腰;吴郡富春人也,姓孙,名 坚,字文台,乃孙武子之后。年十七岁时,与父至钱塘,见海贼十余人,劫取商 人财物,于岸上分赃。坚谓父曰:“此贼可擒也。”遂奋力提刀上岸,扬声大叫, 东西指挥,如唤人状。贼以为官兵至,尽弃财物奔走。坚赶上,杀一贼。由是郡 县知名,荐为校尉。后会稽妖贼许昌造反,自称“阳明皇帝”,聚众数万;坚与 郡司马招募勇士千余人,会合州郡破之,斩许昌并其子许韶。刺史臧旻上表奏其 功,除坚为盐渎丞,又除盱眙丞、下邳丞。今见黄巾寇起,聚集乡中少年及诸商 旅,并淮泗精兵一千五百余人,前来接应。朱俊大喜,便令坚攻打南门,玄德打 北门,朱俊打西门,留东门与贼走。孙坚首先登城,斩贼二十余人,贼众奔溃。 赵弘飞马突槊,直取孙坚。坚从城上飞身夺弘槊,刺弘下马;却骑弘马,飞身往 来杀贼。孙仲引贼突出北门,正迎玄德,无心恋战,只待奔逃。玄德张弓一箭, 正中孙仲,翻身落马。朱俊大军随后掩杀,斩首数万级,降者不可胜计。南阳一 路,十数郡皆平。俊班师回京,诏封为车骑将军,河南尹。俊表奏孙坚、刘备等 功。坚有人情,除别郡司马上任去了。惟玄德听候日久,不得除授。 三人郁郁不乐,上街闲行,正值郎中张钧车到。玄德见之,自陈功绩。钧大 惊,随入朝见帝曰:“昔黄巾造反,其原皆由十常侍卖官鬻爵,非亲不用,非仇 不诛,以致天下大乱。今宜斩十常侍,悬首南郊,遣使者布告天下,有功者重加 赏赐,则四海自清平也。”十常侍奏帝曰:“张钧欺主。”帝令武士逐出张钧。 十常侍共议:“此必破黄巾有功者,不得除授,故生怨言。权且教省家铨注微名, 待后却再理会未晚。”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县尉,克日赴任。玄德将兵 散回乡里,止带亲随二十余人,与关、张来安喜县中到任。署县事一月,与民秋 毫无犯,民皆感化。到任之后,与关、张食则同桌,寝则同床。如玄德在稠人广 坐,关、张侍立,终日不倦。 到县未及四月,朝廷降诏,凡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。玄德疑在遣中。适督 邮行部至县,玄德出郭迎接,见督邮施礼。督邮坐于马上,惟微以鞭指回答。关、 张二公俱怒。及到馆驿,督邮南面高坐,玄德侍立阶下。良久,督邮问曰:“刘 县尉是何出身?”玄德曰:“备乃中山靖王之后;自涿郡剿戮黄巾,大小三十余 战,颇有微功,因得除今职。”督邮大喝曰:“汝诈称皇亲,虚报功绩!目今朝 廷降诏,正要沙汰这等滥官污吏!”玄德喏喏连声而退。归到县中,与县吏商议。 吏曰:“督邮作威,无非要贿赂耳。”玄德曰:“我与民秋毫无犯,那得财物与 他?”次日,督邮先提县吏去,勒令指称县尉害民。玄德几番自往求免,俱被门 役阻住,不肯放参。 却说张飞饮了数杯闷酒,乘马从馆驿前过,见五六十个老人,皆在门前痛哭。 飞问其故,众老人答曰:“督邮逼勒县吏,欲害刘公;我等皆来苦告,不得放入, 反遭把门人赶打!”张飞大怒,睁圆环眼,咬碎钢牙,滚鞍下马,径入馆驿,把 门人那里阻挡得住,直奔后堂,见督邮正坐厅上,将县吏绑倒在地。飞大喝: “害民贼!认得我么?”督邮未及开言,早被张飞揪住头发,扯出馆驿,直到县 前马桩上缚住;攀下柳条,去督邮两腿上着力鞭打,一连打折柳条十数枝。玄德 正纳闷间,听得县前喧闹,问左右,答曰:“张将军绑一人在县前痛打。”玄德 忙去观之,见绑缚者乃督邮也。玄德惊问其故。飞曰:“此等害民贼,不打死等 甚!”督邮告曰:“玄德公救我性命!”玄德终是仁慈的人,急喝张飞住手。傍 边转过关公来,曰:“兄长建许多大功,仅得县尉,今反被督邮侮辱。吾思枳棘 丛中,非栖鸾凤之所;不如杀督邮,弃官归乡,别图远大之计。”玄德乃取印绶, 挂于督邮之颈,责之曰:“据汝害民,本当杀却;今姑饶汝命。吾缴还印绶,从 此去矣。”督邮归告定州太守,太守申文省府,差人捕捉。玄德、关、张三人往 代州投刘恢。恢见玄德乃汉室宗亲,留匿在家不题。 却说十常侍既握重权,互相商议:但有不从己者,诛之。赵忠、张让差人问 破黄巾将士索金帛,不从者奏罢职。皇甫嵩、朱俊皆不肯与,赵忠等俱奏罢其官。 帝又封赵忠等为车骑将军,张让等十三人皆封列侯。朝政愈坏,人民嗟怨。于是 长沙贼区星作乱;渔阳张举、张纯反:举称天子,纯称大将军。表章雪片告急, 十常侍皆藏匿不奏。 一日,帝在后园与十常侍饮宴,谏议大夫刘陶,径到帝前大恸。帝问其故。 陶曰:“天下危在旦夕,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!”帝曰:“国家承平,有何危 急?”陶曰:“四方盗贼并起,侵掠州郡。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,欺君罔上。 朝廷正人皆去,祸在目前矣!”十常侍皆免冠跪伏于帝前曰:“大臣不相容,臣 等不能活矣!愿乞性命归田里,尽将家产以助军资。”言罢痛哭。帝怒谓陶曰: “汝家亦有近侍之人,何独不容朕耶?”呼武士推出斩之。刘陶大呼:“臣死不 惜!可怜汉室天下,四百余年,到此一旦休矣!”武士拥陶出,方欲行刑,一大 臣喝住曰:“勿得下手,待我谏去。”众视之,乃司徒陈耽,径入宫中来谏帝曰: “刘谏议得何罪而受诛?”帝曰:“毁谤近臣,冒渎朕躬。”耽曰:“天下人民, 欲食十常侍之肉,陛下敬之如父母,身无寸功,皆封列侯;况封谞等结连黄巾, 欲为内乱:陛下今不自省,社稷立见崩摧矣!”帝曰:“封谞作乱,其事不明。 十常侍中,岂无一二忠臣?”陈耽以头撞阶而谏。帝怒,命牵出,与刘陶皆下狱。 是夜,十常侍即于狱中谋杀之;假帝诏以孙坚为长沙太守,讨区星。 不五十日,报捷,江夏平,诏封坚为乌程侯。封刘虞为幽州牧,领兵往渔阳 征张举、张纯。代州刘恢以书荐玄德见虞。虞大喜,令玄德为都尉,引兵直抵贼 巢,与贼大战数日,挫动锐气。张纯专一凶暴,士卒心变,帐下头目刺杀张纯, 将头纳献,率众来降。张举见势败,亦自缢死。渔阳尽平。刘虞表奏刘备大功, 朝廷赦免鞭督邮之罪,除下密丞,迁高堂尉。公孙瓒又表陈玄德前功,荐为别部 司马,守平原县令。玄德在平原,颇有钱粮军马,重整旧日气象。刘虞平寇有功, 封太尉。 中平六年夏四月,灵帝病笃,召大将军何进入宫,商议后事。那何进起身屠 家;因妹入宫为贵人,生皇子辩,遂立为皇后。进由是得权重任。帝又宠幸王美 人,生皇子协。何后嫉妒,鸩杀王美人。皇子协养于董太后宫中。董太后乃灵帝 之母,解渎亭侯刘苌之妻也。初因桓帝无子,迎立解渎亭侯之子,是为灵帝。灵 帝入继大统,遂迎养母氏于宫中,尊为太后。 董太后尝劝帝立皇子协为太子。帝亦偏爱协,欲立之。当时病笃,中常侍蹇 硕奏曰:“若欲立协,必先诛何进,以绝后患。”帝然其说,因宣进入宫。进至 宫门,司马潘隐谓进曰:“不可入宫。蹇硕欲谋杀公。”进大惊,急归私宅,召 诸大臣,欲尽诛宦官。座上一人挺身出曰:“宦官之势,起自冲、质之时;朝廷 滋蔓极广,安能尽诛?倘机不密,必有灭族之祸:请细详之。”进视之,乃典军 校尉曹操也。进叱曰:“汝小辈安知朝廷大事!”正踌躇间,潘隐至,言:“帝 已崩。今蹇硕与十常侍商议,秘不发丧,矫诏宣何国舅入宫,欲绝后患,册立皇 子协为帝。”说未了,使命至,宣进速入,以定后事。操曰:“今日之计,先宜 正君位,然后图贼。”进曰:“谁敢与吾正君讨贼?”一人挺身出曰:“愿借精 兵五千,斩关入内,册立新君,尽诛阉竖,扫清朝廷,以安天下!”进视之,乃 司徒袁逢之子,袁隗之侄:名绍,字本初,现为司隶校尉。何进大喜,遂点御林 军五千。绍全身披挂。何进引何颙、荀攸、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,相继而入,就 灵帝柩前,扶立太子辩即皇帝位。 百官呼拜已毕,袁绍入宫收蹇硕。硕慌走入御园,花阴下为中常侍郭胜所杀。 硕所领禁军,尽皆投顺。绍谓何进曰:“中官结党。今日可乘势尽诛之。”张让 等知事急,慌入告何后曰:“始初设谋陷害大将军者,止蹇硕一人,并不干臣等 事。今大将军听袁绍之言,欲尽诛臣等,乞娘娘怜悯!”何太后曰:“汝等勿忧, 我当保汝。”传旨宣何进入。太后密谓曰:“我与汝出身寒微,非张让等,焉能 享此富贵?今蹇硕不仁,既已伏诛,汝何听信人言,欲尽诛宦官耶?”何进听罢, 出谓众官曰:“蹇硕设谋害我,可族灭其家。其余不必妄加残害。”袁绍曰: “若不斩草除根,必为丧身之本。”进曰:“吾意已决,汝勿多言。”众官皆退。 次日,太后命何进参录尚书事,其余皆封官职。董太后宣张让等入宫商议曰: “何进之妹,始初我抬举他。今日他孩儿即皇帝位,内外臣僚,皆其心腹:威权 太重,我将如何?”让奏曰:“娘娘可临朝,垂帘听政;封皇子协为王;加国舅 董重大官,掌握军权;重用臣等:大事可图矣。”董太后大喜。次日设朝,董太 后降旨,封皇子协为陈留王,董重为骠骑将军,张让等共预朝政。何太后见董太 后专权,于宫中设一宴,请董太后赴席。酒至半酣,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: “我等皆妇人也,参预朝政,非其所宜。昔吕后因握重权,宗族千口皆被戮。今 我等宜深居九重;朝廷大事,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议,此国家之幸也。愿垂听焉。” 董后大怒曰:“汝鸩死王美人,设心嫉妒。今倚汝子为君,与汝兄何进之势,辄 敢乱言!吾敕骠骑断汝兄首,如反掌耳!”何后亦怒曰:“吾以好言相劝,何反 怒耶?”董后曰:“汝家屠沽小辈,有何见识!”两宫互相争竞,张让等各劝归 宫。何后连夜召何进入宫,告以前事。何进出,召三公共议。来早设朝,使廷臣 奏董太后原系藩妃,不宜久居宫中,合仍迁于河间安置,限日下即出国门。一面 遣人起送董后;一面点禁军围骠骑将军董重府宅,追索印绶。董重知事急,自刎 于后堂。家人举哀,军士方散。张让、段珪见董后一枝已废,遂皆以金珠玩好结 构何进弟何苗并其母舞阳君,令早晚入何太后处,善言遮蔽:因此十常侍又得近 幸。 六月,何进暗使人酖杀董后于河间驿庭,举柩回京,葬于文陵。进托病不 出。司隶校尉袁绍入见进曰:“张让、段珪等流言于外,言公鸩杀董后,欲谋大 事。乘此时不诛阉宦,后必为大祸。昔窦武欲诛内竖,机谋不密,反受其殃。今 公兄弟部曲将吏,皆英俊之士;若使尽力,事在掌握。此天赞之时,不可失也。” 进曰:“且容商议。”左右密报张让,让等转告何苗,又多送贿赂。苗入奏何后 云:“大将军辅佐新君,不行仁慈,专务杀伐。今无端又欲杀十常侍,此取乱之 道也。”后纳其言。少顷,何进入白后,欲诛中涓。何后曰:“中官统领禁省, 汉家故事。先帝新弃天下,尔欲诛杀旧臣,非重宗庙也。”进本是没决断之人, 听太后言,唯唯而出。袁绍迎问曰:“大事若何?”进曰:“太后不允,如之奈 何?”绍曰:“可召四方英雄之士,勒兵来京,尽诛阉竖。此时事急,不容太后 不从。”进曰:“此计大妙!”便发檄至各镇,召赴京师。主簿陈琳曰:“不可! 俗云:掩目而捕燕雀,是自欺也,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,况国家大事乎?今将军 仗皇威,掌兵要,龙骧虎步,高下在心:若欲诛宦官,如鼓洪炉燎毛发耳。但当 速发雷霆,行权立断,则天人顺之。却反外檄大臣,临犯京阙,英雄聚会,各怀 一心:所谓倒持干戈,授人以柄,功必不成,反生乱矣。”何进笑曰:“此懦夫 之见也!”旁边一人鼓掌大笑曰:“此事易如反掌,何必多议!”视之,乃曹操 也。正是:欲除君侧宵人乱,须听朝中智士谋。不知曹操说出甚话来,且听下文 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且说曹操当日对何进曰:“宦官之祸,古今皆有;但世主不当假之权宠,使 至于此。若欲治罪,当除元恶,但付一狱吏足矣,何必纷纷召外兵乎?欲尽诛之, 事必宣露。吾料其必败也。”何进怒曰:“孟德亦怀私意耶?”操退曰:“乱天 下者,必进也。”进乃暗差使命,赍密诏星夜往各镇去。 却说前将军、鳌乡侯、西凉刺史董卓,先为破黄巾无功,朝议将治其罪,因 贿赂十常侍幸免;后又结托朝贵,遂任显官,统西州大军二十万,常有不臣之心。 是时得诏大喜,点起军马,陆续便行;使其婿中郎将牛辅守住陕西,自己却带李 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等提兵望洛阳进发。卓婿谋士李儒曰:“今虽奉诏,中 间多有暗昧。何不差人上表,名正言顺,大事可图。”卓大喜,遂上表。其略曰: “窃闻天下所以乱逆不止者,皆由黄门常侍张让等侮慢天常之故。臣闻扬汤 止沸,不如去薪;溃痈虽痛,胜于养毒。臣敢鸣钟鼓入洛阳,请除让等。社稷幸 甚!天下幸甚!” 何进得表,出示大臣。侍御史郑泰谏曰:“董卓乃豺狼也,引入京城,必食 人矣。”进曰:“汝多疑,不足谋大事。”卢植亦谏曰:“植素知董卓为人,面 善心狠;一入禁庭,必生祸患。不如止之勿来,免致生乱。”进不听,郑泰、卢 植皆弃官而去。朝廷大臣,去者大半。进使人迎董卓于渑池,卓按兵不动。 张让等知外兵到,共议曰:“此何进之谋也;我等不先下手,皆灭族矣。” 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于长乐宫嘉德门内,入告何太后曰:“今大将军矫诏召外兵 至京师,欲灭臣等,望娘娘垂怜赐救。”太后曰:“汝等可诣大将军府谢罪。” 让曰:“若到相府,骨肉齑粉矣。望娘娘宣大将军入宫谕止之。如其不从,臣等 只就娘娘前请死。”太后乃降诏宣进。进得诏便行。主簿陈琳谏曰:“太后此诏, 必是十常侍之谋,切不可去。去必有祸。”进曰:“太后诏我,有何祸事?”袁 绍曰:“今谋已泄,事已露,将军尚欲入宫耶?”曹操曰:“先召十常侍出,然 后可入。”进笑曰:“此小儿之见也。吾掌天下之权,十常侍敢待如何?”绍曰: “公必欲去,我等引甲士护从,以防不测。”于是袁绍、曹操各选精兵五百,命 袁绍之弟袁术领之。袁术全身披挂,引兵布列青琐门外。绍与操带剑护送何进至 长乐宫前。黄门传懿旨云:“太后特宣大将军,余人不许辄入。”将袁绍、曹操 等都阻住宫门外。何进昂然直入。至嘉德殿门,张让、段珪迎出,左右围住,进 大惊。让厉声责进曰:“董后何罪,妄以酖死?国母丧葬,托疾不出!汝本屠 沽小辈,我等荐之天子,以致荣贵;不思报效,欲相谋害,汝言我等甚浊,其清 者是谁?”进慌急,欲寻出路,宫门尽闭,伏甲齐出,将何进砍为两段。后人有 诗叹之曰: 汉室倾危天数终,无谋何进作三公。几番不听忠臣谏,难免宫中受剑锋。 让等既杀何进,袁绍久不见进出,乃于宫门外大叫曰:“请将军上车!”让 等将何进首级从墙上掷出,宣谕曰:“何进谋反,已伏诛矣!其余胁从,尽皆赦 宥。”袁绍厉声大叫:“阉官谋杀大臣!诛恶党者前来助战!”何进部将吴匡, 便于青琐门外放起火来。袁术引兵突入宫庭,但见阉官,不论大小,尽皆杀之。 袁绍、曹操斩关入内。赵忠、程旷、夏恽、郭胜四个被赶至翠花楼前,剁为肉泥。 宫中火焰冲天。张让、段珪、曹节、侯览将太后及太子并陈留王劫去内省,从后 道走北宫。时卢植弃官未去,见宫中事变,擐甲持戈,立于阁下。遥见段珪拥逼 何后过来,植大呼曰:“段珪逆贼,安敢劫太后!”段珪回身便走。太后从窗中 跳出,植急救得免。吴匡杀入内庭,见何苗亦提剑出。匡大呼曰:“何苗同谋害 兄,当共杀之!”众人俱曰:“愿斩谋兄之贼!”苗欲走,四面围定。砍为齑粉。 绍复令军士分头来杀十常侍家属,不分大小,尽皆诛绝,多有无须者误被杀死。 曹操一面救灭宫中之火,请何太后权摄大事,遣兵追袭张让等,寻觅少帝。 且说张让、段珪劫拥少帝及陈留王,冒烟突火,连夜奔走至北邙山。约二更 时分,后面喊声大举,人马赶至;当前河南中部掾吏闵贡,大呼“逆贼休走!” 张让见事急,遂投河而死。帝与陈留王未知虚实,不敢高声,伏于河边乱草之内。 军马四散去赶,不知帝之所在。帝与王伏至四更,露水又下,腹中饥馁,相抱而 哭;又怕人知觉,吞声草莽之中。陈留王曰:“此间不可久恋,须别寻活路。” 于是二人以衣相结,爬上岸边。满地荆棘,黑暗之中,不见行路。正无奈何,忽 有流萤千百成群,光芒照耀,只在帝前飞转。陈留王曰:“此天助我兄弟也!” 遂随萤火而行,渐渐见路。行至五更,足痛不能行,山冈边见一草堆,帝与王卧 于草堆之畔。草堆前面是一所庄院。庄主是夜梦两红日坠于庄后,惊觉,披衣出 户,四下观望,见庄后草堆上红光冲天,慌忙往视,却是二人卧于草畔。庄主问 曰:“二少年谁家之子?”帝不敢应。陈留王指帝曰:“此是当今皇帝,遭十常 侍之乱,逃难到此。吾乃皇弟陈留王也。”庄主大惊,再拜曰:“臣先朝司徒崔 烈之弟崔毅也。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,故隐于此。”遂扶帝入庄跪进酒食。 却说闵贡赶上段珪,拿住问:“天子何在?”珪言:“已在半路相失,不知 何往。”贡遂杀段珪,悬头于马项下,分兵四散寻觅;自己却独乘一马。随路追 寻,偶至崔毅庄,毅见首级,问之,贡说详细,崔毅引贡见帝,君臣痛哭。贡曰: “国不可一日无君,请陛下还都。”崔毅庄上止有瘦马一匹,备与帝乘。贡与陈 留王共乘一马。离庄而行,不到三里,司徒王允,太尉杨彪、左军校尉淳于琼、 右军校尉赵萌、后军校尉鲍信、中军校尉袁绍,一行人众,数百人马,接着车驾。 君臣皆哭。先使人将段珪首级往京师号令,另换好马与帝及陈留王骑坐,簇帝还 京。先是洛阳小儿谣曰:“帝非帝,王非王,千乘万骑走北邙。”至此果应其谶。 车驾行不到数里,忽见旌旗蔽日,尘土遮天,一枝人马到来。百官失色,帝 亦大惊。袁绍骤马出问:“何人?”绣旗影里,一将飞出,厉声问:“天子何在?” 帝战栗不能言。陈留王勒马向前,叱曰:“来者何人?”卓曰:“西凉刺史董卓 也。”陈留王曰:“汝来保驾耶,汝来劫驾耶?”卓应曰:“特来保驾。”陈留 王曰:“既来保驾,天子在此,何不下马?”卓大惊,慌忙下马,拜于道左。陈 留王以言抚慰董卓,自初至终,并无失语。卓暗奇之,已怀废立之意。是日还宫, 见何太后,俱各痛哭。检点宫中,不见了传国玉玺。董卓屯兵城外,每日带铁甲 马军入城,横行街市,百姓惶惶不安。卓出入宫庭,略无忌惮。后军校尉鲍信, 来见袁绍,言董卓必有异心,可速除之。绍曰:“朝廷新定,未可轻动。”鲍信 见王允,亦言其事。允曰:“且容商议。”信自引本部军兵,投泰山去了。 董卓招诱何进兄弟部下之兵,尽归掌握。私谓李儒曰:“吾欲废帝立陈留王, 何如?”李儒曰:“今朝廷无主,不就此时行事,迟则有变矣。来日于温明园中, 召集百官,谕以废立;有不从者斩之,则威权之行,正在今日。”卓喜。次日大 排筵会,遍请公卿。公卿皆惧董卓,谁敢不到。卓待百官到了,然后徐徐到园门 下马,带剑入席。酒行数巡,卓教停酒止乐,乃厉声曰:“吾有一言,众官静听。” 众皆侧耳。卓曰:“天子为万民之主,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。今上懦弱,不 若陈留王聪明好学,可承大位。吾欲废帝,立陈留王,诸大臣以为何如?”诸官 听罢,不敢出声。座上一人推案直出,立于筵前,大呼:“不可!不可!汝是何 人,敢发大语?天子乃先帝嫡子,初无过失,何得妄议废立!汝欲为篡逆耶?” 卓视之,乃荆州刺史丁原也。卓怒叱曰:“顺我者生,逆我者死!”遂掣佩剑欲 斩丁原。时李儒见丁原背后一人,生得器宇轩昂,威风凛凛,手执方天画戟,怒 目而视。李儒急进曰:“今日饮宴之处,不可谈国政;来日向都堂公论未迟。” 众人皆劝丁原上马而去。 卓问百官曰:“吾所言,合公道否?”卢植曰:“明公差矣。昔太甲不明, 伊尹放之于桐宫;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,造恶三千余条,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。 今上虽幼,聪明仁智,并无分毫过失。公乃外郡刺史,素未参与国政,又无伊、 霍之大才,何可强主废立之事?圣人云:有伊尹之志则可,无伊尹之志则篡也。” 卓大怒,拔剑向前欲杀植。侍中蔡邕、议郎彭伯谏曰:“卢尚书海内人望,今先 害之,恐天下震怖。”卓乃止。司徒王允曰:“废立之事,不可酒后相商,另日 再议。”于是百官皆散。 卓按剑立于园门,忽见一人跃马持戟,于园门外往来驰骤。卓问李儒:“此 何人也?”儒曰:“此丁原义儿:姓吕,名布,字奉先者也。主公且须避之。” 卓乃入园潜避。次日,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。卓怒,引军同李儒出迎。两阵对 圆,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,披百花战袍,擐唐猊铠甲,系狮蛮宝带,纵马挺戟, 随丁建阳出到阵前。建阳指卓骂曰:“国家不幸,阉官弄权,以致万民涂炭。尔 无尺寸之功,焉敢妄言废立,欲乱朝廷!”董卓未及回言,吕布飞马直杀过来。 董卓慌走,建阳率军掩杀。卓兵大败,退三十余里下寨,聚众商议。卓曰:“吾 观吕布非常人也。吾若得此人,何虑天下哉!”帐前一人出曰:“主公勿忧。某 与吕布同乡,知其勇而无谋,见利忘义。某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吕布拱手来降, 可乎?”卓大喜,观其人,乃虎贲中郎将李肃也。卓曰:“汝将何以说之?”肃 曰:“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,号曰‘赤兔’,日行千里。须得此马,再用金珠, 以利结其心。某更进说词,吕布必反丁原,来投主公矣。”卓问李儒曰:“此言 可乎?”儒曰:“主公欲取天下,何惜一马!”卓欣然与之,更与黄金一千两、 明珠数十颗、玉带一条。 李肃赍了礼物,投吕布寨来。伏路军人围住。肃曰:“可速报吕将军,有故 人来见。”军人报知,布命入见。肃见布曰:“贤弟别来无恙!”布揖曰:“久 不相见,今居何处?”肃曰:“现任虎贲中郎将之职。闻贤弟匡扶社稷,不胜之 喜。有良马一匹,日行千里,渡水登山,如履平地,名曰‘赤兔’:特献与贤弟, 以助虎威。”布便令牵过来看。果然那马浑身上下,火炭般赤,无半根杂毛;从 头至尾,长一丈;从蹄至项,高八尺;嘶喊咆哮,有腾空入海之状。后人有诗单 道赤兔马曰: “奔腾千里荡尘埃,渡水登山紫雾开。掣断丝缰摇玉辔,火龙飞下九天来。” 布见了此马,大喜,谢肃曰:“兄赐此龙驹,将何以为报?”肃曰:“某为义气 而来。岂望报乎!”布置酒相待。酒酣,肃曰:“肃与贤弟少得相见;令尊却常 会来。”布曰:“兄醉矣!先父弃世多年,安得与兄相会?”肃大笑曰:“非也! 某说今日丁刺史耳。”布惶恐曰:“某在丁建阳处,亦出于无奈。”肃曰:“贤 弟有擎天驾海之才,四海孰不钦敬?功名富贵,如探囊取物,何言无奈而在人之 下乎?”布曰:“恨不逢其主耳。”肃笑曰:“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 见机不早,悔之晚矣。”布曰:“兄在朝廷,观何人为世之英雄?”肃曰:“某 遍观群臣,皆不如董卓。董卓为人敬贤礼士,赏罚分明,终成大业。”布曰: “某欲从之,恨无门路。”肃取金珠、玉带列于布前。布惊曰:“何为有此?” 肃令叱退左右,告布曰:“此是董公久慕大名,特令某将此奉献。赤兔马亦董公 所赠也。”布曰:“董公如此见爱,某将何以报之?”肃曰:“如某之不才,尚 为虎贲中郎将;公若到彼,贵不可言。”布曰:“恨无涓埃之功,以为进见之礼。” 肃曰:“功在翻手之间,公不肯为耳。”布沈吟良久曰:“吾欲杀丁原,引军归 董卓,何如?”肃曰:“贤弟若能如此,真莫大之功也!但事不宜迟,在于速决。” 布与肃约于明日来降,肃别去。 是夜二更时分,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。原正秉烛观书,见布至,曰:“吾儿 来有何事故?”布曰:“吾堂堂丈夫,安肯为汝子乎!”原曰:“奉先何故心变?” 布向前,一刀砍下丁原首级,大呼左右:“丁原不仁,吾已杀之。肯从吾者在此, 不从者自去!”军士散其大半。次日,布持丁原首级,往见李肃。肃遂引布见卓。 卓大喜,置酒相待。卓先下拜曰:“卓今得将军,如旱苗之得甘雨也。”布纳卓 坐而拜之曰:“公若不弃,布请拜为义父。”卓以金甲锦袍赐布,畅饮而散。卓 自是威势越大,自领前将军事,封弟董旻为左将军、鄠侯,封吕布为骑都尉、中 郎将、都亭侯。 李儒劝卓早定废立之计。卓乃于省中设宴,会集公卿,令吕布将甲士千余, 侍卫左右。是日,太傅袁隗与百官皆到。酒行数巡,卓按剑曰“今上暗弱,不可 以奉宗庙;吾将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废帝为弘农王,立陈留王为帝。有不从者斩!” 群臣惶怖莫敢对。中军校尉袁绍挺身出曰:“今上即位未几,并无失德;汝欲废 嫡立庶,非反而何?”卓怒曰:“天下事在我!我今为之,谁敢不从!汝视我之 剑不利否?”袁绍亦拔剑曰:“汝剑利,吾剑未尝不利!”两个在筵上对敌。正 是:丁原仗义身先丧,袁绍争锋势又危。毕竟袁绍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陈宫临欲下手杀曹操,忽转念曰:“我为国家跟他到此,杀之不义。不 若弃而他往。”插剑上马,不等天明,自投东郡去了。操觉,不见陈宫,寻思: “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,疑我不仁,弃我而去;吾当急行,不可久留。”遂连夜 到陈留,寻见父亲,备说前事;欲散家资,招募义兵。父言:“资少恐不成事。 此间有孝廉卫弘,疏财仗义,其家巨富;若得相助,事可图矣。” 操置酒张筵,拜请卫弘到家,告曰:“今汉室无主,董卓专权,欺君害民, 天下切齿。操欲力扶社稷,恨力不足。公乃忠义之士,敢求相助!”卫弘曰: “吾有是心久矣,恨未遇英雄耳。既孟德有大志,愿将家资相助。”操大喜;于 是先发矫诏,驰报各道,然后招集义兵,竖起招兵白旗一面,上书“忠义”二字。 不数日间,应募之士,如雨骈集。 一日,有一个阳平卫国人,姓乐,名进,字文谦,来投曹操。又有一个山阳 巨鹿人,姓李,名典,字曼成,也来投曹操。操皆留为帐前吏。又有沛国谯人夏 侯惇,字元让,乃夏侯婴之后;自小习枪棒;年十四从师学武,有人辱骂其师, 惇杀之,逃于外方;闻知曹操起兵,与其族弟夏侯渊两个,各引壮士千人来会。 此二人本操之弟兄: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,过房与曹家,因此是同族。不数 日,曹氏兄弟曹仁、曹洪各引兵千余来助。曹仁字子孝,曹洪字子廉:二人弓马 熟娴,武艺精通。操大喜,于村中调练军马。卫弘尽出家财,置办衣甲旗幡。四 方送粮食者,不计其数。 时袁绍得操矫诏,乃聚麾下文武,引兵三万,离渤海来与曹操会盟。操作檄 文以达诸郡。檄文曰: “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:董卓欺天罔地,灭国弑君;秽乱宫禁,残害生灵; 狼戾不仁,罪恶充积!今奉天子密诏,大集义兵,誓欲扫清华夏,剿戮群凶。望 兴义师,共泄公愤;扶持王室,拯救黎民。檄文到日,可速奉行!” 操发檄文去后,后镇诸侯皆起兵相应:第一镇,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。第二 镇,冀州刺史韩馥。第三镇,豫州刺史孔伷。第四镇,兖州刺史刘岱。第五镇, 河内郡太守王匡。第六镇,陈留太守张邈。第七镇,东郡太守乔瑁。第八镇,山 阳太守袁遗。第九镇,济北相鲍信。第十镇,北海太守孔融。第十一镇,广陵太 守张超。第十二镇,徐州刺史陶谦。第十三镇,西凉太守马腾。第十四镇,北平 太守公孙瓒。第十五镇,上党太守张杨。第十六镇,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。第十 七镇,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。诸路军马,多少不等,有三万者,有一二万者,各 领文官武将,投洛阳来。 且说北平太守公孙瓒,统领精兵一万五千,路经德州平原县。正行之间,遥 见桑树丛中,一面黄旗,数骑来迎。瓒视之,乃刘玄德也。瓒问曰:“贤弟何故 在此?”玄德曰:“旧日蒙兄保备为平原县令,今闻大军过此,特来奉候,就请 兄长入城歇马。”瓒指关、张而问曰:“此何人也?”玄德曰:“此关羽、张飞, 备结义兄弟也。”瓒曰:“乃同破黄巾者乎?”玄德曰:“皆此二人之力。”瓒 曰:“今居何职?”玄德答曰:“关羽为马弓手,张飞为步弓手。”瓒叹曰: “如此可谓埋没英雄!今董卓作乱,天下诸侯共往诛之。贤弟可弃此卑官,一同 讨贼,力扶汉室,若何?”玄德曰:“愿往。”张飞曰:“当时若容我杀了此贼, 免有今日之事。”云长曰:“事已至此,即当收拾前去。” 玄德、关、张引数骑跟公孙瓒来,曹操接着。众诸侯亦陆续皆至,各自安营 下寨,连接二百余里。操乃宰牛杀马,大会诸侯,商议进兵之策。太守王匡曰: “今奉大义,必立盟主;众听约束,然后进兵。”操曰:“袁本初四世三公,门 多故吏,汉朝名相之裔,可为盟主。”绍再三推辞,众皆曰非本初不可,绍方应 允。次日筑台三层,遍列五方旗帜,上建白旄黄钺,兵符将印,请绍登坛。绍整 衣佩剑,慨然而上,焚香再拜。其盟曰: “汉室不幸,皇纲失统。贼臣董卓,乘衅纵害,祸加至尊,虐流百姓。绍等 惧社稷沦丧,纠合义兵,并赴国难。凡我同盟,齐心戮力,以致臣节,必无二志。 有渝此盟,俾坠其命,无克遗育。皇天后土,祖宗明灵,实皆鉴之!” 读毕,歃血。众因其辞气慷慨,皆涕泗横流。歃血已罢,下坛。众扶绍升帐 而坐,两行依爵位年齿分列坐定。操行酒数巡,言曰:“今日既立盟主,各听调 遣,同扶国家,勿以强弱计较。”袁绍曰:“绍虽不才,既承公等推为盟主,有 功必赏,有罪必罚。国有常刑,军有纪律。各宜遵守,勿得违犯。”众皆曰惟命 是听。绍曰:“吾弟袁术总督粮草,应付诸营,无使有缺。更须一人为先锋,直 抵汜水关挑战。余各据险要,以为接应。” 长沙太守孙坚出曰:“坚愿为前部。”绍曰:“文台勇烈,可当此任。”坚 遂引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来。守关将士,差流星马往洛阳丞相府告急。董卓自专 大权之后,每日饮宴。李儒接得告急文书,径来禀卓。卓大惊,急聚众将商议。 温侯吕布挺身出曰:“父亲勿虑。关外诸侯,布视之如草芥;愿提虎狼之师,尽 斩其首,悬于都门。”卓大喜曰:“吾有奉先,高枕无忧矣!”言未绝,吕布背 后一人高声出曰:“割鸡焉用牛刀?不劳温侯亲往。吾斩众诸侯首级,如探囊取 物耳!”卓视之,其人身长九尺,虎体狼腰,豹头猿臂;关西人也,姓华,名雄。 卓闻言大喜,加为骁骑校尉。拨马步军五万,同李肃、胡轸、赵岑星夜赴关迎敌。 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,寻思孙坚既为前部,怕他夺了头功,暗拨其弟鲍忠, 先将马步军三千,径抄小路,直到关下搦战。华雄引铁骑五百,飞下关来,大喝: “贼将休走!”鲍忠急待退,被华雄手起刀落,斩于马下,生擒将校极多。华雄 遣人赍鲍忠首级来相府报捷,卓加雄为都督。 却说孙坚引四将直至关前。那四将?——第一个,右北平土垠人,姓程,名 普,字德谋,使一条铁脊蛇矛;第二个,姓黄,名盖,字公覆,零陵人也,使铁 鞭;第三个,姓韩,名当,字义公,辽西令支人也,使一口大刀;第四个,姓祖, 名茂,字大荣,吴郡富春人也,使双刀。孙坚披烂银铠,裹赤帻,横古锭刀,骑 花鬃马,指关上而骂曰:“助恶匹夫,何不早降!”华雄副将胡轸引兵五千出关 迎战。程普飞马挺矛,直取胡轸。斗不数合,程普刺中胡轸咽喉,死于马下。坚 挥军直杀至关前,关上矢石如雨。孙坚引兵回至梁东屯住,使人于袁绍处报捷, 就于袁术处催粮。 或说术曰:“孙坚乃江东猛虎;若打破洛阳,杀了董卓,正是除狼而得虎也。 今不与粮,彼军必散。”术听之,不发粮草。孙坚军缺食,军中自乱,细作报上 关来。李肃为华雄谋曰:“今夜我引一军从小路下关,袭孙坚寨后,将军击其前 寨,坚可擒矣。”雄从之,传令军士饱餐,乘夜下关。是夜月白风清。到坚寨时, 已是半夜,鼓噪直进。坚慌忙披挂上马,正遇华雄。两马相交,斗不数合,后面 李肃军到,竟天价放起火来。坚军乱窜。众将各自混战,止有祖茂跟定孙坚,突 围而走。背后华雄追来。坚取箭,连放两箭,皆被华雄躲过。再放第三箭时,因 用力太猛,拽折了鹊画弓,只得弃弓纵马而奔。祖茂曰:“主公头上赤帻射目, 为贼所识认。可脱帻与某戴之。”坚就脱帻换茂盔,分两路而走。雄军只望赤帻 者追赶,坚乃从小路得脱。祖茂被华雄追急,将赤帻挂于人家烧不尽的庭柱上, 却入树林潜躲。华雄军于月下遥见赤帻,四面围定,不敢近前。用箭射之,方知 是计,遂向前取了赤帻。祖茂于林后杀出,挥双刀欲劈华雄;雄大喝一声,将祖 茂一刀砍于马下。杀至天明,雄方引兵上关。 程普、黄盖、韩当都来寻见孙坚,再收拾军马屯紥。坚为折了祖茂,伤感不 已,星夜遣人报知袁绍。绍大惊曰:“不想孙文台败于华雄之手!”便聚众诸侯 商议。众人都到,只有公孙瓒后至,绍请入帐列坐。绍曰:“前日鲍将军之弟不 遵调遣,擅自进兵,杀身丧命,折了许多军士;今者孙文台又败于华雄:挫动锐 气,为之奈何?”诸侯并皆不语。绍举目遍视,见公孙瓒背后立着三人,容貌异 常,都在那里冷笑。绍问曰:“公孙太守背后何人?”瓒呼玄德出曰:“此吾自 幼同舍兄弟,平原令刘备是也。”曹操曰:“莫非破黄巾刘玄德乎?”瓒曰: “然。”即令刘玄德拜见。瓒将玄德功劳,并其出身,细说一遍。绍曰:“既是 汉室宗派,取坐来。”命坐。备逊谢。绍曰:“吾非敬汝名爵,吾敬汝是帝室之 胄耳。”玄德乃坐于末位,关、张叉手侍立于后。 忽探子来报:“华雄引铁骑下关,用长竿挑着孙太守赤帻,来寨前大骂搦战。” 绍曰:“谁敢去战?”袁术背后转出骁将俞涉曰:“小将愿往。”绍喜,便著俞 涉出马。即时报来:“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,被华雄斩了。”众大惊。太守韩馥 曰:“吾有上将潘凤,可斩华雄。”绍急令出战。潘凤手提大斧上马。去不多时, 飞马来报:“潘凤又被华雄斩了。”众皆失色。绍曰:“可惜吾上将颜良、文丑 未至!得一人在此,何惧华雄!”言未毕,阶下一人大呼出曰:“小将愿往斩华 雄头,献于帐下!”众视之,见其人身长九尺,髯长二尺,丹凤眼,卧蚕眉,面 如重枣,声如巨钟,立于帐前。绍问何人。公孙瓒曰:“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。” 绍问现居何职。瓒曰:“跟随刘玄德充马弓手。”帐上袁术大喝曰:“汝欺吾众 诸侯无大将耶?量一弓手,安敢乱言!与我打出!”曹操急止之曰:“公路息怒。 此人既出大言,必有勇略;试教出马,如其不胜,责之未迟。”袁绍曰:“使一 弓手出战,必被华雄所笑。”操曰:“此人仪表不俗,华雄安知他是弓手?”关 公曰:“如不胜,请斩某头。”操教酾热酒一杯,与关公饮了上马。关公曰: “酒且斟下,某去便来。”出帐提刀,飞身上马。众诸侯听得关外鼓声大振,喊 声大举,如天摧地塌,岳撼山崩,众皆失惊。正欲探听,鸾铃响处,马到中军, 云长提华雄之头,掷于地上。其酒尚温。后人有诗赞之曰: “威镇乾坤第一功,辕门画鼓响冬冬。云长停盏施英勇,酒尚温时斩华雄。” 曹操大喜。只见玄德背后转出张飞,高声大叫:“俺哥哥斩了华雄,不就这 里杀入关去,活拿董卓,更待何时!”袁术大怒,喝曰:“俺大臣尚自谦让,量 一县令手下小卒,安敢在此耀武扬威!都与赶出帐去!”曹操曰:“得功者赏, 何计贵贱乎?”袁术曰:“既然公等只重一县令,我当告退。”操曰:“岂可因 一言而误大事耶?”命公孙瓒且带玄德、关、张回寨。众官皆散。曹操暗使人赍 牛酒抚慰三人。 却说华雄手下败军,报上关来。李肃慌忙写告急文书,申闻董卓。卓急聚李 儒、吕布等商议。儒曰:“今失了上将华雄,贼势浩大。袁绍为盟主,绍叔袁隗, 现为太傅;倘或里应外合,深为不便,可先除之。请丞相亲领大军,分拨剿捕。” 卓然其说,唤李傕、郭汜领兵五百,围住太傅袁隗家,不分老幼,尽皆诛绝, 先将袁隗首级去关前号令。卓遂起兵二十万,分为两路而来:一路先令李傕、 郭汜引兵五万,把住汜水关,不要厮杀;卓自将十五万,同李儒、吕布、樊稠、 张济等守虎牢关。这关离洛阳五十里。军马到关,卓令吕布领三万军,去关前紥 住大寨。卓自在关上屯住。 流星马探听得,报入袁绍大寨里来。绍聚众商议。操曰:“董卓屯兵虎牢, 截俺诸侯中路,今可勒兵一半迎敌。”绍乃分王匡、乔瑁、鲍信、袁遗、孔融、 张杨、陶谦、公孙瓒八路诸侯,往虎牢关迎敌。操引军往来救应。八路诸侯,各 自起兵。河内太守王匡,引兵先到。吕布带铁骑三千,飞奔来迎。王匡将军马列 成阵势,勒马门旗下看时,见吕布出阵: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,体挂西川红棉百 花袍,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,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;弓箭随身,手持画戟,坐下 嘶风赤兔马:果然是“人中吕布,马中赤兔”!王匡回头问曰:“谁敢出战?” 后面一将,纵马挺枪而出。匡视之,乃河内名将方悦。两马相交,无五合,被吕 布一戟刺于马下,挺戟直冲过来。匡军大败,四散奔走。布东西冲杀,如入无人 之境。幸得乔瑁、袁遗两军皆至,来救王匡,吕布方退。三路诸侯,各折了些人 马,退三十里下寨。随后五路军马都至,一处商议,言吕布英雄,无人可敌。 正虑间,小校报来:“吕布搦战。”八路诸侯,一齐上马。军分八队,布在 高冈。遥望吕布一簇军马,绣旗招飐,先来冲阵。上党太守张杨部将穆顺,出马 挺枪迎战,被吕布手起一戟,刺于马下。众大惊。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,使 铁锤飞马而出。吕布挥戟拍马来迎。战到十余合,一戟砍断安国手腕,弃锤于地 而走。八路军兵齐出,救了武安国。吕布退回去了。众诸侯回寨商议。曹操曰: “吕布英勇无敌,可会十八路诸侯,共议良策。若擒了吕布,董卓易诛耳。” 正议间,吕布复引兵搦战。八路诸侯齐出。公孙瓒挥槊亲战吕布。战不数合, 瓒败走。吕布纵赤兔马赶来。那马日行千里,飞走如风。看看赶上,布举画戟望 瓒后心便刺。傍边一将,圆睁环眼,倒竖虎须,挺丈八蛇矛,飞马大叫:“三姓 家奴休走!燕人张飞在此!”吕布见了,弃了公孙瓒,便战张飞。飞抖擞精神, 酣战吕布。连斗五十余合,不分胜负。云长见了,把马一拍,舞八十二斤青龙偃 月刀,来夹攻吕布。三匹马丁字儿厮杀。战到三十合,战不倒吕布。刘玄德掣双 股剑,骤黄鬃马,刺斜里也来助战。这三个围住吕布。转灯儿般厮杀。八路人马, 都看得呆了。吕布架隔遮拦不定,看着玄德面上,虚刺一戟,玄德急闪。吕布荡 开阵角,倒拖画戟,飞马便回。三个那里肯舍,拍马赶来。八路军兵,喊声大震, 一齐掩杀。吕布军马望关上奔走;玄德、关、张随后赶来。古人曾有篇言语,单 道着玄德、关、张三战吕布: “汉朝天数当桓灵,炎炎红日将西倾。奸臣董卓废少帝,刘协懦弱魂梦惊。 曹操传檄告天下,诸侯奋怒皆兴兵。议立袁绍作盟主,誓扶王室定太平。温侯吕 布世无比,雄才四海夸英伟。护躯银铠砌龙鳞,束发金冠簪雉尾。参差宝带兽平 吞,错落锦袍飞凤起。龙驹跳踏起天风,画戟荧煌射秋水。出关搦战谁敢当?诸 侯胆裂心惶惶。踊出燕人张冀德,手持蛇矛丈八枪。虎须倒竖翻金线,环眼圆睁 起电光。酣战未能分胜败,阵前恼起关云长。青龙宝刀灿霜雪,鹦鹉战袍飞蛱蝶。 马蹄到处鬼神嚎,目前一怒应流血。枭雄玄德掣双锋,抖擞天威施勇烈。三人围 绕战多时,遮拦架隔无休歇。喊声震动天地翻,杀气迷漫牛斗寒。吕布力穷寻走 路,遥望家山拍马还。倒拖画杆方天戟,乱散销金五彩幡。顿断绒绦走赤兔,翻 身飞上虎牢关。” 三人直赶吕布到关下,看见关上西风飘动青罗伞盖。张飞大叫:“此必董卓! 追吕布有甚强处?不如先拿董贼,便是斩草除根!”拍马上关,来擒董卓。正是: 擒贼定须擒贼首,奇功端的待奇人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张飞拍马赶到关下,关上矢石如雨,不得进而回。八路诸侯,同请玄德、 关、张贺功,使人去袁绍寨中报捷。绍遂移檄孙坚,令其进兵。坚引程普、黄盖 至袁术寨中相见。坚以杖画地曰:“董卓与我,本无仇隙。今我奋不顾身,亲冒 矢石,来决死战者,上为国家讨贼,下为将军家门之私;而将军却听谗言,不发 粮草,致坚败绩,将军何安?”术惶恐无言,命斩进谗之人,以谢孙坚。 忽人报坚曰:“关上有一将,乘马来寨中,要见将军。”坚辞袁术,归到本 寨,唤来问时,乃董卓爱将李傕。坚曰:“汝来何为?”傕曰:“丞相所敬 者,惟将军耳。今特使傕来结亲:丞相有女,欲配将军之子。”坚大怒,叱曰: “董卓逆天无道,荡覆王室,吾欲夷其九族,以谢天下,安肯与逆贼结亲耶!吾 不斩汝,汝当速去,早早献关,饶你性命!倘若迟误,粉骨碎身!” 李傕抱头鼠窜,回见董卓,说孙坚如此无礼。卓怒,问李儒。儒曰:“温 侯新败,兵无战心。不若引兵回洛阳,迁帝于长安,以应童谣。近日街市童谣曰: 西头一个汉,东头一个汉。鹿走入长安,方可无斯难。臣思此言‘西头一个汉’, 乃应高祖旺于西都长安,传一十二帝;‘东头一个汉’,乃应光武旺于东都洛阳, 今亦传一十二帝。天运合回。丞相迁回长安,方可无虞。”卓大喜曰:“非汝言, 吾实不悟。”遂引吕布星夜回洛阳,商议迁都。聚文武于朝堂,卓曰:“汉东都 洛阳,二百余年,气数已衰。吾观旺气实在长安,吾欲奉驾西幸。汝等各宜促装。” 司徒杨彪曰:“关中残破零落。今无故捐宗庙,弃皇陵,恐百姓惊动。天下动之 至易,安之至难。望丞相鉴察。”卓怒曰:“汝阻国家大计耶?”太尉黄琬曰: “杨司徒之言是也。往者王莽篡逆,更始赤眉之时,焚烧长安,尽为瓦砾之地; 更兼人民流移,百无一二。今弃宫室而就荒地,非所宜也。”卓曰:“关东贼起, 天下播乱。长安有崤函之险;更近陇右,木石砖瓦,克日可办,宫室营造,不须 月余。汝等再休乱言。”司徒荀爽谏曰:“丞相若欲迁都,百姓骚动不宁矣。” 卓大怒曰:“吾为天下计,岂惜小民哉!”即日罢杨彪、黄琬、荀爽为庶民。卓 出上车,只见二人望车而揖,视之,乃尚书周毖、城门校尉伍琼也。卓问有何事, 毖曰:“今闻丞相欲迁都长安,故来谏耳。”卓大怒曰:“我始初听你两个,保 用袁绍;今绍已反,是汝等一党!”叱武士推出都门斩首。遂下令迁都,限来日 便行。李儒曰:“今钱粮缺少,洛阳富户极多,可籍没入官。但是袁绍等门下, 杀其宗党而抄其家赀,必得巨万。” 卓即差铁骑五千、遍行捉拿洛阳富户,共数千家,插旗头上大书“反臣逆党”, 尽斩于城外,取其金赀。李傕、郭汜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,前赴长安。每百 姓一队,间军一队,互相拖押;死于沟壑者,不可胜数。又纵军士淫人妻女,夺 人粮食;啼哭之声,震动天地。如有行得迟者,背后三千军催督,军手执白刃, 于路杀人。卓临行,教诸门放火,焚烧居民房屋,并放火烧宗庙宫府。南北两宫, 火焰相接;长乐宫庭,尽为焦土。又差吕布发掘先皇及后妃陵寝,取其金宝。军 士乘势掘官民坟冢殆尽。董卓装载金珠缎匹好物数千余车,劫了天子并后妃等, 竟望长安去了。 却说卓将赵岑,见卓已弃洛阳而去,便献了汜水关。孙坚驱兵先入。玄德、 关、张杀入虎牢关,诸侯各引军入。 且说孙坚飞奔洛阳,遥望火焰冲天,黑烟铺地,二三百里,并无鸡犬人烟; 坚先发兵救灭了火,令众诸侯各于荒地上屯住军马。曹操来见袁绍曰:“今董贼 西去,正可乘势追袭;本初按兵不动,何也?”绍曰:“诸兵疲困,进恐无益。” 操曰:“董贼焚烧宫室,劫迁天子,海内震动,不知所归:此天亡之时也,一战 而天下定矣。诸公何疑而不进?”众诸侯皆言不可轻动。操大怒曰:“竖子不足 与谋!”遂自引兵万余,领夏侯惇、夏侯渊、曹仁、曹洪、李典、乐进,星夜来 赶董卓。 且说董卓行至荥阳地方,太守徐荣出接。李儒曰:“丞相新弃洛阳,防有追 兵。可教徐荣伏军荥阳城外山坞之旁,若有兵追来,可竟放过;待我这里杀败, 然后截住掩杀。令后来者不敢复追。”卓从其计,又令吕布引精兵遏后。布正行 间,曹操一军赶上。吕布大笑曰:“不出李儒所料也!”将军马摆开。曹操出马, 大叫:“逆贼!劫迁天子,流徙百姓,将欲何往?”吕布骂曰:“背主懦夫,何 得妄言!”夏侯惇挺枪跃马,直取吕布。战不数合,李傕引一军,从左边杀来, 操急令夏侯渊迎敌。右边喊声又起,郭汜引军杀到,操急令曹仁迎敌。三路军马, 势不可当。夏侯惇抵敌吕布不住,飞马回阵。布引铁骑掩杀,操军大败,回望荥 阳而走。走至一荒山脚下,时约二更,月明如昼。方才聚集残兵,正欲埋锅造饭, 只听得四围喊声,徐荣伏兵尽出。曹操慌忙策马,夺路奔逃,正遇徐荣,转身便 走。荣搭上箭,射中操肩膊。操带箭逃命,踅过山坡。两个军士伏于草中,见操 马来,二枪齐发,操马中枪而倒。操翻身落马,被二卒擒住。只见一将飞马而来, 挥刀砍死两个步军,下马救起曹操。操视之,乃曹洪也。操曰:“吾死于此矣, 贤弟可速去!”洪曰:“公急上马!洪愿步行。”操曰:“贼兵赶上,汝将奈何?” 洪曰:“天下可无洪,不可无公。”操曰:“吾若再生,汝之力也。”操上马, 洪脱去衣甲,拖刀跟马而走。约走至四更余,只见前面一条大河,阻住去路,后 面喊声渐近。操曰:“命已至此,不得复活矣!”洪急扶操下马,脱去袍铠,负 操渡水。才过彼岸,追兵已到,隔水放箭。操带水而走。比及天明,又走三十余 里,土冈下少歇。忽然喊声起处,一彪人马赶来:却是徐荣从上流渡河来追。操 正慌急间,只见夏侯惇、夏侯渊引数十骑飞至,大喝:“徐荣无伤吾主!”徐荣 便奔夏侯惇,惇挺枪来迎。交马数合,惇刺徐荣于马下,杀散余兵。随后曹仁、 李典、乐进各引兵寻到,见了曹操,忧喜交集;聚集残兵五百余人,同回河内。 卓兵自往长安。 却说众诸侯分屯洛阳。孙坚救灭宫中余火,屯兵城内,设帐于建章殿基上。 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。凡董卓所掘陵寝。尽皆掩闭。于太庙基上,草创殿屋三 间,请众诸侯立列圣神位,宰太牢祀之。祭毕,皆散。坚归寨中,是夜星月交辉, 乃按剑露坐,仰观天文。见紫微垣中白气漫漫,坚叹曰:“帝星不明,贼臣乱国, 万民涂炭,京城一空!”言讫,不觉泪下。 傍有军士指曰:“殿南有五色毫光起于井中,”坚唤军士点起火把,下井打 捞。捞起一妇人尸首,虽然日久,其尸不烂:宫样装束,项下带一锦囊。取开看 时,内有朱红小匣,用金锁锁着。启视之,乃一玉玺:方圆四寸,上镌五龙交纽; 傍缺一角,以黄金镶之;上有篆文八字云:“受命于天,既寿永昌。”坚得玺, 乃问程普。普曰:“此传国玺也。此玉是昔日卞和于荆山之下,见凤凰栖于石上, 载而进之楚文王。解之,果得玉。秦二十六年,令良工琢为玺,李斯篆此八字于 其上。二十八年,始皇巡狩至洞庭湖。风浪大作,舟将覆,急投玉玺于湖而止。 至三十六年,始皇巡狩至华阴,有人持玺遮道,与从者曰:‘持此还祖龙。’言 讫不见,此玺复归于秦。明年,始皇崩。后来子婴将玉玺献与汉高祖。后至王莽 篡逆,孝元皇太后将玺打王寻、苏献,崩其一角,以金镶之。光武得此宝于宜阳, 传位至今。近闻十常侍作乱,劫少帝出北邙,回宫失此宝。今天授主公,必有登 九五之分。此处不可久留,宜速回江东,别图大事。”坚曰:“汝言正合吾意。 明日便当托疾辞归。”商议已定,密谕军士勿得泄漏。 谁想数中一军,是袁绍乡人,欲假此为进身之计,连夜偷出营寨,来报袁绍。 绍与之赏赐,暗留军中。次日,孙坚来辞袁绍曰:“坚抱小疾,欲归长沙,特来 别公。”绍笑曰:“吾知公疾乃害传国玺耳。”坚失色曰:“此言何来?”绍曰: “今兴兵讨贼,为国除害。玉玺乃朝廷之宝,公既获得,当对众留于盟主处,候 诛了董卓,复归朝廷。今匿之而去,意欲何为?”坚曰:“玉玺何由在吾处?” 绍曰:“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?”坚曰:“吾本无之,何强相逼?”绍曰:“作 速取出,免自生祸。”坚指天为誓曰:“吾若果得此宝,私自藏匿,异日不得善 终,死于刀箭之下!”众诸侯曰:“文台如此说誓,想必无之。”绍唤军士出曰: “打捞之时,有此人否?”坚大怒,拔所佩之剑,要斩那军士。绍亦拔剑曰: “汝斩军人,乃欺我也。”绍背后颜良、文丑皆拔剑出鞘。坚背后程普、黄盖、 韩当亦掣刀在手。众诸侯一齐劝住。坚随即上马,拔寨离洛阳而去。绍大怒,遂 写书一封,差心腹人连夜往荆州,送与刺史刘表,教就路上截住夺之。 次日,人报曹操追董卓,战于荥阳,大败而回。绍令人接至寨中,会众置酒, 与操解闷。饮宴间,操叹曰:“吾始兴大义,为国除贼。诸公既仗义而来,操之 初意,欲烦本初引河内之众,临孟津、酸枣;诸将固守成皋,据敖仓,塞轘辕、 太谷,制其险要;公路率南阳之军,驻丹、析,入武关,以震三辅。皆深沟高垒, 勿与战,益为疑兵,示天下形势。以顺诛逆,可立定也。今迟疑不进,大失天下 之望。操窃耻之!”绍等无言可对。既而席散,操见绍等各怀异心,料不能成事, 自引军投扬州去了。公孙瓒谓玄德、关、张曰:“袁绍无能为也,久必有变。吾 等且归。”遂拔寨北行。至平原,令玄德为平原相,自去守地养军。兖州太守刘 岱,问东郡太守乔瑁借粮。瑁推辞不与,岱引军突入瑁营,杀死乔瑁,尽降其众。 袁绍见众人各自分散,就领兵拔寨,离洛阳,投关东去了。 却说荆州刺史刘表,字景升,山阳高平人也,乃汉室宗亲;幼好结纳,与名 士七人为友,时号“江夏八俊”。那七人:汝南陈翔,字仲麟;同郡范滂,字孟 博;鲁国孔昱,字世元;渤海范康,字仲真,山阳檀敷,字文友;同郡张俭,字 元节;南阳岑晊,字公孝。刘表与此七人为友;有延平人蒯良、蒯越,襄阳人 蔡瑁为辅。当时看了袁绍书,随令蒯越、蔡瑁引兵一万来截孙坚。坚军方到,蒯 越将阵摆开,当先出马。孙坚问曰:“蒯异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?”越曰:“汝 既为汉臣,如何私匿传国之宝?可速留下,放汝归去!”坚大怒,命黄盖出战。 蔡瑁舞刀来迎。斗到数合,盖挥鞭打瑁,正中护心镜。瑁拨回马走,孙坚乘势杀 过界口。山背后金鼓齐鸣、乃刘表亲自引军来到。孙坚就马上施礼曰:“景升何 故信袁绍之书,相逼邻郡?”表曰:“汝匿传国玺,将欲反耶?”坚曰:“吾若 有此物,死于刀箭之下!”表曰:“汝若要我听信,将随军行李,任我搜看。” 坚怒曰:“汝有何力,敢小觑我!”方欲交兵,刘表便退。坚纵马赶去,两山后 伏兵齐起,背后蔡瑁、蒯越赶来,将孙坚困在垓心。正是:玉玺得来无用处,反 因此宝动刀兵。毕竟孙坚怎地脱身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孙坚被刘表围住,亏得程普、黄盖、韩当三将死救得脱,折兵大半,夺 路引兵回江东。自此孙坚与刘表结怨。 且说袁绍屯兵河内,缺少粮草。冀州牧韩馥,遣人送粮以资军用。谋士逢纪 说绍曰:“大丈夫纵横天下,何待人送粮为食!冀州乃钱粮广盛之地,将军何不 取之?”绍曰:“未有良策。”纪曰:“可暗使人驰书与公孙瓒,令进兵取冀州, 约以夹攻,瓒必兴兵。韩馥无谋之辈,必请将军领州事;就中取事,唾手可得。” 绍大喜,即发书到瓒处。瓒得书,见说共攻冀州,平分其地,大喜,即日兴兵。 绍却使人密报韩馥。馥慌聚荀谌、辛评二谋士商议。谌曰:“公孙瓒将燕、代之 众,长驱而来,其锋不可当。兼有刘备、关、张助之,难以抵敌。今袁本初智勇 过人,手下名将极广,将军可请彼同治州事,彼必厚待将军,无患公孙瓒矣。” 韩馥即差别驾关纯去请袁绍。长史耿武谏曰:“袁绍孤客穷军,仰我鼻息,譬如 婴儿在股掌之上,绝其乳哺,立可饿死。奈何欲以州事委之?此引虎入羊群也。” 馥曰:“吾乃袁氏之故吏,才能又不如本初。古者择贤者而让之,诸君何嫉妒耶?” 耿武叹曰:“冀州休矣!”于是弃职而去者三十余人。独耿武与关纯伏于城外, 以待袁绍。数日后,绍引兵至。耿武、关纯拔刀而出,欲刺杀绍。绍将颜良立斩 耿武,文丑砍死关纯。绍入冀州,以馥为奋威将军,以田丰、沮授、许攸、逢纪 分掌州事,尽夺韩馥之权。馥懊悔无及,遂弃下家小,匹马往投陈留太守张邈去 了。 却说公孙瓒知袁绍已据冀州,遣弟公孙越来见绍,欲分其地。绍曰:“可请 汝兄自来,吾有商议。”越辞归。行不到五十里,道旁闪出一彪军马,口称: “我乃董丞相家将也!”乱箭射死公孙越。从人逃回见公孙瓒,报越已死。瓒大 怒曰:“袁绍诱我起兵攻韩馥,他却就里取事;今又诈董卓兵射死吾弟,此冤如 何不报!”尽起本部兵,杀奔冀州来。 绍知瓒兵至,亦领军出。二军会于磐河之上:绍军于磐河桥东,瓒军于桥西。 瓒立马桥上,大呼曰:“背义之徒,何敢卖我!”绍亦策马至桥边,指瓒曰: “韩馥无才,愿让冀州于吾,与尔何干?”瓒曰:“昔日以汝为忠义,推为盟主; 今之所为,真狼心狗行之徒,有何面目立于世间!”袁绍大怒曰:“谁可擒之?” 言未毕,文丑策马挺枪,直杀上桥。公孙瓒就桥边与文丑交锋。战不到十余合, 瓒抵挡不住,败阵而走。文丑乘势追赶。瓒走入阵中,文丑飞马径入中军,往来 冲突。瓒手下健将四员,一齐迎战;被文丑一枪,刺一将下马,三将俱走。文丑 直赶公孙瓒出阵后,瓒望山谷而逃。文丑骤马厉声大叫:“快下马受降!”瓒弓 箭尽落,头盔堕地;披发纵马,奔转山坡;其马前失,瓒翻身落于坡下。文丑急 捻枪来刺。忽见草坡左侧转出一个少年将军,飞马挺枪,直取文丑,公孙瓒扒上 坡去,看那少年:生得身长八尺,浓眉大眼,阔面重颐,威风凛凛,与文丑大战 五六十合,胜负未分。瓒部下救军到,丑拨回马去了。那少年也不追赶。瓒忙下 土坡,问那少年姓名。那少年欠身答曰:“某乃常山真定人也,姓赵,名云,字 子龙。本袁绍辖下之人。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,故特弃彼而投麾下,不期于此 处相见。”瓒大喜,遂同归寨,整顿甲兵。 次日,瓒将军马分作左右两队,势如羽翼。马五千余匹,大半皆是白马。因 公孙瓒曾与羌人战,尽选白马为先锋,号为白马将军;羌人但见白马便走,因此 白马极多。袁绍令颜良、文丑为先锋,各引弓弩手一千,亦分作左右两队;令在 左者射公孙瓒右军,在右者射公孙瓒左军。再令麹义引八百弓手,步兵一万五千, 列于阵中。袁绍自引马步军数万,于后接应。公孙瓒初得赵云,不知心腹,令其 另领一军在后。遣大将严纲为先锋。瓒自领中军,立马桥上,傍竖大红圈金线帅 字旗于马前。从辰时擂鼓,直到巳时,绍军不进。麹义令弓手皆伏于遮箭牌下, 只听炮响发箭。严纲鼓噪呐喊,直取麹义。义军见严纲兵来,都伏而不动;直到 来得至近,一声炮响,八百弓弩手一齐俱发。纲急待回,被麹义拍马舞刀,斩于 马下,瓒军大败。左右两军,欲来救应,都被颜良、文丑引弓弩手射住。绍军并 进,直杀到界桥边。麹义马到,先斩执旗将,把绣旗砍倒。公孙瓒见砍倒绣旗, 回马下桥而走。麹义引军直冲到后军,正撞着赵云,挺枪跃马,直取麹义。战不 数合,一枪刺麹义于马下。赵云一骑马飞入绍军,左冲右突,如入无人之境。公 孙瓒引军杀回,绍军大败。 却说袁绍先使探马看时,回报麹义斩将搴旗,追赶败兵;因此不作准备,与 田丰引着帐下持戟军士数百人,弓箭手数十骑,乘马出观,呵呵大笑曰:“公孙 瓒无能之辈!”正说之间,忽见赵云冲到面前。弓箭手急待射时,云连刺数人, 众军皆走。后面瓒军团团围裹上来。田丰慌对绍曰:“主公且于空墙中躲避!” 绍以兜鍪扑地,大呼曰:“大丈夫愿临阵斗死,岂可入墙而望活乎!”众军士齐 心死战,赵云冲突不入,绍兵大队掩至,颜良亦引军来到,两路并杀。赵云保公 孙瓒杀透重围,回到界桥。绍驱兵大进,复赶过桥,落水死者,不计其数。袁绍 当先赶来,不到五里,只听得山背后喊声大起,闪出一彪人马,为首三员大将, 乃是刘玄德、关云长、张翼德。因在平原探知公孙瓒与袁绍相争,特来助战。当 下三匹马,三般兵器,飞奔前来,直取袁绍。绍惊得魂飞天外,手中宝刀坠于马 下,忙拨马而逃,众人死救过桥。公孙瓒亦收军归寨。玄德、关、张动问毕,瓒 曰:“若非玄德远来救我,几乎狼狈。”教与赵云相见。玄德甚相敬爱,便有不 舍之心。 却说袁绍输了一阵,坚守不出。两军相拒月余,有人来长安报知董卓。李儒 对卓曰:“袁绍与公孙瓒,亦当今豪杰。现在磐河厮杀,宜假天子之诏,差人往 和解之。二人感德,必顺太师矣。”卓曰:“善。”次日便使太傅马日磾、太仆 赵岐,赍诏前去。二人来至河北,绍出迎于百里之外,再拜奉诏。次日,二人至 瓒营宣谕,瓒乃遣使致书于绍,互相讲和。二人自回京复命。瓒即日班师,又表 荐刘玄德为平原相。玄德与赵云分别,执手垂泪,不忍相离。云叹曰:“某曩日 误认公孙瓒为英雄;今观所为,亦袁绍等辈耳!”玄德曰:“公且屈身事之,相 见有日。”洒泪而别。 却说袁术在南阳,闻袁绍新得冀州,遣使来求马千匹。绍不与,术怒。自此 兄弟不睦。又遣使往荆州,问刘表借粮二十万,表亦不与。术恨之,密遣人遗书 于孙坚,使伐刘表。其书略曰: “前者刘表截路,乃吾兄本初之谋也。今本初又与表私议欲袭江东。公可速 兴兵伐刘表,吾为公取本初,二仇可报。公取荆州,吾取冀州,切勿误也!” 坚得书曰:“叵耐刘表!昔日断吾归路,今不乘时报恨,更待何年!”聚帐 下程普、黄盖、韩当等商议。程普曰:“袁术多诈,未可准信。”坚曰:“吾自 欲报仇,岂望袁术之助乎?”便差黄盖先来江边安排战船,多装军器粮草,大船 装载战马,克日兴师。江中细作探知,来报刘表。表大惊,急聚文武将士商议。 蒯良曰:“不必忧虑。可令黄祖部领江夏之兵为前驱,主公率荆襄之众为援。孙 坚跨江涉湖而来,安能用武乎?”表然之,令黄祖设备,随后便起大军。 却说孙坚有四子,皆吴夫人所生:长子名策,字伯符;次子名权,字仲谋; 三子名翊,字叔弼;四子名匡,字季佐。吴夫人之妹,即为孙坚次妻,亦生一子 一女:子名朗,字早安;女名仁。坚又过房俞氏一子,名韶,字公礼。坚有一弟, 名静,字幼台。坚临行,静引诸子列拜于马前而谏曰:“今董卓专权,天子懦弱, 海内大乱,各霸一方;江东方稍宁,以一小恨而起重兵,非所宜也。愿兄详之。” 坚曰:“弟勿多言。吾将纵横天下,有仇岂可不报!”长子孙策曰:“如父亲必 欲往,儿愿随行。”坚许之,遂与策登舟,杀奔樊城。黄祖伏弓弩手于江边,见 船傍岸,乱箭俱发。坚令诸军不可轻动,只伏于船中来往诱之;一连三日,船数 十次傍岸。黄祖军只顾放箭,箭已放尽。坚却拔船上所得之箭,约十数万。当日 正值顺风,坚令军士一齐放箭。岸上支吾不住,只得退走。坚军登岸,程普、黄 盖分兵两路,直取黄祖营寨。背后韩当驱兵大进。三面夹攻,黄祖大败,弃却樊 城,走入邓城。坚令黄盖守住船只,亲自统兵追袭。黄祖引军出迎,布阵于野。 坚列成阵势,出马于门旗之下。孙策也全副披挂,挺枪立马于父侧。黄祖引二将 出马,一个是江夏张虎,一个是襄阳陈生。黄祖扬鞭大骂:“江东鼠贼,安敢侵 犯汉室宗亲境界!”便令张虎搦战。坚阵内韩当出迎。两骑相交,战二十余合, 陈主见张虎力怯,飞马来助。孙策望见,按住手中枪,扯弓搭箭,正射中陈生面 门,应弦落马。张虎见陈生坠地,吃了一惊,措手不及,被韩当一刀,削去半个 脑袋。程普纵马直来阵前捉黄祖。黄祖弃却头盔、战马,杂于步军内逃命。孙坚 掩杀败军,直到汉水,命黄盖将船只进泊汉江。 黄祖聚败军,来见刘表,备言坚势不可当。表慌请蒯良商议。良曰:“目今 新败,兵无战心;只可深沟高垒,以避其锋;却潜令人求救于袁绍,此围自可解 也。”蔡瑁曰:“子柔之言,直拙计也。兵临城下,将至壕边,岂可束手待毙! 某虽不才,愿请军出城,以决一战。”刘表许之。蔡瑁引军万余,出襄阳城外, 于岘山布阵。孙坚将得胜之兵,长驱大进。蔡瑁出马。坚曰:“此人是刘表后妻 之兄也,谁与吾擒之?”程普挺铁脊矛出马,与蔡瑁交战。不到数合,蔡瑁败走。 坚驱大军,杀得尸横遍野。蔡瑁逃入襄阳。蒯良言瑁不听良策,以致大败,按军 法当斩。刘表以新娶其妹,不肯加刑。 却说孙坚分兵四面,围住襄阳攻打。忽一日,狂风骤起,将中军帅字旗竿吹 折。韩当曰:“此非吉兆,可暂班师。”坚曰:“吾屡战屡胜,取襄阳只在旦夕; 岂可因风折旗竿,遽尔罢兵!”遂不听韩当之言,攻城愈急。蒯良谓刘表曰: “某夜观天象,见一将星欲坠。以分野度之,当应在孙坚。主公可速致书袁绍, 求其相助。”刘表写书,问谁敢突围而出。健将吕公,应声愿往。蒯良曰:“汝 既敢去,可听吾计:与汝军马五百,多带能射者冲出阵去,即奔岘山。他必引军 来赶,汝分一百人上山,寻石子准备;一百人执弓弩伏于林中。但有追兵到时, 不可径走;可盘旋曲折,引到埋伏之处,矢石俱发。若能取胜,放起连珠号炮, 城中便出接应。如无追兵,不可放炮,趱程而去。今夜月不甚明,黄昏便可出城。” 吕公领了计策,拴束军马。黄昏时分,密开东门,引兵出城。孙坚在帐中,忽闻 喊声,急上马引三十余骑,出营来看。军士报说:“有一彪人马杀将出来,望岘 山而去。”坚不会诸将,只引三十余骑赶来。吕公已于山林丛杂去处,上下埋伏。 坚马快,单骑独来,前军不远。坚大叫:“休走!”吕公勒回马来战孙坚。交马 只一合,吕公便走,闪入山路去。坚随后赶入,却不见了吕公。坚方欲上山,忽 然一声锣响,山上石子乱下,林中乱箭齐发。坚体中石、箭,脑浆迸流,人马皆 死于岘山之内;寿止三十七岁。 吕公截住三十骑,并皆杀尽,放起连珠号炮。城中黄祖、蒯越、蔡瑁分头引 兵杀出,江东诸军大乱。黄盖听得喊声震天,引水军杀来,正迎着黄祖。战不两 合,生擒黄祖。程普保着孙策,急待寻路,正遇吕公。程普纵马向前,战不到数 合,一矛刺吕公于马下。两军大战,杀到天明,各自收车。刘表军自入城。孙策 回到汉水,方知父亲被乱箭射死,尸首已被刘表军士扛抬入城去了,放声大哭。 众军俱号泣。策曰:“父尸在彼,安得回乡!”黄盖曰:“今活捉黄祖在此,得 一人入城讲和,将黄祖去换主公尸首。”言未毕,军吏桓阶出曰:“某与刘表有 旧,愿入城为使。”策许之。桓阶入城见刘表,具说其事。表曰:“文台尸首、 吾已用棺木盛贮在此。可速放回黄祖,两家各罢兵,再休侵犯。”桓阶拜谢欲行, 阶下蒯良出曰:“不可!不可!吾有一言,今江东诸军片甲不回。请先斩桓阶, 然后用计。”正是:追敌孙坚方殒命,求和桓阶又遭殃。未知桓阶性命如何,且 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那撞倒董卓的人,正是李儒。当下李儒扶起董卓,至书院中坐定,卓曰: “汝为何来此?”儒曰:“儒适至府门,知太师怒入后园,寻问吕布。因急走来, 正遇吕布奔走,云:‘太师杀我!’儒慌赶入园中劝解,不意误撞恩相。死罪! 死罪!”卓曰:“叵耐逆贼!戏吾爱姬,誓必杀之!”儒曰:“恩相差矣。昔楚 庄王绝缨之会,不究戏爱姬之蒋雄,后为秦兵所困,得其死力相救。今貂蝉不过 一女子,而吕布乃太师心腹猛将也。太师若就此机会,以蝉赐布,布感大恩,必 以死报太师。太师请自三思。”卓沈吟良久曰:“汝言亦是,我当思之。”儒谢 而去。 卓入后堂,唤貂蝉问曰:“汝何与吕布私通耶?”蝉泣曰:“妾在后园看花, 吕布突至。妾方惊避,布曰:‘我乃太师之子,何必相避?’提戟赶妾至凤仪亭。 妾见其心不良,恐为所逼,欲投荷池自尽,却被这厮抱住。正在生死之间,得太 师来,救了性命。”董卓曰:“我今将汝赐与吕布,何如?”貂蝉大惊,哭曰: “妾身已事贵人,今忽欲下赐家奴,妾宁死不辱!”遂掣壁间宝剑欲自刎。卓慌 夺剑拥抱曰:“吾戏汝!”貂蝉倒于卓怀,掩面大哭曰:“此必李儒之计也!儒 与布交厚,故设此计;故不顾惜太师体面与贱妾性命。妾当生噬其肉!”卓曰: “吾安忍舍汝耶?”蝉曰:“虽蒙太师怜爱,但恐此处不宜久居,必被吕布所害。” 卓曰:“吾明日和你归郿坞去,同受快乐,慎勿忧疑。”蝉方收泪拜谢。 次日,李儒入见曰:“今日良辰,可将貂蝉送与吕布。”卓曰:“布与我有 父子之分,不便赐与。我只不究其罪。汝传我意,以好言慰之可也。”儒曰: “太师不可为妇人所惑。”卓变色曰:“汝之妻肯与吕布否?貂蝉之事,再勿多 言;言则必斩!”李儒出,仰天叹曰:“吾等皆死于妇人之手矣!”后人读书至 此。有诗叹之曰: “司徒妙算托红裙。不用干戈不用兵。三战虎牢徒费力,凯歌却奏凤仪亭。” 董卓即日下令还郿坞,百官俱拜送。貂蝉在车上,遥见吕布于稠人之内,眼 望车中。貂蝉虚掩其面,如痛哭之状。车已去远,布缓辔于土冈之上,眼望车尘, 叹惜痛恨。忽闻背后一人问曰:“温侯何不从太师去,乃在此遥望而发叹?”布 视之,乃司徒王允也。 相见毕,允曰:“老夫日来因染微恙,闭门不出,故久未得与将军一见。今 日太师驾归郿坞,只得扶病出送,却喜得晤将军。请问将军,为何在此长叹?” 布曰:“正为公女耳。”允佯惊曰:“许多时尚未与将军耶?”布曰:“老贼自 宠幸久矣!”允佯大惊曰:“不信有此事!”布将前事一一告允。允仰面跌足, 半晌不语;良久,乃言曰:“不意太师作此禽兽之行!”因挽布手曰:“且到寒 舍商议。”布随允归。允延入密室,置酒款待。布又将凤仪亭相遇之事,细述一 遍。允曰:“太师淫吾之女,夺将军之妻,诚为天下耻笑。非笑太师,笑允与将 军耳!然允老迈无能之辈,不足为道;可惜将军盖世英雄,亦受此污辱也!”布 怒气冲天,拍案大叫。允急曰:“老夫失语,将军息怒。”布曰:“誓当杀此老 贼,以雪吾耻!”允急掩其口曰:“将军勿言,恐累及老夫。”布曰:“大丈夫 生居天地间,岂能郁郁久居人下!”允曰:“以将军之才,诚非董太师所可限制。” 布曰:“吾欲杀此老贼,奈是父子之情,恐惹后人议论。”允微笑曰:“将军自 姓吕,太师自姓董。掷戟之时,岂有父子情耶?”布奋然曰:“非司徒言,布几 自误!”允见其意已决,便说之曰:“将军若扶汉室,乃忠臣也,青史传名,流 芳百世;将军若助董卓,乃反臣也,载之史笔,遗臭万年。”布避席下拜曰: “布意已决,司徒勿疑。”允曰:“但恐事或不成,反招大祸。”布拔带刀,刺 臂出血为誓。允跪谢曰:“汉祀不斩,皆出将军之赐也。切勿泄漏!临期有计, 自当相报。”布慨诺而去。 允即请仆射士孙瑞、司隶校尉黄琬商议。瑞曰:“方今主上有疾新愈,可遣 一能言之人,往郿坞请卓议事;一面以天子密诏付吕布,使伏甲兵于朝门之内, 引卓入诛之:此上策也。”琬曰:“何人敢去?”瑞曰:“吕布同郡骑都尉李肃, 以董卓不迁其官,甚是怀怨。若令此人去,卓必不疑。”允曰:“善。”请吕布 共议。布曰:“昔日劝吾杀丁建阳,亦此人也。今若不去,吾先斩之。”使人密 请肃至。布曰:“昔日公说布使杀丁建阳而投董卓;今卓上欺天子,下虐生灵, 罪恶贯盈,人神共愤。公可传天子诏往郿坞,宣卓入朝,伏兵诛之,力扶汉室, 共作忠臣。尊意若何?”肃曰:“我亦欲除此贼久矣,恨无同心者耳。今将军若 此,是天赐也,肃岂敢有二心!”遂折箭为誓。允曰:“公若能干此事,何患不 得显官。” 次日,李肃引十数骑,前到郿坞。人报天子有诏,卓教唤入。李肃入拜。卓 曰:“天子有何诏?”肃曰:“天子病体新痊,欲会文武于未央殿,议将禅位于 太师,故有此诏。”卓曰:“王允之意若何?”肃曰:“王司徒已命人筑受禅台, 只等主公到来。”卓大喜曰:“吾夜梦一龙罩身,今日果得此喜信。时哉不可失!” 便命心腹将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四人领飞熊军三千守郿坞,自己即日排驾 回京;顾谓李肃曰:“吾为帝,汝当为执金吾。”肃拜谢称臣。卓入辞其母。母 时年九十余矣,问曰:“吾儿何往?”卓曰:“儿将往受汉禅,母亲早晚为太后 也!”母曰:“吾近日肉颤心惊,恐非吉兆。”卓曰:“将为国母,岂不预有惊 报!”遂辞母而行。临行,谓貂蝉曰:“吾为天子,当立汝为贵妃。”貂蝉已明 知就里,假作欢喜拜谢。 卓出坞上车,前遮后拥,望长安来。行不到三十里,所乘之车,忽折一轮, 卓下车乘马。又行不到十里,那马咆哮嘶喊,掣断辔头。卓问肃曰:“车折轮, 马断辔,其兆若何?”肃曰:“乃太师应绍汉禅,弃旧换新,将乘玉辇金鞍之兆 也。”卓喜而信其言。次日,正行间,忽然狂风骤起,昏雾蔽天。卓问肃曰: “此何祥也?”肃曰:“主公登龙位,必有红光紫雾,以壮天威耳。”卓又喜而 不疑。既至城外,百官俱出迎接。只有李儒抱病在家,不能出迎。卓进至相府, 吕布入贺。卓曰:“吾登九五,汝当总督天下兵马。”布拜谢,就帐前歇宿。是 夜有十数小儿于郊外作歌,风吹歌声入帐。歌曰:“千里草,何青青!十日卜, 不得生!”歌声悲切。卓问李肃曰:“童谣主何吉凶?”肃曰:“亦只是言刘氏 灭、董氏兴之意。” 次日侵晨,董卓摆列仪从入朝,忽见一道人,青袍白巾,手执长竿,上缚布 一丈,两头各书一“口”字。卓问肃曰:“此道人何意?”肃曰:“乃心恙之人 也。”呼将士驱去。卓进朝,群臣各具朝服,迎谒于道。李肃手执宝剑扶车而行。 到北掖门,军兵尽挡在门外,独有御车二十余人同入。董卓遥见王允等各执宝剑 立于殿门,惊问肃曰:“持剑是何意?”肃不应,推车直入。王允大呼曰:“反 贼至此,武士何在?”两旁转出百余人,持戟挺槊刺之。卓衷甲不入,伤臂坠车, 大呼曰:“吾儿奉先何在?”吕布从车后厉声出曰:“有诏讨贼!”一戟直刺咽 喉,李肃早割头在手。吕布左手持戟,右手怀中取诏,大呼曰:“奉诏讨贼臣董 卓,其余不问!”将吏皆呼万岁。后人有诗叹董卓曰: “霸业成时为帝王,不成且作富家郎。谁知天意无私曲,郿坞方成已灭亡。” 却说当下吕布大呼曰:“助卓为虐者,皆李儒也!谁可擒之?”李肃应声愿 往。忽听朝门外发喊,人报李儒家奴已将李儒绑缚来献。王允命缚赴市曹斩之; 又将董卓尸首,号令通衢。卓尸肥胖,看尸军士以火置其脐中为灯,膏流满地。 百姓过者,莫不手掷其头,足践其尸。王允又命吕布同皇甫嵩、李肃领兵五万, 至郿坞抄籍董卓家产、人口。 却说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闻董卓已死,吕布将至,便引了飞熊军连夜 奔凉州去了。吕布至郿坞,先取了貂蝉。皇甫嵩命将坞中所藏良家子女,尽行释 放。但系董卓亲属,不分老幼,悉皆诛戮。卓母亦被杀。卓弟董旻、侄董璜皆斩 首号令。收籍坞中所蓄,黄金数十万,白金数百万,绮罗、珠宝、器皿、粮食, 不计其数。回报王允。允乃大犒军士,设宴于都堂,召集众官,酌酒称庆。 正饮宴间,忽人报曰:“董卓暴尸于市,忽有一人伏其尸而大哭。”允怒曰: “董卓伏诛,士民莫不称贺;此何人,独敢哭耶!”遂唤武士:“与吾擒来!” 须臾擒至。众官见之,无不惊骇:原来那人不是别人,乃侍中蔡邕也,允叱曰: “董卓逆贼,今日伏诛,国之大幸。汝为汉臣,乃不为国庆,反为贼哭,何也?” 邕伏罪曰:“邕虽不才,亦知大义,岂肯背国而向卓?只因一时知遇之感,不觉 为之一哭,自知罪大。愿公见原:倘得黥首刖足,使续成汉史,以赎其辜,邕之 幸也。”众官惜邕之才,皆力救之。太傅马日磾亦密谓允曰:“伯喈旷世逸才, 若使续成汉史,诚为盛事。且其孝行素著,若遽杀之,恐失人望。”允曰:“昔 孝武不杀司马迁,后使作史,遂致谤书流于后世。方今国运衰微,朝政错乱,不 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,使吾等蒙其讪议也。”日磾无言而退,私谓众官曰: “王允其无后乎!善人,国之纪也;制作,国之典也。灭纪废典,岂能久乎?” 当下王允不听马日磾之言,命将蔡邕下狱中缢死。一时士大夫闻者,尽为流涕。 后人论蔡邕之哭董卓,固自不是;允之杀之,亦为已甚。有诗叹曰: “董卓专权肆不仁,侍中何自竟亡身?当时诸葛隆中卧,安肯轻身事乱臣。” 且说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逃居陕西,使人至长安上表求赦。王允曰: “卓之跋扈,皆此四人助之;今虽大赦天下,独不赦此四人。”使者回报李傕。 傕曰:“求赦不得,各自逃生可也。”谋士贾诩曰:“诸君若弃军单行,则一 亭长能缚君矣。不若诱集陕人,并本部军马,杀入长安,与董卓报仇。事济,奉 朝廷以正天下;若其不胜,走亦未迟。”傕等然其说,遂流言于西凉州曰: “王允将欲洗荡此方之人矣!”众皆惊惶。乃复扬言曰:“徒死无益,能从我反 乎?”众皆愿从。于是聚众十余万,分作四路,杀奔长安来。路逢董卓女婿中郎 将牛辅,引军五千人,欲去与丈人报仇,李傕便与合兵,使为前驱。四人陆续 进发。 王允听知西凉兵来,与吕布商议。布曰:“司徒放心。量此鼠辈,何足数也!” 遂引李肃将兵出敌。肃当先迎战,正与牛辅相遇,大杀一阵。牛辅抵敌不过,败 阵而去。不想是夜二更,牛辅乘肃不备,竟来劫寨。肃军乱窜,败走三十余里, 折军大半,来见吕布,布大怒曰:“汝何挫吾锐气!”遂斩李肃,悬头军门。次 日,吕布进兵与牛辅对敌。量牛辅如何敌得吕布,仍复大败而走。是夜牛辅唤心 腹人胡赤儿商议曰:“吕布骁勇,万不能敌;不如瞒了李傕等四人,暗藏金珠, 与亲随三五人弃军而去。”胡赤儿应允。是夜收拾金珠,弃营而走,随行者三四 人。将渡一河,赤儿欲谋取金珠,竟杀死牛辅,将头来献吕布。布问起情由,从 人出首:“胡赤儿谋杀牛辅,夺其金宝。”布怒,即将赤儿诛杀。领军前进,正 迎着李傕军马。吕布不等他列阵,便挺戟跃马,麾军直冲过来。傕军不能抵 当,退走五十余里,依山下寨,请郭汜、张济、樊稠共议,曰:“吕布虽勇,然 而无谋,不足为虑。我引军守住谷口,每日诱他厮杀,郭将军可领军抄击其后, 效彭越挠楚之法,鸣金进兵,擂鼓收兵。张、樊二公,却分兵两路,径取长安。 彼首尾不能救应,必然大败。”众用其计。 却说吕布勒兵到山下,李傕引军搦战。布忿怒冲杀过去,傕退走上山。 山上矢石如雨,布军不能进。忽报郭汜在阵后杀来,布急回战。只闻鼓声大震, 汜军已退。布方欲收军,锣声响处,傕军又来。未及对敌,背后郭汜又领军杀 到。及至吕布来时,却又擂鼓收军去了。激得吕布怒气填胸。一连如此几日,欲 战不得,欲止不得。正在恼怒,忽然飞马报来,说张济、樊稠两路军马,竟犯长 安,京城危急。布急领军回,背后李傕、郭汜杀来。布无心恋战,只顾奔走, 折了好些人马。以及到长安城下。贼兵云屯雨集,围定城池,布军与战不利。军 士畏吕布暴厉,多有降贼者,布心甚忧。 数日之后,董卓余党李蒙、王方在城中为贼内应,偷开城门,四路贼军一齐 拥入。吕布左冲右突,拦挡不住,引数百骑往青琐门外,呼王允曰:“势急矣! 请司徒上马,同出关去,别图良策。”允曰:“若蒙社稷之灵,得安国家,吾之 愿也;若不获已,则允奉身以死。临难苟免,吾不为也。为我谢关东诸公,努力 以国家为念!”吕布再三相劝,王允只是不肯去。不一时,各门火焰竟天,吕布 只得弃却家小,引百余骑飞奔出关,投袁术去了。 李傕、郭汜纵兵大掠。太常卿种拂、太仆鲁馗、大鸿胪周奂、城门校尉崔 烈、越骑校尉王颀皆死于国难。贼兵围绕内庭至急,侍臣请天子上宣平门止乱。 李傕等望见黄盖,约住军士,口呼“万岁”。献帝倚楼问曰:“卿不候奏请, 辄入长安,意欲何为?”李傕、郭汜仰面奏曰:“董太师乃陛下社稷之臣,无 端被王允谋杀,臣等特来报仇,非敢造反。但见王允,臣便退兵。”王允时在帝 侧,闻知此言,奏曰:“臣本为社稷计。事已至此,陛下不可惜臣,以误国家。 臣请下见二贼。”帝徘徊不忍。允自宣平门楼上跳下楼去,大呼曰:“王允在此!” 李傕、郭汜拔剑叱曰:“董太师何罪而见杀?”允曰:“董贼之罪,弥天亘地, 不可胜言!受诛之日。长安士民,皆相庆贺,汝独不闻乎?”傕、汜曰:“太 师有罪;我等何罪,不肯相赦?”王允大骂:“逆贼何必多言!我王允今日有死 而已!”二贼手起,把王允杀于楼下。史官有诗赞曰: “王允运机筹,奸臣董卓休。心怀家国恨,眉锁庙堂忧。英气连霄汉,忠诚 贯斗牛。至今魂与魄,犹绕凤凰楼。” 众贼杀了王允,一面又差人将王允宗族老幼,尽行杀害。士民无不下泪。当 下李傕、郭汜寻思曰:“既到这里,不杀天子谋大事,更待何时?”便持剑大 呼,杀入内来。正是:巨魁伏罪灾方息,从贼纵横祸又来。未知献帝性命如何, 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李、郭二贼欲弑献帝。张济、樊稠谏曰:“不可。今日若便杀之,恐众 人不服,不如仍旧奉之为主,赚诸侯入关,先去其羽翼,然后杀之,天下可图也。” 李、郭二人从其言,按住兵器。帝在楼上宣谕曰:“王允既诛,军马何故不退?” 李傕、郭汜曰:“臣等有功王室,未蒙赐爵,故不敢退军。”帝曰:“卿欲封 何爵?”李、郭、张、樊四人各自写职衔献上,勒要如此官品,帝只得从之。封 李傕为车骑将军、池阳侯,领司隶校尉假节钺,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, 同秉朝政;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,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,领兵屯弘农。其余李 蒙、王方等,各为校尉。然后谢恩,领兵出城。又下令追寻董卓尸首,获得些零 碎皮骨,以香木雕成形体,安凑停当,大设祭祀,用王者衣冠棺椁,选择吉日, 迁葬郿坞。临葬之期,天降大雷雨,平地水深数尺,霹雳震开其棺,尸首提出棺 外。李傕候晴再葬,是夜又复如是。三次改葬,皆不能葬,零皮碎骨,悉为雷 火消灭。天之怒卓。可谓甚矣! 且说李傕、郭汜既掌大权,残虐百姓;密遣心腹侍帝左右,观其动静。献 帝此时举动荆棘。朝廷官员,并由二贼升降。因采人望,特宣朱俊入朝封为太仆, 同领朝政。一日,人报西凉太守马腾;并州刺史韩遂二将引军十余万,杀奔长安 来,声言讨贼。原来二将先曾使人入长安,结连侍中马宇、谏议大夫种邵、左中 郎将刘范三人为内应,共谋贼党。三人密奏献帝,封马腾为征西将军、韩遂为镇 西将军,各受密诏,并力讨贼。当下李傕、郭汜、张济、樊稠闻二军将至,一 同商议御敌之策。谋士贾诩曰:“二军远来,只宜深沟高垒,坚守以拒之。不过 百日,彼兵粮尽,必将自退,然后引兵追之,二将可擒矣。”李蒙、王方出曰: “此非好计。愿借精兵万人,立斩马腾、韩遂之头,献于麾下。”贾诩曰:“今 若即战,必当败绩。”李蒙、王方齐声曰:“若吾二人败,情愿斩首;吾若战胜, 公亦当输首级与我。”诩谓李傕、郭汜曰:“长安西二百里盩厔山,其路险峻, 可使张、樊两将军屯兵于此,坚壁守之;待李蒙、王方自引兵迎敌,可也。”李 傕、郭汜从其言,点一万五千人马与李蒙、王方。二人忻喜而去,离长安二百 八十里下寨。 西凉兵到,两个引军迎去。西凉军马拦路摆开阵势。马腾、韩遂联辔而出, 指李蒙、王方骂曰:“反国之贼!谁去擒之?”言未绝,只见一位少年将军,面 如冠玉,眼若流星,虎体猿臂,彪腹狼腰;手执长枪,坐骑骏马,从阵中飞出。 原来那将即马腾之子马超,字孟起,年方十七岁,英勇无敌。王方欺他年幼,跃 马迎战。战不到数合,早被马超一枪刺于马下。马超勒马便回。李蒙见王方刺死, 一骑马从马超背后赶来。超只做不知。马腾在阵门下大叫:“背后有人追赶!” 声犹未绝,只见马超已将李蒙擒在马上。原来马超明知李蒙追赶,却故意俄延; 等他马近举枪刺来,超将身一闪,李蒙搠个空,两马相并,被马超轻舒猿臂,生 擒过去。军士无主,望风奔逃。马腾、韩遂乘势追杀,大获胜捷,直逼隘口下寨, 把李蒙斩首号令。 李傕、郭汜听知李蒙、王方皆被马超杀了,方信贾诩有先见之明,重用其 计,只理会紧守关防,由他搦战,并不出迎。果然西凉军未及两月,粮草俱乏, 商议回军。恰好长安城中马宇家僮出首家主与刘范、种邵,外连马腾、韩遂,欲 为内应等情。李傕、郭汜大怒,尽收三家老少良贱斩于市,把三颗首级,直来 门前号令。马腾、韩遂见军粮已尽,内应又泄,只得拔寨退军。李傕、郭汜令 张济引军赶马腾,樊稠引军赶韩遂,西凉军大败。马超在后死战,杀退张济。樊 稠去赶韩遂,看看赶上,相近陈仓,韩遂勒马向樊稠曰:“吾与公乃同乡之人, 今日何太无情?”樊稠也勒住马答道:“上命不可违!”韩遂曰:“吾此来亦为 国家耳,公何相逼之甚也?”樊稠听罢,拨转马头,收兵回寨,让韩遂去了。 不提防李傕之侄李别,见樊稠放走韩遂,回报其叔。李傕大怒,便欲兴 兵讨樊稠。贾翊曰:“目今人心未宁,频动干戈,深为不便;不若设一宴,请张 济、樊稠庆功,就席间擒稠斩之,毫不费力。”李傕大喜,便设宴请张济、樊 稠。二将忻然赴宴。酒半阑,李傕忽然变色曰:“樊稠何故交通韩遂,欲谋造 反?”稠大惊,未及回言;只见刀斧手拥出,早把樊稠斩首于案下。吓得张济俯 伏于地。李傕扶起曰:“樊稠谋反,故尔诛之;公乃吾之心腹,何须惊惧?” 将樊稠军拨与张济管领。张济自回弘农去了。 李傕、郭汜自战败西凉兵,诸侯莫敢谁何。贾诩屡劝抚安百姓,结纳贤豪。 自是朝廷微有生意。不想青州黄巾又起,聚众数十万,头目不等,劫掠良民。太 仆朱俊保举一人,可破群贼。李傕、郭汜问是何人。朱俊曰:“要破山东群贼, 非曹孟德不可。”李傕曰:“孟德今在何处?”俊曰:“现为东郡太守,广有 军兵。若命此人讨贼,贼可克日而破也。”李傕大喜,星夜草诏,差人赍往东 郡,命曹操与济北相鲍信一同破贼。操领了圣旨,会同鲍信,一同兴兵,击贼于 寿阳。鲍信杀入重地,为贼所害。操追赶贼兵,直到济北,降者数万。操即用贼 为前驱,兵马到处,无不降顺。不过百余日,招安到降兵三十余万、男女百余万 口。操择精锐者,号为“青州兵”,其余尽令归农。操自此威名日重。捷书报到 长安,朝廷加曹操为镇东将军。 操在兖州,招贤纳士。有叔侄二人来投操:乃颍川颍阴人,姓荀,名彧,字 文若,荀绲之子也;旧事袁绍,今弃绍投操;操与语大悦,曰:“此吾之子房也!” 遂以为行军司马。其侄荀攸,字公达,海内名士,曾拜黄门侍郎,后弃官归乡, 今与其叔同投曹操,操以为行军教授。荀彧曰:“某闻兖州有一贤士,今此人不 知何在。”操问是谁,彧曰:“乃东郡东阿人,姓程,名昱,字仲德。”操曰: “吾亦闻名久矣。”遂遣人于乡中寻问。访得他在山中读书,操拜请之。程昱来 见,曹操大喜。昱谓荀彧曰:“某孤陋寡闻,不足当公之荐。公之乡人姓郭,名 嘉,字奉孝,乃当今贤士,何不罗而致之?”彧猛省曰:“吾几忘却!”遂启操 征聘郭嘉到兖州,共论天下之事。郭嘉荐光武嫡派子孙,淮南成德人,姓刘,名 晔,字子阳。操即聘晔至。晔又荐二人:一个是山阳昌邑人,姓满,名宠,字伯 宁;一个是武城人,姓吕,名虔,字子恪。曹操亦素知这两个名誉,就聘为军中 从事。满宠、吕虔共荐一人,乃陈留平邱人,姓毛,名玠,字孝先。曹操亦聘为 从事。 又有一将引军数百人,来投曹操:乃泰山巨平人,姓于,名禁,字文则。操 见其人弓马熟娴,武艺出众,命为点军司马。一日,夏侯惇引一大汉来见,操问 何人,惇曰:“此乃陈留人,姓典,名韦,勇力过人。旧跟张邈,与帐下人不和, 手杀数十人,逃窜山中。惇出射猎,见韦逐虎过涧,因收于军中。今特荐之于公。” 操曰:“吾观此人容貌魁梧,必有勇力。”惇曰:“他曾为友报仇杀人,提头直 出闹市,数百人不敢近。只今所使两枝铁戟,重八十斤,挟之上马,运使如飞。” 操即令韦试之。韦挟戟骤马,往来驰骋。忽见帐下大旗为风所吹,岌岌欲倒,众 军士挟持不定;韦下马,喝退众军,一手执定旗杆,立于风中,巍然不动。操曰: “此古之恶来也!”遂命为帐前都尉,解身上棉袄,及骏马雕鞍赐之。 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谋臣,武有猛将,威镇山东。乃遣泰山太守应劭,往琅琊 郡取父曹嵩。嵩自陈留避难,隐居琅琊;当日接了书信,便与弟曹德及一家老小 四十余人,带从者百余人,车百余辆,径望兖州而来。道经徐州,太守陶谦,字 恭祖,为人温厚纯笃,向欲结纳曹操,正无其由;知操父经过,遂出境迎接,再 拜致敬,大设筵宴,款待两日。曹嵩要行,陶谦亲送出郭,特差都尉张闿,将部 兵五百护送。曹嵩率家小行到华、费间,时夏末秋初,大雨骤至,只得投一古寺 歇宿。寺僧接入。嵩安顿家小,命张闿将军马屯于两廊。众军衣装,都被雨打湿, 同声嗟怨。张闿唤手下头目于静处商议曰:“我们本是黄巾余党,勉强降顺陶谦, 未有好处。如今曹家辎重车辆无数,你们欲得富贵不难,只就今夜三更,大家砍 将入去,把曹嵩一家杀了,取了财物,同往山中落草。此计何如?”众皆应允。 是夜风雨未息,曹嵩正坐,忽闻四壁喊声大举。曹德提剑出看,就被搠死。曹嵩 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后,欲越墙而走;妾肥胖不能出,嵩慌急,与妾躲于厕中,被 乱军所杀。应劭死命逃脱,投袁绍去了。张闿杀尽曹嵩全家,取了财物,放火烧 寺,与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。后人有诗曰: “曹操奸雄世所夸,曾将吕氏杀全家。如今阖户逢人杀,天理循环报不差。” 当下应劭部下有逃命的军士,报与曹操。操闻之,哭倒于地。众人救起。操 切齿曰:“陶谦纵兵杀吾父,此仇不共戴天!吾今悉起大军,洗荡徐州,方雪吾 恨!”遂留荀彧、程昱领军三万守鄄城、范县、东阿三县,其余尽杀奔徐州来。 夏侯惇、于禁、典韦为先锋。操令:但得城池,将城中百姓,尽行屠戮,以雪父 仇。当有九江太守边让,与陶谦交厚,闻知徐州有难,自引兵五千来救。操闻之 大怒,使夏侯惇于路截杀之。时陈宫为东郡从事,亦与陶谦交厚;闻曹操起兵报 仇,欲尽杀百姓,星夜前来见操。操知是为陶谦作说客,欲待不见,又灭不过旧 恩,只得请入帐中相见。宫曰:“今闻明公以大兵临徐州,报尊父之仇,所到欲 尽杀百姓,某因此特来进言。陶谦乃仁人君子,非好利忘义之辈;尊父遇害,乃 张闿之恶,非谦罪也。且州县之民,与明公何仇?杀之不祥。望三思而行。”操 怒曰:“公昔弃我而去,今有何面目复来相见?陶谦杀吾一家,誓当摘胆剜心, 以雪吾恨!公虽为陶谦游说,其如吾不听何!”陈宫辞出,叹曰:“吾亦无面目 见陶谦也!”遂驰马投陈留太守张邈去了。 且说操大军所到之处,杀戮人民,发掘坟墓。陶谦在徐州,闻曹操起军报仇, 杀戮百姓,仰天恸哭曰:“我获罪于天,致使徐州之民,受此大难!”急聚众官 商议。曹豹曰:“曹兵既至,岂可束手待死!某愿助使君破之。”陶谦只得引兵 出迎,远望操军如铺霜涌雪,中军竖起白旗二面,大书报仇雪恨四字。军马列成 阵势,曹操纵马出阵,身穿缟素,扬鞭大骂。陶谦亦出马于门旗下,欠身施礼曰: “谦本欲结好明公,故托张闿护送。不想贼心不改,致有此事。实不干陶谦之故。 望明公察之。”操大骂曰:“老匹夫!杀吾父,尚敢乱言!谁可生擒老贼?”夏 侯惇应声而出。陶谦慌走入阵。夏侯惇赶来,曹豹挺枪跃马,前来迎敌。两马相 交,忽然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,两军皆乱,各自收兵。 陶谦入城,与众计议曰:“曹兵势大难敌,吾当自缚往操营,任其剖割,以 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。”言未绝,一人进前言曰:“府君久镇徐州,人民感恩。 今曹兵虽众,未能即破我城。府君与百姓坚守勿出;某虽不才,愿施小策,教曹 操死无葬身之地!”众人大惊,便问计将安出。正是:本为纳交反成怨,那知绝 处又逢生。毕竟此人是谁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献计之人,乃东海朐县人,姓糜,名竺,字子仲。此人家世富豪,尝往 洛阳买卖,乘车而回,路遇一美妇人,来求同载,竺乃下车步行,让车与妇人坐。 妇人请竺同载。竺上车端坐,目不邪视。行及数里,妇人辞去;临别对竺曰: “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,奉上帝敕,往烧汝家。感君相待以礼,故明告君。君可 速归,搬出财物。吾当夜来。”言讫不见。竺大惊,飞奔到家,将家中所有,疾 忙搬出。是晚果然厨中火起,尽烧其屋。竺因此广舍家财,济贫拔苦。后陶谦聘 为别驾从事。当日献计曰:“某愿亲往北海郡,求孔融起兵救援;更得一人往青 州田楷处求救:若二处军马齐来,操必退兵矣。”谦从之,遂写书二封,问帐下 谁人敢去青州求救。一人应声愿往。众视之,乃广陵人,姓陈,名登,字元龙。 陶谦先打发陈元龙往青州去讫,然后命糜竺赍书赴北海,自己率众守城,以备攻 击。 却说北海孔融,字文举,鲁国曲阜人也,孔子二十世孙,泰山都尉孔宙之子。 自小聪明,年十岁时,往谒河南尹李膺,阍人难之,融曰:“我系李相通家。” 及入见,膺问曰:“汝祖与吾祖何亲?”融曰:“昔孔子曾问礼于老子,融与君 岂非累世通家?”膺大奇之。少顷,太中大夫陈炜至。膺指融曰:“此奇童也。” 炜曰:“小时聪明,大时未必聪明。”融即应声曰:“如君所言,幼时必聪明者。” 炜等皆笑曰:“此子长成,必当代之伟器也。”自此得名。后为中郎将,累迁北 海太守。极好宾客,常曰:“座上客常满,樽中酒不空:吾之愿也。”在北海六 年,甚得民心。 当日正与客坐,人报徐州糜竺至。融请入见,问其来意,竺出陶谦书,言: “曹操攻围甚急,望明公垂救。”融曰:“吾与陶恭祖交厚,子仲又亲到此,如 何不去?只是曹孟德与我无仇,当先遣人送书解和。如其不从,然后起兵。”竺 曰:“曹操倚仗兵威,决不肯和。”融教一面点兵,一面差人送书。正商议间, 忽报黄巾贼党管亥部领群寇数万杀奔前来。孔融大惊,急点本部人马,出城与贼 迎战。管亥出马曰:“吾知北海粮广,可借一万石,即便退兵;不然,打破城池, 老幼不留!”孔融叱曰:“吾乃大汉之臣,守大汉之地,岂有粮米与贼耶!”管 亥大怒,拍马舞刀,直取孔融,融将宗宝挺枪出马;战不数合,被管亥一刀,砍 宗宝于马下。孔融兵大乱,奔入城中。管亥分兵四面围城,孔融心中郁闷。糜竺 怀愁,更不可言。 次日,孔融登城遥望,贼势浩大,倍添忧恼。忽见城外一人挺枪跃马杀入贼 阵,左冲右突,如入无人之境,直到城下,大叫“开门”。孔融不识其人,不敢 开门。贼众赶到壕边,那人回身连搠十数人下马,贼众倒退,融急命开门引入。 其人下马弃枪,径到城上,拜见孔融。融问其姓名,对曰:“某东莱黄县人也, 覆姓太史,名慈,字子义。老母重蒙恩顾。某昨自辽东回家省亲,知贼寇城。老 母说:‘屡受府君深恩,汝当往救。’某故单马而来。”孔融大喜。原来孔融与 太史慈虽未识面,却晓得他是个英雄。因他远出,有老母住在离城二十里之外, 融常使人遗以粟帛;母感融德,故特使慈来救。当下孔融重待太史慈,赠与衣甲 鞍马。慈曰:“某愿借精兵一千,出城杀贼。”融曰:“君虽英勇,然贼势甚盛, 不可轻出。”慈曰:“老母感君厚德,特遣慈来;如不能解围,慈亦无颜见母矣。 愿决一死战!”融曰:“吾闻刘玄德乃当世英雄,若请得他来相救,此围自解。 只无人可使耳。”慈曰:“府君修书,某当急往。”融喜,修书付慈,慈擐甲上 马,腰带弓矢,手持铁枪,饱食严装,城门开处,一骑飞出。近壕,贼将率众来 战。慈连搠死数人,透围而出。管亥知有人出城,料必是请救兵的,便自引数百 骑赶来,八面围定。慈倚住枪,拈弓搭箭,八面射之,无不应弦落马。贼众不敢 来追。 太史慈得脱,星夜投平原来见刘玄德。施礼罢,具言孔北海被围求救之事, 呈上书札。玄德看毕,问慈曰:“足下何人?”慈曰:“某太史慈,东海之鄙人 也。与孔融亲非骨肉,比非乡党,特以气谊相投,有分忧共患之意。今管亥暴乱, 北海被围,孤穷无告,危在旦夕。闻君仁义素著,能救人危急,故特令某冒锋突 围,前来求救。”玄德敛容答曰:“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?”乃同云长、翼德 点精兵三千,往北海郡进发。管亥望见救军来到,亲自引兵迎敌;因见玄德兵少, 不以为意。玄德与关、张、太史慈立马阵前,管亥忿怒直出。太史慈却待向前, 云长早出,直取管亥。两马相交,众军大喊。量管亥怎敌得云长,数十合之间, 青龙刀起,劈管亥于马下。太史慈、张飞两骑齐出,双枪并举,杀入贼阵。玄德 驱兵掩杀。城上孔融望见太史慈与关、张赶杀贼众,如虎入羊群,纵横莫当,便 驱兵出城。两下夹攻,大败群贼,降者无数,余党溃散。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,叙礼毕,大设筵宴庆贺。又引糜竺来见玄德,具言张闿 杀曹嵩之事:“今曹操纵兵大掠,围住徐州,特来求救。”玄德曰:“陶恭祖乃 仁人君子,不意受此无辜之冤。”孔融曰:“公乃汉室宗亲。今曹操残害百姓, 倚强欺弱,何不与融同往救之?”玄德曰:“备非敢推辞,奈兵微将寡,恐难轻 动。“孔融曰:“融之欲救陶恭祖,虽因旧谊,亦为大义。公岂独无仗义之心耶?” 玄德曰:“既如此,请文举先行,容备去公孙瓒处,借三五千人马,随后便来。” 融曰;“公切勿失信。”玄德曰:“公以备为何如人也?圣人云:自古皆有死, 人无信不立。刘备借得军、或借不得军,必然亲至。”孔融应允,教糜竺先回徐 州去报,融便收拾起程。太史慈拜谢曰:“慈奉母命前来相助,今幸无虞。有扬 州刺史刘繇,与慈同郡,有书来唤,不敢不去。容图再见。”融以金帛相酬,慈 不肯受而归。其母见之,喜曰:“我喜汝有以报北海也!”遂遣慈往扬州去了。 不说孔融起兵。且说玄德离北海来见公孙瓒,具说欲救徐州之事。瓒曰: “曹操与君无仇,何苦替人出力?”玄德曰:“备已许人,不敢失信。”瓒曰: “我借与君马步军二千。”玄德曰:“更望借赵子龙一行。”瓒许之。玄德遂与 关、张引本部三千人为前部,子龙引二千人随后,往徐州来。 却说糜竺回报陶谦,言北海又请得刘玄德来助;陈元龙也回报青州田楷欣然 领兵来救;陶谦心安。原来孔融、田楷两路军马,惧怕曹兵势猛,远远依山下寨, 未敢轻进。曹操见两路军到,亦分了军势,不敢向前攻城。 却说刘玄德军到,见孔融。融曰:“曹兵势大,操又善于用兵,未可轻战。 且观其动静,然后进兵。”玄德曰:“但恐城中无粮,难以久持。备令云长、子 龙领军四千,在公部下相助;备与张飞杀奔曹营,径投徐州去见陶使君商议。” 融大喜,会合田楷,为掎角之势;云长、子龙领兵两边接应。是日玄德、张飞引 一千人马杀入曹兵寨边。正行之间,寨内一声鼓响,马军步军,如潮似浪,拥将 出来。当头一员大将,乃是于禁,勒马大叫:“何处狂徒!往那里去!”张飞见 了,更不打话,直取于禁。两马相交,战到数合,玄德掣双股剑麾兵大进,于禁 败走。张飞当前追杀,直到徐州城下。城上望见红旗白字,大书“平原刘玄德”, 陶谦急令开门。玄德入城,陶谦接着,共到府衙。礼毕,设宴相待,一壁劳军。 陶谦见玄德仪表轩昂,语言豁达,心中大喜,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,让与玄德。 玄德愕然曰:“公何意也?”谦曰:“今天下扰乱,王纲不振;公乃汉室宗亲, 正宜力扶社稷。老夫年迈无能,情愿将徐州相让。公勿推辞。谦当自写表文,申 奏朝廷。”玄德离席再拜曰:“刘备虽汉朝苗裔,功微德薄,为平原相犹恐不称 职。今为大义,故来相助。公出此言,莫非疑刘备有吞并之心耶?若举此念,皇 天不佑!”谦曰:“此老夫之实情也。”再三相让,玄德那里肯受。糜竺进曰: “今兵临城下,且当商议退敌之策。待事平之日,再当相让可也。”玄德曰: “备生遗书于曹操,劝令解和。操若不从,厮杀未迟。”于是传檄三寨,且按兵 不动;遣人赍书以达曹操。 却说曹操正在军中,与诸将议事,人报徐州有战书到。操拆而观之,乃刘备 书也。书略曰: “备自关外得拜君颜,嗣后天各一方,不及趋侍。向者,尊父曹侯,实因张 闿不仁,以致被害,非陶恭祖之罪也。目今黄巾遗孽,扰乱于外;董卓余党,盘 踞于内。愿明公先朝廷之急,而后私仇;撤徐州之兵,以救国难:则徐州幸甚, 天下幸甚!” 曹操看书,大骂:“刘备何人,敢以书来劝我!且中间有讥讽之意!”命斩 来使,一面竭力攻城。郭嘉谏曰:“刘备远来救援,先礼后兵,主公当用好言答 之,以慢备心;然后进兵攻城,城可破也。”操从其言,款留来使,候发回书。 正商议间,忽流星马飞报祸事。操问其故,报说吕布已袭破兖州,进据濮阳。原 来吕布自遭李、郭之乱,逃出武关,去投袁术;术怪吕布反覆不定,拒而不纳。 投袁绍,绍纳之,与布共破张燕于常山。布自以为得志,傲慢袁绍手下将士。绍 欲杀之。布乃去投张杨,杨纳之。时庞舒在长安城中,私藏吕布妻小,送还吕布。 李傕、郭汜知之,遂斩庞舒,写书与张杨,教杀吕布。布因弃张杨去投张邈。 恰好张邈弟张超引陈宫来见张邈。宫说邈曰:“今天下分崩,英雄并起;君以千 里之众,而反受制于人,不亦鄙乎!今曹操征东,兖州空虚;而吕布乃当世勇士, 若与之共取兖州,霸业可图也。”张邈大喜,便令吕布袭破兖州,随据濮阳。止 有鄄城、东阿、范县三处,被荀彧、程昱设计死守得全,其余俱破。曹仁屡战, 皆不能胜,特此告急。操闻报大惊曰:“兖州有失,使吾无家可归矣,不可不亟 图之!”郭嘉曰:“主公正好卖个人情与刘备,退军去复兖州。”操然之,即时 答书与刘备,拔寨退兵。 且说来使回徐州,入城见陶谦,呈上书札,言曹兵已退。谦大喜,差人请孔 融、田楷、云长、子龙等赴城大会。饮宴既毕,谦延玄德于上座,拱手对众曰: “老夫年迈,二子不才,不堪国家重任。刘公乃帝室之胄,德广才高,可领徐州。 老夫情愿乞闲养病。”玄德曰:“孔文举令备来救徐州,为义也。今无端据而有 之,天下将以备为无义人矣。”糜竺曰:“今汉室陵迟,海宇颠覆,树功立业, 正在此时。徐州殷富,户口百万,刘使君领此,不可辞也。”玄德曰:“此事决 不敢应命。”陈登曰:“陶府君多病,不能视事,明公勿辞。”玄德曰:“袁公 路四世三公,海内所归,近在寿春,何不以州让之?”孔融曰:“袁公路冢中枯 骨,何足挂齿!今日之事,天与不取,悔不可追。”玄德坚执不肯。陶谦泣下曰: “君若舍我而去,我死不瞑目矣!”云长曰:“既承陶公相让,兄且权领州事。” 张飞曰:“又不是我强要他的州郡;他好意相让,何必苦苦推辞!”玄德曰: “汝等欲陷我于不义耶?”陶谦推让再三,玄德只是不受。陶谦曰:“如玄德必 不肯从,此间近邑,名曰小沛,足可屯军,请玄德暂驻军此邑,以保徐州。何如?” 众皆劝玄德留小沛,玄德从之。陶谦劳军已毕,赵云辞去,玄德执手挥泪而别。 孔融、田楷亦各相别,引军自回。玄德与关、张引本部军来至小沛,修葺城垣, 抚谕居民。 却说曹操回军,曹仁接着,言吕布势大,更有陈宫为辅,兖州、濮阳已失, 其鄄城、东阿、范县三处,赖荀彧、程昱二人设计相连,死守城郭。操曰:“吾 料吕布有勇无谋,不足虑也。”教且安营下寨,再作商议。吕布知曹操回兵,已 过腾县,召副将薛兰、李封曰:“吾欲用汝二人久矣。汝可引军一万,坚守兖州。 吾亲自率兵,前去破曹。”二人应诺。陈宫急入见曰:“将军弃兖州,欲何往乎?” 布曰:“吾欲屯兵濮阳,以成鼎足之势。”宫曰:“差分。薛兰必守兖州不住。 ——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,泰山路险,可伏精兵万人在彼。曹兵闻失兖州,必然 倍道而进,待其过半,一击可擒也。”布曰:“吾屯濮阳,别有良谋,汝岂知之!” 遂不用陈宫之言,而用薛兰守兖州而行。曹操兵行至泰山险路,郭嘉曰:“且不 可进,恐此处有伏兵。”曹操笑曰:“吕布无谋之辈,故教薛兰守兖州,自往濮 阳,安得此处有埋伏耶?教曹仁领一军围兖州,吾进兵濮阳,速攻吕布。”陈宫 闻曹兵至近,乃献计曰:“今曹兵远来疲困,利在速战,不可养成气力。”布曰: “吾匹马纵横天下,何愁曹操!待其下寨,吾自擒之。” 却说曹操兵近濮阳,下住寨脚。次日,引众将出,陈兵于野。操立马于门旗 下,遥望吕布兵到。阵圆处,吕布当先出马,两边排开八员健将:第一个雁门马 邑人,姓张,名辽,字文远;第二个泰山华阴人,姓臧,名霸,字宣高。两将又 各引三员健将:郝萌、曹性、成廉,魏续、宋宪、侯成。布军五万,鼓声大震。 操指吕布而言曰:“吾与汝自来无仇,何得夺吾州郡?”布曰:“汉家城池,诸 人有分,偏尔合得?”便叫臧霸出马搦战。曹军内乐进出迎。两马相交,双枪齐 举。战到三十余合,胜负不分。夏侯惇拍马便出助战,吕布阵上张辽截住厮杀。 恼得吕布性起,挺戟骤马,冲出阵来。夏侯惇、乐进皆走,吕布掩杀,曹军大败, 退三四十里。布自收军。曹操输了一阵,回寨与诸将商议。于禁曰:“某今日上 山观望,濮阳之西,吕布有一寨,约无多军。今夜彼将谓我军败走,必不准备, 可引兵击之;若得寨,布军必惧:此为上策。”操从其言,带曹洪、李典、毛玠、 吕虔、于禁、典韦六将,选马步二万人,连夜从小路进发。 却说吕布于寨中劳军。陈宫曰:“西寨是个要紧去处,倘或曹操袭之,奈何?” 布曰:“他今日输了一阵,如何敢来!”宫曰:“曹操是极能用兵之人,须防他 攻我不备。”布乃拨高顺并魏续、侯成引兵往守西寨。 却说曹操于黄昏时分,引军至西寨,四面突入。寨兵不能抵挡,四散奔走, 曹操夺了寨。将及四更,高顺方引军到,杀将入来。曹操自引军马来迎,正逢高 顺,三军混战、将及天明,正西鼓声大震,人报吕布自引救军来了。操弃寨而走。 背后高顺、魏续、侯成赶来;当头吕布亲自引军来到。于禁、乐进双战吕布不住。 操望北而行。山后一彪军出:左有张辽,右有臧霸。操使吕虔、曹洪战之,不利。 操望西而走。忽又喊声大震,一彪军至:郝萌、曹性、成廉、宋宪四将拦住走路。 众将死战,操当先冲阵。梆子响处,箭如骤雨射将来。操不能前进,无计可脱, 大叫:“谁人救我!”马军队里,一将踊出,乃典韦也,手挺双铁戟,大叫: “主公勿忧!”飞身下马,插住双戟,取短戟十数枝,挟在手中,顾从人曰: “贼来十步乃呼我!”遂放开脚步,冒箭前行。布军数十骑追至。从人大叫曰: “十步矣!”韦曰:“五步乃呼我!”从人又曰:“五步矣!”韦乃飞戟刺之, 一戟一人坠马,并无虚发,立杀十数人。众皆奔走。韦复飞身上马,挺一双大铁 戟,冲杀入去。郝、曹、成、宋四将不能抵挡,各自逃去。典韦杀散敌军,救出 曹操。众将随后也到,寻路归寨。看看天色傍晚,背后喊声起处,吕布骤马提戟 赶来,大叫:“操贼休走!”此时人困马乏,大家面面相觑,各欲逃生。正是: 虽能暂把重围脱,只怕难当劲敌追。不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大破吕布于定陶,布乃收集败残军马于海滨,众将皆来会集,欲再 与曹操决战,陈宫曰:“今曹兵势大,未可与争。先寻取安身之地,那时再来未 迟。”布曰:“吾欲再投袁绍,何如?”宫曰:“先使人往冀州探听消息,然后 可去。”布从之。 且说袁绍在冀州,闻知曹操与吕布相持,谋士审配进曰:“吕布,豺虎也: 若得兖州,必图冀州。不若助操攻之,方可无患。”绍遂遣颜良将兵五万,往助 曹操。细作探知这个消息,飞报吕布。布大惊,与陈宫商议。宫曰:“闻刘玄德 新领徐州,可往投之。”布从其言,竟投徐州来。有人报知玄德。玄德曰:“布 乃当今英勇之士,可出迎之。”糜竺曰:“吕布乃虎狼之徒,不可收留;收则伤 人矣。”玄德曰:“前者非布袭兖州,怎解此郡之祸。今彼穷而投我,岂有他心!” 张飞曰:“哥哥心肠忒好。虽然如此,也要准备。” 玄德领众出城三十里,接着吕布,并马入城。都到州衙厅上,讲礼毕,坐下。 布曰:“某自与王司徒计杀董卓之后,又遭傕、汜之变,飘零关东,诸侯多不 能相容。近因曹贼不仁,侵犯徐州,蒙使君力救陶谦,布因袭兖州以分其势;不 料反堕奸计,败兵折将。今投使君,共图大事,未审尊意如何?”玄德曰:“陶 使君新逝,无人管领徐州,因令备权摄州事。今幸将军至此,合当相让”遂将牌 印送与吕布。吕布却待要接,只见玄德背后关、张二公各有怒色。布乃佯笑曰: “量吕布一勇夫,何能作州牧乎?”玄德又让。陈宫曰:“强宾不压主,请使君 勿疑。”玄德方止。遂设宴相待,收拾宅院安下。次日,吕布回席请玄德,玄德 乃与关、张同往。饮酒至半酣,布请玄德入后堂,关、张随入。布令妻女出拜玄 德。玄德再三谦让。布曰:“贤弟不必推让。”张飞听了,瞋目大叱曰:“我哥 哥是金枝玉叶,你是何等人,敢称我哥哥为贤弟!你来!我和你斗三百合!”玄 德连忙喝住,关公劝飞出。玄德与吕布陪话曰:“劣弟酒后狂言,兄勿见责。” 布默然无语。须臾席散。布送玄德出门,张飞跃马横枪而来,大叫:“吕布!我 和你并三百合!”玄德急令关公劝止。次日,吕布来辞玄德曰:“蒙使君不弃, 但恐令弟辈不能相容。布当别投他处。”玄德曰:“将军若去,某罪大矣。劣弟 冒犯,另日当令陪话。近邑小沛,乃备昔日屯兵之处。将军不嫌浅狭,权且歇马, 如何?粮食军需,谨当应付。”吕布谢了玄德,自引军投小沛安身去了。玄德自 去埋怨张飞不题。 却说曹操平了山东,表奏朝廷,加操为建德将军费亭侯。其时李傕自为大 司马,郭汜自为大将军,横行无忌,朝廷无人敢言。太尉杨彪、大司农朱俊暗奏 献帝曰:“今曹操拥兵二十余万,谋臣武将数十员,若得此人扶持社稷,剿除奸 党,天下幸甚。”献帝泣曰:“朕被二贼欺凌久矣!若得诛之,诚为大幸!”彪 奏曰:“臣有一计:先令二贼自相残害,然后诏曹操引兵杀之,扫清贼党,以安 朝廷。”献帝曰:“计将安出?”彪曰:“闻郭汜之妻最妒,可令人于汜妻处用 反间计,则二贼自相害矣。” 帝乃书密诏付杨彪。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,乘间告汜妻曰:“闻郭 将军与李司马夫人有染,其情甚密。倘司马知之,必遭其害。夫人宜绝其往来为 妙。”汜妻讶曰:“怪见他经宿不归!却干出如此无耻之事!非夫人言,妾不知 也。当慎防之。”彪妻告归,汜妻再三称谢而别。过了数日,郭汜又将往李傕 府中饮宴。妻曰:“傕性不测,况今两雄不并立,倘彼酒后置毒,妾将奈何?” 汜不肯听,妻再三劝住。至晚间,傕使人送酒筵至。汜妻乃暗置毒于中,方始 献入,汜便欲食。妻曰:“食自外来,岂可便食?”乃先与犬试之,犬立死。自 此汜心怀疑。一日朝罢,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饮宴。至夜席散,汜醉而归,偶然 腹痛。妻曰:“必中其毒矣!”急令将粪汁灌之,一吐方定。 汜大怒曰:“吾与李傕共图大事,今无端欲谋害我,我不先发,必遭毒手。” 遂密整本部甲兵,欲攻李傕。早有人报知傕。傕亦大怒曰:“郭阿多安敢 如此!”遂点本部甲兵,来杀郭汜。两处合兵数万,就在长安城下混战,乘势掳 掠居民。傕侄李暹引兵围住宫院,用车二乘,一乘载天子,一乘载伏皇后,使 贾诩、左灵监押车驾;其余宫人内侍,并皆步走。拥出后宰门,正遇郭汜兵到, 乱箭齐发,射死宫人不知其数。李傕随后掩杀,郭汜兵退,车驾冒险出城,不 由分说,竟拥到李傕营中。郭汜领兵入官,尽抢掳宫嫔采女入营,放火烧宫殿。 次日,郭汜知李傕劫了天子,领军来营前厮杀。帝后都受惊恐。后人有诗叹之 曰: “光武中兴兴汉世,上下相承十二帝。桓灵无道宗社堕,阉臣擅权为叔季。 无谋何进作三公,欲除社鼠招奸雄。豺獭虽驱虎狼入,西州逆竖生淫凶。王允赤 心托红粉,致令董吕成矛盾。渠魁殄灭天下宁,谁知李郭心怀愤。神州荆棘争奈 何,六宫饥馑愁干戈。人心既离天命去,英雄割据分山河。后王规此存兢业,莫 把金瓯等闲缺。生灵糜烂肝脑涂,剩水残山多怨血。我观遗史不胜悲,今古茫茫 叹黍离。人君当守苞桑戒,太阿谁执全纲维。 却说郭汜兵到,李傕出营接战。汜军不利,暂且退去。傕乃移帝后车驾 于郿坞,使侄李暹监之,断绝内使,饮食不继,侍臣皆有饥色。帝令人问傕取 米五斛,牛骨五具,以赐左右。傕怒曰:“朝夕上饭,何又他求?”乃以腐肉 朽粮与之,皆臭不可食。帝骂曰:“逆贼直如此相欺!”侍中杨琦急奏曰:“ 傕性残暴。事势至此,陛下且忍之,不可撄其锋也。”帝乃低头无语,泪盈袍 袖。 忽左右报曰:“有一路军马,枪刀映日,金鼓震天,前来救驾。”帝教打听 是谁,乃郭汜也。帝心转忧。只闻坞外喊声大起,原来李傕引兵出迎郭汜,鞭 指郭汜而骂曰:“我待你不薄,你如何谋害我!”汜曰:“尔乃反贼,如何不杀 你!”傕曰:“我保驾在此,何为反贼?”汜曰:“此乃劫驾,何为保驾?” 傕曰:“不须多言!我两个各不许用军士,只自并输赢。赢的便把皇帝取去罢 了。”二人便就阵前厮杀。战到十合。不分胜负。只见杨彪拍马而来,大叫: “二位将军少歇!老夫特邀众官,来与二位讲和。”傕、汜乃各自还营。杨彪 与朱俊会合朝廷官僚六十余人,先诣郭汜营中劝和。郭汜竟将众官尽行监下。众 官曰:“我等为好而来,何乃如此相待?”汜曰:“李傕劫天子,偏我劫不得 公卿!”杨彪曰:“一劫天子,一劫公卿,意欲何为?”汜大怒,便拔剑欲杀彪。 中郎将杨密力劝,汜乃放了杨彪、朱俊,其余都监在营中。彪谓俊曰:“为社稷 之臣,不能匡君救主,空生天地间耳!”言讫,相抱而哭,昏绝于地。俊归家成 病而死。自此之后,傕、汜每日厮杀,一连五十余日,死者不知其数。 却说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术,常使女巫击鼓降神于军中。贾诩屡谏不 听。侍中杨琦密奏帝曰:“臣观贾诩虽为李傕腹心,然实未尝忘君,陛下当与 谋之。”正说之间,贾诩来到。帝乃屏退左右,泣谕诩曰:“卿能怜汉朝,救朕 命乎?”诩拜伏于地曰:“固臣所愿也。陛下且勿言,臣自图之。”帝收泪而谢。 少顷,李傕来见,带剑而入。帝面如土色。傕谓帝曰:“郭汜不臣,监禁公 卿,欲劫陛下。非臣则驾被掳矣。”帝拱手称谢,傕乃出。时皇甫郦入见帝。 帝知郦能言,又与李傕同乡,诏使往两边解和。郦奉诏,走至汜营说汜。汜曰: “如李傕送出天子,我便放出公卿。”郦即来见李傕曰:“今天子以某是西 凉人,与公同乡,特令某来劝和二公。汜已奉诏,公意若何?”傕曰:“吾有 败吕布之大功,辅政四年,多著勋绩,天下共知。郭阿多盗马贼耳,乃敢擅劫公 卿,与我相抗,誓必诛之!君试观我方略士众,足胜郭阿多否?”郦答曰:“不 然。昔有穷后羿恃其善射,不思患难,以致灭亡。近董太师之强,君所目见也, 吕布受恩而反图之,斯须之间,头悬国门。则强固不足恃矣。将军身为上将,持 钺仗节,子孙宗族,皆居显位,国恩不可谓不厚。今郭阿多劫公卿,而将军劫至 尊,果谁轻谁重耶?”李傕大怒,拔剑叱曰:“天子使汝来辱我乎?我先斩汝 头!”骑都尉杨奉谏曰:今郭汜未除,而杀天使,则汜兴兵有名,诸侯皆助之矣。” 贾诩亦力劝,傕怒少息。诩遂推皇甫郦出。郦大叫曰:“李傕不奉诏,欲弑 君自立!”侍中胡邈急止之曰:“无出此言,恐于身不利。”郦叱之曰:“胡敬 才!汝亦为朝廷之臣,如何附贼?君辱臣死,吾被李傕所杀,乃分也!”大骂 不止。帝知之,急令皇甫郦回西凉。 却说李傕之军,大半是西凉人氏,更赖羌兵为助。却被皇甫郦扬言于西凉 人曰:“李傕谋反,从之者即为贼党,后患不浅。”西凉人多有听郦之言,军 心渐涣。傕闻郦言,大怒,差虎贲王昌追之。昌知郦乃忠义之士,竟不往追, 只回报曰:“郦已不知何往矣。”贾诩又密谕羌人曰:“天子知汝等忠义,久战 劳苦,密诏使汝还郡,后当有重赏。”羌人正怨李傕不与爵赏,遂听诩言,都 引兵去。诩又密奏帝曰:“李傕贪而无谋,今兵散心怯,可以重爵饵之。”帝 乃降诏,封傕为大司马。傕喜曰:“此女巫降神祈祷之力也!”遂重赏女巫, 却不赏军将。骑都尉杨奉大怒,谓宋果曰:“吾等出生入死,身冒矢石,功反不 及女巫耶!”宋果曰:“何不杀此贼,以救天子?”奉曰:“你于中军放火为号, 吾当引兵外应。”二人约定是夜二更时分举事。不料其事不密,有人报知李傕。 傕大怒,令人擒宋果先杀之。杨奉引兵在外,不见号火。李傕自将兵出,恰 遇杨奉,就寨中混战到四更。奉不胜,引军投西安去了。李傕自此军势渐衰。 更兼郭汜常来攻击,杀死者甚多。忽人来报:“张济统领大军,自陕西来到,欲 与二公解和;声言如不从者,引兵击之。”傕便卖个人情,先遣人赴张济军中 许和。郭汜亦只得许诺。张济上表,请天子驾幸弘农。帝喜曰:“朕思东都久矣。 今乘此得还,乃万幸也!”诏封张济为骠骑将军。济进粮食酒肉,供给百官。汜 放公卿出营。傕收拾车驾东行,遣旧有御林军数百,持戟护送。 銮舆过新丰,至霸陵,时值秋天,金风骤起。忽闻喊声大作,数百军兵来至 桥上拦住车驾,厉声问曰:“来者何人?”侍中杨琦拍马上桥曰:“圣驾过此, 谁敢拦阻?”有二将出曰:“吾等奉郭将军命,把守此桥,以防奸细。既云圣驾, 须亲见帝,方可准信。”杨琦高揭珠帘。帝谕曰:“朕躬在此,卿何不退?”众 将皆呼“万岁”,分于两边,驾乃得过。二将回报郭汜曰:“驾已去矣。”汜曰: “我正欲哄过张济,劫驾再入郿坞,你如何擅自放了过去?”遂斩二将,起兵赶 来。车驾正到华阴县,背后喊声震天,大叫:“车驾且休动!”帝泣告大臣曰: “方离狼窝,又逢虎口,如之奈何?”众皆失色。贼军渐近。只听得一派鼓声, 山背后转出一将,当先一面大旗,上书“大汉杨奉”四字,引军千余杀来。原来 杨奉自为李傕所败,便引军屯终南山下;今闻驾至,特来保护。当下列开阵势。 汜将崔勇出马,大骂杨奉“反贼”。奉大怒,回顾阵中曰:“公明何在?”一将 手执大斧,飞骤骅骝,直取崔勇。两马相交,只一合,斩崔勇于马下。杨奉乘势 掩杀,汜军大败,退走二十余里。奉乃收军来见天子。帝慰谕曰:“卿救朕躬, 其功不小!”奉顿首拜谢。帝曰:“适斩贼将者何人?”奉乃引此将拜于车下曰: “此人河东杨郡人,姓徐,名晃,字公明。”帝慰劳之。杨奉保驾至华阴驻跸。 将军段煨,具衣服饮膳上献。是夜,天子宿于杨奉营中。 郭汜败了一阵,次日又点军杀至营前来。徐晃当先出马,郭汜大军八面围来, 将天子、杨奉困在垓心。正在危急之中,忽然东南上喊声大震,一将引军纵马杀 来。贼众奔溃。徐晃乘势攻击,大败汜军。那人来见天子,乃国戚董承也。帝哭 诉前事。承曰:“陛下免忧。臣与杨将军誓斩二贼,以靖天下。”帝命早赴东都。 连夜驾起,前幸弘农。 却说郭汜引败军回,撞着李傕,言:“杨奉、董承救驾往弘农去了。若到 山东,立脚得牢,必然布告天下,令诸侯共伐我等。三族不能保矣。”傕曰: “今张济兵据长安,未可轻动。我和你乘间合兵一处,至弘农杀了汉君,平分天 下,有何不可!”汜喜诺。二人合兵,于路劫掠,所过一空。杨奉、董承知贼兵 远来,遂勒兵回,与贼大战于东涧。傕、汜二人商议:“我众彼寡,只可以混 战胜之。”于是李傕在左,郭汜在右,漫山遍野拥来。杨奉、董承两边死战, 刚保帝后车出;百官宫人,符册典籍,一应御用之物,尽皆抛弃。郭汜引军入弘 农劫掠。承、奉保驾走陕北,傕、汜分兵赶来。 承、奉一面差人与傕、汜讲和,一面密传圣旨往河东,急召故白波帅韩暹、 李乐、胡才三处军兵前来救应。那李乐亦是啸聚山林之贼,今不得已而召之。三 处军闻天子赦罪赐官,如何不来;并拔本营军士,来与董承约会一齐,再取弘农。 其时李傕、敦汜但到之处,劫掠百姓,老弱者杀之,强壮者充军;临敌则驱民 兵在前,名曰:“敢死军”,贼势浩大,李乐军到,会于渭阳。郭汜令军士将衣 服物件抛弃于道。乐军见衣服满地,争往取之,队伍尽失。傕、汜二军,四面 混战,乐军大败。杨奉、董承遮拦不住,保驾北走,背后贼军赶来。李乐曰: “事急矣!请天子上马先行!”帝曰:“朕不可舍百官而去。”众皆号泣相随。 胡才被乱军所杀。承、奉见贼追急,请天子弃车驾,步行到黄河岸边。李乐等寻 得一只小舟作渡船。时值天气严寒,帝与后强扶到岸,边岸又高,不得下船,后 面追兵将至。杨奉曰:“可解马缰绳接连,拴缚帝腰,放下船去。”人丛中国舅 伏德挟白绢十数匹至,曰:“我于乱军中拾得此绢,可接连拽辇。”行军校尉尚 弘用绢包帝及后,令众先挂帝往下放之,乃得下船。李乐仗剑立于船头上。后兄 伏德,负后下船中。岸上有不得下船者,争扯船缆;李乐尽砍于水中。渡过帝后, 再放船渡众人。其争渡者,皆被砍下手指,哭声震天。 既渡彼岸,帝左右止剩得十余人。杨奉寻得牛车一辆,载帝至大阳。绝食, 晚宿于瓦屋中,野老进粟饭,上与后共食,粗粝不能下咽。次日,诏封李乐为征 北将军,韩暹为征东将军,起驾前行。有二大臣寻至,哭拜车前,乃太尉杨彪、 太仆韩融也。帝后俱哭。韩融曰:“傕、汜二贼,颇信臣言;臣舍命去说二贼 罢兵。陛下善保龙体。”韩融去了。李乐请帝入杨奉营暂歇。杨彪请帝都安邑县。 驾至安邑,苦无高房,帝后都居于茅屋中;又无门关闭,四边插荆棘以为屏蔽。 帝与大臣议事于茅屋之下,诸将引兵于篱外镇压。李乐等专权,百官稍有触犯, 竟于帝前殴骂;故意送浊酒粗食与帝,帝勉强纳之。李乐、韩暹又连名保奏无徒、 部曲、巫医、走卒二百余名,并为校尉、御史等官。刻印不及,以锥画之,全不 成体统。 却说韩融曲说傕、汜二贼。二贼从其言,乃放百官及宫人归。是岁大荒, 百姓皆食枣菜,饿莩遍野。河内太守张杨献米肉,河东太守王邑献绢帛,帝稍得 宁。董承、杨奉商议,一面差人修洛阳宫院,欲奉车驾还东都。李乐不从。董承 谓李乐曰:“洛阳本天子建都之地,安邑乃小地面,如何容得车驾?今奉驾还洛 阳是正理。”李乐曰:“汝等奉驾去,我只在此处住。”承、奉乃奉驾起程。李 乐暗令人结连李傕、郭汜,一同劫驾。董承、杨奉、韩暹知其谋,连夜摆布军 士,护送车驾前奔箕关。李乐闻知,不等傕、汜军到,自引本部人马前来追赶。 四更左侧,赶到箕山下,大叫:“车驾休行!李傕、郭汜在此!”吓得献帝心 惊胆战。山上火光遍起。正是:前番两贼分为二,今番三贼合为一。不知汉天子 怎离此难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李乐引军诈称李傕、郭汜,来追车驾,天子大惊。杨奉曰:“此李乐 也。”遂令徐晃出迎之。李乐亲自出战。两马相交,只一合,被徐晃一斧砍于马 下,杀散余党,保护车驾过箕关。太守张杨具粟帛迎驾于轵道。帝封张杨为大司 马。杨辞帝屯兵野王去了。帝入洛阳,见宫室烧尽,街市荒芜,满目皆是蒿草, 宫院中只有颓墙坏壁。命杨奉且盖小宫居住。百官朝贺,皆立于荆棘之中。诏改 兴平为建安元年。是岁又大荒。洛阳居民,仅有数百家,无可为食,尽出城去剥 树皮、掘草根食之。尚书郎以下,皆自出城樵采,多有死于颓墙坏壁之间者。汉 末气运之衰,无甚于此。后人有诗叹之曰: “血流芒砀白蛇亡,赤帜纵横游四方。秦鹿逐翻兴社稷,楚骓推倒立封疆。 天子懦弱奸邪起,气色凋零盗贼狂。看到两京遭难处,铁人无泪也凄惶!” 太尉杨彪奏帝曰:“前蒙降诏,未曾发遣。今曹操在山东,兵强将盛,可宣 入朝,以辅王室。”帝曰:“朕前既降诏。卿何必再奏,今即差人前去便了。” 彪领旨,即差使命赴山东,宣召曹操。 却说曹操在山东,闻知车驾已还洛阳,聚谋士商议,荀彧进曰:“昔晋文公 纳周襄王,而诸侯服从;汉高祖为义帝发丧,而天下归心。今天子蒙尘,将军诚 因此时首倡义兵,奉天子以从众望,不世之略也。若不早图,人将先我而为之矣。” 曹操大喜。正要收拾起兵,忽报有天使赍诏宣召。操接诏,克日兴师。 却说帝在洛阳,百事未备,城郭崩倒,欲修未能。人报李傕、郭汜领兵将 到。帝大惊,问杨奉曰:“山东之使未回,李、郭之兵又至,为之奈何?”杨奉、 韩暹曰:“臣愿与贼决死战,以保陛下!”董承曰:“城郭不坚,兵甲不多,战 如不胜,当复如何?不若且奉驾往山东避之。”帝从其言,即日起驾望山东进发。 百官无马,皆随驾步行。出了洛阳,行无一箭之地,但见尘头蔽日,金鼓喧天, 无限人马来到。帝、后战栗不能言。忽见一骑飞来,乃前差往山东之使命也,至 车前拜启曰:“曹将军尽起山东之兵,应诏前来。闻李傕、郭汜犯洛阳,先差 夏侯惇为先锋,引上将十员,精兵五万,前来保驾。”帝心方安。少顷,夏侯惇 引许褚、典韦等,至驾前面君,俱以军礼见。帝慰谕方毕,忽报正东又有一路军 到。帝即命夏侯惇往探之,回奏曰:“乃曹操步军也。”须臾,曹洪、李典、乐 进来见驾。通名毕,洪奏曰:“臣兄知贼兵至近,恐夏侯惇孤力难为,故又差臣 等倍道而来协助。”帝曰:“曹将军真社稷臣也!”遂命护驾前行。探马来报: “李傕、郭汜领兵长驱而来。”帝令夏侯惇分两路迎之。惇乃与曹洪分为两翼, 马军先出,步军后随,尽力攻击。傕、汜贼兵大败,斩首万余。于是请帝还洛 阳故宫。夏侯惇屯兵于城外。次日,曹操引大队人马到来。安营毕,入城见帝、 拜于殿阶之下。帝赐平身,宣谕慰劳。操曰:“臣向蒙国恩,刻思图报。今傕、 汜二贼,罪恶贯盈;臣有精兵二十余万,以顺讨逆,无不克捷。陛下善保龙体, 以社稷为重。”帝乃封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。 却说李傕、郭汜知操远来,议欲速战。贾诩谏曰:“不可。操兵精将勇, 不如降之,求免本身之罪。”傕怒曰:“尔敢灭吾锐气!”拔剑欲斩诩。众将 劝免。是夜,贾诩单马走回乡里去了。次日,李傕军马来迎操兵。操先令许褚、 曹仁、典韦领三百铁骑,于傕阵中冲突三遭,方才布阵。阵圆处,李傕侄李 暹、李别出马阵前,未及开言,许褚飞马过去,一刀先斩李暹;李别吃了一惊, 倒撞下马,褚亦斩之,双挽人头回阵。曹操抚许褚之背曰:“子真吾之樊哙也!” 随令夏侯惇领兵左出、曹仁领兵右出,操自领中军冲阵。鼓响一声,三军齐进。 贼兵抵敌不住,大败而走。操亲掣宝剑押阵,率众连夜追杀,剿戮极多,降者不 计其数。傕、汜望西逃命,忙忙似丧家之狗;自知无处容身,只得往山中落草 去了。曹操回兵,仍屯于洛阳城外。杨奉、韩暹两个商议:“今曹操成了大功, 必掌重权,如何容得我等?”乃入奏天子,只以追杀傕、汜为名,引本部军屯 于大梁去了。 帝一日命人至操营,宣操入宫议事。操闻天使至,请入相见,只见那人眉清 目秀,精神充足。操暗想曰:“今东都大荒,官僚军民皆有饥色,此人何得独肥?” 因问之曰:“公尊颜充腴,以何调理而至此?”对曰:“某无他法,只食淡三十 年矣。”操乃颔之;又问曰:“君居何职?”对曰:“某举孝廉。原为袁绍、张 杨从事。今闻天子还都,特来朝觐,官封正议郎。济阴定陶人,姓董,名昭,字 公仁。”曹操避席曰:“闻名久矣!幸得于此相见。”遂置酒帐中相待,令与荀 彧相会。忽人报曰:“一队军往东而去,不知何人。”操急令人探之。董昭曰: “此乃李傕旧将杨奉,与白波帅韩暹,因明公来此,故引兵欲投大梁去耳。” 操曰:“莫非疑操乎?”昭曰:“此乃无谋之辈,明公何足虑也。”操又曰: “李、郭二贼此去若何?”昭曰:“虎无爪,鸟无翼,不久当为明公所擒,无足 介意。” 操见昭言语投机,便问以朝廷大事。昭曰:“明公兴义兵以除暴乱,入朝辅 佐天子,此五霸之功也。但诸将人殊意异,未必服从:今若留此,恐有不便。惟 移驾幸许都为上策。然朝廷播越,新还京师,远近仰望,以冀一朝之安;今复徙 驾,不厌众心。夫行非常之事,乃有非常之功,愿将军决计之。”操执昭手而笑 曰:“此吾之本志也。但杨奉在大梁,大臣在朝,不有他变否?”昭曰:“易也。 以书与杨奉,先安其心。明告大臣,以京师无粮,欲车驾幸许都,近鲁阳,转运 粮食,庶无欠缺悬隔之忧。大臣闻之,当欣从也。”操大喜。昭谢别,操执其手 曰:“凡操有所图,惟公教之。”昭称谢而去。 操由是日与众谋士密议迁都之事。时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谓宗正刘艾曰:“吾 仰观天文,自去春太白犯镇星于斗牛,过天津,荧惑又逆行,与太白会于天关, 金火交会,必有新天子出。吾观大汉气数将终,晋魏之地,必有兴者。”又密奏 献帝曰:“天命有去就,五行不常盛。代火者土也。代汉而有天下者,当在魏。” 操闻之,使人告立曰:“知公忠于朝廷,然天道深远,幸勿多言。”操以是告彧。 彧曰:“汉以火德王,而明公乃土命也。许都属土,到彼必兴。火能生土,土能 旺木:正合董昭、王立之言。他日必有兴者。”操意遂决。次日,入见帝,奏曰: “东都荒废久矣,不可修葺;更兼转运粮食艰辛。许都地近鲁阳,城郭宫室,钱 粮民物,足可备用。臣敢请驾幸许都,惟陛下从之。”帝不敢不从;群臣皆惧操 势,亦莫敢有异议。遂择日起驾。操引军护行,百官皆从。 行不到数程,前至一高陵。忽然喊声大举,杨奉、韩暹领兵拦路。徐晃当先, 大叫:“曹操欲劫驾何往!”操出马视之,见徐晃威风凛凛,暗暗称奇;便令许 褚出马与徐晃交锋。刀斧相交,战五十余合,不分胜败。操即鸣金收军,召谋士 议曰:“杨奉、韩暹诚不足道;徐晃乃真良将也。吾不忍以力并之,当以计招之。” 行军从事满宠曰:“主公勿虑。某向与徐晃有一面之交,今晚扮作小卒,偷入其 营,以言说之,管教他倾心来降。”操欣然遣之。 是夜满宠扮作小卒,混入彼军队中,偷至徐晃帐前,只见晃秉烛被甲而坐。 宠突至其前,揖曰:“故人别来无恙乎!”徐晃惊起,熟视之曰:“子非山阳满 伯宁耶!何以至此?”宠曰:“某现为曹将军从事。今日于阵前得见故人,欲进 一言,故特冒死而来。”晃乃延之坐,问其来意。宠曰:“公之勇略,世所罕有, 奈何屈身于杨、韩之徒?曹将军当世英雄,其好贤礼士,天下所知也;今日阵前, 见公之勇,十分敬爱,故不忍以健将决死战,特遣宠来奉邀。公何不弃暗投明, 共成大业?”晃沈吟良久,乃喟然叹曰:“吾固知奉、暹非立业之人,奈从之久 矣,不忍相舍。”宠曰:“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。遇可事之主, 而交臂失之,非丈夫也。”晃起谢曰:“愿从公言。”宠曰:“何不就杀奉、暹 而去,以为进见之礼?”晃曰:“以臣弑主,大不义也。吾决不为。”宠曰: “公真义士也!”晃遂引帐下数十骑,连夜同满宠来投曹操。早有人报知杨奉。 奉大怒,自引千骑来追,大叫:“徐晃反贼休走!”正追赶间,忽然一声炮响, 山上山下,火把齐明,伏军四出,曹操亲自引军当先,大喝:“我在此等候多时。 休教走脱!”杨奉大惊,急待回军,早被曹兵围住。恰好韩暹引兵来救,两军混 战,杨奉走脱。曹操趁彼军乱,乘势攻击,两家军士大半多降。杨奉、韩暹势孤, 引败兵投袁术去了。 曹操收军回营,满宠引徐晃入见。操大喜,厚待之。于是迎銮驾到许都,盖 造宫室殿宇,立宗庙社稷、省台司院衙门,修城郭府库;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。 赏功罚罪,并听曹操处置。操自封为大将军武平侯,以荀彧为侍中尚书令,荀攸 为军师,郭嘉为司马祭酒,刘晔为司空仓曹掾,毛玠、任峻为典农中郎将,催督 钱粮,程昱为东平相,范成、董昭为洛阳令,满宠为许都令,夏侯惇、夏侯渊、 曹仁、曹洪皆为将军,吕虔、李典、乐进、于禁、徐晃皆为校尉,许褚、典韦皆 为都尉;其余将士,各各封官。自此大权皆归于曹操:朝廷大务,先禀曹操,然 后方奏天子。 操既定大事,乃设宴后堂,聚众谋士共议曰:“刘备屯兵徐州,自领州事; 近吕布以兵败投之,备使居于小沛:若二人同心引兵来犯,乃心腹之患也。公等 有何妙计可图之?”许褚曰:“愿借精兵五万,斩刘备、吕布之头,献于丞相。” 荀彧曰:“将军勇则勇矣,不知用谋。今许都新定,未可造次用兵。彧有一计, 名曰二虎竞食之计。今刘备虽领徐州,未得诏命。明公可奏请诏命实授备为徐州 牧,因密与一书,教杀吕布。事成则备无猛士为辅,亦渐可图;事不成,则吕布 必杀备矣:此乃二虎竞食之计也。”操从其言,即时奏请诏命,遣使赍往徐州, 封刘备为征东将军宜城亭侯领徐州牧;并附密书一封。 却说刘玄德在徐州,闻帝幸许都,正欲上表庆贺。忽报天使至,出郭迎接入 郡,拜受恩命毕,设宴管待来使。使曰:“君侯得此恩命,实曹将军于帝前保荐 之力也。”玄德称谢。使者乃取出私书递与玄德。玄德看罢,曰:“此事尚容计 议。”席散,安歇来使于馆驿。玄德连夜与众商议此事。张飞曰:“吕布本无义 之人,杀之何碍!”玄德曰:“他势穷而来投我,我若杀之,亦是不义。”张飞 曰:“好人难做!”玄德不从。次日,吕布来贺,玄德教请入见。布曰:“闻公 受朝廷恩命,特来相贺。”玄德逊谢。只见张飞扯剑上厅,要杀吕布。玄德慌忙 阻住。布大惊曰:“翼德何故只要杀我?”张飞叫曰:“曹操道你是无义之人, 教我哥哥杀你!”玄德连声喝退。乃引吕布同入后堂,实告前因;就将曹操所送 密书与吕布看。布看毕,泣曰:“此乃曹贼欲令我二人不和耳!”玄德曰:“兄 勿忧,刘备誓不为此不义之事。”吕布再三拜谢。备留布饮酒,至晚方回。关、 张曰:“兄长何故不杀吕布?”玄德曰:“此曹孟德恐我与吕布同谋伐之,故用 此计,使我两人自相吞并,彼却于中取利。奈何为所使乎?”关公点头道是。张 飞曰:“我只要杀此贼以绝后患!”玄德曰:“此非大丈夫之所为也。” 次日,玄德送使命回京,就拜表谢恩,并回书与曹操,只言容缓图之。使命 回见曹操,言玄德不杀吕布之事。操问荀彧曰:“此计不成,奈何?”或曰: “又有一计,名曰驱虎吞狼之计。”操曰:“其计如何?”彧曰:“可暗令人往 袁术处通问,报说刘备上密表,要略南郡。术闻之,必怒而攻备;公乃明诏刘备 讨袁术。两边相并,吕布必生异心:此驱虎吞狼之计也。”操大喜,先发人往袁 术处;次假天子诏,发人往徐州。 却说玄德在徐州,闻使命至,出郭迎接;开读诏书,却是要起兵讨袁术。玄 德领命,送使者先回。糜竺曰:“此又是曹操之计。”玄德曰:“虽是计,王命 不可违也。”遂点军马,克日起程,孙乾曰:“可先定守城之人。”玄德曰: “二弟之中,谁人可守?”关公曰:“弟愿守此城。”玄德曰:“吾早晚欲与尔 议事,岂可相离?”张飞曰:“小弟愿守此城。”玄德曰:“你守不得此城:你 一者酒后刚强,鞭挞士卒;二者作事轻易,不从人谏。吾不放心。”张飞曰: “弟自今以后,不饮酒,不打军士,诸般听人劝谏便了。”糜竺曰:“只恐口不 应心。”飞怒曰:“吾跟哥哥多年,未尝失信,你如何轻料我!”玄德曰:“弟 言虽如此,吾终不放心。还请陈元龙辅之,早晚令其少饮酒,勿致失事。”陈登 应诺。玄德分付了当,乃统马步军三万,离徐州望南阳进发。 却说袁术闻说刘备上表,欲吞其州县,乃大怒曰:“汝乃织席编屦之夫,今 辄占据大郡,与诸侯同列;吾正欲伐汝,汝却反欲图我!深为可恨!”乃使上将 纪灵起兵十万,杀弃徐州。两军会于盱眙。玄德兵少,依山傍水下寨。那纪灵乃 山东人,使一口三尖刀,重五十斤。是日引兵出阵,大骂:“刘备村夫,安敢侵 吾境界!”玄德曰:“吾奉天子诏,以讨不臣。汝今敢来相拒,罪不容诛!”纪 灵大怒,拍马舞刀,直取玄德。关公大喝曰:“匹夫休得逞强!”出马与纪灵大 战。一连三十合,不分胜负。纪灵大叫少歇,关公便拨马回阵,立于阵前候之。 纪灵却遣副将荀正出马。关公曰:“只教纪灵来,与他决个雌雄!”荀正曰: “汝乃无名下将,非纪将军对手!”关公大怒,直取荀正;交马一合,砍荀正于 马下。玄德驱兵杀将过去,纪灵大败,退守淮阴河口,不敢交战;只教军士来偷 营劫寨,皆被徐州兵杀败。两军相拒,不在话下。 却说张飞自送玄德起身后,一应杂事,俱付陈元龙管理;军机大务,自家参 酌,一日,设宴请各官赴席。众人坐定,张飞开言曰:“我兄临去时,分付我少 饮酒,恐致失事。众官今日尽此一醉,明日都各戒酒,帮我守城。今日却都要满 饮。”言罢,起身与众官把盏。酒至曹豹面前,豹曰:“我从天戒,不饮酒。” 飞曰:“厮杀汉如何不饮酒?我要你吃一盏。”豹惧怕,只得饮了一杯。张飞把 遍各官,自斟巨觥,连饮了几十杯,不觉大醉,却又起身与众官把盏。酒至曹豹, 豹曰:“某实不能饮矣。”飞曰:“你恰才吃了,如今为何推却?”豹再三不饮。 飞醉后使酒,便发怒曰:“你违我将令该打一百!”便喝军士拿下。陈元龙曰: “玄德公临去时,分付你甚来?”飞曰:“你文官,只管文官事,休来管我!” 曹豹无奈,只得告求曰:“翼德公,看我女婿之面,且恕我罢。”飞曰:“你女 婿是谁?”豹曰:“吕布是也。”飞大怒曰:“我本不欲打你;你把吕布来唬我, 我偏要打你!我打你,便是打吕布!”诸人劝不住。将曹豹鞭至五十,众人苦苦 告饶,方止。席散,曹豹回去,深恨张飞,连夜差人赍书一封,径投小沛见吕布, 备说张飞无礼;且云:玄德已往淮南,今夜可乘飞醉,引兵来袭徐州,不可错此 机会。 吕布见书,便请陈宫来议。宫曰:“小沛原非久居之地。今徐州既有可乘之 隙,失此不取,悔之晚矣。”布从之,随即披挂上马,领五百骑先行;使陈宫引 大军继进,高顺亦随后进发。小沛离徐州只四五十里,上马便到。吕布到城下时, 恰才四更,月色澄清,城上更不知觉。布到城门边叫曰:“刘使君有机密使人至。” 城上有曹豹军报知曹豹,豹上城看之,便令军士开门。吕布一声暗号。众军齐入, 喊声大举。张飞正醉卧府中,左右急忙摇醒,报说:“吕布赚开城门,杀将进来 了!”张飞大怒,慌忙披挂,绰了丈八蛇矛;才出府门上得马时,吕布军马已到, 正与相迎。张飞此时酒犹未醒,不能力战。吕布素知飞勇,亦不敢相逼。十八骑 燕将,保着张飞,杀出东门,玄德家眷在府中,都不及顾了。 却说曹豹见张飞只十数人护从,又欺他醉,遂引百十人赶来。飞见豹,大怒, 拍马来迎。战了三合,曹豹败走,飞赶到河边,一枪正刺中曹豹后心,连人带马, 死于河中。飞于城外招呼士卒,出城者尽随飞投淮南而去。吕布入城安抚居民, 令军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门,诸人不许擅入。 却说张飞引数十骑,直到盱眙来见玄德,具说曹豹与吕布里应外合,夜袭徐 州。众皆失色。玄德叹曰:“得何足喜,失何足忧!”关公曰:“嫂嫂安在?” 飞曰:“皆陷于城中矣。”玄德默然无语。关公顿足埋怨曰:“你当初要守城时 说甚来?兄长分付你甚来?今日城池又失了,嫂嫂又陷了,如何是好!”张飞闻 言,惶恐无地,掣剑欲自刎。正是:举杯畅饮情何放,拔剑捐生悔已迟!不知性 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张飞拔剑要自刎,玄德向前抱住,夺剑掷地曰:“古人云:‘兄弟如手 足,妻子如衣服。衣服破,尚可缝;手足断,安可续?’吾三人桃园结义,不求 同生,但愿同死。今虽失了城池家小,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?况城池本非吾有; 家眷虽被陷,吕布必不谋害,尚可设计救之。贤弟一时之误,何至遽欲捐生耶!” 说罢大哭。关、张俱感泣。 且说袁术知吕布袭了徐州,星夜差人至吕布处,许以粮五万斛、马五百匹、 金银一万两、彩缎一千匹,使夹攻刘备。布喜,令高顺领兵五万袭玄德之后。玄 德闻得此信,乘阴雨撤兵,弃盱眙而走,思欲东取广陵。比及高顺军来,玄德已 去。高顺与纪灵相见,就索所许之物。灵曰:“公且回军,容某见主公计之。” 高顺乃别纪灵回军,见吕布具述纪灵语。布正在迟疑,忽有袁术书至。书意云: “高顺虽来,而刘备未除;且待捉了刘备,那时方以所许之物相送。”布怒骂袁 术失信,欲起兵伐之。陈宫曰:“不可。术据寿春,兵多粮广,不可轻敌。不如 请玄德还屯小沛,使为我羽翼。他日令玄德为先锋,那时先取袁术,后取袁绍, 可纵横天下矣。”布听其言,令人赍书迎玄德回。 却说玄德引兵东取广陵,被袁术劫寨,折兵大半。回来正遇吕布之使,呈上 书札,玄德大喜。关、张曰:“吕布乃无义之人,不可信也。”玄德曰:“彼既 以好情待我,奈何疑之!”遂来到徐州。布恐玄德疑惑,先令人送还家眷。甘、 麋二夫人见玄德,具说吕布令兵把定宅门。禁诸人不得入;又常使侍妾送物,未 尝有缺。玄德谓关、张曰:“我知吕布必不害我家眷也。”乃入城谢吕布。张飞 恨吕布,不肯随往,先奉二嫂往小沛去了。玄德入见吕布拜谢。吕布曰:“我非 欲夺城;因令弟张飞在此恃酒杀人,恐有失事,故来守之耳。”玄德曰:“备欲 让兄久矣。”布假意仍让玄德。玄德力辞,还屯小沛住紥。关、张心中不忿。玄 德曰:“屈身守分,以待天时,不可与命争也。”吕布令人送粮米缎匹。自此两 家和好,不在话下。 却说袁术大宴将士于寿春。人报孙策征庐江太守陆康,得胜而回。术唤策至, 策拜于堂下。问劳已毕,便令侍坐饮宴。原来孙策自父丧之后,退居江南,礼贤 下士;后因陶谦与策母舅丹阳太守吴景不和,策乃移母并家属居于曲阿,自己却 投袁术。术甚爱之,常叹曰:“使术有子如孙郎,死复何恨!”因使为怀义校尉, 引兵攻泾县大帅祖郎得胜。术见策勇,复使攻陆康,今又得胜而回。 当日筵散,策归营寨。见术席间相待之礼甚傲,心中郁闷,乃步月于中庭。 因思父孙坚如此英雄,我今沦落至此,不觉放声大哭。忽见一人自外而入,大笑 曰:“伯符何故如此?尊父在日,多曾用我。君今有不决之事,何不问我,乃自 哭耶!”策视之,乃丹阳故鄣人,姓朱,名治,字君理,孙坚旧从事官也。策收 泪而延之坐曰:“策所哭者,恨不能继父之志耳。”治曰:“君何不告袁公路, 借兵往江东,假名救吴景,实图大业,而乃久困于人之下乎?”正商议间,一人 忽入曰:“公等所谋,吾已知之。吾手下有精壮百人,暂助伯符一马之力。”策 视其人,乃袁术谋士,汝南细阳人,姓吕,名范,字子衡。策大喜,延坐共议。 吕范曰:“只恐袁公路不肯借兵。”策曰:“吾有亡父留下传国玉玺,以为质当。” 范曰:“公路欲得此久矣!以此相质,必肯发兵。”三人计议已定。次日,策入 见袁术,哭拜曰:“父仇不能报,今母舅吴景,又为扬州刺史刘繇所逼;策老母 家小,皆在曲阿,必将被害。策敢借雄兵数千,渡江救难省亲。恐明公不信,有 亡父遗下玉玺,权为质当。”术闻有玉玺,取而视之,大喜曰:“吾非要你玉玺, 今且权留在此。我借兵三千、马五百匹与你。平定之后,可速回来。你职位卑微, 难掌大权。我表你为折冲校尉、殄寇将军,克日领兵便行。” 策拜谢,遂引军马,带领朱治、吕范、旧将程普、黄盖、韩当等,择日起兵。 行至历阳,见一军到。当先一人,姿质风流,仪容秀丽,见了孙策,下马便拜。 策视其人,乃庐江舒城人,姓周,名瑜,字公瑾。原来孙坚讨董卓之时,移家舒 城,瑜与孙策同年,交情甚密,因结为昆仲。策长瑜两月,瑜以兄事策。瑜叔周 尚,为丹阳太守;今往省亲,到此与策相遇。策见瑜大喜,诉以衷情。瑜曰: “某愿施犬马之力,共图大事。”策喜曰:“吾得公瑾,大事谐矣!”便令与朱 治、吕范等相见。瑜谓策曰:“吾兄欲济大事,亦知江东有二张乎?”策曰: “何为二张?”瑜曰:“一人乃彭城张昭,字子布;一人乃广陵张纮,字子纲。 二人皆有经天纬地之才,因避乱隐居于此。吾兄何不聘之?”策喜,即便令人赍 礼往聘,俱辞不至。策乃亲到其家,与语大悦,力聘之,二人许允。策遂拜张昭 为长史,兼抚军中郎将;张纮为参谋正议校尉:商议攻击刘繇。 却说刘繇字正礼,东莱牟平人也,亦是汉室宗亲,太尉刘宠之侄,兖州刺史 刘岱之弟;旧为扬州刺史,屯于寿春,被袁术赶过江东,故来曲阿。当下闻孙策 兵至,急聚众将商议。部将张英曰:“某领一军屯于牛渚,纵有百万之兵,亦不 能近。”言未毕,帐下一人高叫曰:“某愿为前部先锋!”众视之,乃东莱黄县 人太史慈也。慈自解了北海之围后,便来见刘繇,繇留于帐下。当日听得孙策来 到,愿为前部先锋。繇曰:“你年尚轻,未可为大将,只在吾左右听命。”太史 慈不喜而退。张英领兵至牛渚,积粮十万于邸阁。孙策引兵到,张英出迎,两军 会于牛渚滩上。孙策出马,张英大骂,黄盖便出与张英战。不数合,忽然张英军 中大乱,报说寨中有人放火。张英急回军。孙策引军前来,乘势掩杀。张英弃了 牛渚,望深山而逃。原来那寨后放火的,乃是两员健将:一人乃九江寿春人,姓 蒋,名钦,字公奕;一人乃九江下蔡人,姓周,名泰,字幼平。二人皆遭世乱, 聚人在洋子江中,劫掠为生;久闻孙策为江东豪杰,能招贤纳士,故特引其党三 百余人,前来相投。策大喜,用为军前校尉。收得牛渚邸阁粮食、军器,并降卒 四千余人,遂进兵神亭。 却说张英败回见刘繇,繇怒欲斩之。谋士笮融、薛礼劝免,使屯兵零陵城拒 敌。繇自领兵于神亭岭南下营,孙策于岭北下营。策问士人曰:“近山有汉光武 庙否?”士人曰:“有庙在岭上。”策曰:“吾夜梦光武召我相见,当往祈之。” 长史张昭曰:“不可。岭南乃刘繇寨,倘有伏兵,奈何?”策曰:“神人佑我, 吾何惧焉!”遂披挂绰枪上马,引程普、黄盖、韩当、蒋钦、周泰等共十三骑, 出寨上岭,到庙焚香。下马参拜已毕,策向前跪祝曰:“若孙策能于江东立业, 复兴故父之基,即当重修庙宇,四时祭祀。”祝毕,出庙上马,回顾众将曰: “吾欲过岭,探看刘繇寨栅。”诸将皆以为不可。策不从,遂同上岭,南望村林。 早有伏路小军飞报刘繇,繇曰:“此必是孙策诱敌之计,不可追之。”太史慈踊 跃曰:“此时不捉孙策,更待何时!”遂不候刘繇将令,竟自披挂上马,绰枪出 营,大叫曰:“有胆气者,都跟我来!”诸将不动。惟有一小将曰:“太史慈真 猛将也!吾可助之!”拍马同行。众将皆笑。 却说孙策看了半晌,方始回马。正行过岭,只听得岭上叫:“孙策休走!” 策回头视之,见两匹马飞下岭来。策将十三骑一齐摆开。策横枪立马于岭下待之。 太史慈高叫曰:“那个是孙策?”策曰:“你是何人?”答曰:“我便是东莱太 史慈也,特来捉孙策!”策笑曰:“只我便是。你两个一齐来并我一个,我不惧 你!我若怕你,非孙伯符也!”慈曰:“你便众人都来,我亦不怕!”纵马横枪, 直取孙策。策挺枪来迎。两马相交,战五十合,不分胜负。程普等暗暗称奇。慈 见孙策枪法无半点儿渗漏,乃佯输诈败,引孙策赶来。慈却不由旧路上岭,竟转 过山背后。策赶到,大喝曰:“走的不算好汉!”慈心中自忖:“这厮有十二从 人,我只一个,便活捉了他,也吃众人夺去。再引一程,教这厮没寻处,方好下 手。”于是且战且走。策那里肯舍,一直赶到平川之地。慈兜回马再战,又到五 十合。策一枪搠去,慈闪过,挟住枪;慈也一枪搠去,策亦闪过,挟住枪。两个 用力只一拖,都滚下马来。马不知走的那里去了。两个弃了枪,揪住厮打,战袍 扯得粉碎。策手快,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,慈亦掣了策头上的兜鍪。策把戟来 刺慈,慈把兜鍪遮架。忽然喊声后起,乃刘繇接应军到来,约有千余。策正慌急, 程普等十二骑亦冲到。策与慈方才放手。慈于军中讨了一匹马,取了枪,上马复 来。孙策的马却是程普收得,策亦取枪上马。刘繇一千余军,和程普等十二骑混 战,逶迤杀到神亭岭下。喊声起处,周瑜领军来到。刘繇自引大军杀下岭来。时 近黄昏,风雨暴至,两下各自收军。 次日,孙策引军到刘繇营前,刘繇引军出迎。两阵圆处,孙策把枪挑太史慈 的小戟于阵前,令军士大叫曰:“太史慈若不是走的快,已被刺死了!”太史慈 亦将孙策兜鍪挑于阵前,也令军士大叫曰:“孙策头已在此!”两军呐喊,这边 夸胜,那边道强。太史慈出马,要与孙策决个胜负,策遂欲出。程普曰:“不须 主公劳力,某自擒之。”程普出到阵前,太史慈曰:“你非我之敌手,只教孙策 出马来!”程普大怒,挺枪直取太史慈。两马相交,战到三十合,刘繇急鸣金收 军。太史慈曰:“我正要捉拿贼将,何故收军?”刘繇曰:“人报周瑜领军袭取 曲阿,有庐江松滋人陈武,字子烈,接应周瑜入去。吾家基业已失,不可久留。 速往秣陵,会薛礼、笮融军马,急来接应。”太史慈跟着刘繇退军,孙策不赶, 收住人马。长史张昭曰:“彼军被周瑜袭取曲阿,无恋战之心,今夜正好劫营。” 孙策然之。当夜分军五路,长驱大进。刘繇军兵大败,众皆四纷五落。太史慈独 力难当,引十数骑连夜投泾县去了。 却说孙策又得陈武为辅,其人身长七尺,面黄睛赤,形容古怪。策甚敬爱之, 拜为校尉,使作先锋,攻薛礼。武引十数骑突入阵去,斩首级五十余颗。薛礼闭 门不敢出。策正攻城,忽有人报刘繇会合笮融去取牛渚。孙策大怒,自提大军竟 奔牛渚。刘繇,笮融二人出马迎敌。孙策曰:“吾今到此,你如何不降?”刘繇 背后一人挺枪出马,乃部将于糜也,与策战不三合,被策生擒过去,拨马回阵。 繇将樊能,见捉了于糜。挺枪来赶。那枪刚搠到策后心,策阵上军士大叫:“背 后有人暗算!”策回头,忽见樊能马到,乃大喝一声,声如巨雷。樊能惊骇,倒 翻身撞下马来,破头而死。策到门旗下,将于糜丢下,已被挟死。一霎时挟死一 将,喝死一将:自此人皆呼孙策为“小霸王”。 当日刘繇兵大败,人马大半降策。策斩首级万余。刘繇与笮融走豫章投刘表 去了。孙策还兵复攻秣陵,亲到城壕边,招谕薛礼投降。城上暗放一冷箭,正中 孙策左腿,翻身落马,众将急救起,还营拔箭,以金疮药傅之。策令军中诈称主 将中箭身死。军中举哀。拔寨齐起。薛礼听知孙策已死,连夜起城内之军,与骁 将张英、陈横杀出城来追之。忽然伏兵四起,孙策当先出马,高声大叫曰:“孙 郎在此!”众军皆惊,尽弃枪刃,拜于地下。策令休杀一人。张英拨马回走,被 陈武一枪刺死。陈横被蒋钦一箭射死。薛礼死于乱军中。策入秣陵,安辑居民; 移兵至泾县来捉太史慈。 却说太史慈招得精壮二千余人,并所部兵,正要来与刘繇报仇。孙策与周瑜 商议活捉太史慈之计。瑜令三面攻县,只留东门放走;离城二十五里,三路各伏 一军,太史慈到那里,人困马乏,必然被擒。原来太史慈所招军大半是山野之民, 不谙纪律。泾县城头,苦不甚高。当夜孙策命陈武短衣持刀,首先爬上城放火。 太史慈见城上火起,上马投东门走,背后孙策引军赶来。太史慈正走,后军赶至 三十里,却不赶了。太史慈走了五十里,人困马乏,芦苇之中,喊声忽起。慈急 待走,两下里绊马索齐来,将马绊翻了,生擒太史慈,解投大寨。策知解到太史 慈,亲自出营喝散士卒,自释其缚,将自己锦袍衣之,请入寨中,谓曰:“我知 子义真丈夫也。刘繇蠢辈,不能用为大将,以致此败。”慈见策待之甚厚,遂请 降。 策执慈手笑曰:“神亭相战之时,若公获我,还相害否?”慈笑曰:“未可 知也。”策大笑,请入帐,邀之上坐,设宴款待。慈曰:“刘君新破,士卒离心。 某欲自往收拾余众,以助明公。不识能相信否?”策起谢曰:“此诚策所愿也。 今与公约:明日日中,望公来还。”慈应诺而去。诸将曰:“太史慈此去必不来 矣。”策曰:“子义乃信义之士,必不背我。”众皆未信。次日,立竿于营门以 候日影。恰将日中,太史慈引一千余众到寨。孙策大喜。众皆服策之知人。于是 孙策聚数万之众,下江东,安民恤众,投者无数。江东之民,皆呼策为“孙郎”。 但闻孙郎兵至,皆丧胆而走。及策军到,并不许一人掳掠,鸡犬不惊,人民皆悦, 赍牛酒到寨劳军。策以金帛答之,欢声遍野。其刘繇旧军,愿从军者听从,不愿 为军者给赏归农。江南之民,无不仰颂。由是兵势大盛。策乃迎母叔诸弟俱归曲 阿,使弟孙权与周泰守宣城。策领兵南取吴郡。 时有严白虎,自称东吴德王,据吴郡,遣部将守住乌程、嘉兴。当日白虎闻 策兵至,令弟严舆出兵,会于枫桥。舆横刀立马于桥上。有人报入中军,策便欲 出。张纮谏曰:“夫主将乃三军之所系命,不易轻敌小寇。愿将军自重。”策谢 曰:“先生之言如金石;但恐不亲冒矢石,则将士不用命耳。”随遣韩当出马。 比及韩当到桥上时,蒋钦、陈武早驾小舟从河岸边杀过桥里。乱箭射倒岸上军, 二人飞身上岸砍杀。严舆退走。韩当引军直杀到阊门下,贼退入城里去了。策分 兵水陆并进,围住吴城。一困三日,无人出战。策引众军到阊门外招谕。城上一 员裨将,左手托定护梁,右手指着城下大骂。太史慈就马上拈弓取箭,顾军将曰: “看我射中这厮左手!”说声未绝,弓弦响处,果然射个正中,把那将的左手射 透,反牢钉在护梁上。城上城下人见者,无不喝采。众人救了这人下城。白虎大 惊曰:“彼军有如此人,安能敌乎!”遂商量求和。次日,使严舆出城,来见孙 策。策请舆入帐饮酒。酒酣,问舆曰:“令兄意欲如何?”舆曰:“欲与将军平 分江东。”策大怒曰:“鼠辈安敢与吾相等!”命斩严舆。舆拨剑起身,策飞剑 砍之,应手而倒,割下首级,令人送入城中。白虎料敌不过,弃城而走。 策进兵追袭,黄盖攻取嘉兴,太史慈攻取乌程,数州皆平。白虎奔余杭,于 路劫掠,被土人凌操领乡人杀败,望会稽而走。凌操父子二人来接孙策,策使为 从征校尉,遂同引兵渡江。严白虎聚寇,分布于西津渡口。程普与战,复大败之, 连夜赶到会稽。 会稽太守王朗,欲引兵救白虎。忽一人出曰:“不可。孙策用仁义之师,白 虎乃暴虐之众,还宜擒白虎以献孙策。”朗视之,乃会稽余姚人,姓虞,名翻, 字仲翔,现为郡吏。朗怒叱之,翻长叹而出。朗遂引兵会合白虎,同陈兵于山阴 之野。两阵对圆,孙策出马,谓王朗曰:“吾兴仁义之兵,来安浙江,汝何故助 贼?”朗骂曰:“汝贪心不足!既得吴郡,而又强并吾界!今日特与严氏雪仇!” 孙策大怒,正待交战,太史慈早出。王朗拍马舞刀,与慈战不数合,朗将周昕, 杀出助战;孙策阵中黄盖,飞马接住周昕交锋。两下鼓声大震,互相鏖战。忽王 朗阵后先乱,一彪军从背后抄来。朗大惊,急回马来迎:原来是周瑜与程普引军 刺斜杀来,前后夹攻,王朗寡不敌众,与白虎、周昕杀条血路,走入城中,拽起 吊桥,坚闭城门。孙策大军乘势赶到城下。分布众军,四门攻打。王朗在城中见 孙策攻城甚急,欲再出兵决一死战。严白虎曰:“孙策兵势甚大,足下只宜深沟 高垒,坚壁勿出。不消一月,彼军粮尽。自然退走。那时乘虚掩之,可不战而破 也。”朗依其议,乃固守会稽城而不出。孙策一连攻了数日,不能成功,乃与众 将计议。孙静曰:“王朗负固守城,难可卒拔。会稽钱粮,大半屯于查渎;其地 离此数十里,莫若以兵先据其内:所谓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也。”策大喜曰: “叔父妙用,足破贼人矣!”即下令于各门燃火,虚张旗号,设为疑兵,连夜撤 围南去。周瑜进曰:“主公大兵一起,王朗必然出城来赶,可用奇兵胜之。”策 曰:“吾今准备下了,取城只在今夜。”遂令军马起行。 却说王朗闻报孙策军马退去,自引众人来敌楼上观望;见城下烟火并起,旌 旗不杂,心下迟疑。周昕曰:“孙策走矣,特设此计以疑我耳。可出兵袭之。” 严白虎曰:“孙策此去,莫非要去查渎?我令部兵与周将军追之。”朗曰:“查 渎是我屯粮之所,正须提防。汝引兵先行,吾随后接应。”白虎与周昕领五千兵 出城追赶。将近初更,离城二十余里,忽密林里一声鼓响,火把齐明。白虎大惊, 便勒马回走,一将当先拦住,火光中视之,乃孙策也。周昕舞刀来迎,被策一枪 刺死。余众皆降。白虎杀条血路,望余杭而走。王朗听知前军已败,不敢入城, 引部下奔逃海隅去了。孙策复回大军,乘势取了城池,安定人民。不隔一日,只 见一人将着严白虎首级来孙策军前投献。策视其人,身长八尺,面方口阔。问其 姓名,乃会稽余姚人,姓董,名袭,字元代。策喜,命为别部司马。自是东路皆 平,令叔孙静守之,令朱治为吴郡太守,收军回江东。 却说孙权与周泰守宣城,忽山贼窃发,四面杀至。时值更深,不及抵敌,泰 抱权上马。数十贼众,用刀来砍。泰赤体步行,提刀杀贼,砍杀十余人。随后一 贼跃马挺枪直取周泰,被泰扯住枪,拖下马来,夺了枪马,杀条血路。救出孙权。 余贼远遁。周泰身被十二枪,金疮发胀,命在须臾。策闻之大惊。帐下董袭曰: “某曾与海寇相持,身遭数枪,得会稽一个贤郡吏虞翻荐一医者,半月而愈。” 策曰:“虞翻莫非虞仲翔乎?”袭曰:“然。”策曰:“此贤士也。我当用之。” 乃令张昭与董袭同往聘请虞翻。翻至,策优礼相待,拜为功曹,因言及求医之意。 翻曰:“此人乃沛国谯郡人,姓华,名佗,字元化。真当世之神医也。当引之来 见。”不一日引至。策见其人,童颜鹤发,飘然有出世之姿。乃待为上宾,请视 周泰疮。佗曰:“此易事耳。”投之以药,一月而愈。策大喜,厚谢华佗。遂进 兵杀除山贼。江南皆平。孙策分拨将士,守把各处隘口,一面写表申奏朝廷;一 面结交曹操,一面使人致书与袁术取玉玺。 却说袁术暗有称帝之心,乃回书推托不还;急聚长史杨大将,都督张勋、纪 灵、桥蕤,上将雷薄、陈兰三十余人商议,曰:“孙策借我军马起事,今日尽得 江东地面;乃不思报本,而反来索玺,殊为无礼。当以何策图之?”长史杨大将 曰:“孙策据长江之险,兵精粮广,未可图也。今当先伐刘备,以报前日无故相 攻之恨,然后图取孙策未迟。某献一计,使备即日就擒。”正是:不去江东图虎 豹,却来徐郡斗蛟龙。不知其计若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袁术在淮南,地广粮多,又有孙策所质玉玺,遂思僭称帝号;大会群下 议曰:“昔汉高祖不过泗上一亭长,而有天下;今历年四百,气数已尽,海内鼎 沸。吾家四世三公,百姓所归;吾效应天顺人,正位九五。尔众人以为何如?” 主簿阎象曰:“不可。昔周后稷积德累功,至于文王,三分天下有其二,犹以服 事殷。明公家世虽贵,未若有周之盛;汉室虽微,未若殷纣之暴也。此事决不可 行。”术怒曰:“吾袁姓出于陈。陈乃大舜之后。以土承火,正应其运。又谶云: 代汉者,当涂高也。吾字公路,正应其谶。又有传国玉玺。若不为君,背天道也。 吾意已决,多言者斩!”遂建号仲氏,立台省等官,乘龙凤辇,祀南北郊,立冯 方女为后,立子为东宫。因命使催取吕布之女为东宫妃,却闻布已将韩胤解赴许 都,为曹操所斩,乃大怒;遂拜张勋为大将军,统领大军二十余万,分七路征徐 州:第一路大将张勋居中,第二路上将桥蕤居左,第三路上将陈纪居右,第四路 副将雷薄居左,第五路副将陈兰居右,第六路降将韩暹居左,第七路降将杨奉居 右。各领部下健将,克日起行。命兖州刺史金尚为太尉,监运七路钱粮。尚不从, 术杀之。以纪灵为七路都救应使。术自引军三万,使李丰、梁刚、乐就为催进使, 接应七路之兵。 吕布使人探听得张勋一军从大路径取徐州,桥蕤一军取小沛,陈纪一军取沂 都,雷薄一军取琅琊,陈兰一军取碣石,韩暹一军取下邳,杨奉一军取浚山:七 路军马,日行五十里,于路劫掠将来。乃急召众谋士商议,陈宫与陈珪父子俱至。 陈宫曰:“徐州之祸,乃陈珪父子所招,媚朝廷以求爵禄,今日移祸于将军。可 斩二人之头献袁术,其军自退。”布听其言,即命擒下陈珪、陈登。陈登大笑曰: “何如是之懦也?吾观七路之兵,如七堆腐草,何足介意!”布曰:“汝若有计 破敌、免汝死罪。”陈登曰:“将军若用老夫之言,徐州可保无虞。”布曰: “试言之。”登曰:“术兵虽众,皆乌合之师,素不亲信;我以正兵守之,出奇 兵胜之,无不成功。更有一计,不止保安徐州,并可生擒袁术。”布曰:“计将 安出?”登曰:“韩暹、杨奉乃汉旧臣,因惧曹操而走,无家可依,暂归袁术; 术必轻之,彼亦不乐为术用。若凭尺书结为内应,更连刘备为外合,必擒袁术矣。” 布曰:“汝须亲到韩暹、杨奉处下书。”陈登允诺。布乃发表上许都,并致书与 豫州,然后令陈登引数骑,先于下邳道上候韩暹。暹退引兵至,下寨毕,登入见。 暹问曰:“汝乃吕布之人,来此何干?”登笑曰:“某为大汉公卿,何谓吕布之 人?若将军者,向为汉臣,今乃为叛贼之臣,使昔日关中保驾之功,化为乌有, 窃为将军不取也。且袁术性最多疑,将军后必为其所害。今不早图,悔之无及!” 暹叹曰:“吾欲归汉,恨无门耳。”登乃出布书。暹览书毕曰:“吾已知之。公 先回。吾与杨将军反戈击之。但看火起为号,温侯以兵相应可也。”登辞暹,急 回报吕布。 布乃分兵五路,高顺引一军进小沛,敌桥蕤;陈宫引一军进沂都,敌陈纪; 张辽、臧霸引一军出琅琊,敌雷薄;宋宪、魏续引一军出碣石,敌陈兰;吕布自 引一军出大道,敌张勋。各领军一万,余者守城。吕布出城三十里下寨。张勋军 到,料敌吕布不过,且退二十里屯住,待四下兵接应。是夜二更时分,韩暹、杨 奉分兵到处放火,接应吕家军入寨。勋军大乱。吕布乘势掩杀,张勋败走。吕布 赶到天明,正撞纪灵接应。两军相迎,恰待交锋,韩暹、杨奉两路杀来。纪灵大 败而走,吕布引兵追杀。山背后一彪军到,门旗开处,只见一队军马,打龙凤日 月旗幡,四斗五方旌帜,金瓜银斧,黄钺白旄,黄罗销金伞盖之下,袁术身披金 甲,腕悬两刀,立于阵前,大骂:“吕布,背主家奴!”布怒,挺戟向前。术将 李丰挺枪来迎;战不三合,被布刺伤其手,丰弃枪而走。吕布麾兵冲杀,术军大 乱。吕布引军从后追赶,抢夺马匹衣甲无数。袁术引着败军,走不上数里,山背 后一彪军出,截住去路。当先一将乃关云长也,大叫:“反贼!”还不受死!” 袁术慌走,余众四散奔逃,被云长大杀了一阵。袁术收拾败军,奔回淮南去了。 吕布得胜,邀请云长并杨奉、韩暹等一行人马到徐州,大排筵宴管待,军士都有 犒赏。次日,云长辞归。布保韩暹为沂都牧、杨奉为琅琊牧,商议欲留二人在徐 州。陈珪曰:“不可。韩、杨二人据山东,不出一年,则山东城郭皆属将军也。” 布然之,遂送二将暂于沂都、琅琊二处屯紥,以候恩命。陈登私问父曰:“何不 留二人在徐州,为杀吕布之根?”珪曰:“倘二人协助吕布,是反为虎添爪牙也。” 登乃服父之高见。 却说袁术败回淮南,遣人往江东问孙策借兵报仇。策怒曰:“汝赖吾玉玺, 僭称帝号,背反汉室,大逆不道!吾方欲加兵问罪,岂肯反助叛贼乎!”遂作书 以绝之。使者赍书回见袁术。术看毕,怒曰:“黄口孺子,何敢乃尔!吾先伐之!” 长史杨大将力谏方止。 却说孙策自发书后,防袁术兵来,点军守住江口。忽曹操使至,拜策为会稽 太守,令起兵征讨袁术。策乃商议。便欲起兵。长史张昭曰:“术虽新败,兵多 粮足,未可轻敌。不如遗书曹操,劝他南征,吾为后应:两军相援,术军必败。 万一有失,亦望操救援。”策从其言,遣使以此意达曹操。 却说曹操至许都,思慕典韦,立祀祭之;封其子典满为中郎,收养在府。忽 报孙策遣使致书,操览书毕;又有人报袁术乏粮,劫掠陈留。欲乘虚攻之,遂兴 兵南征。令曹仁守许都,其余皆从征:马步兵十七万,粮食辎重千余车。一面先 发人会合孙策与刘备、吕布。兵至豫州界上,玄德早引兵来迎,操命请入营。相 见毕,玄德献上首级二颗。操惊曰:“此是何人首级?”玄德曰:“此韩暹、杨 奉之首级也。”操曰:“何以得之?”玄德曰:“吕布令二人权住沂都、琅琊两 县。不意二人纵兵掠民,人人嗟怨。因此备乃设一宴,诈请议事;饮酒间,掷盏 为号,使关、张二弟杀之,尽降其众。今特来请罪。”操曰:“君为国家除害, 正是大功,何言罪也?”遂厚劳玄德,合兵到徐州界。吕布出迎,操善言抚慰, 封为左将军,许于还都之时,换给印绶。布大喜。操即分吕布一军在左,玄德一 军在右,自统大军居中,令夏侯惇、于禁为先锋。 袁术知操兵至,令大将桥蕤引兵五万作先锋。两军会于寿春界口。桥蕤当先 出马,与夏侯惇战不三合,被夏侯惇搠死。术军大败,奔走回城。忽报孙策发船 攻江边西面,吕布引兵攻东面,刘备、关、张引兵攻南面,操自引兵十七万攻北 面。术大惊,急聚众文武商议。杨大将曰:“寿春水旱连年,人皆缺食;今又动 兵扰民,民既生怨,兵至难以拒敌。不如留军在寿春,不必与战;待彼兵粮尽, 必然生变。陛下且统御林军渡淮,一者就熟,二者暂避其锐。”术用其言,留李 丰、乐就、梁刚、陈纪四人分兵十万,坚守寿春;其余将卒并库藏金玉宝贝,尽 数收拾过淮去了。 却说曹兵十七万,日费粮食浩大,诸郡又荒旱,接济不及。操催军速战,李 丰等闭门不出。操军相拒月余,粮食将尽,致书于孙策,借得粮米十万斛,不敷 支散。管粮官任峻部下仓官王垕人禀操曰:“兵多粮少,当如之何?”操曰: “可将小解散之,权且救一时之急。”垕曰:“兵士倘怨,如何?”操曰:“吾 自有策。”垕依命,以小斛分散。操暗使人各寨探听,无不嗟怨,皆言丞相欺众。 操乃密召王垕入曰:“吾欲问汝借一物,以压众心,汝必勿吝。”垕曰:“丞相 欲用何物?”操曰:“欲借汝头以示众耳。”垕大惊曰:“某实无罪!”操曰: “吾亦知汝无罪,但不杀汝,军必变矣。汝死后,汝妻子吾自养之,汝勿虑也。” 垕再欲言时,操早呼刀斧手推出门外,一刀斩讫,悬头高竿,出榜晓示曰:“王 垕故行小斛,盗窃官粮,谨按军法。”于是众怨始解。 次日,操传令各营将领:“如三日内不并力破城,皆斩!”操亲自至城下, 督诸军搬土运石,填壕塞堑。城上矢石如雨,有两员裨将畏避而回,操掣剑亲斩 于城下,遂自下马接土填坑。于是大小将士无不向前,军威大振。城上抵敌不住, 曹兵争先上城,斩关落锁,大队拥入。李丰、陈纪、乐就、梁刚都被生擒,操令 皆斩于市。焚烧伪造宫室殿宇、一应犯禁之物;寿春城中,收掠一空。商议欲进 兵渡淮,追赶袁术。荀彧谏曰:“年来荒旱,粮食艰难,若更进兵,劳军损民, 未必有利。不若暂回许都,待来春麦熟,军粮足备,方可图之。”操踌躇未决。 忽报马到,报说:“张绣依托刘表,复肆猖獗、南阳、江陵诸县复反;曹洪拒敌 不住,连输数阵,今特来告急。”操乃驰书与孙策,令其跨江布阵,以为刘表疑 兵,使不敢妄动;自己即日班师,别议征张绣之事。临行,令玄德仍屯兵小沛, 与吕布结为兄弟,互相救助,再无相侵。吕布领兵自回徐州。操密谓玄德曰: “吾令汝屯兵小沛。是掘坑待虎之计也。公但与陈珪父子商议,勿致有失。某当 为公外援。”话毕而别。 却说曹操引军回许都,人报段煨杀了李傕,伍习杀了郭汜,将头来献。段 煨并将李傕合族老小二百余口活解入许都。操令分于各门处斩,传首号令,人 民称快。天子升殿,会集文武,作太平筵宴。封段煨为荡寇将军、伍习为殄虏将 军,各引兵镇守长安。二人谢恩而去。操即奏张绣作乱,当兴兵伐之。天子乃亲 排銮驾。送操出师。时建安三年夏四月也。操留荀彧在许都,调遣兵将,自统大 军进发。行军之次,见一路麦已熟;民因兵至,逃避在外,不敢刈麦。操使人远 近遍谕村人父老,及各处守境官吏曰:“吾奉天子明诏,出兵讨逆,与民除害。 方今麦熟之时,不得已而起兵,大小将校,凡过麦田,但有践踏者,并皆斩首。 军法甚严,尔民勿得惊疑。”百姓闻谕,无不欢喜称颂,望尘遮道而拜。官军经 过麦田,皆下马以手扶麦,递相传送而过,并不敢践踏。操乘马正行,忽田中惊 起一鸠。那马眼生,窜入麦中,践坏了一大块麦田。操随呼行军主簿,拟议自己 践麦之罪。主簿曰:“丞相岂可议罪?”操曰:“吾自制法,吾自犯之,何以服 众?”即掣所佩之剑欲自刎。众急救住。郭嘉曰:“古者《春秋》之义:法不加 于尊。丞相总统大军,岂可自戕?”操沉吟良久,乃曰:“既《春秋》有法不加 于尊之义,吾姑免死。”乃以剑割自己之发,掷于地曰:“割发权代首。”使人 以发传示三军曰:“丞相践麦,本当斩首号令,今割发以代。”于是三军悚然, 无不懔遵军令。后人有诗论之曰: “十万貔貅十万心,一人号令众难禁。拔刀割发权为首,方见曹瞒诈术深。” 却说张绣知操引兵来,急发书报刘表,使为后应;一面与雷叙、张先二将领 兵出城迎敌。两阵对圆,张绣出马,指操骂曰:“汝乃假仁义无廉耻之人,与禽 兽何异!”操大怒,令许褚出马。绣令张先接战。只三合,许褚斩张先于马下, 绣军大败。操引军赶至南阳城下。绣入城,闭门不出。操围城攻打,见城壕甚阔, 水势又深,急难近城。乃令军士运土填壕;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相杂,于城边 作梯凳;又立云梯窥望城中;操自骑马绕城观之,如此三日。传令教军士于西门 角上,堆积柴薪,会集诸将,就那里上城。城中贾诩见如此光景,便谓张绣曰: “某已知曹操之意矣。今可将计就计而行。”正是:强中自有强中手,用诈还逢 识诈人。不知其计若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贾诩料知曹操之意,便欲将计就计而行,乃谓张绣曰:“某在城上见曹 操绕城而观者三日。他见城东南角砖土之色,新旧不等,鹿角多半毁坏,意将从 此处攻进,却虚去西北上积草,诈为声势,欲哄我撤兵守西北,彼乘夜黑必爬东 南角而进也。绣曰:“然则奈何?”诩曰:“此易事耳。来日可令精壮之兵,饱 食轻装,尽藏于东南房屋内,却教百姓假扮军士,虚守西北。夜间任他在东南角 上爬城。俟其爬进城时,一声炮响,伏兵齐起,操可擒矣。”绣喜,从其计。早 有探马报曹操,说张绣尽撤兵在西北角上,呐喊守城,东南却甚空虚。操曰: “中吾计矣!”遂命军中密备锹䦆爬城器具。日间只引军攻西北角。至二更时分, 却领精兵于东南角上爬过壕去,砍开鹿角。城中全无动静,众军一齐拥入。只听 得一声炮响,伏兵四起。曹军急退,背后张绣亲驱勇壮杀来。曹军大败,退出城 外,奔走数十里。张绣直杀至天明方收军入城。曹操计点败军,折兵五万余人, 失去辎重无数。吕虔、于禁俱各被伤。 却说贾诩见操败走,急劝张绣遗书刘表,使起兵截其后路。表得书,即欲起 兵。忽探马报孙策屯兵湖口。蒯良曰:“策屯兵湖口,乃曹操之计也。今操新败, 若不乘势击之,后必有患。”表乃令黄祖坚守隘口,自己统兵至安众县截操后路; 一面约会张绣。绣知表兵已起,即同贾诩引兵袭操。 且说操军缓缓而行,至襄城,到淯水,操忽于马上放声大哭。众惊问其故, 操曰:“吾思去年于此地折了吾大将典韦,不由不哭耳!”因即下令屯住军马, 大设祭筵,吊奠典韦亡魂。操亲自拈香哭拜,三军无不感叹。祭典韦毕,方祭侄 曹安民及长子曹昂,并祭阵亡军士;连那匹射死的大宛马,也都致祭。次日,忽 荀彧差人报说:“刘表助张绣屯兵安众,截吾归路。”操答彧书曰:“吾日行数 里,非不知贼来追我;然吾计划已定,若到安众,破绣必矣。君等勿疑。”便催 军行至安众县界。刘表军已守险要,张绣随后引军赶来。操乃令众军黑夜凿险开 道,暗伏奇兵。及天色微明,刘表、张绣军会合,见操兵少,疑操遁去,俱引兵 入险击之。操纵奇兵出,大破两家之兵。曹兵出了安众隘口,于隘外下塞。刘表、 张绣各整败兵相见。表曰:“何期反中曹操奸计!”绣曰:“容再图之。”于是 两军集于安众。 且说荀彧探知袁绍欲兴兵犯许都,星夜驰书报曹操。操得书心慌,即日回兵。 细作报知张绣,绣欲追之。贾诩曰:“不可追也,追之必败。”刘表曰:“今日 不追,坐失机会矣。”力劝绣引军万余同往追之。约行十余里,赶上曹军后队。 曹军奋力接战,绣、表两军大败而还。绣谓诩曰:“不用公言,果有此败。”诩 曰:“今可整兵再往追之。”绣与表俱曰:“今已败,奈何复追?”诩曰:“今 番追去,必获大胜;如其不然,请斩吾首。”绣信之。刘表疑虑,不肯同往。绣 乃自引一军往追。操兵果然大败,军马辎重,连路散弃而走。绣正往前追赶。忽 山后一彪军拥出。绣不敢前追,收军回安众。刘表问贾诩曰:“前以精兵追退兵, 而公曰必败;后以败卒击胜兵,而公曰必克:究竟悉如公言。何其事不同而皆验 也?愿公明教我。”诩曰:“此易知耳。将军虽善用兵,非曹操敌手。操军虽败, 必有劲将为后殿,以防追兵;我兵虽锐,不能敌之也:故知必败。夫操之急于退 兵者,必因许都有事;既破我追军之后,必轻车速回,不复为备;我乘其不备而 更追之:故能胜也。”刘表、张绣俱服其高见。诩劝表回荆州,绣守襄城,以为 唇齿。两军各散。 且说曹操正行间,闻报后军为绣所追,急引众将回身救应,只见绣军已退。 败兵回告操曰:“若非山后这一路人马阻住中路,我等皆被擒矣。”操急问何人。 那人绰枪下马,拜见曹操,乃镇威中郎将,江夏平春人,姓李,名通,字文达。 操问何来。通曰:“近守汝南,闻丞相与张绣、刘表战,特来接应。”操喜,封 之为建功侯,守汝南西界,以防表、绣。李通拜谢而去。操还许都,表奏孙策有 功,封为讨逆将军,赐爵吴侯,遣使赍诏江东,谕令防剿刘表。操回府,众官参 见毕,荀彧问曰:“丞相缓行至安众,何以知必胜贼兵?”操曰:“彼退无归路, 必将死战,吾缓诱之而暗图之,是以知其必胜也。”荀彧拜服。 郭嘉入,操曰:“公来何暮也?”嘉袖出一书,白操曰:“袁绍使人致书丞 相,言欲出兵攻公孙瓒,特来借粮借兵。”操曰:“吾闻绍欲图许都,今见吾归, 又别生他议。”遂拆书观之。见其词意骄慢,乃问嘉曰:“袁绍如此无状,吾欲 讨之,恨力不及,如何?”嘉曰:“刘、项之不敌,公所知也。高祖惟智胜,项 羽虽强,终为所擒。今绍有十败,公有十胜,绍兵虽盛,不足惧也:绍繁礼多仪, 公体任自然,此道胜也;绍以逆动,公以顺率,此义胜也;桓、灵以来,政失于 宽,绍以宽济,公以猛纠,此治胜也;绍外宽内忌,所任多亲戚,公外简内明, 用人惟才,此度胜也;绍多谋少决,公得策辄行,此谋胜也;绍专收名誉,公以 至诚待人,此德胜也;绍恤近忽远,公虑无不周,此仁胜也;绍听谗惑乱,公浸 润不行,此明胜也;绍是非混淆,公法度严明,此文胜也;绍好为虚势,不知兵 要,公以少克众,用兵如神,此武胜也。公有此十胜,于以败绍无难矣。”操笑 曰:“如公所言,孤何足以当之!”荀彧曰:“郭奉孝十胜十败之说,正与愚见 相合。绍兵虽众,何足惧耶!”嘉曰:“徐州吕布,实心腹大患。今绍北征公孙 瓒,我当乘其远出,先取吕布,扫除东南,然后图绍,乃为上计;否则我方攻绍, 布必乘虚来犯许都,为害不浅也。”操然其言,遂议东征吕布。荀彧曰:“可先 使人往约刘备,待其回报,方可动兵。”操从之,一面发书与玄德,一面厚遣绍 使,奏封绍为大将军、太尉,兼都督冀、青、幽、并四州,密书答之云:“公可 讨公孙瓒。吾当相助。”绍得书大喜,便进兵攻公孙瓒。 且说吕布在徐州,每当宾客宴会之际,陈珪父子必盛称布德。陈宫不悦,乘 间告布曰:“陈珪父子面谀将军,其心不可测,宜善防之。”布怒叱曰:“汝无 端献谗,欲害好人耶?”宫出叹曰:“忠言不入,吾辈必受殃矣!”意欲弃布他 往,却又不忍;又恐被人嗤笑。乃终日闷闷不乐。一日,带领数骑去小沛地面围 猎解闷,忽见官道上一骑驿马,飞奔前去。宫疑之,弃了围场,引从骑从小路赶 上,问曰:“汝是何处使命?”那使者知是吕布部下人,慌不能答。陈宫令搜其 身,得玄德回答曹操密书一封。宫即连人与书,拿见吕布。布问其故。来使曰: “曹丞相差我往刘豫州处下书,今得回书,不知书中所言何事。”布乃拆书细看。 书略曰: “奉明命欲图吕布,敢不夙夜用心。但备兵微将少,不敢轻动。丞相兴大师, 备当为前驱。谨严兵整甲,专待钧命。” 吕布见了,大骂曰:“操贼焉敢如此!”遂将使者斩首。先使陈宫、臧霸、 结连泰山寇孙观、吴敦、尹礼、昌豨,东取山东兖州诸郡。令高顺、张辽取沛城, 攻玄德。令宋宪、魏续西取汝、颍。布自总中军为三路救应。 且说高顺等引兵出徐州,将至小沛,有人报知玄德。玄德急与众商议。孙乾 曰:“可速告急于曹操。”玄德曰:“谁可去许都告急?”阶下一人出曰:“某 愿往。”视之,乃玄德同乡人,姓简,名雍,字宪和,现为玄德幕宾。玄德即修 书付简雍,使星夜赴许都求援;一面整顿守城器具。玄德自守南门,孙乾守北门, 云长守西门,张飞守东门,令糜竺与其弟糜芳守护中军。原来糜竺有一妹,嫁与 玄德为次妻。玄德与他兄弟有郎舅之亲,故令其守中军保护妻小。高顺军至,玄 德在敌楼上问曰:“吾与奉先无隙,何故引兵至此?”顺曰:“你结连曹操,欲 害吾主,今事已露,何不就缚!”言讫,便麾军攻城。玄德闭门不出。次日,张 辽引兵攻打西门。云长在城上谓之曰:“公仪表非俗,何故失身于贼?”张辽低 头不语。云长知此人有忠义之气,更不以恶言相加,亦不出战。辽引兵退至东门, 张飞便出迎战。早有人报知关公。关公急来东门看时,只见张飞方出城,张辽军 已退。飞欲追赶,关公急召入城。飞曰:“彼惧而退,何不追之。”关公曰: “此人武艺不在你我之下。因我以正言感之,颇有自悔之心,故不与我等战耳。” 飞乃悟,只令士卒坚守城门,更不出战。 却说简雍至许都见曹操,具言前事。操即聚众谋士议曰:“吾欲攻吕布,不 忧袁绍掣肘,只恐刘表、张绣议其后耳。”荀攸曰:“二人新破,未敢轻动。吕 布骁勇,若更结连袁术,纵横淮、泗,急难图矣。”郭嘉曰:“今可乘其初叛, 众心未附,疾往击之。”操从其言。即命夏侯惇与夏侯渊、吕虔、李典领兵五万 先行,自统大军陆续进发,简雍随行。早有探马报知高顺。顺飞报吕布。布先令 侯成、郝萌、曹性引二百余骑接应高顺,用离沛城三十里去迎曹军,自引大军随 后接应。玄德在小沛城中见高顺退去,知是曹家兵至,乃只留孙乾守城,糜竺、 糜芳守家,自己却与关、张二公,提兵尽出城外,分头下寨,接应曹军。 却说夏侯惇引军前进,正与高顺军相遇,便挺枪出马搦战。高顺迎敌。两马 相交,战有四五十合,高顺抵敌不住,败下阵来。惇纵马追赶,顺绕阵而走。惇 不舍,亦绕阵追之。阵上曹性看见,暗地拈弓搭箭,觑得亲切,一箭射去,正中 夏侯惇左目。惇大叫一声,急用手拔箭,不想连眼珠拔出,乃大呼曰:“父精母 血,不可弃也!”遂纳于口内啖之,仍复挺枪纵马,直取曹性。性不及提防,早 被一枪搠透面门,死于马下。两边军士见者,无不骇然。夏侯惇既杀曹性,纵马 便回。高顺从背后赶来,麾军齐上,曹兵大败。夏侯渊救护其兄而走。吕虔、李 典将败军退去济北下寨。高顺得胜,引军回击玄德。恰好吕布大军亦至,布与张 辽、高顺分兵三路,来攻玄德、关、张三寨,正是:啖睛猛将虽能战,中箭先锋 难久持。未知玄德胜负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高顺引张辽击关公寨,吕布自击张飞寨,关、张各出迎战,玄德引兵两 路接应。吕布分军从背后杀来,关、张两军皆溃,玄德引数十骑奔回沛城。吕布 赶来,玄德急唤城上军士放下吊桥。吕布随后也到。城上欲待放箭,又恐射了玄 德。被吕布乘势杀入城门,把门将士,抵敌不住,都四散奔避。吕布招军入城。 玄德见势已急,到家不及,只得弃了妻小,穿城而过,走出西门,匹马逃难,吕 布赶到玄德家中,糜竺出迎,告布曰:“吾闻大丈夫不废人之妻子。今与将军争 天下者,曹公耳。玄德常念辕门射戟之恩,不敢背将军也。今不得已而投曹公, 惟将军怜之。”布曰:“吾与玄德旧交,岂忍害他妻子。”便令糜竺引玄德妻小, 去徐州安置。布自引军投山东兖州境上,留高顺、张辽守小沛。此时孙乾已逃出 城外。关、张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马,往山中住紥。 且说玄德匹马逃难,正行间,背后一人赶至,视之乃孙乾也。玄德曰:“吾 今两弟不知存亡,妻小失散,为之奈何?”孙乾曰:“不若且投曹操,以图后计。” 玄德依言,寻小路投许都。途次绝粮,尝往村中求食。但到处,闻刘豫州,皆争 进饮食。一日,到一家投宿,其家一少年出拜,问其姓名,乃猎户刘安也。当下 刘安闻豫州牧至,欲寻野味供食,一时不能得,乃杀其妻以食之。玄值曰:“此 何肉也?”安曰:“乃狼肉也。”玄德不疑,乃饱食了一顿,天晚就宿。至晓将 去,往后院取马,忽见一妇人杀于厨下,臂上肉已都割去。玄德惊问,方知昨夜 食者,乃其妻之肉也。玄德不胜伤感,洒泪上马。刘安告玄德曰:“本欲相随使 君,因老母在堂,未敢远行。”玄德称谢而别,取路出梁城。忽见尘头蔽日,一 彪大军来到。玄德知是曹操之军,同孙乾径至中军旗下,与曹操相见,具说失沛 城、散二弟、陷妻小之事。操亦为之下泪。又说刘安杀妻为食之事,操乃令孙乾 以金百两往赐之。 军行至济北,夏侯渊等迎接入寨,备言兄夏侯惇损其一目,卧病未痊。操临 卧处视之,令先回许都调理。一面使人打探吕布现在何处。探马回报云:“吕布 与陈宫、臧霸结连泰山贼寇,共攻兖州诸郡。”操即令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;操 亲提大军,与玄德来战吕布。前至山东,路近萧关,正遇泰山寇孙观、吴敦、尹 礼、昌豨领兵三万余拦住去路。操令许褚迎战,四将一齐出马。许褚奋力死战, 四将抵敌不住,各自败走。操乘势掩杀,追至萧关。探马飞报吕布。 时布已回徐州,欲同陈登往救小沛,令陈珪守徐州。陈登临行,珪谓之曰: “昔曹公曾言东方事尽付与汝。今布将败,可便图之。”登曰:“外面之事,儿 自为之;倘布败回,父亲便请糜竺一同守城,休放布入,儿自有脱身之计。”珪 曰:“布妻小在此,心腹颇多,为之奈何?”登曰:“儿亦有计了。”乃入见吕 布曰:“徐州四面受敌,操必力攻,我当先思退步:可将钱粮移于下邳,倘徐州 被围,下邳有粮可救。主公盍早为计?”布曰:“元龙之言甚善。吾当并妻小移 去。”遂令宋宪、魏续保护妻小与钱粮移屯下邳;一面自引军与陈登往救萧关。 到半路,登曰:“容某先到关探曹操虚实,主公方可行。”布许之,登乃先到关 上。陈宫等接见。登曰:“温侯深怪公等不肯向前,要来责罚”。宫曰:“今曹 兵势大,未可轻敌。吾等紧守关隘,可劝主公深保沛城,乃为上策。”陈登唯唯。 至晚,上关而望,见曹兵直逼关下,乃乘夜连写三封书,拴在箭上,射下关去。 次日辞了陈宫,飞马来见吕布曰:“关上孙观等皆欲献关,某已留下陈宫守把, 将军可于黄昏时杀去救应。”布曰:“非公则此关休矣。”便教陈登飞骑先至关, 约陈宫为内应,举火为号。登径往报宫曰:“曹兵已抄小路到关内,恐徐州有失。 公等宜急回。”宫遂引众弃关而走。登就关上放起火来。吕布乘黑杀至,陈宫军 和吕布军在黑暗里自相掩杀。曹兵望见号火,一齐杀到,乘势攻击。孙观等各自 四散逃避去了。吕布直杀到天明,方知是计;急与陈宫回徐州。到得城边叫门时, 城上乱箭射下。糜竺在敌楼上喝曰:“汝夺吾主城池,今当仍还吾主,汝不得复 入此城也。”布大怒曰:“陈珪何在?”竺曰:“吾已杀之矣”。布回顾宫曰: “陈登安在?”宫曰:“将军尚执迷而问此佞贼乎?”布令遍寻军中,却只不见。 宫劝布急投小沛,布从之。行至半路,只见一彪军骤至,视之,乃高顺、张辽也。 布问之,答曰:“陈登来报说主公被围,令某等急来救解。”宫曰:“此又佞贼 之计也。”布怒曰:“吾必杀此贼!”急驱马至小沛。只见小沛城上尽插曹兵旗 号。原来曹操已令曹仁袭了城池,引军守把。吕布于城下大骂陈登。登在城上指 布骂曰:“吾乃汉臣,安肯事汝反贼耶!”布大怒,正待攻城,忽听背后喊声大 起,一队人马来到,当先一将乃是张飞。高顺出马迎敌,不能取胜。布亲自接战。 正斗间,阵外喊声复起,曹操亲统大军冲杀前来。吕布料难抵敌,引军东走。曹 兵随后追赶。吕布走得人困马乏。忽又闪出一彪军拦住去路,为首一将,立马横 刀,大喝:“吕布休走!关云长在此!”吕布慌忙接战。背后张飞赶来。布无心 恋战,与陈宫等杀开条路,径奔下邳。侯成引兵接应去了。 关、张相见,各洒泪言失散之事。云长曰:“我在海州路上住紥,探得消息, 故来至此。”张飞曰:“弟在芒砀山住了这几时,今日幸得相遇。”两个叙话毕, 一同引兵来见玄德,哭拜于地。玄德悲喜交集,引二人见曹操,便随操入徐州。 糜竺接见,具言家属无恙,玄德甚喜。陈珪父子亦来参拜曹操。操设一大宴,犒 劳诸将。操自居中,使陈珪居右、玄德居左。其余将士,各依次坐。宴罢,操嘉 陈珪父子之功,加封十县之禄,授登为伏波将军。 且说曹操得了徐州,心中大喜,商议起兵攻下邳。程昱曰:“布今止有下邳 一城,若逼之太急,必死战而投袁术矣。布与术合,其势难攻。今可使能事者守 住淮南径路,内防吕布,外当袁术。况今山东尚有臧霸、孙观之徒未曾归顺,防 之亦不可忽也。”操曰:“吾自当山东诸路。其淮南径路,请玄德当之。”玄德 曰:“丞相将令,安敢有违。”次日,玄德留糜竺、简雍在徐州,带孙乾、关、 张引军住守淮南径路。曹操自引兵攻下邳。 且说吕布在下邳,自恃粮食足备,且有泗水之险,安心坐守,可保无虞。陈 宫曰:“今操兵方来,可乘其寨栅未定,以逸击劳,无不胜者。”布曰:“吾方 屡败,不可轻出。待其来攻而后击之,皆落泗水矣。”遂不听陈宫之言。过数日, 曹兵下寨已定。操统众将至城下,大叫吕布答话,布上城而立,操谓布曰:“闻 奉先又欲结婚袁术,吾故领兵至此。夫术有反逆大罪,而公有讨董卓之功,今何 自弃其前功而从逆贼耶?倘城池一破,悔之晚矣!若早来降,共扶王室,当不失 封侯之位。”布曰:“丞相且退,尚容商议。”陈宫在布侧大骂曹操奸贼,一箭 射中其麾盖。操指宫恨曰:“吾誓杀汝!”遂引兵攻城。 宫谓布曰:“曹操远来,势不能久。将军可以步骑出屯于外,宫将余众闭守 于内;操若攻将军,宫引兵击其背;若来攻城,将军为救于后;不过旬日,操军 食尽,可一鼓而破;此乃掎角之势也。”布曰:“公言极是。”遂归府收拾戎装。 时方冬寒,分付从人多带绵衣,布妻严氏闻之,出问曰:“君欲何往?”布告以 陈宫之谋。严氏曰:“君委全城,捐妻子,孤军远出,倘一旦有变,妾岂得为将 军之妻乎?”布踌躇未决,三日不出。宫入见曰:“操军四面围城,若不早出, 必受其困。”布曰:“吾思远出不如坚守。”宫曰:“近闻操军粮少,遣人往许 都去取,早晚将至。将军可引精兵往断其粮道。此计大妙。”布然其言,复入内 对严氏说知此事。严氏泣曰:“将军若出,陈宫、高顺安能坚守城池?倘有差失, 悔无及矣!妾昔在长安,已为将军所弃,幸赖庞舒私藏妾身,再得与将军相聚; 孰知今又弃妾而去乎?将军前程万里,请勿以妾为念!”言罢痛哭。布闻言愁闷 不决,入告貂蝉。貂蝉曰:“将军与妾作主,勿轻身自出。”布曰:“汝无忧虑。 吾有画戟、赤兔马,谁敢近我!”乃出谓陈宫曰:“操军粮至者,诈也。操多诡 计,吾未敢动。”宫出,叹曰:“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!”布于是终日不出,只 同严氏、貂蝉饮酒解闷。谋士许汜、王楷入见布,进计曰:今袁术在淮南,声势 大振。将军旧曾与彼约婚,今何不仍求之?彼兵若至,内外夹攻,操不难破也。 布从其计,即日修书,就着二人前去。许汜曰:“须得一军引路冲出方好。”布 令张辽、郝萌两个引兵一千,送出隘口。是夜二更,张辽在前,郝萌在后,保着 许汜、王楷杀出城去。抹过玄德寨,众将追赶不及,已出隘口。郝萌将五百人, 跟许汜、王楷而去。张辽引一半军回来,到隘口时,云长拦住。未及交锋,高顺 引兵出城救应,接入城中去了。 且说许汜、王楷至寿春,拜见袁术,呈上书信。术曰:“前者杀吾使命,赖 我婚姻!今又来相问,何也?”汜曰:“此为曹操奸计所误,愿明上详之。”术 曰:“汝主不因曹兵困急,岂肯以女许我?”楷曰:“明上今不相救,恐唇亡齿 寒,亦非明上之福也。”术曰:“奉先反复无信,可先送女,然后发兵。”许汜、 王楷只得拜辞,和郝萌回来。到玄德寨边,汜曰:“日间不可过。夜半吾二人先 行,郝将军断后。”商量停当。夜过玄德寨,许汜、王楷先过去了。郝萌正行之 次,张飞出寨拦路。郝萌交马只一合,被张飞生擒过去,五百人马尽被杀散。张 飞解郝萌来见玄德,玄德押往大寨见曹操。郝萌备说求救许婚一事。操大怒,斩 郝萌于军门,使人传谕各寨,小心防守:如有走透吕布及彼军士者,依军法处治。 各寨悚然。玄德回营,分付关、张曰:“我等正当淮南冲要之处。二弟切宜小心 在意,勿犯曹公军令。”飞曰:“捉了一员贼将,操不见有甚褒赏,却反来諕 吓,何也?”玄德曰:“非也。曹操统领多军,不以军令,何能服人?弟勿犯之。” 关、张应诺而退。 却说许汜、王楷回见吕布,具言袁术先欲得妇,然后起兵救援。布曰:“如 何送去?”汜曰:“今郝萌被获,操必知我情,预作准备。若非将军亲自护送, 谁能突出重围?”布曰:“今日便送去,如何?”汜曰:“今日乃凶神值日,不 可去。明日大利,宜用戌、亥时。”布命张辽、高顺:“引三千军马,安排小车 一辆;我亲送至二百里外,却使你两个送去。”次夜二更时分,吕布将女以绵缠 身,用甲包裹,负于背上,提戟上马。放开城门,布当先出城,张辽、高顺跟着。 将次到玄德寨前,一声鼓响,关、张二人拦住去路,大叫:休走!”布无心恋战, 只顾夺路而行。玄德自引一军杀来,两军混战。吕布虽勇,终是缚一女在身上, 只恐有伤,不敢冲突重围。后面徐晃、许褚皆杀来,众军皆大叫曰:“不要走了 吕布!”布见军来太急,只得仍退入城。玄德收军,徐晃等各归寨,端的不曾走 透一个。吕布回到城中,心中忧闷,只是饮酒。 却说曹操攻城,两月不下。忽报:“河内太守张杨出兵东市,欲救吕布;部 将杨丑杀之,欲将头献丞相,却被张杨心腹将眭固所杀,反投犬城去了。”操闻 报,即遣史涣追斩眭固。因聚众将曰:“张杨虽幸自灭,然北有袁绍之忧,东有 表、绣之患,下邳久围不克,吾欲舍布还都,暂且息战,何如?”荀攸急止曰: “不可。吕布屡败,锐气已堕,军以将为主,将衰则军无战心。彼陈宫虽有谋而 迟。今布之气未复,宫之谋未定,作速攻之,布可擒也。”郭嘉曰:“某有一计, 下邳城可立破,胜于二十万师。”荀彧曰:“莫非决沂、泗之水乎?”嘉笑曰: “正是此意。”操大喜,即令军士决两河之水。曹兵皆居高原。坐视水淹下邳。 下邳一城,只剩得东门无水;其余各门,都被水淹。众军飞报吕布。布曰:“吾 有赤兔马,渡水如平地,又何惧哉!”乃日与妻妾痛饮美酒,因酒色过伤,形容 销减;一日取镜自照,惊曰:“吾被酒色伤矣!自今日始,当戒之。”遂下令城 中,但有饮酒者皆斩。 却说侯成有马十五匹,被后槽人盗去,欲献与玄德。侯成知觉,追杀后槽人, 将马夺回;诸将与侯成作贺。侯成酿得五六斛酒,欲与诸将会饮,恐吕布见罪, 乃先以酒五瓶诣布府,禀曰:“托将军虎威,追得失马。众将皆来作贺。酿得些 酒,未敢擅饮,特先奉上微意。”布大怒曰:“吾方禁酒,汝却酿酒会饮,莫非 同谋伐我乎!”命推出斩之。宋宪、魏续等诸将俱入告饶。”布曰:“故犯吾令, 理合斩首。今看众将面,且打一百!”众将又哀告,打了五十背花,然后放归。 众将无不丧气。宋宪、魏续至侯成家来探视,侯成泣曰:“非公等则吾死矣!” 宪曰:“布只恋妻子,视吾等如草芥。”续曰:“军围城下,水绕壕边,吾等死 无日矣!”宪曰:“布无仁无义,我等弃之而走,何如?”续曰:“非丈夫也。 不若擒布献曹公。”侯成曰:“我因追马受责,而布所倚恃者,赤兔马也。汝二 人果能献门擒布,吾当先盗马去见曹公。”三人商议定了。是夜侯成暗至马院, 盗了那匹赤兔马,飞奔东门来。魏续便开门放出,却佯作追赶之状。侯成到曹操 寨,献上马匹,备言宋宪、魏续插白旗为号,准备献门。曹操闻此信,便押榜数 十张射入城去。其榜曰: “大将军曹,特奉明诏,征伐吕布。如有抗拒大军者,破城之日,满门诛戮。 上至将校,下至庶民,有能擒吕布来献,或献其首级者,重加官赏。为此榜谕, 各宜知悉。” 次日平明,城外喊声震地。吕布大惊,提戟上城,各门点视,责骂魏续走透 侯成,失了战马,欲待治罪。城下曹兵望见城上白旗,竭力攻城,布只得亲自抵 敌。从平明直打到日中,曹兵稍退。布少憩门楼,不觉睡着在椅上。宋宪赶退左 右,先盗其画戟,便与魏续一齐动手,将吕布绳缠索绑,紧紧缚住。布从睡梦中 惊醒,急唤左右,却都被二人杀散,把白旗一招,曹兵齐至城下。魏续大叫: “已生擒吕布矣!”夏侯渊尚未信。宋宪在城上掷下吕布画戟来,大开城门,曹 兵一拥而入。高顺、张辽在西门,水围难出,为曹兵所擒。陈宫奔至南门,为徐 晃所获。 曹操入城,即传令退了所决之水,出榜安民;一面与玄德同坐白门楼上。关、 张侍立于侧,提过擒获一干人来。吕布虽然长大,却被绳索捆作一团,布叫曰: “缚太急,乞缓之!”操曰:“缚虎不得不急。”布见侯成、魏续、宋宪皆立于 侧,乃谓之曰:“我待诸将不薄,汝等何忍背反?”宪曰:“听妻妾言,不听将 计,何谓不薄?”布默然。须臾,众拥高顺至。操问曰:“汝有何言?”顺不答。 操怒命斩之。徐晃解陈宫至。操曰:“公台别来无恙!”宫曰:“汝心术不正, 吾故弃汝!”操曰:“吾心不正,公又奈何独事吕布?”宫曰:“布虽无谋,不 似你诡诈奸险。”操曰:“公自谓足智多谋,今竟何如?”宫顾吕布曰:“恨此 人不从吾言!若从吾言,未必被擒也。”操曰:“今日之事当如何?”宫大声曰: “今日有死而已!”操曰:“公如是,奈公之老母妻子何?”宫曰:“吾闻以孝 治天下者,不害人之亲;施仁政于天下者,不绝人之祀。老母妻子之存亡,亦在 于明公耳。吾身既被擒,请即就戮,并无挂念。”操有留恋之意。宫径步下楼, 左右牵之不住。操起身泣而送之。宫并不回顾。操谓从者曰:“即送公台老母妻 子回许都养老。怠慢者斩。”宫闻言,亦不开口,伸颈就刑。众皆下泪。操以棺 椁盛其尸,葬于许都。后人有诗叹之曰: “生死无二志,丈夫何壮哉!不从金石论,空负栋梁材。辅主真堪敬,辞亲 实可哀。白门身死日,谁肯似公台!” 方操送宫下楼时,布告玄德曰:“公为坐上客,布为阶下囚,何不发一言而 相宽乎?”玄德点头。及操上楼来,布叫曰:“明公所患,不过于布;布今已服 矣。公为大将,布副之,天下不难定也。”操回顾玄德曰!“何如?”玄德答曰: “公不见丁建阳、董卓之事乎?”布目视玄德曰:“是儿最无信者!”操令牵下 楼缢之。布回顾玄德曰:“大耳儿!不记辕门射戟时耶?”忽一人大叫曰:“吕 布匹夫!死则死耳,何惧之有!”众视之,乃刀斧手拥张辽至。操令将吕布缢死, 然后枭首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洪水滔滔淹下邳,当年吕布受擒时:空余赤兔马千里,漫有方天戟一枝。 缚虎望宽今太懦,养鹰休饱昔无疑。恋妻不纳陈宫谏,枉骂无恩大耳儿。” 又有诗论玄德曰: “伤人饿虎缚休宽,董卓丁原血未干。玄德既知能啖父,争如留取害曹瞒?” 却说武士拥张辽至。操指辽曰:“这人好生面善。”辽曰:“濮阳城中曾相 遇,如何忘却?”操笑曰:“你原来也记得!”辽曰:“只是可惜!”操曰: “可惜甚的?”辽曰:“可惜当日火不大,不曾烧死你这国贼!”操大怒曰: “败将安敢辱吾!”拔剑在手,亲自来杀张辽。辽全无惧色,引颈待杀。曹操背 后一人攀住臂膊,一人跪于面前,说道:“丞相且莫动手!”正是:乞哀吕布无 人救,骂贼张辽反得生。毕竟救张辽的是谁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董承等问马腾曰:“公欲用何人?”马腾曰:“见有豫州牧刘玄德在此, 何不求之?”承曰:“此人虽系皇叔,今正依附曹操,安肯行此事耶?”腾曰: “吾观前日围场之中,曹操迎受众贺之时,云长在玄德背后,挺刀欲杀操,玄德 以目视之而止。玄德非不欲图操,恨操牙爪多,恐力不及耳。公试求之,当必应 允。”吴硕曰:“此事不宜太速,当从容商议。”众皆散去。次日黑夜里,董承 怀诏,径往玄德公馆中来。门吏入报,玄德迎出,请入小阁坐定。关、张侍立于 侧。玄德曰:“国舅夤夜至此,必有事故。”承曰:“白日乘马相访,恐操见疑, 故黑夜相见。”玄德命取酒相待。承曰:“前日围场之中,云长欲杀曹操,将军 动目摇头而退之,何也?”玄德失惊曰:“公何以知之?”承曰:“人皆不见, 某独见之。”玄德不能隐讳,遂曰:“舍弟见操僭越,故不觉发怒耳。”承掩面 而哭曰:“朝廷臣子,若尽如云长,何忧不太平哉!”玄德恐是曹操使他来试探, 乃佯言曰:“曹丞相治国,为何忧不太平?”承变色而起曰:“公乃汉朝皇叔, 故剖肝沥胆以相告,公何诈也?”玄德曰:“恐国舅有诈,故相试耳。”于是董 承取衣带诏令观之,玄德不胜悲愤。又将义状出示,上止有六位:一,车骑将军 董承;二,工部侍郎王子服;三,长水校尉种辑;四,议郎吴硕;五,昭信将军 吴子兰;六,西凉太守马腾。玄德曰:“公既奉诏讨贼,备敢不效犬马之劳。” 承拜谢,便请书名。玄德亦书“左将军刘备”,押了字,付承收讫。承曰:“尚 容再请三人,共聚十义,以图国贼,”玄德曰:“切宜缓缓施行,不可轻泄。” 共议到五更,相别去了。 玄德也防曹操谋害,就下处后园种菜,亲自浇灌,以为韬晦之计。关、张二 人曰:“兄不留心天下大事,而学小人之事,何也?”玄德曰:“此非二弟所知 也。”二人乃不复言。 一日,关、张不在,玄德正在后园浇菜,许褚、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: “丞相有命,请使君便行。”玄德惊问曰:“有甚紧事?”许褚曰:“不知。只 教我来相请。”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操。操笑曰:“在家做得好大事!”諕 得玄德面如土色。操执玄德手,直至后园,曰:“玄德学圃不易!”玄德方才放 心,答曰:“无事消遣耳。”操曰:“适见枝头梅子青青,忽感去年征张绣时, 道上缺水,将士皆渴;吾心生一计,以鞭虚指曰:‘前面有梅林。’军士闻之, 口皆生唾,由是不渴。今见此梅,不可不赏。又值煮酒正熟,故邀使君小亭一会。” 玄德心神方定。随至小亭,已设樽俎: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。二人对坐,开怀畅 饮。 酒至半酣,忽阴云漠漠,骤雨将至。从人遥指天外龙挂,操与玄德凭栏观之。 操曰:“使君知龙之变化否?”玄德曰:“未知其详。”操曰:“龙能大能小, 能升能隐;大则兴云吐雾,小则隐介藏形;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,隐则潜伏于波 涛之内。方今春深,龙乘时变化,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。龙之为物,可比世之英 雄。玄德久历四方,必知当世英雄。请试指言之。”玄德曰:“备肉眼安识英雄?” 操曰:“休得过谦。”玄德曰:“备叨恩庇,得仕于朝。天下英雄,实有未知。” 操曰:“既不识其面,亦闻其名。”玄德曰:“淮南袁术,兵粮足备,可为英雄?” 操笑曰:“冢中枯骨,吾早晚必擒之!”玄德曰:“河北袁绍,四世三公,门多 故吏;今虎踞冀州之地,部下能事者极多,可为英雄?“操笑曰:“袁绍色厉胆 薄,好谋无断;干大事而惜身,见小利而忘命:非英雄也。玄德曰:“有一人名 称八俊,威镇九州:刘景升可为英雄?”操曰:“刘表虚名无实,非英雄也。” 玄德曰:“有一人血气方刚,江东领袖——孙伯符乃英雄也?”操曰:“孙策藉 父之名,非英雄也。”玄德曰:“益州刘季玉,可为英雄乎?”操曰:“刘璋虽 系宗室,乃守户之犬耳,何足为英雄!”玄德曰:“如张绣、张鲁、韩遂等辈皆 何如?”操鼓掌大笑曰:“此等碌碌小人,何足挂齿!”玄德曰:“舍此之外, 备实不知。”操曰:“夫英雄者,胸怀大志,腹有良谋,有包藏宇宙之机,吞吐 天地之志者也。”玄德曰:“谁能当之?”操以手指玄德,后自指,曰:“今天 下英雄,惟使君与操耳!”玄德闻言,吃了一惊,手中所执匙箸,不觉落于地下。 时正值大雨将至,雷声大作。玄德乃从容俯首拾箸曰:“一震之威,乃至于此。” 操笑曰:“丈夫亦畏雷乎?”玄德曰:“圣人迅雷风烈必变,安得不畏?”将闻 言失箸缘故,轻轻掩饰过了。操遂不疑玄德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勉从虎穴暂趋身,说破英雄惊杀人。巧借闻雷来掩饰,随机应变信如神。” 天雨方住,见两个人撞入后园,手提宝剑,突至亭前,左右拦挡不住。操视 之,乃关、张二人也。原来二人从城外射箭方回,听得玄德被许褚、张辽请将去 了,慌忙来相府打听;闻说在后园,只恐有失,故冲突而入。却见玄德与操对坐 饮酒。二人按剑而立。操问二人何来。云长曰:“听知丞相和兄饮酒,特来舞剑, 以助一笑。”操笑曰:“此非鸿门会,安用项庄、项伯乎?”玄德亦笑。操命: “取酒与二樊哙压惊。”关、张拜谢。须臾席散,玄德辞操而归。云长曰:“险 些惊杀我两个!”玄德以落箸事说与关、张。关、张问是何意。玄德曰:“吾之 学圃,正欲使操知我无大志;不意操竟指我为英雄,我故失惊落箸。又恐操生疑, 故借惧雷以掩饰之耳。”关、张曰:“兄真高见!” 操次日又请玄德。正饮间,人报满宠去探听袁绍而回。操召入问之。宠曰: “公孙瓒已被袁绍破了。”玄德急问曰:“愿闻其详。”宠曰:“瓒与绍战不利, 筑城围圈,圈上建楼,高十丈,名曰易京楼,积粟三十万以自守。战士出入不息, 或有被绍围者,众请救之。瓒曰:‘若救一人,后之战者只望人救,不肯死战矣。’ 遂不肯救。因此袁绍兵来,多有降者。瓒势孤,使人持书赴许都求救,不意中途 为绍军所获。瓒又遗书张燕,暗约举火为号,里应外合。下书人又被袁绍擒住, 却来城外放火诱敌。瓒自出战,伏兵四起,军马折其大半。退守城中,被袁绍穿 地直入瓒所居之楼下,放起火来。瓒无走路,先杀妻子,然后自缢,全家都被火 焚了。今袁绍得了瓒军,声势甚盛。绍弟袁术在淮南骄奢过度,不恤军民,众皆 背反。术使人归帝号于袁绍。绍欲取玉玺,术约亲自送至,见今弃淮南欲归河北。 若二人协力,急难收复。乞丞相作急图之。”玄德闻公孙瓒已死,追念昔日荐己 之恩,不胜伤感;又不知赵子龙如何下落,放心不下。因暗想曰:“我不就此时 寻个脱身之计,更待何时?”遂起身对操曰:“术若投绍,必从徐州过,备请一 军就半路截击,术可擒矣。”操笑曰:“来日奏帝,即便起兵。” 次日,玄德面奏君。操令玄德总督五万人马,又差朱灵、路昭二人同行。玄 德辞帝,帝泣送之。玄德到寓,星夜收拾军器鞍马,挂了将军印,催促便行。董 承赶出十里长亭来送。玄德曰:“国舅宁耐。某此行必有以报命。”承曰:“公 宜留意,勿负帝心。”二人分别。关、张在马上问曰:“兄今番出征,何故如此 慌速?”玄德曰:“吾乃笼中鸟、网中鱼,此一行如鱼入大海、鸟上青霄,不受 笼网之羁绊也!”因命关、张催朱灵、路昭军马速行。时郭嘉、程昱考较钱粮方 回,知曹操已遣玄德进兵徐州,慌入谏曰:“丞相何故令刘备督军?”操曰: “欲截袁术耳。”程昱曰:“昔刘备为豫州牧时,某等请杀之,丞相不听;今日 又与之兵:此放龙入海,纵虎归山也。后欲治之,其可得乎?”郭嘉曰:“丞相 纵不杀备,亦不当使之去。古人云:一日纵敌,万世之患。望丞相察之。”操然 其言,遂令许褚将兵五百前往,务要追玄德转来。许褚应诺而去。 却说玄德正行之间,只见后面尘头骤起,谓关、张曰:“此必曹兵追至也。” 遂下了营寨,令关、张各执军器,立于两边。许褚至,见严兵整甲,乃下马入营 见玄德。玄德曰:“公来此何干?”褚曰:“奉丞相命,特请将军回去,别有商 议。”玄德曰: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吾面过君,又蒙丞相钧语。今别无他 议,公可速回,为我禀覆丞相。”许褚寻思:“丞相与他一向交好,今番又不曾 教我来厮杀,只得将他言语回覆,另候裁夺便了。”遂辞了玄德,领兵而回。回 见曹操,备述玄德之言。操犹豫未决。程昱、郭嘉曰:“备不肯回兵,可知其心 变矣。”操曰:“我有朱灵、路昭二人在彼,料玄德未必敢心变。况我既遣之, 何可复悔?”遂不复追玄德。后人有诗叹玄德曰: “束兵秣马去匆匆,心念天言衣带中。撞破铁笼逃虎豹,顿开金锁走蛟龙。” 却说马腾见玄德已去,边报又急,亦回西凉州去了。玄德兵至徐州,刺史车 胄出迎。公宴毕,孙乾、糜竺等都来参见。玄德回家探视老小,一面差人探听袁 术。探子回报:“袁术奢侈太过,雷薄、陈兰皆投嵩山去了。术势甚衰,乃作书 让帝号于袁绍。绍命人召术,术乃收拾人马、宫禁御用之物,先到徐州来。” 玄德知袁术将至,乃引关、张、朱灵、路昭五万军出,正迎着先锋纪灵至。 张飞更不打话,直取纪灵。斗无十合,张飞大喝一声,刺纪灵于马下,败军奔走。 袁术自引军来斗。玄德分兵三路:朱灵、路昭在左,关、张在右,玄德自引兵居 中,与术相见,在门旗下责骂曰:“汝反逆不道,吾今奉明诏前来讨汝!汝当束 手受降,免你罪犯。”袁术骂曰:“织席编屦小辈,安敢轻我!”麾兵赶来。玄 德暂退,让左右两路军杀出。杀得术军尸横遍野,血流成渠;兵卒逃亡,不可胜 计。又被嵩山雷薄、陈兰劫去钱粮草料。欲回寿春,又被群盗所袭,只得住于江 亭。止有一千余众,皆老弱之辈。时当盛暑,粮食尽绝,只剩麦三十斛,分派军 士。家人无食,多有饿死者。术嫌饭粗,不能下咽,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。庖人 曰:“止有血水,安有蜜水!”术坐于床上,大叫一声,倒于地下,吐血斗余而 死。时建安四年六月也。后人有诗曰: 汉末刀兵起四方,无端袁术太猖狂,不思累世为公相,便欲孤身作帝王。强 暴枉夸传国玺,骄奢妄说应天祥。渴思蜜水无由得,独卧空床呕血亡。” 袁术已死,侄袁胤将灵柩及妻子奔庐江来,被徐璆尽杀之。璆夺得玉玺,赴 许都献于曹操。操大喜,封徐璆为高陵太守。此时玉玺归操。 却说玄德知袁术已丧,写表申奏朝廷,书呈曹操,令朱灵、路昭回许都,留 下军马保守徐州;一面亲自出城,招谕流散人民复业。 且说朱灵、路昭回许都见曹操,说玄德留下军马。操怒,欲斩二人。荀彧曰: “权归刘备,二人亦无奈何。”操乃赦之。彧又曰:“可写书与车胄就内图之。” 操从其计,暗使人来见车胄,传曹操钧旨。胄随即请陈登商议此事。登曰:“此 事极易。今刘备出城招民,不日将还;将军可命军士伏于瓮城边,只作接他,待 马到来,一刀斩之;某在城上射住后军,大事济矣。”胄从之。陈登回见父陈珪, 备言其事。珪命登先往报知玄德。登领父命,飞马去报,正迎着关、张,报说如 此如此。原来关、张先回,玄德在后。张飞听得,便要去厮杀。云长曰:“他伏 瓮城边待我,去必有失。我有一计,可杀车胄:乘夜扮作曹军到徐州,引车胄出 迎,袭而杀之。”飞然其言。那部下军原有曹操旗号,衣甲都同。当夜三更,到 城边叫门。城上问是谁,众应是曹丞相差来张文远的人马。报知车胄,胄急请陈 登议曰:“若不迎接,诚恐有疑;若出迎之,又恐有诈。”胄乃上城回言:“黑 夜难以分辨,天明了相见。”城下答应:“只恐刘备知道,疾快开门!”车胄犹 豫未定,城外一片声叫开门。车胄只得披挂上马,引一千军出城;跑过吊桥,大 叫:“文远何在?”火光中只见云长提刀纵马直迎车胄,大叫曰:“匹夫安敢怀 诈,欲杀吾兄!”车胄大惊,战未数合,遮拦不住,拨马便回。到吊桥边,城上 陈登乱箭射下,车胄绕城而走。 云长赶来,手起一刀,砍于马下,割下首级提回,望城上呼曰:“反贼车胄, 吾已杀之;众等无罪,投降免死!”诸军倒戈投降,军民皆安。云长将胄头去迎 玄德,具言车胄欲害之事,今已斩首。玄德大惊曰:“曹操若来。如之奈何?” 云长曰:“弟与张飞迎之。”玄德懊悔不已,遂入徐州。百姓父老,伏道而接。 玄德到府,寻张飞,飞已将车胄全家杀尽。玄德曰:“杀了曹操心腹之人,如何 肯休?”陈登曰:“某有一计,可退曹操。”正是:既把孤身离虎穴,还将妙计 息狼烟。不知陈登说出甚计来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陈登献计于玄德曰:“曹操所惧者袁绍。绍虎踞冀、青、幽、并诸郡, 带甲百万,文官武将极多,今何不写书遣人到彼求救?”玄德曰:“绍向与我未 通往来,今又新破其弟,安肯相助?”登曰:“此间有一人与袁绍三世通家,若 得其一书致绍,绍必来相助。”玄德问何人。登曰:“此人乃公平日所折节敬礼 者,何故忘之?”玄德猛省曰:“莫非郑康成先生乎?”登笑曰:“然也。” 原来郑康成名玄,好学多才,尝受业于马融。融每当讲学,必设绛帐,前聚 生徒,后陈声妓,侍女环列左右。玄听讲三年,目不邪视,融甚奇之。及学成而 归。融叹曰:“得我学之秘者,惟郑玄一人耳!”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诗。一婢尝 忤玄意,玄命长跪阶前。一婢戏谓之曰:“胡为乎泥中?”此婢应声曰:“薄言 往愬,逢彼之怒。”其风雅如此。桓帝朝,玄官至尚书;后因十常侍之乱,弃官 归田,居于徐州。玄德在涿郡时,已曾师事之;及为徐州牧,时时造庐请教,敬 礼特甚。 当下玄德想出此人,大喜,便同陈登亲至郑玄家中,求其作书。玄慨然依允, 写书一封,付与玄德。玄德便差孙乾星夜赍往袁绍处投递。绍览毕,自忖曰: “玄德攻灭吾弟,本不当相助;但重以郑尚书之命,不得不往救之。”遂聚文武 官,商议兴兵伐曹操。谋士田丰曰:“兵起连年,百姓疲弊,仓廪无积,不可复 兴大军。宜先遣人献捷天子,若不得通,乃表称曹操隔我王路,然后提兵屯黎阳; 更于河内增益舟楫,缮置军器,分遣精兵,屯紥边鄙。三年之中,大事可定也。” 谋士审配曰:“不然。以明公之神武,抚河朔之强盛,兴兵讨曹贼,易如反掌, 何必迁延日月?”谋士沮授曰:“制胜之策,不在强盛。曹操法令既行,士卒精 练,比公孙瓒坐受困者不同。今弃献捷良策,而兴无名之兵,窃为明公不取。” 谋士郭图曰:“非也。兵加曹操,岂曰无名?公正当及时早定大业。愿从郑尚书 之言,与刘备共仗大义,剿灭曹贼,上合天意,下合民情,实为幸甚!”四人争 论未定,绍躇踌不决。忽许攸、荀谌自外而入。绍曰:“二人多有见识,且看如 何主张。”二人施礼毕,绍曰:“郑尚书有书来,令我起兵助刘备,攻曹操。起 兵是乎?不起兵是乎?”二人齐声应曰:“明公以众克寡,以强攻弱,讨汉贼以 扶王室:起兵是也。”绍曰:“二人所见,正合我心。”便商议兴兵。先令孙乾 回报郑玄,并约玄德准备接应;一面令审配、逢纪为统军,田丰、荀谌、许攸为 谋士,颜良、文丑为将军,起马军十五万,步兵十五万,共精兵三十万,望黎阳 进发。分拨已定,郭图进曰:“以明公大义伐操,必须数操之恶,驰檄各郡,声 罪致讨,然后名正言顺。”绍从之,遂令书记陈琳草檄。琳字孔璋,素有才名; 灵帝时为主簿,因谏何进不听,复遭董卓之乱,避难冀州,绍用为记室。当下领 命草檄,援笔立就。其文曰: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,忠臣虑难以立权。是以有非常之人,然后有非常之事; 有非常之事,然后立非常之功。夫非常者,固非常人所拟也。 曩者,强秦弱主,赵高执柄,专制朝权,威福由己;时人迫胁,莫敢正言; 终有望夷之败,祖宗焚灭,污辱至今,永为世鉴。及臻吕后季年,产禄专政,内 兼二军,外统赵梁;擅断万机,决事省禁;下陵上替,海内寒心。于是绛侯朱虚 兴兵奋怒,诛夷逆暴,尊立太宗,故能王道兴隆,光明显融:此则大臣立权之明 表也。 司空曹操:祖父中常侍腾,与左棺、徐璜并作妖孽,饕餮放横,伤化虐民; 父嵩,乞匄携养,因赃假位,舆金辇璧,输货权门,窃盗鼎司,倾覆重器。操赘 阉遗丑,本无懿德,犭票狡锋协,好乱乐祸。 幕府董统鹰扬,扫除凶逆;续遇董卓,侵官暴国。于是提剑挥鼓,发命东夏, 收罗英雄,弃瑕取用;故遂与操同谘合谋,授以裨师,谓其鹰犬之才,爪牙可任。 至乃愚佻短略,轻进易退,伤夷折衄,数丧师徒;幕府辄复分兵命锐,修完补辑, 表行东郡,领兖州刺史,被以虎文,奖⻊戚威柄,冀获秦师一克之报。而操遂承 资跋扈,恣行凶忒,割剥元元,残贤害善。 故九江太守边让,英才俊伟,天下知名;直言正色,论不阿谄;身首被枭悬 之诛,妻孥受灰灭之咎。自是士林愤痛,民怨弥重;一夫奋臂,举州同声。故躬 破于徐方,地夺于吕布;彷徨东裔,蹈据无所。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,且不登叛 人之党,故复援旌擐甲,席卷起征,金鼓响振,布众奔沮;拯其死亡之患,复其 方伯之位: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,而有大造于操也。 后会銮驾返旆,群虏寇攻。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,匪遑离局;故使从事中郎 徐勋,就发遣操,使缮修郊庙,翊卫幼主。操便放志:专行胁迁,当御省禁;卑 侮王室,败法乱纪;坐领三台,专制朝政;爵赏由心,弄戮在口;所爱光五宗, 所恶灭三族;群谈者受显诛,腹议者蒙隐戮;百僚钳口,道路以目;尚书记朝会, 公卿充员品而已。 故太尉杨彪,典历二司,享国极位。操因缘眦睚,被以非罪;榜楚参并,五 毒备至;触情任忒,不顾宪纲。又议郎赵彦,忠谏直言,义有可纳,是以圣朝含 听,改容加饰。操欲迷夺时明,杜绝言路,擅收立杀,不俟报国。又梁孝王,先 帝母昆,坟陵尊显;桑梓松柏,犹宜肃恭。而操帅将吏士,亲临发掘,破棺裸尸, 掠取金宝。至令圣朝流涕,士民伤怀! 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、摸金校尉,所过隳突,无骸不露。身处三公之位,而 行桀虏之态,污国害民,毒施人鬼!加其细致惨苛,科防互设;罾缴充蹊,坑阱 塞路;举手挂网罗,动足触机陷:是以兖、豫有无聊之民,帝都有吁嗟之怨。历 观载籍,无道之臣,贪残酷烈,于操为甚! 幕府方诘外奸,未及整训;加绪含容,冀可弥缝。而操豺狼野心,潜包祸谋, 乃欲摧挠栋梁,孤弱汉室,除灭忠正,专为枭雄。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,强寇桀 逆,拒围一年。操因其未破,阴交书命,外助王师,内相掩袭。会其行人发露, 瓒亦枭夷,故使锋芒挫缩,厥图不果。 今乃屯据敖仓,阻河为固,欲以螳螂之斧,御隆车之隧。幕府奉汉威灵,折 冲宇宙;长戟百万,胡骑千群;奋中黄育获之士,骋良弓劲弩之势;并州越太行, 青州涉济漯;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,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:雷震虎步,若举炎火 以焫飞蓬,覆沧海以沃熛炭,有何不灭者哉? 又操军吏士,其可战者,皆出自幽冀,或故营部曲,咸怨旷思归,流涕北顾。 其余兖豫之民,及吕布张杨之余众,覆亡迫胁,权时苟从;各被创夷,人为仇敌。 若回旆方徂,登高冈而击鼓吹,扬素挥以启降路,必土崩瓦解,不俟血刃。 方今汉室陵迟,纲维弛绝;圣朝无一介之辅,股肱无折冲之势。方畿之内, 简练之臣,皆垂头搨翼,莫所凭恃;虽有忠义之佐,胁于暴虐之臣,焉能展其 节? 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,围守宫阙,外托宿卫,内实拘执。惧其篡逆之萌,因 斯而作。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,烈士立功之会,可不勖哉! 操又矫命称制,遣使发兵。恐边远州郡,过听给与,违众旅叛,举以丧名, 为天下笑,则明哲不取也。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。书到荆州,便勒现兵,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。州郡 各整义兵,罗落境界,举武扬威,并匡社稷: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。 其得操首者,封五千户侯,赏钱五千万。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,勿有所问。 广宜恩信,班扬符赏,布告天下,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。如律令! 绍览檄大喜,即命使将此檄遍行州郡,并于各处关津隘口张挂。檄文传至许 都,时曹操方患头风,卧病在床。左右将此檄传进,操见之,毛骨悚然,出了一 身冷汗,不觉头风顿愈,从床上一跃而起,顾谓曹洪曰:“此微何人所作?”洪 曰:“闻是陈琳之笔。”操笑曰:“有文事者,必须以武略济之。陈琳文事虽佳, 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!”遂聚众谋士商议迎敌。 孔融闻之,来见操曰:“袁绍势大,不可与战,只可与和。”荀彧曰:“袁 绍无用之人,何必议和?”融曰:“袁绍士广民强。其部下如许攸、郭图、审配、 逢纪皆智谋之士;田丰、沮授皆忠臣也;颜良、文丑勇冠三军;其余高览、张郃、 淳于琼等俱世之名将。——何谓绍为无用之人乎?”彧笑曰:“绍兵多而不整。 田丰刚而犯上,许攸贪而不智,审配专而无谋,逢纪果而无用:此数人者,势不 相容,必生内变,颜良、文丑,匹夫之勇,一战可擒。其余碌碌等辈,纵有百万, 何足道哉!”孔融默然。操大笑曰:“皆不出荀文若之料。”遂唤前军刘岱、后 军王忠引军五万,打着丞相旗号,去徐州攻刘备。原来刘岱旧为兖州刺史;及操 取兖州,岱降于操,操用为偏将,故今差他与王忠一同领兵。操却自引大军二十 万,进黎阳,拒袁绍。程昱曰:“恐刘岱、王忠不称其使。”操曰:“吾亦知非 刘备敌手,权且虚张声势。”分付:“不可轻进。待我破绍,再勒兵破备。”刘 岱、王忠领兵去了。 曹操自引兵至黎阳。两军隔八十里,各自深沟高垒,相持不战。自八月守至 十月。原来许攸不乐审配领兵,沮授又恨绍不用其谋,各不相和,不图进取。袁 绍心怀疑惑,不思进兵,操乃唤吕布手下降将臧霸守把青、徐;于禁、李典屯兵 河上;曹仁总督大军,屯于官渡,操自引一军,竟回许都。 且说刘岱、王忠引军五万,离徐州一百里下寨。中军虚打“曹丞相”旗号, 未敢进兵,只打听河北消息。这里玄德也不知曹操虚实,未敢擅动,亦只探听河 北。忽曹操差人催刘岱、王忠进战。二人在寨中商议。岱曰:“丞相催促攻城, 你可先去。”王忠曰:“丞相先差你。”岱曰:“我是主将,如何先去?”忠曰: “我和你同引兵去。”岱曰:“我与你拈阄,拈着的便去。”王忠拈着“先”字, 只得分一半军马,来攻徐州。玄德听知军马到来,请陈登商议曰:“袁本初虽屯 兵黎阳,奈谋臣不和,尚未进取。曹操不知在何处。闻黎阳军中,无操旗号,如 何这里却反有他旗号?”登曰:“操诡计百出,必以河北为重,亲自监督,却故 意不建旗号,乃于此处虚张旗号:吾意操必不在此。”玄德曰:“两弟谁可探听 虚实?”张飞曰:“小弟愿往。”玄德曰:“汝为人躁暴,不可去。”飞曰: “便是有曹操也拿将来!”云长曰:“待弟往观其动静。”玄德曰:“云长若去, 我却放心。”于是云长引三千人马出徐州来。 时值初冬,阴云布合,雪花乱飘,军马皆冒雪布阵。云长骤马提刀而出,大 叫王忠打话。忠出曰:“丞相到此,缘何不降?”云长曰:“请丞相出阵,我自 有话说。”忠曰:“丞相岂肯轻见你!”云长大怒,骤马向前。王忠挺枪来迎。 两马相交,云长拨马便走。王忠赶来。转过山坡,云长回马,大叫一声,舞刀直 取。王忠拦截不住,恰待骤马奔逃,云长左手倒提宝刀,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绦, 拖下鞍鞒,横担于马上,回本阵来。王忠军四散奔走。云长押解王忠,回徐州见 玄德。玄德问:“尔乃何人?现居何职?敢诈称曹丞相!”忠曰:“焉敢有诈。 奉命教我虚张声势,以为疑兵。丞相实不在此。”玄德教付衣服酒食,且暂监下, 待捉了刘岱,再作商议。云长曰:“某知兄有和解之意,故生擒将来。”玄德曰: “吾恐翼德躁暴,杀了王忠,故不教去。此等人杀之无益,留之可为解和之地。” 张飞曰:“二哥捉了王忠,我去生擒刘岱来!”玄德曰:“刘岱昔为兖州刺史, 虎牢关伐董卓时,也是一镇诸侯,今日为前军,不可轻敌。”飞曰:“量此辈何 足道哉!我也似二哥生擒将来便了。”玄德曰:“只恐坏了他性命,误我大事。” 飞曰:“如杀了,我偿他命!”玄德遂与军三千。飞引兵前进。 却说刘岱知王忠被擒,坚守不出。张飞每日在寨前叫骂,岱听知是张飞,越 不敢出。飞守了数日,见岱不出,心生一计:传令今夜二更去劫寨;日间却在帐 中饮酒诈醉,寻军士罪过,打了一顿,缚在营中,曰:“待我今夜出兵时,将来 祭旗!”却暗使左右纵之去。军士得脱,偷走出营,径往刘岱营中来报劫寨之事。 刘岱见降卒身受重伤,遂听其说,虚紥空寨,伏兵在外。是夜张飞却分兵三路, 中间使三十余人,劫寨放火;却教两路军抄出他寨后,看火起为号,夹击之。三 更时分,张飞自引精兵,先断刘岱后路;中路三十余人,抢入寨中放火。刘岱伏 兵恰待杀入,张飞两路兵齐出。岱军自乱,正不知飞兵多少,各自溃散。刘岱引 一队残军,夺路而走,正撞见张飞,狭路相逢,急难回避,交马只一合,早被张 飞生擒过去。余众皆降。飞使人先报入徐州。玄德闻之,谓云长曰:“翼德自来 粗莽,今亦用智,吾无忧矣!”乃亲自出郭迎之。飞曰:“哥哥道我躁暴,今日 如何?玄德曰:“不用言语相激,如何肯使机谋!”飞大笑。 玄德见缚刘岱过来,慌下马解其缚曰:“小弟张飞误有冒渎,望乞恕罪。” 遂迎入徐州,放出王忠,一同管待。玄德曰:“前因车胄欲害备,故不得不杀之。 丞相错疑备反,遣二将军前来问罪。备受丞相大恩,正思报效,安敢反耶?二将 军至许都,望善言为备分诉,备之幸也。”刘岱、王忠曰:“深荷使君不杀之恩, 当于丞相处方便,以某两家老小保使君。”玄德称谢。次日尽还原领军马,送出 郭外。刘岱、王忠行不上十余里,一声鼓响,张飞拦路大喝曰:“我哥哥忒没分 晓!捉住贼将如何又放了?”諕得刘岱、王忠在马上发颤。张飞睁眼挺枪赶来, 背后一人飞马大叫:“不得无礼!”视之,乃云长也。刘岱、王忠方才放心。云 长曰:“既兄长放了,吾弟如何不遵法令?”飞曰:“今番放了,下次又来。” 云长曰:“待他再来,杀之未迟。”刘岱、王忠连声告退曰:“便丞相诛我三族, 也不来了。望将军宽恕。”飞曰:“便是曹操自来,也杀他片甲不回!今番权且 寄下两颗头!”刘岱、王忠抱头鼠窜而去。 云长、翼德回见玄德曰:“曹操必然复来。”孙乾谓玄德曰:“徐州受敌之 地,不可久居;不若分兵屯小沛,守邳城,为掎角之势,以防曹操。”玄德用其 言,令云长守下邳;甘、糜二夫人亦于下邳安置。甘夫人乃小沛人也,糜夫人乃 糜竺之妹也。孙乾、简雍、糜竺、糜芳守徐州。玄德与张飞屯小沛。 刘岱、王忠回见曹操,具言刘备不反之事。操怒骂:“辱国之徒,留你何用!” 喝令左右推出斩之。正是:犬豕何堪共虎斗,鱼虾空自与龙争。不知二人性命如 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欲斩刘岱、王忠。孔融谏曰:“二人本非刘备敌手,若斩之,恐失 将士之心。”操乃免其死,黜罢爵禄。欲自起兵伐玄德。孔融曰:“方今隆冬盛 寒,未可动兵,待来春未为晚也。可先使人招安张绣、刘表,然后再图徐州。” 操然其言,先遣刘晔往说张绣。晔至襄城,先见贾诩,陈说曹公盛德。诩乃留晔 于家中。次日来见张绣,说曹公遣刘晔招安之事。正议间,忽报袁绍有使至。绣 命入。使者呈上书信。绣览之,亦是招安之意。诩问来使曰:“近日兴兵破曹操, 胜负何如?”使曰:“隆冬寒月,权且罢兵。今以将军与荆州刘表俱有国士之风, 故来相请耳。”诩大笑曰:“汝可便回见本初,道汝兄弟尚不能容,何能容天下 国士乎!”当面扯碎书,叱退来使。 张绣曰:“方今袁强曹弱;今毁书叱使,袁绍若至,当如之何?”诩曰: “不如去从曹操。”绣曰:“吾先与操有仇,安得相容?”诩曰:“从操其便有 三:夫曹公奉天子明诏,征伐天下,其宜从一也;绍强盛,我以少从之,必不以 我为重,操虽弱,得我必喜,其宜从二也;曹公王霸之志,必释私怨,以明德于 四海,其宜从三也。愿将军无疑焉。”绣从其言,请刘晔相见。晔盛称操德,且 曰:“丞相若记旧怨,安肯使某来结好将军乎?”绣大喜,即同贾诩等赴许都投 降。绣见操,拜于阶下。操忙扶起,执其手曰:“有小过失,勿记于心。”遂封 绣为扬武将军,封贾诩为执金吾使。操即命绣作书招安刘表。贾诩进曰:“刘景 升好结纳名流,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说之,方可降耳。”操问荀攸曰:“谁人 可去?”攸曰:“孔文举可当其任。”操然之。攸出见孔融曰:“丞相欲得一有 文名之士,以备行人之选。公可当此任否?”融曰:“吾友祢衡,字正平,其才 十倍于我。此人宜在帝左右,不但可备行人而已。我当荐之天子。”于是遂上表 奏帝。其文曰: “臣闻洪水横流,帝思俾乂;旁求四方,以招贤俊。昔世宗继统,将弘基业; 畴咨熙载,群士响臻。陛下睿圣,纂承基绪,遭遇厄运,劳谦日昃;维岳降神, 异人并出。窃见处士平原祢衡:年二十四,字正平,淑质贞亮,英才卓跞。初涉 艺文,升堂睹奥;目所一见,辄诵之口,耳所暂闻,不忘于心;性与道合,思若 有神;弘羊潜计,安世默识,以衡准之,诚不足怪。忠果正直,志怀霜雪;见善 若惊,嫉恶若仇;任座抗行,史鱼厉节,殆无以过也。鸷鸟累百,不如一鹗;使 衡立朝,必有可观。飞辩骋词,溢气坌涌;解疑释结,临敌有余。 昔贾谊求试属国,诡系单于;终军欲以长缨,牵制劲越:弱冠慷慨,前世美 之。近日路粹、严象,亦用异才,擢拜台郎。衡宜与为比。如得龙跃天衢,振翼 云汉,扬声紫微,垂光虹霓,足以昭近署之多士,增四门之穆穆。钧天广乐,必 有奇丽之观;帝室皇居,必蓄非常之宝。若衡等辈,不可多得。激楚、阳阿,至 妙之容,掌伎者之所贪;飞兔、騕褭,绝足奔放,良、乐之所急也。臣等区区, 敢不以闻?陛下笃慎取士,必须效试,乞令衡以褐衣召见。如无可观采,臣等受 面欺之罪。” 帝览表,以付曹操。操遂使人召衡至。礼毕,操不命坐。祢衡仰天叹曰: “天地虽阔,何无一人也!”操曰:“吾手下有数十人,皆当世英雄,何谓无人?” 衡曰:“愿闻。”操曰:“荀彧、荀攸、郭嘉、程昱,机深智远,虽萧何、陈平 不及也。张辽、许褚、李典、乐进,勇不可当,虽岑彭、马武不及也。吕虔、满 宠为从事,于禁、徐晃为先锋;夏侯惇天下奇才,曹子孝世间福将。安得无人?” 衡笑曰:“公言差矣!此等人物,吾尽识之:荀彧可使吊丧问疾,荀攸可使看坟 守墓,程昱可使关门闭户,郭嘉可使白词念赋,张辽可使击鼓鸣金,许褚可使牧 牛放马,乐进可使取状读招,李典可使传书送檄,吕虔可使磨刀铸剑,满宠可使 饮酒食糟,于禁可使负版筑墙,徐晃可使屠猪杀狗;夏侯惇称为完体将军,曹子 孝呼为要钱太守。其余皆是衣架、饭囊、酒桶、肉袋耳!”操怒曰:“汝有何能?” 衡曰:“天文地理,无一不通;三教九流,无所不晓;上可以致君为尧、舜,下 可以配德于孔、颜。岂与俗子共论乎!”时止有张辽在侧,掣剑欲斩之。操曰: “吾正少一鼓吏;早晚朝贺宴享,可令祢衡充此职。”衡不推辞,应声而去。辽 曰:“此人出言不逊,何不杀之?”操曰:“此人素有虚名,远近所闻。今日杀 之,天下必谓我不能容物。彼自以为能,故令为鼓吏以辱之。” 来日,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,令鼓吏挝鼓。旧吏云:“挝鼓必换新衣。”衡 穿旧衣而入。遂击鼓为《渔阳三挝》。音节殊妙,渊渊有金石声。坐客听之,莫 不慷慨流涕。左右喝曰:“何不更衣!”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,裸体而立,浑身 尽露。坐客皆掩面。衡乃徐徐着裤,颜色不变。操叱曰:“庙堂之上,何太无礼?” 衡曰:“欺君罔上乃谓无礼。吾露父母之形,以显清白之体耳!”操曰:“汝为 清白,谁为污浊?”衡曰:“汝不识贤愚,是眼浊也;不读诗书,是口浊也;不 纳忠言,是耳浊也;不通古今,是身浊也;不容诸侯,是腹浊也;常怀篡逆,是 心浊也!吾乃天下名士,用为鼓吏,是犹阳货轻仲尼,臧仓毁孟子耳!欲成王霸 之业,而如此轻人耶?” 时孔融在坐,恐操杀衡,乃从容进曰:“祢衡罪同胥靡,不足发明王之梦。” 操指衡而言曰:“令汝往荆州为使。如刘表来降,便用汝作公卿。”衡不肯往。 操教备马三匹,令二人扶挟而行;却教手下文武,整酒于东门外送之。荀彧曰: “如祢衡来,不可起身。”衡至,下马入见,众皆端坐。衡放声大哭。荀彧问曰: “何为而哭?”衡曰:“行于死柩之中,如何不哭?”众皆曰:“吾等是死尸, 汝乃无头狂鬼耳!”衡曰:“吾乃汉朝之臣,不作曹瞒之党,安得无头?”众欲 杀之。荀彧急止之曰:“量鼠雀之辈,何足汗刀!”衡曰:“吾乃鼠雀,尚有人 性;汝等只可谓之蜾虫!”众恨而散。 衡至荆州,见刘表毕,虽颂德,实讥讽。表不喜,令去江夏见黄祖。或问表 曰:“祢衡戏谑主公,何不杀之?”表曰:“祢衡数辱曹操,操不杀者,恐失人 望;故令作使于我,欲借我手杀之,使我受害贤之名也。吾今遣去见黄祖,使曹 操知我有识。”众皆称善。 时袁绍亦遣使至。表问众谋士曰:“袁本初又遣使来,曹孟德又差祢衡在此, 当从何便?”从事中郎将韩嵩进曰:“今两雄相持,将军若欲有为,乘此破敌可 也。如其不然,将择其善者而从之。今曹操善能用兵,贤俊多归,其势必先取袁 绍,然后移兵向江东,恐将军不能御;莫若举荆州以附操,操必重待将军矣。” 表曰:“汝且去许都,观其动静,再作商议。”嵩曰:“君臣各有定分。嵩今事 将军,虽赴汤蹈火,一唯所命。将军若能上顺天子,下从曹公,使嵩可也;如持 疑未定,嵩到京师,天子赐嵩一官,则嵩为天子之臣,不复为将军死矣。”表曰: “汝且先往观之。吾别有主意。”嵩辞表,到许都见操。操遂拜嵩为侍中,领零 陵太守。荀彧曰:“韩嵩来观动静,未有微功,重加此职,祢衡又无音耗,丞相 遣而不问,何也?”操曰:“祢衡辱吾太甚,故借刘表手杀之,何必再问?”遂 遣韩嵩回荆州说刘表。嵩回见表,称颂朝廷盛德,劝表遣子入侍,表大怒曰: “汝怀二心耶!”欲斩之。嵩大叫曰:“将军负嵩,焉不负将军!”蒯良曰: “嵩未去之前,先有此言矣。”刘表遂赦之。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,表问其故,对曰:“黄祖与祢衡共饮,皆醉。祖问衡曰: ‘君在许都有何人物?’衡曰:‘大儿孔文举,小儿杨德祖。除此二人,别无人 物。’祖曰:‘似我何如?’衡曰:‘汝似庙中之神,虽受祭祀,恨无灵验!’ 祖大怒曰:“汝以我为土木偶人耶!’遂斩之。衡至死骂不绝口,”刘表闻衡死, 亦嗟呀不已,令葬于鹦鹉洲边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黄祖才非长者俦,祢衡珠碎此江头。今来鹦鹉洲边过,惟有无情碧水流。” 却说曹操知祢衡受害,笑曰:“腐儒舌剑,反自杀矣!”因不见刘表来降, 便欲兴兵问罪。荀彧谏曰:“袁绍未平,刘备未灭,而欲用兵江汉,是犹舍心腹 而顺手足也。可先灭袁绍,后灭刘备,江汉可一扫而平矣。”操从之。 且说董承自刘玄德去后,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,无计可施。建安五年,元旦 朝贺,见曹操骄横愈甚,感愤成疾。帝知国舅染病,令随朝太医前去医治。此医 乃洛阳人,姓吉,名太,字称平,人皆呼为吉平,当时名医也。平到董承府用药 调治,旦夕不离;常见董承长吁短叹,不敢动问。 时值元宵,吉平辞去,承留住,二人共饮。饮至更余,承觉困倦,就和衣而 睡。忽报王子服等四人至,承出接入。服曰:“大事谐矣!”承曰:“愿闻其说。” 服曰:“刘表结连袁绍,起兵五十万,共分十路杀来。马腾结连韩遂,起西凉军 七十二万,从北杀来。曹操尽起许昌兵马,分头迎敌,城中空虚。若聚五家僮仆, 可得千余人。乘今夜府中大宴,庆赏元宵,将府围住,突入杀之。不可失此机会!” 承大喜,即唤家奴各人收拾兵器,自己披挂绰枪上马,约会都在内门前相会,同 时进兵。夜至二鼓,众兵皆到。董承手提宝剑,徒步直入,见操设宴后堂,大叫: “操贼休走!”一剑剁去,随手而倒。霎时觉来,乃南柯一梦,口中犹骂“操贼” 不止。吉平向前叫曰:“汝欲害曹公乎?”承惊惧不能答。吉平曰:“国舅休慌。 某虽医人,未尝忘汉。某连日见国舅嗟叹,不敢动问。恰才梦中之言,已见真情, 幸勿相瞒。倘有用某之处,虽灭九族,亦无后悔!”承掩面而哭曰:“只恐汝非 真心!”平遂咬下一指为誓。 承乃取出衣带诏,令平视之;且曰:“今之谋望不成者,乃刘玄德、马腾各 自去了,无计可施,因此感而成疾。”平曰:“不消诸公用心。操贼性命,只在 某手中。”承问其故。平曰:“操贼常患头风,痛入骨髓;才一举发,便召某医 治。如早晚有召,只用一服毒药,必然死矣,何必举刀兵乎?”承曰:“若得如 此,救汉朝社稷者,皆赖君也!”时吉平辞归。承心中暗喜,步入后堂,忽见家 奴秦庆童同侍妾云英在暗处私语。承大怒,唤左右捉下,欲杀之。夫人劝免其死, 各人杖脊四十,将庆童锁于冷房。庆童怀恨,夤夜将铁锁扭断,跳墙而出,径入 曹操府中,告有机密事。操唤入密室问之。庆童云:“王子服、吴子兰、种辑、 吴硕、马腾五人在家主府中商议机密,必然是谋丞相。家主将出白绢一段,不知 写着甚的。近日吉平咬指为誓,我也曾见。”曹操藏匿庆童于府中,董承只道逃 往他方去了,也不追寻。 次日,曹操诈患头风,召吉平用药。平自思曰:“此贼合休!”暗藏毒药入 府。操卧于床上,令平下药。平曰:“此病可一服即愈。”教取药罐,当面煎之。 药已半干,平已暗下毒药,亲自送上。操知有毒,故意迟延不服。平曰:“乘热 服之,少汗即愈。”操起曰:“汝既读儒书,必知礼义:君有疾饮药,臣先尝之; 父有疾饮药,子先尝之。汝为我心腹之人,何不先尝而后进?”平曰:“药以治 病,何用人尝?”平知事已泄,纵步向前,扯住操耳而灌之。操推药泼地,砖皆 迸裂。操未及言,左右已将吉平执下。操曰:“吾岂有疾,特试汝耳!汝果有害 我之心!”遂唤二十个精壮狱卒,执平至后园拷问。操坐于亭上,将平缚倒于地。 吉平面不改容,略无惧怯。操笑曰:“量汝是个医人,安敢下毒害我?必有人唆 使你来。你说出那人,我便饶你。”平叱之曰:“汝乃欺君罔上之贼,天下皆欲 杀汝,岂独我乎!”操再三磨问。平怒曰:“我自欲杀汝,安有人使我来?今事 不成,惟死而已!”操怒,教狱卒痛打。打到两个时辰,皮开肉裂,血流满阶。 操恐打死,无可对证,令狱卒揪去静处,权且将息。 传令次日设宴,请众大臣饮酒。惟董承托病不来。王子服等皆恐操生疑,只 得俱至。操于后堂设席。酒行数巡,曰:“筵中无可为乐,我有一人,可为众官 醒酒。”教二十个狱卒:“与吾牵来!”须臾,只见一长枷钉着吉平,拖至阶下。 操曰:“众官不知,此人连结恶党,欲反背朝廷,谋害曹某;今日天败,请听口 词。”操教先打一顿,昏绝于地,以水喷面。吉平苏醒,睁目切齿而骂曰:“操 贼!不杀我,更待何时!”操曰:“同谋者先有六人。与汝共七人耶?”平只是 大骂。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觑,如坐针毡。操教一面打,一面喷。平并无求饶之 意。操见不招,且教牵去。 众官席散,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。四人魂不附体,只得留待。操曰: “本不相留,争奈有事相问。汝四人不知与董承商议何事?”子服曰:“并未商 议甚事。”操曰:“白绢中写着何事?”子服等皆隐讳。操教唤出庆童对证。子 服曰:“汝于何处见来?”庆童曰:“你回避了众人,六人在一处画字,如何赖 得?”子服曰:“此贼与国舅侍妾通奸,被责诬主,不可听也。”操曰:“吉平 下毒,非董承所使而谁?”子服等皆言不知。操曰:“今晚自首,尚犹可恕;若 待事发,其实难容!”子服等皆言并无此事。操叱左右将四人拿住监禁。 次日,带领众人径投董承家探病。承只得出迎。操曰:“缘何夜来不赴宴?” 承曰:“微疾未痊,不敢轻出。”操曰:“此是忧国家病耳。”承愕然。操曰: “国舅知吉平事乎?”承曰:“不知。”操冷笑曰:“国舅如何不知?”唤左右: “牵来与国舅起病。”承举措无地。须臾,二十狱卒推吉平至阶下。吉平大骂: “曹操逆贼!”操指谓承曰:“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,吾已拿下廷尉。尚有 一人,未曾捉获。”因问平曰:“谁使汝来药我?可速招出!”平曰:“天使我 来杀逆贼!”操怒教打。身上无容刑之处。承在座视之,心如刀割。操又问平曰: “你原有十指,今如何只有九指?”平曰:“嚼以为誓,誓杀国贼!”操教取刀 来,就阶下截去其九指,曰:“一发截了,教你为誓!”平曰:“尚有口可以吞 贼,有舌可以骂贼!”操令割其舌。平曰:“且勿动手。吾今熬刑不过,只得供 招。可释吾缚。”操曰:“释之何碍?”遂命解其缚。平起身望阙拜曰:“臣不 能为国家除贼,乃天数也!”拜毕,撞阶而死。操令分其肢体号令。时建安五年 正月也。史官有诗曰: “汉朝无起色,医国有称平;立誓除奸党,捐躯报圣明。极刑词愈烈,惨死 气如生。十指淋漓处,千秋仰异名。” 操见吉平已死,教左右牵过秦庆童至面前。操曰:“国舅认得此人否?”承 大怒曰:“逃奴在此,即当诛之!”操曰:“他首告谋反,今来对证,谁敢诛之?” 承曰:“丞相何故听逃奴一面之说?”操曰:“王子服等吾已擒下,皆招证明白, 汝尚抵赖乎?”即唤左右拿下,命从人直入董承卧房内,搜出衣带诏并义状。操 看了,笑曰:“鼠辈安敢如此!”遂命:“将董承全家良贱,尽皆监禁,休教走 脱一个。”操回府以诏状示众谋士商议,要废献帝,更立新君。正是:数行丹诏 成虚望,一纸盟书惹祸殃。未知献帝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程昱献计曰:“云长有万人之敌,非智谋不能取之。今可即差刘备手下 投降之兵,入下邳,见关公,只说是逃回的,伏于城中为内应;却引关公出战, 诈败佯输,诱入他处,以精兵截其归路,然后说之可也。”操听其谋,即令徐州 降兵数十,径投下邳来降关公。关公以为旧兵,留而不疑。次日,夏侯惇为先锋, 领兵五千来搦战。关公不出,惇即使人于城下辱骂。关公大怒,引三千人马出城, 与夏侯惇交战。约战十馀合,惇拨回马走。关公赶来,惇且战且走。关公约赶二 十里,恐下邳有失,提兵便回。只听得一声炮响,左有徐晃,右有许褚,两队军 截住去路,关公夺路而走,两边伏兵排下硬弩百张,箭如飞蝗。关公不得过,勒 兵再回,徐晃、许褚接住交战。关公奋力杀退二人,引军欲回下邳,夏侯惇又截 住厮杀。公战至日晚,无路可归,只得到一座土山,引兵屯于山头,权且少歇。 曹兵团团将土山围住。关公于山上遥望下邳城中火光冲天,却是那诈降兵卒偷开 城门,曹操自提大军杀入城中,只教举火以惑关公之心。关公见下邳火起,心中 惊惶,连夜几番冲下山来,皆被乱箭射回。 捱到天晓,再欲整顿下山冲突,忽见一人跑马上山来,视之乃张辽也。关公 迎谓曰:“文远欲来相敌耶?”辽曰:“非也。想故人旧日之情,特来相见。” 遂弃刀下马,与关公叙礼毕,坐于山顶。公曰:“文远莫非说关某乎?”辽曰: “不然。昔日蒙兄救弟,今日弟安得不救兄?”公曰:“然则文远将欲助我乎?” 辽曰:“亦非也。”公曰:“既不助我,来此何干?”辽曰:“玄德不知存亡, 翼德未知生死。昨夜曹公已破下邳,军民尽无伤害,差人护卫玄德家眷,不许惊 忧。如此相待,弟特来报兄。”关公怒曰:“此言特说我也。吾今虽处绝地,视 死如归。汝当速去,吾即下山迎战。”张辽大笑曰:“兄此言岂不为天下笑乎?” 公曰:“吾仗忠义而死,安得为天下笑?”辽曰:“兄今即死,其罪有三。”公 曰:“汝且说我那三罪?”辽曰:“当初刘使君与兄结义之时,誓同生死;今使 君方败,而兄即战死,倘使君复出,欲求兄相助,而不可复得,岂不负当年之盟 誓乎?其罪一也。刘使君以家眷付托于兄,兄今战死,二夫人无所依赖,负却使 君依托之重。其罪二也。兄武艺超群,兼通经史,不思共使君匡扶汉室,徒欲赴 汤蹈火,以成匹夫之勇,安得为义?其罪三也。兄有此三罪,弟不得不告。” 公沉吟曰:“汝说我有三罪,欲我如何?”辽曰:“今四面皆曹公之兵,兄 若不降,则必死;徒死无益,不若且降曹公;却打听刘使君音信,如知何处,即 往投之。一者可以保二夫人,二者不背桃园之约,三者可留有用之身:有此三便, 兄宜详之。”公曰:“兄言三便,吾有三约。若丞相能从,我即当卸甲;如其不 允,吾宁受三罪而死。”辽曰:“丞相宽洪大量,何所不容。愿闻三事。”公曰: “一者,吾与皇叔设誓,共扶汉室,吾今只降汉帝,不降曹操;二者,二嫂处请 给皇叔俸禄养赡,一应上下人等,皆不许到门;三者,但知刘皇叔去向,不管千 里万里,便当辞去:三者缺一,断不肯降。望文远急急回报。”张辽应诺,遂上 马,回见曹操,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。操笑曰:“吾为汉相,汉即吾也。此可从 之。”辽又言:“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,并上下人等不许到门。”操曰:“吾于 皇叔俸内,更加倍与之。至于严禁内外,乃是家法,又何疑焉!”辽又曰:“但 知玄德信息,虽远必往。”操摇首曰:“然则吾养云长何用?此事却难从。”辽 曰:“岂不闻豫让众人国士之论乎?刘玄德待云长不过恩厚耳。丞相更施厚恩以 结其心,何忧云长之不服也?”操曰:“文远之言甚当,吾愿从此三事。” 张辽再往山上回报关公。关公曰:“虽然如此,暂请丞相退军,容我入城见 二嫂,告知其事,然后投降。”张辽再回,以此言报曹操。操即传令,退军三十 里。荀彧曰:“不可,恐有诈。”操曰:“云长义士,必不失信。”遂引军退。 关公引兵入下邳,见人民安妥不动,竟到府中。来见二嫂。甘、糜二夫人听得关 公到来,急出迎之。公拜于阶下曰:“使二嫂受惊,某之罪也。”二夫人曰: “皇叔今在何处?”公曰:“不知去向。”二夫人曰:“二叔今将若何?”公曰: “关某出城死战,被困土山,张辽劝我投降,我以三事相约。曹操已皆允从,故 特退兵,放我入城。我不曾得嫂嫂主意,未敢擅便。”二夫人问:“那三事?” 关公将上项三事,备述一遍。甘夫人曰:“昨日曹军入城,我等皆以为必死;谁 想毫发不动,一军不敢入门。叔叔既已领诺,何必问我二人?只恐日后曹操不容 叔叔去寻皇叔。”公曰:“嫂嫂放心,关某自有主张。”二夫人曰:“叔叔自家 裁处,凡事不必问俺女流。” 关公辞退,遂引数十骑来见曹操。操自出辕门相接。关公下马入拜,操慌忙 答礼。关公曰:“败兵之将,深荷不杀之恩。”操曰:“素慕云长忠义,今日幸 得相见,足慰平生之望。”关公曰:“文远代禀三事,蒙丞相应允,谅不食言。” 操曰:“吾言既出,安敢失信。”关公曰:“关某若知皇叔所在,虽蹈水火、必 往从之。此时恐不及拜辞,伏乞见原。”操曰:“玄德若在,必从公去;但恐乱 军中亡矣。公且宽心,尚容缉听。”关公拜谢。操设宴相待。次日班师还许昌。 关公收拾车仗,请二嫂上车,亲自护车而行。于路安歇馆驿,操欲乱其君臣之礼, 使关公与二嫂共处一室。关公乃秉烛立于户外,自夜达旦,毫无倦色。操见公如 此,愈加敬服。既到许昌,操拨一府与关公居住。关公分一宅为两院,内门拨老 军十人把守,关公自居外宅。操引关公朝见献帝,帝命为偏将军。公谢恩归宅。 操次日设大宴,会众谋臣武士,以客礼待关公,延之上座;又备绫锦及金银器皿 相送。关公都送与二嫂收贮。关公自到许昌,操待之甚厚:小宴三日,大宴五日; 又送美女十人,使侍关公。关公尽送入内门,令伏侍二嫂。却又三日一次于内门 外躬身施礼,动问二嫂安否。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,曰“叔叔自便”,关公方 敢退回。操闻之,又叹服关公不已。 一日,操见关公所穿绿锦战袍已旧,即度其身品,取异锦作战袍一领相赠。 关公受之,穿于衣底,上仍用旧袍罩之。操笑曰:“云长何如此之俭乎?”公曰: “某非俭也。旧袍乃刘皇叔所赐,某穿之如见兄面,不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长 之旧赐,故穿于上。”操叹曰:“真义士也!”然口虽称羡,心实不悦。一日, 关公在府,忽报:“内院二夫人哭倒于地,不知为何,请将军速入。”关公乃整 衣跪于内门外,问二嫂为何悲泣。甘夫人曰:“我夜梦皇叔身陷于土坑之内,觉 来与糜夫人论之,想在九泉之下矣!是以相哭。”关公曰:“梦寐之事,不可凭 信,此是嫂嫂想念之故。请勿忧愁。” 正说间,适曹操命使来请关公赴宴。公辞二嫂,往见操。操见公有泪容,问 其故。公曰:“二嫂思兄痛哭,不由某心不悲。”操笑而宽解之,频以酒相劝。 公醉,自绰其髯而言曰:“生不能报国家,而背其兄,徒为人也!”操问曰: “云长髯有数乎?”公曰:“约数百根。每秋月约退三五根。冬月多以皂纱囊裹 之,恐其断也。”操以纱锦作囊,与关公护髯。次日,早朝见帝。帝见关公一纱 锦囊垂于胸次,帝问之。关公奏曰:“臣髯颇长,丞相赐囊贮之。”帝令当殿披 拂,过于其腹。帝曰:“真美髯公也!”因此人皆呼为“美髯公”。 忽一日,操请关公宴。临散,送公出府,见公马瘦,操曰:“公马因何而瘦?” 关公曰:“贱躯颇重,马不能载,因此常瘦。”操令左右备一马来。须臾牵至。 那马身如火炭,状甚雄伟。操指曰:“公识此马否?”公曰:“莫非吕布所骑赤 兔马乎?”操曰:“然也。”遂并鞍辔送与关公。关公再拜称谢。操不悦曰: “吾累送美女金帛,公未尝下拜;今吾赠马,乃喜而再拜,何贱人而贵畜耶?” 关公曰:“吾知此马日行千里,今幸得之,若知兄长下落,可一日而见面矣。” 操愕然而悔。关公辞去。后人有诗叹曰: 威倾三国著英豪,一宅分居义气高。奸相枉将虚礼待,岂知关羽不降曹。” 操问张辽曰:“吾待云长不薄,而彼常怀去心,何也?”辽曰:“容某探其 情。”次日,往见关公。礼毕,辽曰:“我荐兄在丞相处,不曾落后?”公曰: “深感丞相厚意。只是吾身虽在此,心念皇叔,未尝去怀。”辽曰:“兄言差矣, 处世不分轻重,非丈夫也。玄德待兄,未必过于丞相,兄何故只怀去志?”公曰: “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。奈吾受刘皇叔厚恩,誓以共死,不可背之。吾终不留此。 要必立效以报曹公,然后去耳。”辽曰:“倘玄德已弃世,公何所归乎?”公曰: “愿从于地下。”辽知公终不可留,乃告退,回见曹操,具以实告。操叹曰: “事主不忘其本,乃天下之义士也!”荀彧曰:“彼言立功方去,若不教彼立功, 未必便去。”操然之。 却说玄德在袁绍处,旦夕烦恼。绍曰:“玄德何故常忧?”玄德曰:“二弟 不知音耗,妻小陷于曹贼;上不能报国,下不能保家:安得不忧?”绍曰:“吾 欲进兵赴许都久矣。方今春暖,正好兴兵。”便商议破曹之策。田丰谏曰:“前 操攻徐州,许都空虚,不及此时进兵;今徐州已破,操兵方锐,未可轻敌。不如 以久持之,待其有隙而后可动也。”绍曰:“待我思之。”因问玄德曰:“田丰 劝我固守,何如!”玄德曰:“曹操欺君之贼,明公若不讨之,恐失大义于天下。” 绍曰:“玄德之言甚善。”遂欲兴兵。田丰又谏。绍怒曰:“汝等弄文轻武,使 我失大义!”田丰顿首曰:“若不听臣良言,出师不利。”绍大怒,欲斩之。玄 德力劝,乃囚于狱中,沮授见田丰下狱,乃会其宗族,尽散家财,与之诀曰: “吾随军而去,胜则威无不加,败则一身不保矣!”众皆下泪送之。 绍遣大将颜良作先锋,进攻白马。沮授谏曰:“颜良性狭,虽骁勇,不可独 任。”绍曰:“吾之上将,非汝等可料。”大军进发至黎阳,东郡太守刘延告急 许昌。曹操急议兴兵抵敌。关公闻知,遂入相府见操曰:“闻丞相起兵,某愿为 前部。”操曰:“未敢烦将军。早晚有事,当来相请。”关公乃退。操引兵十五 万,分三队而行。于路又连接刘延告急文书,操先提五万军亲临白马,靠土山紥 住。遥望山前平川旷野之地,颜良前部精兵十万,排成阵势。操骇然,回顾吕布 旧将宋宪曰:“吾闻汝乃吕布部下猛将,今可与颜良一战。”宋宪领诺,绰枪上 马,直出阵前。颜良横刀立马于门旗下;见宋宪马至,良大喝一声,纵马来迎。 战不三合,手起刀落,斩宋宪于阵前。曹操大惊曰:“真勇将也!”魏续曰: “杀我同伴,愿去报仇!”操许之。续上马持矛,径出阵前,大骂颜良。良更不 打话,交马一合,照头一刀,劈魏续于马下。操曰:“今谁敢当之?”徐晃应声 而出,与颜良战二十合,败归本阵。诸将栗然。曹操收军,良亦引军退去。 操见连斩二将,心中忧闷。程昱曰:“某举一人可敌颜良。”操问是谁。昱 曰:“非关公不可。”操曰:“吾恐他立了功便去。”昱曰:“刘备若在,必投 袁绍。今若使云长破袁绍之兵,绍必疑刘备而杀之矣。备既死,云长又安往乎?” 操大喜,遂差人去请关公。关公即入辞二嫂。二嫂曰:“叔今此去,可打听皇叔 消息。” 关公领诺而出,提青龙刀,上赤兔马,引从者数人,直至白马来见曹操。操 叙说:“颜良连诛二将,勇不可当,特请云长商议。”关公曰:“容某观之。” 操置酒相待。忽报颜良搦战。操引关公上土山观看。操与关公坐,诸将环立。曹 操指山下颜良排的阵势,旗帜鲜明,枪刀森布,严整有威,乃谓关公曰:“河北 人马,如此雄壮!”关公曰:“以吾观之,如土鸡瓦犬耳!”操又指曰:“麾盖 之下,绣袍金甲,持刀立马者,乃颜良也。”关公举目一望,谓操曰:“吾观颜 良,如插标卖首耳!”操曰:“未可轻视。”关公起身曰:“某虽不才,愿去万 军中取其首级,来献丞相。”张辽曰:“军中无戏言,云长不可忽也。”关公奋 然上马,倒提青龙刀,跑下山来,凤目圆睁,蚕眉直竖,直冲彼阵。河北军如波 开浪裂,关公径奔颜良。颜良正在麾盖下,见关公冲来,方欲问时,关公赤兔马 快,早已跑到面前;颜良措手不及,被云长手起一刀,刺于马下。忽地下马,割 了颜良首级,拴于马项之下,飞身上马,提刀出阵,如入无人之境。河北兵将大 惊,不战自乱。曹军乘势攻击,死者不可胜数;马匹器械,抢夺极多。关公纵马 上山,众将尽皆称贺。公献首级于操前。操曰:“将军真神人也!”关公曰: “某何足道哉!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,如探囊取物耳。”操大惊, 回顾左右曰:“今后如遇张翼德,不可轻敌。”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。 却说颜良败军奔回,半路迎见袁绍,报说被赤面长须使大刀一勇将,匹马入 阵,斩颜良而去,因此大败。绍惊问曰:“此人是谁?”沮授曰:“此必是刘玄 德之弟关云长也。”绍大怒,指玄德曰:“汝弟斩吾爱将,汝必通谋,留尔何用!” 唤刀斧手推出玄德斩之。正是:初见方为座上客,此日几同阶下囚。未知玄德性 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袁绍欲斩玄德。玄德从容进曰:“明公只听一面之词,而绝向日之情耶? 备自徐州失散,二弟云长未知存否;天下同貌者不少,岂赤面长须之人,即为关 某也?明公何不察之?”袁绍是个没主张的人,闻玄德之言,责沮授曰:“误听 汝言,险杀好人。”遂仍请玄德上帐坐,议报颜良之仇。帐下一人应声而进曰: “颜良与我如兄弟,今被曹贼所杀,我安得不雪其恨?”玄德视其人,身长八尺, 面如獬豸,乃河北名将文丑也。袁绍大喜曰:“非汝不能报颜良之仇。吾与十万 军兵,便渡黄河,追杀曹贼!”沮授曰:“不可。今宜留屯延津,分兵官渡,乃 为上策。若轻举渡河,设或有变,众皆不能还矣。”绍怒曰:“皆是汝等迟缓军 心,迁延日月,有妨大事!岂不闻兵贵神速乎?”沮授出,叹曰:“上盈其志, 下务其功;悠悠黄河,吾其济乎!”遂托疾不出议事。玄德曰:“备蒙大恩,无 可报效,意欲与文将军同行:一者报明公之德,二者就探云长的实信。”绍喜, 唤文丑与玄德同领前部。文丑曰:“刘玄德屡败之将,于军不利。既主公要他去 时,某分三万军,教他为后部。”于是文丑自领七万军先行,令玄德引三万军随 后。 且说曹操见云长斩了颜良,倍加钦敬,表奏朝廷,封云长为汉寿亭侯,铸印 送关公。忽报袁绍又使大将文丑渡黄河,已据延津之上。操乃先使人移徙居民于 西河,然后自领兵迎之;传下将令:以后军为前军,以前军为后军;粮草先行, 军兵在后。吕虔曰:“粮草在先,军兵在后,何意也?”操曰:“粮草在后,多 被剽掠,故令在前。”虔曰:“倘遇敌军劫去,如之奈何?”操曰:“且待敌军 到时,却又理会。”虔心疑未决。操令粮食辎重沿河堑至延津。操在后军,听得 前军发喊,急教人看时,报说:“河北大将文丑兵至,我军皆弃粮草,四散奔走。 后军又远,将如之何?”操以鞭指南阜曰:“此可暂避。”人马急奔土阜。操令 军士皆解衣卸甲少歇,尽放其马。文丑军掩至。众将曰:“贼至矣!可急收马匹, 退回白马!”荀攸急止之曰:“此正可以饵敌,何故反退?”操急以目视荀攸而 笑。攸知其意,不复言。文丑军既得粮草车仗,又来抢马。军士不依队伍,自相 杂乱。曹操却令军将一齐下土阜击之,文丑军大乱。曹兵围裹将来,文丑挺身独 战,军士自相践踏。文丑止遏不住,只得拨马回走。操在土阜上指曰:“文丑为 河北名将、谁可擒之?”张辽、徐晃飞马齐出,大叫:“文丑休走!”文丑回头 见二将赶上,遂按住铁枪,拈弓搭箭,正射张辽。徐晃大叫:“贼将休放箭!” 张辽低头急躲,一箭射中头盔,将簪缨射去。辽奋力再赶,坐下战马,又被文丑 一箭射中面颊。那马跪倒前蹄,张辽落地。文丑回马复来,徐晃急轮大斧,截住 厮杀。只见文丑后面军马齐到,晃料敌不过,拨马而回。文丑沿河赶来。忽见十 余骑马,旗号翩翻,一将当头提刀飞马而来,乃关云长也,大喝:“贼将休走!” 与文丑交马,战不三合,文丑心怯,拨马绕河而走。关公马快,赶上文丑,脑后 一刀,将文丑斩下马来。曹操在土阜上,见关公砍了文丑,大驱人马掩杀。河北 军大半落水,粮草马匹仍被曹操夺回。 云长引数骑东冲西突。正杀之间,刘玄德领三万军随后到。前面哨马探知, 报与玄德云:“今番又是红面长髯的斩了文丑。”玄德慌忙骤马来看,隔河望见 一簇人马,往来如飞,旗上写着“汉寿亭侯关云长”七字。玄德暗谢天地曰: “原来吾弟果然在曹操处!”欲待招呼相见,被曹兵大队拥来,只得收兵回去。 袁绍接应至官渡,下定寨栅。郭图、审配入见袁绍,说:“今番又是关某杀了文 丑,刘备佯推不知。”袁绍大怒,骂曰:“大耳贼焉敢如此!”少顷,玄德至, 绍令推出斩之。玄德曰:“某有何罪?”绍曰:“你故使汝弟又坏我一员大将, 如何无罪?”玄德曰:“容伸一言而死:曹操素忌备,今知备在明公处,恐备助 公,故特使云长诛杀二将。公知必怒。此借公之手以杀刘备也。愿明公思之。” 袁绍曰:“玄德之言是也。汝等几使我受害贤之名。”喝退左右,请玄德上帐而 坐。玄德谢曰:“荷明公宽大之恩,无可补报,欲令一心腹人持密书去见云长, 使知刘备消息,彼必星夜来到,辅佐明公,共诛曹操,以报颜良、文丑之仇,若 何?”袁绍大喜曰:“吾得云长,胜颜良、文丑十倍也。”玄德修下书札,未有 人送去。绍令退军武阳,连营数十里,按兵不动。操乃使夏侯惇领兵守住官渡隘 口,自己班师回许都,大宴众官,贺云长之功。因谓吕虔曰:“昔日吾以粮草在 前者,乃饵敌之计也。惟荀公达知吾心耳。”众皆叹服。正饮宴间,忽报:“汝 南有黄巾刘辟、龚都,甚是猖獗。曹洪累战不利,乞遣兵救之。”云长闻言,进 曰:“关某愿施犬马之劳,破汝南贼寇。”操曰:“云长建立大功,未曾重酬, 岂可复劳征进?”公曰:“关某久闲,必生疾病。愿再一行。”曹操壮之,点兵 五万,使于禁、乐进为副将,次日便行。荀彧密谓操曰:“云长常有归刘之心, 倘知消息必去,不可频令出征。”操曰:“今次收功,吾不复教临敌矣。” 且说云长领兵将近汝南,紥住营寨。当夜营外拿了两个细作人来。云长视之, 内中认得一人,乃孙乾也。关公叱退左右,问乾曰:“公自溃散之后,一向踪迹 不闻,今何为在此处?”乾曰:“某自逃难,飘泊汝南,幸得刘辟收留。今将军 为何在曹操处?未识甘、糜二夫人无恙否?”关公因将上项事细说一遍。乾曰: “近闻玄德公在袁绍处,欲往投之,未得其便。今刘、龚二人归顺袁绍,相助攻 曹。天幸得将军到此,因特令小军引路,教某为细作,来报将军。来日二人当虚 败一阵,公可速引二夫人投袁绍处,与玄德公相见。”关公曰:“既兄在袁绍处, 吾必星夜而往。但恨吾斩绍二将,恐今事变矣。”乾曰:“吾当先往探彼虚实, 再来报将军。”公曰:“吾见兄长一面,虽万死不辞。今回许昌,便辞曹操也。” 当夜密送孙乾去了。次日,关公引兵出,龚都披挂出阵。关公曰:“汝等何故背 反朝廷?”都曰:“汝乃背主之人,何反责我?”关公曰:“我何为背主?”都 曰:“刘玄德在袁本初处,汝却从曹操,何也?”关公更不打话,拍马舞刀向前。 龚都便走,关公赶上。都回身告关公曰:“故主之恩,不可忘也。公当速进,我 让汝南。”关公会意,驱军掩杀。刘、龚二人佯输诈败,四散去了。云长夺得州 县,安民已定,班师回许昌。曹操出郭迎接,赏劳军士。 宴罢,云长回家,参拜二嫂于门外。甘夫人曰:“叔叔西番出军,可知皇叔 音信否?”公答曰:“未也”。关公退,二夫人于门内痛哭曰:“想皇叔休矣! 二叔恐我妹妹烦恼,故隐而不言。”正哭间,有一随行老军,听得哭声不绝,于 门外告曰:“夫人休哭,主人现在河北袁绍处。”夫人曰:“汝何由知之?”军 曰:“跟关将军出征,有人在阵上说来。”夫人急召云长责之曰:“皇叔未尝负 汝,汝今受曹操之恩,顿忘旧日之义,不以实情告我,何也?”关公顿首曰: “兄今委实在河北。未敢教嫂嫂知者,恐有泄漏也。事须缓图,不可欲速。”甘 夫人曰:“叔宜上紧。”公退,寻思去计,坐立不安。 原来于禁探知刘备在河北,报与曹操。操令张辽来探关公意。关公正闷坐, 张辽入贺曰:“闻兄在阵上知玄德音信,特来贺喜。”关公曰:“故主虽在,未 得一见,何喜之有!”辽曰:“兄与玄德交,比弟与兄交何如?”公曰:“我与 兄,朋友之交也;我与玄德,是朋友而兄弟、兄弟而主臣者也,岂可共论乎?” 辽曰:“今玄德在河北,兄往从否?”关公曰:“昔日之言,安肯背之!文远须 为我致意丞相。”张辽将关公之言,回告曹操,操曰:“吾自有计留之。” 且说关公正寻思间,忽报有故人相访。及请入,却不相识。关公问曰:“公 何人也?”答曰:“某乃袁绍部下南阳陈震也。”关公大惊,急退左右,问曰: “先生此来,必有所为?”震出书一缄,递与关公。公视之,乃玄德书也。其略 云: “备与足下,自桃园缔盟,誓以同死。今何中道相违,割恩断义?君必欲取 功名、图富贵,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。书不尽言,死待来命。” 关公看书毕,大哭曰:“某非不欲寻兄,奈不知所在也。安肯图富贵而背旧 盟乎?”震曰:“玄德望公甚切,公既不背旧盟,宜速往见。”关公曰:“人生 天地间,无终始者,非君子也。吾来时明白,去时不可不明白。吾今作书,烦公 先达知兄长,容某辞却曹操,奉二嫂来相见。”震曰:“倘曹操不允。为之奈何?” 公曰:“吾宁死,岂肯久留于此!”震曰:“公速作回书,免致刘使君悬望。” 关公写书答云: “窃闻义不负心,忠不顾死。羽自幼读书,粗知礼义,观羊角哀、左伯桃之 事,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。前守下邳。内无积粟,外听援兵;欲即效死,奈有二 嫂之重,未敢断首捐躯,致负所托;故尔暂且羁身,冀图后会。近至汝南,方知 兄信;即当面辞曹公,奉二嫂归。羽但怀异心,神人共戮。披肝沥胆,笔楮难穷。 瞻拜有期,伏惟照鉴。” 陈震得书自回。关公入内告知二嫂,随即至相府,拜辞曹操。操知来意,乃 悬回避牌于门。关公怏怏而回,命旧日跟随人役,收拾车马,早晚伺候;分付宅 中,所有原赐之物,尽皆留下,分毫不可带去。次日再往相府辞谢,门首又挂回 避牌。关公一连去了数次,皆不得见。乃往张辽家相探,欲言其事。辽亦托疾不 出。关公思曰:“此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。我去志已决,岂可复留!”即写书一 封,辞谢曹操。书略曰: “羽少事皇叔,誓同生死;皇天后土,实闻斯言。前者下邳失守,所请三事, 已蒙恩诺。今探知故主现在袁绍军中,回思昔日之盟,岂容违背?新恩虽厚,旧 义难忘。兹特奉书告辞,伏惟照察。其有余恩未报,愿以俟之异日。” 写毕封固,差人去相府投递;一面将累次所受金银,一一封置库中,悬汉寿 亭侯印于堂上,请二夫人上车。关公上赤兔马,手提青龙刀,率领旧日跟随人役, 护送车仗,径出北门。门吏挡之。关公怒目横刀,大喝一声,门吏皆退避。关公 既出门,谓从者曰:“汝等护送车仗先行,但有追赶者,吾自当之,勿得惊动二 位夫人。”从者推车,望官道进发。 却说曹操正论关公之事未定,左右报关公呈书。操即看毕,大惊曰:“云长 去矣!”忽北门守将飞报:“关公夺门而去,车仗鞍马二十余人,皆望北行。” 又关公宅中人来报说:“关公尽封所赐金银等物。美女十人,另居内室。其汉寿 亭侯印悬于堂上。丞相所拨人役,皆不带去,只带原跟从人,及随身行李,出北 门去了。”众皆愕然。一将挺身出曰:“某愿将铁骑三千,去生擒关某,献与丞 相!”众视之,乃将军蔡阳也。正是:欲离万丈蛟龙穴,又遇三千狼虎兵。蔡阳 要赶关公,毕竟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关公同孙乾保二嫂向汝南进发,不想夏侯惇领三百余骑,从后追来。孙 乾保车仗前行。关公回身勒马按刀问曰:“汝来赶我,有失丞相大度。”夏侯惇 曰:“丞相无明文传报,汝于路杀人,又斩吾部将,无礼太甚!我特来擒你,献 与丞相发落!”言讫,便拍马挺枪欲斗。只见后面一骑飞来,大叫:“不可与云 长交战!”关公按辔不动。来使于怀中取出公文,谓夏侯惇曰:“丞相敬爱关将 军忠义,恐于路关隘拦截,故遣某特赍公文,遍行诸处。”惇曰:“关某于路杀 把关将士,丞相知否?”来使曰:“此却未知。”惇曰:“我只活捉他去见丞相, 待丞相自放他。”关公怒曰:“吾岂惧汝耶!”拍马持刀,直取夏侯惇。惇挺枪 来迎。两马相交,战不十合,忽又一骑飞至,大叫:“二将军少歇!”惇停枪问 来使曰:“丞相叫擒关某乎?”使者曰:“非也。丞相恐守关诸将阻挡关将军, 故又差某驰公文来放行。”惇曰:“丞相知其于路杀人否?”使者曰:“未知。” 惇曰:“既未知其杀人,不可放去。”指挥手下军士,将关公围住。关公大怒, 舞刀迎战。两个正欲交锋,阵后一人飞马而来,大叫:“云长、元让,休得争战!” 众视之,乃张辽也。二人各勒住马。张辽近前言曰:“奉丞相钧旨:因闻知云长 斩关杀将,恐于路有阻,特差我传谕各处关隘,任便放行。”惇曰:“秦琪是蔡 阳之甥。他将秦琪托付我处,今被关某所杀,怎肯干休?”辽曰:“我见蔡将军, 自有分解。既丞相大度,教放云长去,公等不可废丞相之意。”夏侯惇只得将军 马约退。辽曰:“云长今欲何往?”关公曰:“闻兄长又不在袁绍处,吾今将遍 天下寻之。”辽曰:“既未知玄德下落,且再回见丞相,若何?”关公笑曰: “安有是理!文远回见丞相,幸为我谢罪。”说毕,与张辽拱手而别。于是张辽 与夏侯惇领军自回。 关公赶上车仗,与孙乾说知此事。二人并马而行。行了数日,忽值大雨滂沱, 行装尽湿。遥望山冈边有一所庄院,关公引着车仗,到彼借宿。庄内一老人出迎。 关公具言来意。老人曰:“某姓郭,名常,世居于此。久闻大名,幸得瞻拜。” 遂宰羊置酒相待,请二夫人于后堂暂歇。郭常陪关公、孙乾于草堂饮酒。一边烘 焙行李,一边喂养马匹。至黄昏时候,忽见一少年,引数人入庄,径上草堂。郭 常唤曰:“吾儿来拜将军。”因谓关公曰:“此愚男也。”关公问何来。常曰: “射猎方回。”少年见过关公,即下堂去了。常流泪言曰:“老夫耕读传家,止 生此子,不务本业,惟以游猎为事。是家门不幸也!”关公曰:“方今乱世,若 武艺精熟,亦可以取功名,何云不幸?”常曰:“他若肯习武艺,便是有志之人。 今专务游荡,无所不为:老夫所以忧耳!”关公亦为叹息。至更深,郭常辞出。 关公与孙乾方欲就寝,忽闻后院马嘶人叫。关公急唤从人,却都不应,乃与孙乾 提剑往视之。只见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唤,从人正与庄客厮打。公问其故。从人 曰:“此人来盗赤兔马,被马踢倒。我等闻叫唤之声,起来巡看,庄客们反来厮 闹。”公怒曰:“鼠贼焉敢盗吾马!”恰待发作,郭常奔至告曰:“不肖子为此 歹事,罪合万死!奈老妻最怜爱此子,乞将军仁慈宽恕!”关公曰:“此子果然 不肖,适才老翁所言,真知子莫若父也。我看翁面,且姑恕之。”遂分付从人看 好了马,喝散庄客,与孙乾回草堂歇息。次日,郭常夫妇出拜于堂前,谢曰: “犬子冒渎虎威,深感将军恩恕。”关公令唤出:“我以正言教之。”常曰: “他于四更时分,又引数个无赖之徒,不知何处去了。” 关公谢别郭常,奉二嫂上车,出了庄院,与孙乾并马,护着车仗,取山路而 行。不及三十里,只见山背后拥出百余人,为首两骑马:前面那人,头裹黄巾, 身穿战袍;后面乃郭常之子也。黄巾者曰:“我乃天公将军张角部将也!来者快 留下赤兔马,放你过去!”关公大笑曰:“无知狂贼!汝既从张角为盗,亦知刘、 关、张兄弟三人名字否?”黄巾者曰:“我只闻赤面长髯者名关云长,却未识其 面。汝何人也?”公乃停刀立马,解开须囊,出长髯令视之。其人滚鞍下马,脑 揪郭常之子拜献于马前。关公问其姓名。告曰:“某姓裴,名元绍。自张角死后, 一向无主,啸聚山林,权于此处藏伏。今早这厮来报:有一客人,骑一匹千里马, 在我家投宿。特邀某来劫夺此马。不想却遇将军。”郭常之子拜伏乞命。关公曰: “吾看汝父之面,饶你性命!”郭子抱头鼠窜而去。 公谓元绍曰:“汝不识吾面,何以知吾名?”元绍曰:“离此二十里有一卧 牛山。山上有一关西人,姓周,名仓,两臂有千斤之力,板肋虬髯,形容甚伟; 原在黄巾张宝部下为将,张宝死,啸聚山林。他多曾与某说将军盛名,恨无门路 相见。”关公曰:“绿林中非豪杰托足之处。公等今后可各去邪归正,勿自陷其 身。”元绍拜谢。正说话间,遥望一彪人马来到。元绍曰:“此必周仓也。”关 公乃立马待之。果见一人,黑面长身,持枪乘马,引众而至;见了关公,惊喜曰: “此关将军也!”疾忙下马,俯伏道傍曰:“周仓参拜。”关公曰:“壮士何处 曾识关某来?”仓曰:“旧随黄巾张宝时,曾识尊颜;恨失身贼党,不得相随。 今日幸得拜见。愿将军不弃,收为步卒,早晚执鞭随镫,死亦甘心!”公见其意 甚诚,乃谓曰:“汝若随我,汝手下人伴若何?”仓曰:“愿从则俱从;不愿从 者,听之可也。”于是众人皆曰:“愿从。”关公乃下马至车前禀问二嫂。甘夫 人曰:“叔叔自离许都,于路独行至此,历过多少艰难,未尝要军马相随。前廖 化欲相投,叔既却之,今何独容周仓之众耶?我辈女流浅见,叔自斟酌。”公曰: “嫂嫂之言是也。”遂谓周仓曰:“非关某寡情,奈二夫人不从。汝等且回山中, 待我寻见兄长,必来相招。”周仓顿首告曰:“仓乃一粗莽之人,失身为盗;今 遇将军,如重见天日,岂忍复错过!若以众人相随为不便,可令其尽跟裴元绍去。 仓只身步行,跟随将军,虽万里不辞也!”关公再以此言告二嫂。甘夫人曰: “一二人相从,无妨于事。”公乃令周仓拨人伴随裴元绍去。元绍曰:“我亦愿 随关将军。”周仓曰:“汝若去时,人伴皆散;且当权时统领。我随关将军去, 但有住紥处,便来取你。”元绍怏怏而别。 周仓跟着关公,往汝南进发。行了数日,遥见一座山城。公问土人:“此何 处也?”土人曰:“此名古城。数月前有一将军,姓张,名飞,引数十骑到此, 将县官逐去,占住古城,招军买马,积草屯粮。今聚有三五千人马,四远无人敢 敌。”关公喜曰:“吾弟自徐州失散,一向不知下落,谁想却在此!”乃令孙乾 先入城通报,教来迎接二嫂。 却说张飞在芒砀山中,住了月余,因出外探听玄德消息,偶过古城。入县借 粮;县官不肯,飞怒,因就逐去县官,夺了县印,占住城池,权且安身。当日孙 乾领关公命,入城见飞。施礼毕,具言:“玄德离了袁绍处,投汝南去了。今云 长直从许都送二位夫人至此,请将军出迎。”张飞听罢,更不回言,随即披挂持 矛上马,引一千余人,径出北门。孙乾惊讶,又不敢问,只得随出城来。关公望 见张飞到来,喜不自胜,付刀与周仓接了,拍马来迎。只见张飞圆睁环眼,倒竖 虎须,吼声如雷,挥矛向关公便搠。关公大惊,连忙闪过,便叫:“贤弟何故如 此?岂忘了桃园结义耶?”飞喝曰:“你既无义,有何面目来与我相见!”关公 曰:“我如何无义?”飞曰:“你背了兄长,降了曹操,封侯赐爵。今又来赚我! 我今与你拼个死活!”关公曰:“你原来不知!我也难说。现放着二位嫂嫂在此, 贤弟请自问。”二夫人听得,揭帘而呼曰:“三叔何故如此?”飞曰:“嫂嫂住 着。且看我杀了负义的人,然后请嫂嫂入城。”甘夫人曰:“二叔因不知你等下 落,故暂时栖身曹氏。今知你哥哥在汝南,特不避险阻,送我们到此。三叔休错 见了。”糜夫人曰:“二叔向在许都,原出于无奈。”飞曰:“嫂嫂休要被他瞒 过了!忠臣宁死而不辱。大丈夫岂有事二主之理!”关公曰:“贤弟休屈了我。” 孙乾曰:“云长特来寻将军。”飞喝曰:“如何你也胡说!他那里有好心,必是 来捉我!”关公曰:“我若捉你,须带军马来。”飞把手指曰:“兀的不是军马 来也!” 关公回顾,果见尘埃起处,一彪人马来到。风吹旗号,正是曹军。张飞大怒 曰:“今还敢支吾么?”挺丈八蛇矛便搠将来。关公急止之曰:“贤弟且住。你 看我斩此来将,以表我真心。”飞曰:“你果有真心,我这里三通鼓罢。便要你 斩来将!”关公应诺。须臾,曹军至。为首一将,乃是蔡阳,挺刀纵马大喝曰: “你杀吾外甥秦琪,却原来逃在此!吾奉丞相命,特来拿你!”关公更不打话, 举刀便砍。张飞亲自擂鼓。只见一通鼓未尽,关公刀起处,蔡阳头已落地。众军 士俱走。关公活捉执认旗的小卒过来,问取来由。小卒告说:“蔡阳闻将军杀了 他外甥,十分忿怒,要来河北与将军交战。丞相不肯,因差他往汝南攻刘辟。不 想在这里遇着将军。”关公闻言,教去张飞前告说其事。飞将关公在许都时事细 问小卒;小卒从头至尾,说了一遍,飞方才信。 正说间,忽城中军士来报:“城南门外有十数骑来的甚紧,不知是甚人。” 张飞心中疑虑,便转出南门看时,果见十数骑轻弓短箭而来。见了张飞,滚鞍下 马。视之,乃糜竺、糜芳也。飞亦下马相见。竺曰:“自徐州失散,我兄弟二人 逃难回乡。使人远近打听,知云长降了曹操,主公在于河北;又闻简雍亦投河北 去了。只不知将军在此。昨于路上遇见一伙客人,说有一姓张的将军,如此模样, 今据古城。我兄弟度量必是将军,故来寻访。幸得相见!”飞曰:“云长兄与孙 乾送二嫂方到,已知哥哥下落。”二糜大喜,同来见关公,并参见二夫人。飞遂 迎请二嫂入城。至衙中坐定,二夫人诉说关公历过之事,张飞方才大哭,参拜云 长。二糜亦俱伤感。张飞亦自诉别后之事,一面设宴贺喜。 次日,张飞欲与关公同赴汝南见玄德。关公曰:“贤弟可保护二嫂,暂住此 城,待我与孙乾先去探听兄长消息。”飞允诺。关公与孙乾引数骑奔汝南来。刘 辟、龚都接着,关公便问:“皇叔何在?”刘辟曰:“皇叔到此住了数日,为见 军少,复往河北袁本初处商议去了。”关公怏怏不乐。孙乾曰:“不必忧虑。再 苦一番驱驰,仍往河北去报知皇叔,同至古城便了。”关公依言,辞了刘辟、龚 都,回至古城,与张飞说知此事。张飞便欲同至河北。关公曰:“有此一城,便 是我等安身之处,未可轻弃。我还与孙乾同往袁绍处,寻见兄长,来此相会。贤 弟可坚守此城。”飞曰:“兄斩他颜良、文丑,如何去得?”关公曰:“不妨。 我到彼当见机而变。”遂唤周仓问曰:“卧牛山裴元绍处,共有多少人马?”仓 曰:“约有四五百。”关公曰:“我今抄近路去寻兄长。汝可往卧牛山招此一枝 人马,从大路上接来。”仓领命而去。 关公与孙乾只带二十余骑投河北来,将至界首,乾曰:“将军未可轻入,只 在此间暂歇。待某先入见皇叔,别作商议。”关公依言,先打发孙乾去了,遥望 前村有一所庄院,便与从人到彼投宿。庄内一老翁携杖而出,与关公施礼。公具 以实告。老翁曰:“某亦姓关,名定。久闻大名,幸得瞻谒。”遂命二子出见, 款留关公,并从人俱留于庄内。 且说孙乾匹马入冀州见玄德,具言前事。玄德曰:“简雍亦在此间,可暗请 来同议。”少顷,简雍至,与孙乾相见毕,共议脱身之计。雍曰:“主公明日见 袁绍,只说要往荆州,说刘表共破曹操,便可乘机而去。”玄德曰:“此计大妙! 但公能随我去否?”雍曰:“某亦自有脱身之计。”商议已定。次日,玄德入见 袁绍,告曰:“刘景升镇守荆襄九郡,兵精粮足,宜与相约,共攻曹操。”绍曰: “吾尝遣使约之,奈彼未肯相从。”玄德曰:“此人是备同宗,备往说之,必无 推阻。”绍曰:“若得刘表,胜刘辟多矣。”遂命玄德行。绍又曰:“近闻关云 长已离了曹操,欲来河北;吾当杀之,以雪颜良、文丑之恨!”玄德曰:“明公 前欲用之,吾故召之。今何又欲杀之耶?且颜良、文丑比之二鹿耳,云长乃一虎 也:失二鹿而得一虎,何恨之有?”绍笑曰:“吾实爱之,故戏言耳。公可再使 人召之,令其速来。”玄德曰:“即遣孙乾往召之可也。”绍大喜从之。玄德出, 简雍进曰:“玄德此去,必不回矣。某愿与偕往:一则同说刘表,二则监住玄德。” 绍然其言,便命简雍与玄德同行。郭图谏绍曰:“刘备前去说刘辟,未见成事; 今又使与简雍同往荆州,必不返矣。”绍曰:“汝勿多疑,简雍自有见识。”郭 图嗟呀而出。 却说玄德先命孙乾出城,回报关公;一面与简雍辞了袁绍,上马出城。行至 界首,孙乾接着,同往关定庄上。关公迎门接拜,执手啼哭不止。关定领二子拜 于草堂之前。玄德问其姓名。关公曰:“此人与弟同姓,有二子:长子关宁,学 文;次子关平,学武。”关定曰:“今愚意欲遣次子跟随关将军,未识肯容纳否?” 玄德曰:“年几何矣?”定曰:“十八岁矣。”玄德曰:“既蒙长者厚意,吾弟 尚未有子,今即以贤郎为子,若何?”关定大喜,便命关平拜关公为父,呼玄德 为伯父。玄德恐袁绍追之,急收拾起行。关平随着关公,一齐起身。关定送了一 程自回。 关公教取路往卧牛山来。正行间,忽见周仓引数十人带伤而来。关公引他见 了玄德。问其何故受伤,仓曰:“某未至卧牛山之前,先有一将单骑而来,与裴 元绍交锋,只一合,刺死裴元绍,尽数招降人伴,占住山寨。仓到彼招诱人伴时, 止有这几个过来,余者俱惧怕,不敢擅离。仓不忿,与那将交战,被他连胜数次, 身中三枪。因此来报主公。”玄德曰:“此人怎生模样?姓甚名谁?”仓曰: “极其雄壮,不知姓名。”于是关公纵马当先,玄德在后,径投卧牛山来。周仓 在山下叫骂,只见那将全副披挂,持枪骤马,引众下山。玄德早挥鞭出马大叫曰: “来者莫非子龙否?”那将见了玄德,滚鞍下马,拜伏道旁。原来果然是赵子龙。 玄德、关公俱下马相见,问其何由至此。云曰:“云自别使君,不想公孙瓒不听 人言,以致兵败自焚,袁绍屡次招云,云想绍亦非用人之人,因此未往。后欲至 徐州投使君,又闻徐州失守,云长已归曹操,使君又在袁绍处。云几番欲来相投, 只恐袁绍见怪。四海飘零,无容身之地。前偶过此处,适遇裴元绍下山来欲夺吾 马,云因杀之,借此安身。近闻翼德在古城,欲往投之,未知真实。今幸得遇使 君!”玄德大喜,诉说从前之事。关公亦诉前事。玄德曰:“吾初见子龙,便有 留恋不舍之情。今幸得相遇!”云曰:“云奔走四方,择主而事,未有如使君者。 今得相随,大称平生。虽肝脑涂地,无恨矣。”当日就烧毁山寨,率领人众,尽 随玄德前赴古城。 张飞、糜竺、糜芳迎接入城,各相拜诉。二夫人具言云长之事,玄德感叹不 已。于是杀牛宰马,先拜谢天地,然后遍劳诸军。玄德见兄弟重聚,将佐无缺, 又新得了赵云,关公又得了关平、周仓二人,欢喜无限,连饮数日。后人有诗赞 之曰: “当时手足似瓜分,信断音稀杳不闻。今日君臣重聚义,正如龙虎会风云。” 时玄德、关、张、赵云、孙乾、简雍、糜竺、糜芳、关平、周仓部领马步军校共 四五千人。玄德欲弃了古城去守汝南,恰好刘辟、龚都差人来请。于是遂起军往 汝南驻紥,招军买马,徐图征进,不在话下。 且说袁绍见玄德不回,大怒,欲起兵伐之。郭图曰:“刘备不足虑。曹操乃 劲敌也,不可不除。刘表虽据荆州,不足为强。江东孙伯符威镇三江,地连六郡, 谋臣武士极多,可使人结之,共攻曹操。”绍从其言,即修书遣陈震为使,来会 孙策。正是:只因河北英雄去,引出江东豪杰来。未知其事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袁绍兴兵,望官渡进发。夏侯惇发书告急。曹操起军七万,前往迎敌, 留荀彧守许都。绍兵临发,田丰从狱中上书谏曰:“今且宜静守以待天时,不可 妄兴大兵,恐有不利。”逢纪谮曰:“主公兴仁义之师,田丰何得出此不祥之语!” 绍因怒,欲斩田丰。众官告免。绍恨曰:“待吾破了曹操,明正其罪!”遂催军 进发,旌旗遍野,刀剑如林。行至阳武,下定寨栅。沮授曰:“我军虽众,而勇 猛不及彼军;彼军虽精,而粮草不如我军。彼军无粮,利在急战;我军有粮,宜 且缓守。若能旷以日月,则彼军不战自败矣。”绍怒曰:“田丰慢我军心,吾回 日必斩之。汝安敢又如此!”叱左右:“将沮授锁禁军中,待我破曹之后,与田 丰一体治罪!”于是下令,将大军七十万,东西南北,周围安营,连络九十余里。 细作探知虚实,报至官渡。曹军新到,闻之皆惧。曹操与众谋士商议。荀攸 曰:“绍军虽多,不足惧也。我军俱精锐之士,无不一以当十。但利在急战。若 迁延日月,粮草不敷,事可忧矣。”操曰:“所言正合吾意。”遂传令军将鼓噪 而进。绍军来迎,两边排成阵势。审配拨弩手一万,伏于两翼;弓箭手五千,伏 于门旗内:约炮响齐发。三通鼓罢,袁绍金盔金甲,锦袍玉带,立马阵前。左右 排列着张郃、高览、韩猛、淳于琼等诸将。旌旗节钺,甚是严整。曹阵上门旗开 处,曹操出马。许诸、张辽、徐晃、李典等,各持兵器,前后拥卫。曹操以鞭指 袁绍曰:“吾于天子之前,保奏你为大将军,今何故谋反?”绍怒曰:“汝托名 汉相,实为汉贼!罪恶弥天,甚于莽、卓,乃反诬人造反耶!”操曰:“吾今奉 诏讨汝!”绍曰:“吾奉衣带诏讨贼!”操怒,使张辽出战。张邰跃马来迎。二 将斗了四五十合,不分胜负。曹操见了,暗暗称奇。许褚挥刀纵马,直出助战。 高览挺枪接住。四员将捉对儿厮杀。曹操令夏侯惇、曹洪,各引三千军,齐冲彼 阵。审配见曹军来冲阵,便令放起号炮:两下万弩并发,中军内弓箭手一齐拥出 阵前乱射。曹军如何抵敌,望南急走。袁绍驱兵掩杀,曹军大败,尽退至官渡。 袁绍移军逼近官渡下寨。审配曰:“今可拨兵十万守官渡,就曹操寨前筑起 土山,令军人下视寨中放箭。操若弃此而去,吾得此隘口,许昌可破矣。”绍从 之,于各寨内选精壮军人,用铁锹土担,齐来曹操寨边,垒土成山。曹营内见袁 军堆筑土山,欲待出去冲突,被审配弓弩手当住咽喉要路,不能前进。十日之内, 筑成土山五十余座,上立高橹,分拨弓弩手于其上射箭。曹军大惧,皆顶着遮箭 牌守御。土山上一声梆子响处,箭下如雨。曹军皆蒙楯伏地,袁军呐喊而笑。曹 操见军慌乱,集众谋士问计。刘晔进曰:“可作发石车以破之。”操令晔进车式, 连夜造发石车数百乘,分布营墙内,正对着土山上云梯。候弓箭手射箭时,营内 一齐拽动石车,炮石飞空,往上乱打。人无躲处,弓箭手死者无数。袁军皆号其 车为“霹雳车”。由是袁军不敢登高射箭。审配又献一计:令军人用铁锹暗打地 道,直透曹营内,号为“掘子军”。曹兵望见袁军于山后掘土坑,报知曹操。操 又问计于刘晔。晔曰:“此袁军不能攻明而攻暗,发掘伏道,欲从地下透营而入 耳。”操曰:“何以御之?”晔曰:“可绕营掘长堑,则彼伏道无用也。”操连 夜差军掘堑。袁军掘伏道到堑边,果不能入,空费军力。 却说曹操守官渡,自八月起,至九月终,军力渐乏,粮草不继。意欲弃官渡 退回许昌,迟疑未决,乃作书遣人赴许昌问荀彧。彧以书报之。书略曰: “承尊命,使决进退之疑。愚以袁绍悉众聚于官渡,欲与明公决胜负,公以 至弱当至强,若不能制,必为所乘:是天下之大机也。绍军虽众,而不能用;以 公之神武明哲,何向而不济!今军实虽少,未若楚、汉在荥阳、成皋间也。公今 画地而守,扼其喉而使不能进,情见势竭,必将有变。此用奇之时,断不可失。 惟明公裁察焉。” 曹操得书大喜,令将士效力死守。绍军约退三十余里,操遣将出营巡哨。有 徐晃部将史涣获得袁军细作,解见徐晃。晃问其军中虚实。答曰:“早晚大将韩 猛运粮至军前接济,先令我等探路。”徐晃便将此事报知曹操。荀攸曰:“韩猛 匹夫之勇耳。若遣一人引轻骑数千,从半路击之,断其粮草,绍军自乱。”操曰: “谁人可往?”攸曰:“即遣徐晃可也。”操遂差徐晃将带史涣并所部兵先出, 后使张辽、许褚引兵救应。当夜韩猛押粮车数千辆,解赴绍寨。正走之间,山谷 内徐晃、史涣引军截住去路。韩猛飞马来战,徐晃接住厮杀。史涣便杀散人夫, 放火焚烧粮车。韩猛抵当不住,拨回马走。徐晃催军烧尽辎重。袁绍军中,望见 西北上火起,正惊疑间,败军报来:“粮草被劫!”绍急遣张郃、高览去截大路, 正遇徐晃烧粮而回,恰欲交锋,背后张辽、许诸军到。两下夹攻,杀散袁军,四 将合兵一处,回官渡寨中。曹操大喜,重加赏劳。又分军于寨前结营,为掎角之 势。 却说韩猛败军还营,绍大怒,欲斩韩猛,众官劝免。审配曰:“行军以粮食 为重,不可不用心提防。乌巢乃屯粮之处,必得重兵守之。”袁绍曰:“吾筹策 已定。汝可回邺都监督粮草,休教缺乏。”审配领命而去。袁绍遣大将淳于琼, 部领督将眭元进、韩莒子、吕威璜、赵睿等,引二万人马,守乌巢。那淳于琼性 刚好酒,军士多畏之;既至乌巢,终日与诸将聚饮。 且说曹操军粮告竭,急发使往许昌教荀彧作速措办粮草,星夜解赴军前接济。 使者赍书而往,行不上三十里,被袁军捉住,缚见谋士许攸。那许攸字子远,少 时曾与曹操为友,此时却在袁绍处为谋士。当下搜得使者所赍曹操催粮书信,径 来见绍曰:“曹操屯军官渡,与我相持已久,许昌必空虚;若分一军星夜掩袭许 昌,则许昌可拔,而操可擒也。今操粮草已尽,正可乘此机会,两路击之。”绍 曰:“曹操诡计极多,此书乃诱敌之计也。”攸曰:“今若不取,后将反受其害。” 正话间,忽有使者自邺郡来,呈上审配书。书中先说运粮事;后言许攸在冀州时, 尝滥受民间财物,且纵令子侄辈多科税,钱粮入己,今已收其子侄下狱矣。绍见 书大怒曰:“滥行匹夫!尚有面目于吾前献计耶!汝与曹操有旧,想今亦受他财 贿,为他作奸细,啜赚吾军耳!本当斩首,今权且寄头在项!可速退出,今后不 许相见!”许攸出,仰天叹曰:“忠言逆耳,竖子不足与谋!吾子侄已遭审配之 害,吾何颜复见冀州之人乎!”遂欲拔剑自刎。左右夺剑劝曰:“公何轻生至此? 袁绍不纳直言,后必为曹操所擒。公既与曹公有旧,何不弃暗投明?”只这两句 言语,点醒许攸;于是许攸径投曹操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本初豪气盖中华,官渡相持枉叹嗟。若使许攸谋见用,山河争得属曹家?” 却说许攸暗步出营,径投曹寨,伏路军人拿住。攸曰:“我是曹丞相故友, 快与我通报,说南阳许攸来见。”军士忙报入寨中。时操方解衣歇息,闻说许攸 私奔到寨,大喜,不及穿履,跣足出迎,遥见许攸,抚掌欢笑,携手共入,操先 拜于地。攸慌扶起曰:“公乃汉相,吾乃布衣,何谦恭如此?”操曰:“公乃操 故友,岂敢以名爵相上下乎!”攸曰:“某不能择主,屈身袁绍,言不听,计不 从,今特弃之来见故人。愿赐收录。”操曰:“子远肯来,吾事济矣!愿即教我 以破绍之计:”攸曰:“吾曾教袁绍以轻骑乘虚袭许都,首尾相攻。”操大惊曰: “若袁绍用子言,吾事败矣。”攸曰:“公今军粮尚有几何?”操曰:“可支一 年。”攸笑曰:“恐未必。”操曰:有半年耳。”攸拂袖而起,趋步出帐曰: “吾以诚相投,而公见欺如是,岂吾所望哉!”操挽留曰:“子远勿嗔,尚容实 诉:军中粮实可支三月耳。”攸笑曰:“世人皆言孟德奸雄,今果然也。”操亦 笑曰:“岂不闻兵不厌诈!”遂附耳低言曰:“军中止有此月之粮。”攸大声曰: “休瞒我!粮已尽矣!”操愕然曰:“何以知之?”攸乃出操与荀彧之书以示之 曰:“此书何人所写?”操惊问曰:“何处得之?”攸以获使之事相告。操执其 手曰:“子远既念旧交而来,愿即有以教我。”攸曰:“明公以孤军抗大敌,而 不求急胜之方,此取死之道也。攸有一策,不过三日,使袁绍百万之众,不战自 破。明公还肯听否?”操喜曰:“愿闻良策。”攸曰:“袁绍军粮辎重,尽积乌 巢,今拨淳于琼守把,琼嗜酒无备。公可选精兵诈称袁将蒋奇领兵到彼护粮,乘 间烧其粮草辎重,则绍军不三日将自乱矣。”操大喜,重待许攸,留于塞中。 次日,操自选马步军士五千,准备往乌巢劫粮。张辽曰:“袁绍屯粮之所, 安得无备?丞相未可轻往,恐许攸有诈。”操曰:“不然,许攸此来,天败袁绍。 今吾军粮不给,难以久持;若不用许攸之计,是坐而待困也。彼若有诈,安肯留 我寨中?且吾亦欲劫寨久矣。今劫粮之举,计在必行,君请勿疑。”辽曰:“亦 须防袁绍乘虚来袭。”操笑曰:“吾已筹之熟矣。”便教荀攸、贾诩、曹洪同许 攸守大寨,夏侯惇、夏侯渊领一军伏于左,曹仁、孙典领一军伏于右,以备不虞。 教张辽、许褚在前,徐晃、于禁在后,操自引诸将居中:共五千人马,打着袁军 旗号,军士皆束草负薪,人衔枚,马勒口,黄昏时分,望乌巢进发。是夜星光满 天。 且说沮授被袁绍拘禁在军中,是夜因见众星朗列,乃命监者引出中庭,仰观 天象。忽见太白逆行,侵犯牛、斗之分,大惊曰:“祸将至矣!”遂连夜求见袁 绍。时绍已醉卧,听说沮授有密事启报,唤入问之。授曰:“适观天象,见太白 逆行于柳、鬼之间,流光射入牛、斗之分,恐有贼兵劫掠之害。乌巢屯粮之所, 不可不提备。宜速遣精兵猛将,于间道山路巡哨,免为曹操所算。”绍怒叱曰: “汝乃得罪之人,何敢妄言惑众!”因叱监者曰:“吾令汝拘囚之,何敢放出!” 遂命斩监者,别唤人监押沮授。授出,掩泪叹曰:“我军亡在旦夕,我尸骸不知 落何处也!”后人有诗叹曰: “逆耳忠言反见仇,独夫袁绍少机谋。乌巢粮尽根基拔,犹欲区区守冀州。” 却说曹操领兵夜行,前过袁绍别寨,寨兵问是何处军马。操使人应曰:“蒋 奇奉命往乌巢护粮。”袁军见是自家旗号,遂不疑惑。凡过数处,皆诈称蒋奇之 兵,并无阻碍。及到乌巢,四更已尽。操教军士将束草周围举火,众将校鼓噪直 入。时淳于琼方与众将饮了酒,醉卧帐中;闻鼓噪之声,连忙跳起问:“何故喧 闹?”言未已,早被挠钩拖翻。眭元进、赵睿运粮方回,见屯上火起,急来救应。 曹军飞报曹操,说:“贼兵在后,请分军拒之。”操大喝曰:“诸将只顾奋力向 前,待贼至背后,方可回战!”于是众军将无不争先掩杀。一霎时,火焰四起, 烟迷太空。眭、赵二将驱兵来救,操勒马回战。二将抵敌不住,皆被曹军所杀, 粮草尽行烧绝。淳于琼被擒见操,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,缚于马上,放回绍营以 辱之。 却说袁绍在帐中,闻报正北上火光满天,知是乌巢有失,急出帐召文武各官, 商议遣兵往救。张郃曰:“某与高览同往救之。”郭图曰:“不可。曹军劫粮, 曹操必然亲往;操既自出,寨必空虚,可纵兵先击曹操之寨;操闻之,必速还: 此孙膑围魏救赵之计也。”张郃曰:“非也。曹操多谋,外出必为内备,以防不 虞。今若攻操营而不拔,琼等见获,吾属皆被擒矣。”郭图曰:“曹操只顾劫粮, 岂留兵在寨耶!”再三请劫曹营。绍乃遣张郃、高览引军五千,往官渡击曹营; 遣蒋奇领兵一万,往救乌巢。 且说曹操杀散淳于琼部卒,尽夺其衣甲旗帜,伪作淳于琼部下收军回寨,至 山僻小路,正遇蒋奇军马。奇军问之,称是乌巢败军奔回,奇遂不疑,驱马径过。 张辽、许褚忽至,大喝:“蒋奇休走!”奇措手不及,被张辽斩于马下,尽杀蒋 奇之兵。又使人当先伪报云:“蒋奇已自杀散乌巢兵了”。袁绍因不复遣人接应 乌巢,只添兵往官渡。 却说张郃、高览攻打曹营,左边夏侯惇、右边曹仁,中路曹洪,一齐冲出: 三下攻击,袁军大败。比及接应军到,曹操又从背后杀来,四下围住掩杀。张郃、 高览夺路走脱。袁绍收得乌巢败残军马归寨,见淳于琼耳鼻皆无,手足尽落。绍 问:“如何失了乌巢?”败军告说:“淳于琼醉卧,因此不能抵敌。”绍怒,立 斩之。郭图恐张郃、高览回寨证对是非,先于袁绍前谮曰:“张郃、高览见主公 兵败,心中必喜。”绍曰:“何出此言?”图曰:“二人素有降曹之意,今遣击 寨,故意不肯用力,以致损折士卒。”绍大怒,遂遣使急召二人归寨问罪。郭图 先使人报二人云:“主公将杀汝矣。”及绍使至,高览问曰:“主公唤我等为何?” 使者曰:“不知何故。”览遂拔剑斩来使。郃大惊。览曰:“袁绍听信谗言,必 为曹操所擒;吾等岂可坐而待死?不如去投曹操。”郃曰:“吾亦有此心久矣。” 于是二人领本部兵马,往曹操寨中投降。夏侯惇曰:“张、高二人来降,未知虚 实。”操曰:“吾以恩遇之,虽有异心,亦可变矣。”遂开营门命二人入。二人 倒戈卸甲,拜伏于地。操曰:“若使袁绍肯从二将军之言,不至有败。今二将军 肯来相投,如微子去殷,韩信归汉也。”遂封张郃为偏将军、都亭侯,高览为偏 将军、东莱侯。二人大喜。 却说袁绍既去了许攸,又去了张郃、高览,又失了乌巢粮,军心皇皇。许攸 又劝曹操作速进兵;张郃、高览请为先锋;操从之。即令张郃、高览领兵往劫绍 寨。当夜三更时分,出军三路劫寨。混战到明,各自收兵,绍军折其大半。荀攸 献计曰:“今可扬言调拨人马,一路取酸枣,攻邺郡;一路取黎阳,断袁兵归路。 袁绍闻之,必然惊惶,分兵拒我;我乘其兵动时击之,绍可破也。”操用其计, 使大小三军,四远扬言。绍军闻此信,来寨中报说:“曹操分兵两路:一路取邺 郡,一路取黎阳去也。”绍大惊,急遣袁谭分兵五万救邺郡,辛明分兵五万救黎 阳,连夜起行。曹操探知袁绍兵动,便分大队军马,八路齐出,直冲绍营。袁军 俱无斗志,四散奔走,遂大溃。袁绍披甲不迭,单衣幅巾上马;幼子袁尚后随。 张辽、许褚、徐晃、于禁四员将,引军追赶袁绍。绍急渡河,尽弃图书车仗金帛, 止引随行八百余骑而去。操军追之不及,尽获遗下之物。所杀八万余人,血流盈 沟,溺水死者不计其数。操获全胜,将所得金宝缎匹,给赏军士。于图书中检出 书信一束,皆许都及军中诸人与绍暗通之书。左右曰:“可逐一点对姓名,收而 杀之。”操曰:“当绍之强,孤亦不能自保,况他人乎?”遂命尽焚之,更不再 问。 却说袁绍兵败而奔,沮授因被囚禁,急走不脱,为曹军所获,擒见曹操。操 素与授相识。授见操,大呼曰:“授不降也!”操曰:“本初无谋,不用君言, 君何尚执迷耶?吾若早得足下,天下不足虑也。”因厚待之,留于军中。授乃于 营中盗马,欲归袁氏。操怒,乃杀之。授至死神色不变。操叹曰:“吾误杀忠义 之士也!”命厚礼殡殓,为建坟安葬于黄河渡口,题其墓曰:“忠烈沮君之墓。” 后人有诗赞曰: “河北多名士,忠贞推沮君:凝眸知阵法,仰面识天文;至死心如铁,临危 气似云。曹公钦义烈,特与建孤坟。” 操下令攻冀州。正是:势弱只因多算胜,兵强却为寡谋亡。未知胜负如何, 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乘袁绍之败,整顿军马,迤逦追袭。袁绍幅巾单衣,引八百余骑, 奔至黎阳北岸,大将蒋义渠出寨迎接。绍以前事诉与义渠。义渠乃招谕离散之众, 众闻绍在,又皆蚁聚。军势复振,议还冀州。军行之次,夜宿荒山。绍于帐中闻 远远有哭声,遂私往听之。却是败军相聚,诉说丧兄失弟,弃伴亡亲之苦,各各 捶胸大哭,皆曰:“若听田丰之言,我等怎遭此祸!”绍大悔曰:“吾不听田丰 之言,兵败将亡;今回去,有何面目见之耶!”次日,上马正行间,逢纪引军来 接。绍对逢纪曰:“吾不听田丰之言,致有此败。吾今归去,羞见此人。”逢纪 因谮曰:“丰在狱中闻主公兵败,抚掌大笑曰:果不出吾之料!”袁绍大怒曰: “竖儒怎敢笑我!我必杀之!”遂命使者赍宝剑先往冀州狱中杀田丰。 却说田丰在狱中。一日,狱吏来见丰曰:“与别驾贺喜!”丰曰:“何喜可 贺?”狱吏曰:“袁将军大败而回,君必见重矣。”丰笑曰:“吾今死矣!”狱 吏问曰:“人皆为君喜,君何言死也?”丰曰:“袁将军外宽而内忌,不念忠诚。 若胜而喜,犹能赦我;今战败则羞,吾不望生矣。”狱吏未信。忽使者赍剑至, 传袁绍命,欲取田丰之首,狱吏方惊。丰曰:“吾固知必死也。”狱吏皆流泪。 丰曰:“大丈夫生于天地间,不识其主而事之,是无智也!今日受死,夫何足惜!” 乃自刎于狱中。后人有诗曰: “昨朝沮授军中失,今日田丰狱内亡。河北栋梁皆折断,本初焉不丧家邦!” 田丰既死,闻者皆为叹惜。 袁绍回冀州,心烦意乱,不理政事。其妻刘氏劝立后嗣。绍所生三子长子袁 谭字显思,出守青州;次子袁熙字显奕,出守幽州;三子袁尚字显甫,是绍后妻 刘氏所出,生得形貌俊伟,绍甚之,因此留在身边。自官渡兵败之后,刘氏劝立 尚为后嗣,绍乃与审配、逢纪、辛评、郭图四人商议、原来审、逢二人,向辅袁 尚;辛、郭二人,向辅袁谭;四人各为其主。当下袁绍谓四人曰:“今外患未息, 内事不可不早定,吾将议立后嗣:长子谭,为人性刚好杀;次子熙,为人柔懦难 成;三子尚,有英雄之表,礼贤敬士,吾欲立之。公等之意若何?”郭图曰: “三子之中,谭为长,今又居外;主公若废长立幼,此乱萌也。今军威稍挫,敌 兵压境,岂可复使父子兄弟自相争乱耶?主公且理会拒敌之策,立嗣之事,毋容 多议。”袁绍踌躇未决。 忽报袁熙引兵六万,自幽州来;袁谭引兵五万,自青州来;外甥高干亦引兵 五万,自并州来:各至冀州助战。绍喜,再整人马来战曹操。时操引得胜之兵, 陈列于河上,有土人箪食壶浆以迎之。操见父老数人,须发尽白,乃命入帐中赐 坐,问之曰:“老丈多少年纪?”答曰:“皆近百岁矣。”操曰:“吾军士惊扰 汝乡,吾甚不安。”父老曰:“桓帝时,有黄星见于楚、宋之分,辽东人殷馗善 晓天文,夜宿于此,对老汉等言:黄星见于乾象,正照此间。后五十年,当有真 人起于梁沛之间。今以年计之,整整五十年。袁本初重敛于民,民皆怨之。丞相 兴仁义之兵,吊民伐罪,官渡一战,破袁绍百万之众,正应当时殷馗之言,兆民 可望太平矣。”操笑曰:“何敢当老丈所言?”遂取酒食绢帛赐老人而遣之。号 令三军:“如有下乡杀人家鸡犬者,如杀人之罪!”于是军民震服。操亦心中暗 喜。 人报袁绍聚四州之兵,得二三十万,前至仓亭下寨。操提兵前进,下寨已定。 次日,两军相对,各布成阵势。操引诸将出阵,绍亦引三子一甥及文官武将出到 阵前。操曰:“本初计穷力尽,何尚不思投降?直待刀临项上,悔无及矣!”绍 大怒,回顾众将曰:“谁敢出马?”袁尚欲于父前逞能,便舞双刀,飞马出阵, 来往奔驰。操指问众将曰:“此何人?”有识者答曰:“此袁绍三子袁尚也。” 言未毕,一将挺枪早出。操视之,乃徐晃部将史涣也。两骑相交,不三合,尚拨 马刺斜而走。史涣赶来,袁尚拈弓搭箭,翻身背射,正中史涣左目,坠马而死。 袁绍见子得胜,挥鞭一指,大队人马拥将过来,混战大杀一场,各鸣金收军还寨。 操与诸将商议破绍之策。程昱献十面埋伏之计,劝操退军于河上,伏兵十队, 诱绍追至河上,“我军无退路,必将死战,可胜绍矣。”操然其计。左右各分五 队。左:一队夏侯惇,二队张辽,三队李典,四队乐进,五队夏侯渊;右:一队 曹洪,二队张郃,三队徐晃,四队于禁,五队高览。中军许褚为先锋。次日,十 队先进,埋伏左右已定。至半夜,操令许褚引兵前进,伪作劫寨之势。袁绍五寨 人马,一齐俱起。许褚回军便走。袁绍引军赶来,喊声不绝;比及天明,赶至河 上。曹军无去路,操大呼曰:“前无去路,诸军何不死战?”众军回身奋力向前。 许褚飞马当先,力斩十数将。袁军大乱。袁绍退军急回,背后曹军赶来。正行间: 一声鼓响,左边夏侯渊,右边高览,两军冲出。袁绍聚三子一甥,死冲血路奔走。 又行不到十里,左边乐进,右边于禁杀出,杀得袁军尸横遍野,血流成渠。又行 不到数里,左边李典,右边徐晃,两军截杀一阵。袁绍父子胆丧心惊,奔入旧寨。 令三军造饭,方欲待食,左边张辽,右边张郃,径来冲寨。绍慌上马,前奔仓亭。 人马困乏,欲待歇息,后面曹操大军赶来,袁绍舍命而走。正行之间,右边曹洪, 左边夏侯惇,挡住去路。绍大呼曰:“若不决死战,必为所擒矣!”奋力冲突, 得脱重围。袁熙、高干皆被箭伤。军马死亡殆尽。绍抱三子痛哭一场,不觉昏倒。 众人急救,绍口吐鲜血不止,叹曰:“吾自历战数十场,不意今日狼狈至此!此 天丧吾也!汝等各回本州,誓与曹贼一决雌雄!”便教辛评、郭图火急随袁谭前 往青州整顿,恐曹操犯境;令袁熙仍回幽州,高干仍回并州:各去收拾人马,以 备调用。袁绍引袁尚等入冀州养病,令尚与审配、逢纪暂掌军事。 却说曹操自仓亭大胜,重赏三军;令人探察冀州虚实。细作回报:“绍卧病 在床。袁尚、审配紧守城池。袁谭,袁熙、高干皆回本州。”众皆劝操急攻之。 操曰:“冀州粮食极广,审配又有机谋,未可急拔。现今禾稼在田,恐废民业, 姑待秋成后取之未晚。”正议间,忽荀彧有书到,报说:“刘备在汝南得刘辟、 龚都数万之众。闻丞相提军出征河北,乃令刘辟守汝南,备亲自引兵乘虚来攻许 昌。丞相可速回军御之。”操大惊,留曹洪屯兵河上,虚张声势。操自提大兵往 汝南来迎刘备。 却说玄德与关、张、赵云等,引兵欲袭许都。行近穰山地面,正遇曹兵杀来, 玄德便于穰山下寨,军分三队:云长屯兵于东南角上,张飞屯兵于西南角上,玄 德与赵云于正南立寨。曹操兵至,玄德鼓噪而出。操布成阵势,叫玄德打话。玄 德出马于门旗下。操以鞭指骂曰:“吾待汝为上宾,汝何背义忘恩?”玄德曰: “汝托名汉相,实为国贼!吾乃汉室宗亲,奉天子密诏,来讨反贼!”遂于马上 朗诵衣带诏。操大怒,教许褚出战。玄德背后赵云挺枪出马。二将相交三十合, 不分胜负。忽然喊声大震,东南角上,云长冲突而来;西南角上,张飞引军冲突 而来。三处一齐掩杀。曹军远来疲困,不能抵当,大败而走。玄德得胜回营。 次日,又使赵云搦战。操兵旬日不出。玄德再使张飞搦战,操兵亦不出。玄 德愈疑。忽报龚都运粮至,被曹军围住,玄德急令张飞去救。忽又报夏侯惇引军 抄背后径取汝南,玄德大惊曰:“若如此,吾前后受敌,无所归矣!”急遣云长 救之。两军皆去。不一日,飞马来报夏侯惇已打破汝南,刘辟弃城而走,云长现 今被围。玄德大惊。又报张飞去救龚都,也被围住了。玄德急欲回兵,又恐操兵 后袭。忽报寨外许褚搦战。玄德不敢出战,候至天黑,教军士饱餐,步军先起, 马军后随,寨中虚传更点。玄德等离寨约行数里,转过土山,火把齐明,山头上 大呼曰:“休教走了刘备!丞相在此专等!”玄德慌寻走路。赵云曰:“主公勿 忧,但跟某来。”赵云挺枪跃马,杀开条路,玄德掣双股剑后随。正战间。许褚 追至,与赵云力战。背后于禁、李典又到。玄德见势危,落荒而走。听得背后喊 声渐远,玄德望深山僻路,单马逃生。捱到天明,侧首一彪军冲出。玄德大惊, 视之,乃刘辟引败军千余骑,护送玄德家小前来;孙乾。简雍,糜芳亦至,诉说: “夏侯惇军势甚锐,因此弃城而走。曹兵赶来,幸得云长挡住,因此得脱。”玄 德曰:“不知云长今在何处?”刘辟曰:“将军且行,却再理会。”行到数里, 一棒鼓响,前面拥出一彪人马。当先大将,乃是张郃,大叫:“刘备快下马受降!” 玄德方欲退后,只见山头上红旗磨动,一军从山坞内拥出,为首大将,乃高览也。 玄德两头无路,仰天大呼曰:“天何使我受此窘极耶!事势至此,不如就死!” 欲拔剑自刎,刘辟急止之曰:“容某死战,夺路救君。”言讫,便来与高览交锋。 战不三合,被高览一刀砍于马下。玄德正慌,方欲自战,高览后军忽然自乱,一 将冲阵而来,枪起处,高览翻身落马。视之,乃赵云也。玄德大喜。云纵马挺枪, 杀散后队,又来前军独战张郃。郃与云战三十余合,拨马败走。云乘势冲杀,却 被郃兵守住山隘,路窄不得出。正夺路间,只见云长、关平、周仓引三百军到。 两下相攻,杀退张郃。各出隘口,占住山险下寨。玄德使云长寻觅张飞。原来张 飞去救龚都,龚都已被夏侯渊所杀;飞奋力杀退夏侯渊,迤逦赶去,却被乐进引 军围住。云长路逢败军,寻踪而去,杀退乐进,与飞同回见玄德。人报曹军大队 赶来,玄德教孙乾等保护老小先行。玄德与关、张、赵云在后,且战且走。操见 玄德去远,收军不赶。 玄德败军不满一千,狼狈而奔。前至一江,唤土人问之,乃汉江也。玄德权 且安营。土人知是玄德,奉献羊酒,乃聚饮于沙滩之上。玄德叹曰:“诸君皆有 王佐之才,不幸跟随刘备。备之命窘,累及诸君。今日身无立锥,诚恐有误诸君。 君等何不弃备而投明主,以取功名乎?”众皆掩面而哭。云长曰:“兄言差矣。 昔日高祖与项羽争天下,数败于羽;后九里山一战成功,而开四百年基业。胜负 兵家之常,何可自隳其志!” 孙乾曰:“成败有时,不可丧志。此离荆州不远。刘景升坐镇九郡,兵强粮 足,更且与公皆汉室宗亲,何不往投之?”玄德曰:“但恐不容耳。”乾曰: “某愿先往说之,使景升出境而迎庄公”玄德大喜,便令孙乾星夜往荆州。到郡 入见刘表,礼毕,刘表问曰:“公从玄德,何故至此?”乾曰:“刘使君天下英 雄,虽兵微将寡,而志欲匡扶社稷。汝南刘辟、龚都素无亲故,亦以死报之。明 公与使君,同为汉室之胄;今使君新败,欲往江东投孙仲谋。乾僭言曰:不可背 亲而向疏。荆州刘将军礼贤下士,士归之如水之投东,何况同宗乎?因此使君特 使乾先来拜白。惟明公命之。”表大喜曰:“玄德,吾弟也。久欲相会而不可得。 今肯惠顾,实为幸甚!”蔡瑁谮曰:“不可。刘备先从吕布,后事曹操,近投袁 绍,皆不克终,足可见其为人。今若纳之,曹操必加兵于我,枉动干戈。不如斩 孙乾之首,以献曹操,操必重待主公也。”孙乾正色曰:“乾非惧死之人也。刘 使君忠心为国,非曹操、袁绍、吕布等比。前此相从,不得已也。今闻刘将军汉 朝苗裔,谊切同宗,故千里相投。尔何献谗而妒贤如此耶?”刘表闻言,乃叱蔡 瑁曰:“吾主意已定,汝勿多言。”蔡瑁惭恨而出,刘表遂命孙乾先往报玄德, 一面亲自出郭三十里迎接。玄德见表,执礼甚恭。表亦相待甚厚。玄德引关、张 等拜见刘表,表遂与玄德等同入荆州,分拨院宅居住。 却说曹操探知玄德已往荆州投奔刘表,便欲引兵攻之。程昱曰:“袁绍未除, 而遽攻荆襄,倘袁绍从北而起,胜负未可知矣。不如还兵许都,养军蓄锐,待来 年春暖,然后引兵先破袁绍,后取荆襄:南北之利,一举可收也。”操然其言, 遂提兵回许都。至建安七年,春正月,操复商议兴兵。先差夏侯惇、满宠镇守汝 南,以拒刘表;留曹仁、荀彧守许都:亲统大军前赴官渡屯紥。 且说袁绍自旧岁感冒吐血症候,今方稍愈,商议欲攻许都。审配谏曰:“旧 岁官渡,仓亭之败,军心未振;尚当深沟高垒,以养军民之力。”正议间,忽报 曹操进兵官渡,来攻冀州。绍曰:“若候兵临城下,将至壕边,然后拒敌,事已 迟矣。吾当自领大军出迎。”袁尚曰:“父亲病体未痊,不可远征。儿愿提兵前 去迎敌。”绍许之,遂使人往青州取袁谭,幽州取袁熙,并州取高干:四路同破 曹操。正是:才向汝南鸣战鼓,又从冀北动征鼙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袁尚自斩史涣之后,自负其勇,不待袁谭等兵至,自引兵数万出黎阳, 与曹军前队相迎。张辽当先出马,袁尚挺枪来战,不三合,架隔遮拦不住,大败 而走。张辽乘势掩杀,袁尚不能主张,急急引军奔回冀州。袁绍闻袁尚败回,又 受了一惊,旧病复发,吐血数斗,昏倒在地。刘夫人慌救入卧内,病势渐危。刘 夫人急请审配、逢纪,直至袁绍榻前,商议后事。绍但以手指而不能言。刘夫人 曰:“尚可继后嗣否?”绍点头。审配便就榻前写了遗嘱。绍翻身大叫一声,又 吐血斗余而死。后人有诗曰: “累世公卿立大名,少年意气自纵横。空招俊杰三千客,漫有英雄百万兵。 羊质虎皮功不就,凤毛鸡胆事难成。更怜一种伤心处,家难徒延两弟兄。” 袁绍既死,审配等主持丧事。刘夫人便将袁绍所爱宠妾五人尽行杀害;又恐 其阴魂于九泉之下再与绍相见,乃髡其发,刺其面,毁其尸:其妒恶如此。袁尚 恐宠妾家属为害,并收而杀之。审配、逢纪立袁尚为大司马将军,领冀、青、幽、 并四州牧,遣使报丧。此时袁谭已发兵离青州,知父死,便与郭图、辛评商议。 图曰:“主公不在冀州,审配、逢纪必立显甫为主矣。当速行。”辛评曰:“审、 逢二人,必预定机谋。今若速往,必遭其祸。”袁谭曰:“若此当何如?”郭图 曰:“可屯兵城外,观其动静。某当亲往察之。”谭依言。郭图遂入冀州,见袁 尚。礼毕,尚问:“兄何不至?”图曰:“因抱病在军中,不能相见。”尚曰: “吾受父亲遗命,立我为主,加兄为车骑将军。目下曹军压境,请兄为前部,吾 随后便调兵接应也。”图曰:“军中无人商议良策,愿乞审正南、逢元图二人为 辅。”尚曰:“吾亦欲仗此二人早晚画策,如何离得!”图曰:“然则于二人内 遣一人去,何如?”尚不得已,乃令二人拈阄,拈着者便去。逢纪拈着,尚即命 逢纪赍印绶,同郭图赴袁谭军中。纪随图至谭军,见谭无病,心中不安,献上印 绶。谭大怒,欲斩逢纪。郭图密谏曰:“今曹军压境,且只款留逢纪在此,以安 尚心。待破曹之后,却来争冀州不迟。” 谭从其言。即时拔寨起行,前至黎阳,与曹军相抵。谭遣大将汪昭出战,操 遣徐晃迎敌。二将战不数合,徐晃一刀斩汪昭于马下。曹军乘势掩杀,谭军大败。 谭收败军入黎阳,遣人求救于尚。尚与审配计议,只发兵五千余人相助。曹操探 知救军已到,遣乐进、李典引兵于半路接着,两头围住尽杀之。袁谭知尚止拨兵 五千,又被半路坑杀,大怒,乃唤逢纪责骂。纪曰:“容某作书致主公,求其亲 自来救。”谭即令纪作书,遣人到冀州致袁尚,尚与审配共议。配曰:“郭图多 谋,前次不争而去者,为曹军在境也。今若破曹,必来争冀州矣。不如不发救兵, 借操之力以除之。”尚从其言,不肯发兵。使者回报,谭大怒,立斩逢纪,议欲 降曹。早有细作密报袁尚。尚与审配议曰:“使谭降曹,并力来攻,则冀州危矣。” 乃留审配并大将苏由固守冀州,自领大军来黎阳救谭。尚问军中谁敢为前部,大 将吕旷、吕翔兄弟二人愿去。尚点兵三万,使为先锋,先至黎阳。谭闻尚自来, 大喜,遂罢降曹之议。谭屯兵城中,尚屯兵城外,为掎角之势。 不一日,袁熙、高干皆领军到城外,屯兵三处,每日出兵与操相持。尚屡败, 操兵屡胜。至建安八年春二月,操分路攻打,袁谭、袁熙、袁尚、高干皆大败, 弃黎阳而走。操引兵追至冀州,谭与尚入城坚守;熙与于离城三十里下寨,虚张 声势。操兵连日攻打不下。郭嘉进曰:“袁氏废长立幼,而兄弟之间,权力相并, 各自树党,急之则相救,缓之则相争;不如举兵南向荆州,征讨刘表,以候袁氏 兄弟之变;变成而后击之,可一举而定也。”操善其言,命贾诩为太守,守黎阳; 曹洪引兵守官渡。操引大军向荆州进兵。 谭、尚听知曹军自退,遂相庆贺。袁熙、高干各自辞去。袁谭与郭图、辛评 议曰:“我为长子,反不能承父业;尚乃继母所生,反承大爵:心实不甘。”图 曰:“主公可勒兵城外,只做请显甫、审配饮酒,伏刀斧手杀之,大事定矣。” 谭从其言。适别驾王修自青州来,谭将此计告之。修曰:“兄弟者,左右手也。 今与他人争斗,断其右手,而曰我必胜,安可得乎?夫弃兄弟而不亲,天下其谁 亲之?彼谗人离间骨肉,以求一朝之利,原塞耳勿听也。”谭怒,叱退王修,使 人去请袁尚。尚与审配商议。配曰:“此必郭图之计也。主公若往,必遭奸计; 不如乘势攻之。”袁尚依言,便披挂上马,引兵五万出城。袁谭见袁尚引军来, 情知事泄,亦即披挂上马,与尚交锋。尚见谭大骂。谭亦骂曰:“汝药死父亲, 篡夺爵位,今又来杀兄耶!”二人亲自交锋,袁谭大败。尚亲冒矢石,冲突掩杀。 谭引败军奔平原,尚收兵还。袁谭与郭图再议进兵,令岑璧为将,领兵前来。尚 自引兵出冀州。两阵对圆,旗鼓相望。璧出骂阵;尚欲自战,大将吕旷,拍马舞 刀,来战岑璧。二将战无数合,旷斩岑璧于马下。谭兵又败,再奔平原。审配劝 尚进兵,追至平原。谭抵挡不住,退入平原,坚守不出。尚三面围城攻打。谭与 郭图计议。图曰:“今城中粮少,彼军方锐,势不相敌。愚意可遣人投降曹操, 使操将兵攻冀州,尚必还救。将军引兵夹击之,尚可擒矣。若操击破尚军,我因 而敛其军实以拒操。操军远来,粮食不继,必自退去。我可以仍据冀州,以图进 取也。” 谭从其言,问曰:“何人可为使?”图曰:“辛评之弟辛毗,字佐治,见为 平原令。此人乃能言之士,可命为使。”谭即召辛毗,毗欣然而至。谭修书付毗, 使三千军送毗出境。毗星夜赍书往见曹操,时操屯军西平伐刘表,表遣玄德引兵 为前部以迎之。未及交锋,辛毗到操寨。见操礼毕,操问其来意,毗具言袁谭相 求之意,呈上书信。操看书毕,留辛毗于寨中,聚文武计议。程昱曰:“袁谭被 袁尚攻击太急,不得已而来降,不可准信。”吕虔、满宠亦曰:“丞相既引兵至 此,安可复舍表而助谭?”荀攸曰:“三公之言未善。以愚意度之:天下方有事, 而刘表坐保江、汉之间,不敢展足,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。袁氏据四州之地,带 甲数十万,若二子和睦,共守成业,天下事未可知也;今乘其兄弟相攻,势穷而 投我,我提兵先除袁尚,后观其变,并灭袁谭,天下定矣。此机会不可失也。” 操大喜,便邀辛毗饮酒,谓之曰:“袁谭之降,真耶诈耶?袁尚之兵,果可必胜 耶?”毗对曰:“明公勿问真与诈也,只论其势可耳。袁氏连年丧败,兵革疲于 外,谋臣诛于内;兄弟谗隙,国分为二;加之饥馑并臻,天灾人困:无问智愚, 皆知土崩瓦解,此乃天灭袁氏之时也。今明公提兵攻邺,袁尚不还救,则失巢穴; 若还救,则谭踵袭其后。以明公之威,击疲惫之众,如迅风之扫秋叶也。不此之 图,而伐荆州;荆州丰乐之地,国和民顺,未可摇动。况四方之患,莫大于河北; 河北既平,则霸业成矣。愿明公详之。”操大喜曰:“恨与辛佐治相见之晚也!” 即日督军还取冀州。玄德恐操有谋,不跟追袭,引兵自回荆州。 却说袁尚知曹军渡河,急急引军还邺,命吕旷、吕翔断后。袁谭见尚退军, 乃大起平原军马,随后赶来。行不到数十里,一声炮响,两军齐出:左边吕旷, 右边吕翔,兄弟二人截住袁潭。谭勒马告二将曰:“吾父在日,吾并未慢待二将 军,今何从吾弟而见逼耶?”二将闻言,乃下马降谭。谭曰:“勿降我,可降曹 丞相。”二将因随谭归营。谭候操军至,引二将见操。操大喜,以女许谭为妻, 即令吕旷、吕翔为媒。谭请操攻取冀州。操曰:“方今粮草不接,搬运劳苦,我 济河,遏淇水入白沟,以通粮道,然后进兵。”令谭且居平原。操引军退屯黎阳, 封吕旷、吕翔为列侯,随军听用。郭图谓袁谭曰:“曹操以女许婚,恐非真意。 今又封赏吕旷、吕翔,带去军中,此乃牢笼河北人心。后必终为我祸。主公可刻 将军印二颗,暗使人送与二吕,令作内应。待操破了袁尚,可乘便图之。”谭依 言,遂刻将军印二颗,暗送与二吕。二吕受讫,径将印来禀曹操。操大笑曰: “谭暗送印者,欲汝等为内助,待我破袁尚之后,就中取事耳。汝等且权受之, 我自有主张。”自此曹操便有杀谭之心。 且说袁尚与审配商议:“今曹兵运粮入白沟,必来攻冀州,如之奈何?”配 曰:“可发檄使武安长尹楷屯毛城,通上党运粮道;令沮授之子沮鹄守邯郸,遥 为声援。主公可进兵平原,急攻袁谭。先绝袁谭,然后破曹。”袁尚大喜,留审 配与陈琳守冀州,使马延、张顗二将为先锋,连夜起兵攻打平原。谭知尚兵来近, 告急于操。操曰:“吾今番必得冀州矣。”正说间,适许攸自许昌来;闻尚又攻 谭,入见操曰:“丞相坐守于此,岂欲待天雷击杀二袁乎?”操笑曰:“吾已料 定矣。”遂令曹洪先进兵攻邺,操自引一军来攻尹楷。兵临本境,楷引军来迎。 楷出马,操曰:“许仲康安在?”许褚应声而出,纵马直取尹楷。楷措手不及, 被许褚一刀斩于马下,余众奔溃。操尽招降之,即勒兵取邯郸。沮鹄进兵来迎。 张辽出马,与鹄交锋。战不三合,鹄大败,辽从后追赶。两马相离不远,辽急取 弓射之,应弦落马。操指挥军马掩杀,众皆奔散。于是操引大军前抵冀州。曹洪 已近城下。操令三军绕城筑起土山,又暗掘地道以攻之。审配设计坚守,法令甚 严,东门守将冯礼,因酒醉有误巡警,配痛责之。冯礼怀恨,潜地出城降操。操 问破城之策,礼曰:“突门内土厚,可掘地道而入。”操便命冯礼引三百壮士, 夤夜掘地道而入。 却说审配自冯礼出降之后,每夜亲自登城点视军马。当夜在突门阁上,望见 城外无灯火。配曰:“冯礼必引兵从地道而入也。”急唤精兵运石击突闸门;门 闭,冯礼及三百壮士,皆死于土内。操折了这一场,遂罢地道之计,退军于洹水 之上,以候袁尚回兵。袁尚攻平原,闻曹操已破尹楷、沮鹄,大军围困冀州,乃 掣兵回救。部将马延曰:“从大路去,曹操必有伏兵;可取小路,从西山出滏水 口去劫曹营,必解围也。”尚从其言,自领大军先行,令马延与张顗断后。早有 细作去报曹操。操曰:“彼若从大路上来,吾当避之:若从西山小路而来,一战 可擒也。吾料袁尚必举火为号,令城中接应。吾可分兵击之。”于是分拨已定。 却说袁尚出滏水界口,东至阳平,军阳平亭,离冀州十七里,一边靠着滏水。 尚令军士堆积柴薪干草,至夜焚烧为号;遣主簿李孚扮作曹军都督,直至城下。 大叫:“开门!”审配认得是李孚声音,放入城中,说:“袁尚已陈兵在阳平亭, 等候接应,若城中兵出,亦举火为号。”配教城中堆草放火,以通音信。孚曰: “城中无粮,可发老弱残兵并妇人出降;彼必不为备,我即以兵继百姓之后出攻 之。”配从其论。次日,城上竖起白旗,上写“冀州百姓投降。”操曰:“此是 城中无粮,教老弱百姓出降,后必有兵出也。”操教张辽、徐晃各引三千军马, 伏于两边。操自乘马、张麾盖至城下、果见城门开处,百姓扶老携幼,手持白旗 而出。百姓才出尽,城中兵突出。操教将红旗一招,张辽、徐晃两路兵齐出乱杀, 城中兵只得复回。操自飞马赶来,到吊桥边,城中弩箭如雨,射中操盔,险透其 顶。众将急救回阵。操更衣换马,引众将来攻尚寨,尚自迎敌。时各路军马一齐 杀至,两军混战,袁尚大败。尚引败兵退往西山下寨,令人催取马延、张顗军来。 不知曹操已使吕旷、吕翔去招安二将。二将随二吕来降,操亦封为列侯。即日进 兵攻打西山,先使二吕、马延、张顗截断袁尚粮道。尚情知西山守不住,夜走滥 口。安营未定,四下火光并起,伏兵齐出,人不及甲,马不及鞍。尚军大溃,退 走五十里,势穷力极,只得遣豫州刺史阴夔至操营请降。操佯许之,却连夜使张 辽、徐晃去劫寨。尚尽弃印绶、节钺、衣甲、辎重,望中山而逃。 操回军攻冀州。许攸献计曰:“何不决漳河之水以淹之?”操然其计,先差 军于城外掘壕堑,周围四十里。审配在城上见操军在城外掘堑,却掘得甚浅。配 暗笑曰:“此欲决漳河之水以灌城耳。壕深可灌,如此之浅,有何用哉!”遂不 为备。当夜曹操添十倍军士并力发掘,比及天明,广深二丈,引漳水灌之,城中 水深数尺。更兼粮绝,军士皆饿死。辛毗在城外,用枪挑袁尚印绶衣服,招安城 内之人。审配大怒,将辛毗家属老小八十余口,就于城上斩之,将头掷下。辛毗 号哭不已。审配之侄审荣,素与辛毗相厚,见辛毗家属被害,心中怀忿,乃密写 献门之书,拴于箭上,射下城来。军士拾献辛毗,毗将书献操。操先下令:如入 冀州,休得杀害袁氏一门老小;军民降者免死。次日天明,审荣大开西门,放曹 兵入。辛毗跃马先入,军将随后,杀入冀州。审配在东南城楼上,见操军已入城 中,引数骑下城死战,正迎徐晃交马。徐晃生擒审配,绑出城来。路逢辛毗,毗 咬牙切齿,以鞭鞭配首曰:“贼杀才!今日死矣!”配大骂:“辛毗贼徒!引曹 操破我冀州,我恨不杀汝也!”徐晃解配见操。操曰:“汝知献门接我者乎?” 配曰:“不知。”操曰:“此汝侄审荣所献也。”配怒曰:“小儿不行,乃至于 此!”操曰:“昨孤至城下,何城中弩箭之多耶?”配曰:“恨少!恨少!”操 曰:“卿忠于袁氏,不容不如此。今肯降吾否?”配曰:“不降!不降”辛毗哭 拜于地曰:“家属八十余口,尽遭此贼杀害。愿丞相戮之,以雪此恨!”配曰: “吾生为袁氏臣,死为袁氏鬼,不似汝辈谗谄阿谀之贼!可速斩我!”操教牵出。 临受刑,叱行刑者曰:“吾主在北,不可使我面南而死!”乃向北跪,引颈就刃。 后人有诗叹曰: “河北多名士,谁如审正南:命因昏主丧,心与古人参。忠直言无隐,廉能 志不贪。临亡犹北面,降者尽羞惭。” 审配既死,操怜其忠义,命葬于城北。众将请曹操入城。操方欲起行,只见 刀斧手拥一人至,操视之,乃陈琳也。操谓之曰:“汝前为本初作檄,但罪状孤 可也;何乃辱及祖父耶?”琳答曰:“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耳。”左右劝操杀之; 操怜其才,乃赦之,命为从事。 却说操长子曹丕,字子桓,时年十八岁。丕初生时,有云气一片,其色青紫, 圆如车盖,覆于其室,终日不散。有望气者,密谓操曰:“此天子气也。令嗣贵 不可言!”丕八岁能属文,有逸才,博古通今,善骑射,好击剑。时操破冀州, 丕随父在军中,先领随身军,径投袁绍家,下马拔剑而入。有一将当之曰:“丞 相有命,诸人不许入绍府。”不叱退,提剑入后堂。见两个妇人相抱而哭,丕向 前欲杀之。正是:四世公侯已成梦,一家骨肉又遭殃。未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 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于金光处,掘出一铜雀,问荀攸曰:“此何兆也?”攸曰:“昔舜 母梦玉雀入怀而生舜。今得铜雀,亦吉祥之兆也。”操大喜,遂命作高台以庆之。 乃即日破土断木,烧瓦磨砖,筑铜雀台于漳河之上。约计一年而工毕。少子曹植 进曰:“若建层台,必立三座:中间高者,名为铜雀;左边一座,名为玉龙;右 边一座,名为金凤。更作两条飞桥,横空而上,乃为壮观。”操曰:“吾儿所言 甚善。他日台成,足可娱吾老矣!”原来曹操有五子,惟植性敏慧,善文章,曹 操平日最爱之。于是留曹植与曹丕在邺郡造台,使张燕守北寨。操将所得袁绍之 兵,共五六十万,班师回许都。大封功臣;又表赠郭嘉为贞侯,养其子奕于府中。 复聚众谋士商议,欲南征刘表。荀彧曰:“大军方北征而回,未可复动。且待半 年,养精蓄锐,刘表、孙权可一鼓而下也。”操从之,遂分兵屯田,以候调用。 却说玄德自到荆州,刘表待之甚厚。一日,正相聚饮酒,忽报降将张武、陈 孙在江夏掳掠人民,共谋造反。表惊曰:“二贼又反,为祸不小!”玄德曰: “不须兄长忧虑,备请往讨之。”表大喜,即点三万军,与玄德前去。玄德领命 即行,不一日,来到江夏。张武、陈孙引兵来迎。玄德与关、张、赵云出马在门 旗下,望见张武所骑之马,极其雄骏。玄德曰:“此必千里马也。”言未毕,赵 云挺枪而出,径冲彼阵。张武纵马来迎,不三合,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,随手扯 住辔头,牵马回阵。陈孙见了,随赶来夺。张飞大喝一声,挺矛直出,将陈孙刺 死。众皆溃散。玄德招安余党,平复江夏诸县,班师而回。表出郭迎接入城,设 宴庆功。酒至半酣,表曰:“吾弟如此雄才,荆州有倚赖也。但忧南越不时来寇, 张鲁、孙权皆足为虑。”玄德曰:“弟有三将,足可委用:使张飞巡南越之境; 云长拒固子城,以镇张鲁;赵云拒三江,以当孙权。何足虑哉?”表喜,欲从其 言。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:“刘备遣三将居外,而自居荆州,久必为患。”蔡夫 人乃夜对刘表曰:“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,不可不防之。今容其居住城中, 无益,不若遣使他往。”表曰:“玄德仁人也。”蔡氏曰:“只恐他人不似汝心。” 表沉吟不答。 次日出城,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,问之,知是张武之马,表称赞不已。玄德 遂将此马送与刘表。表大喜,骑回城中。蒯越见而问之。表曰:“此玄德所送也。” 越曰:“昔先兄蒯良,最善相马;越亦颇晓。此马眼下有泪槽,额边生白点,名 为的卢,骑则妨主。张武为此马而亡。主公不可乘之。”表听其言。次日请玄德 饮宴,因言曰:“昨承惠良马,深感厚意。但贤弟不时征进,可以用之。敬当送 还。”玄德起谢。表又曰:“贤弟久居此间,恐废武事。襄阳属邑新野县,颇有 钱粮。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本县屯紥,何如?”玄德领诺。次日,谢别刘表,引本 部军马径往新野。方出城门,只见一人在马前长揖曰:“公所骑马,不可乘也。” 玄德视之,乃荆州幕宾伊籍,字机伯,山阳人也。玄德忙下马问之。籍曰:“昨 闻蒯异度对刘荆州云:此马名的卢,乘则妨主。因此还公。公岂可复乘之?”玄 德曰:“深感先生见爱。但凡人死生有命,岂马所能妨哉!”籍服其高见,自此 常与玄德往来。 玄德自到新野,军民皆喜,政治一新。建安十二年春,甘夫人生刘禅。是夜 有白鹤一只,飞来县衙屋上,高鸣四十余声,望西飞去。临分娩时,异香满室。 甘夫人尝夜梦仰吞北斗,因而怀孕,故乳名阿斗。此时曹操正统兵北征。玄德乃 往荆州,说刘表曰:“今曹操悉兵北征,许昌空虚,若以荆襄之众,乘间袭之, 大事可就也。”表曰:“吾坐据九郡足矣,岂可别图?”玄德默然。表邀入后堂 饮酒。酒至半酣,表忽然长叹。玄德曰:“兄长何故长叹?”表曰:“吾有心事, 未易明言。”玄德再欲问时,蔡夫人出立屏后。刘表乃垂头不语。须臾席散,玄 德自归新野。 至是年冬,闻曹操自柳城回,玄德甚叹表之不用其言。忽一日,刘表遣使至, 请玄德赴荆州相会。玄德随使而往。刘表接着,叙礼毕,请入后堂饮宴;因谓玄 德曰:“近闻曹操提兵回许都,势日强盛,必有吞并荆襄之心。昔日悔不听贤弟 之言,失此好机会。”玄德曰:“今天下分裂,干戈日起,机会岂有尽乎?若能 应之于后,未足为恨也。”表曰:“吾弟之言甚当。”相与对饮。酒酣,表忽潸 然泪下。玄德问其故。表曰:“吾有心事,前者欲诉与贤弟,未得其便。”玄德 曰:“兄长有何难决之事?倘有用弟之处,弟虽死不辞。”表曰:“前妻陈氏所 生长子琦,为人虽贤,而柔懦不足立事;后妻蔡氏所生少子琼,颇聪明。吾欲废 长立幼,恐碍于礼法;欲立长子,争奈蔡氏族中,皆掌军务,后必生乱:因此委 决不下。”玄德曰:“自古废长立幼,取乱之道。若忧蔡氏权重,可徐徐削之, 不可溺爱而立少子也。”表默然。 原来蔡夫人素疑玄德,凡遇玄德与表叙论,必来窃听。是时正在屏风后,闻 玄德此言,心甚恨之。玄德自知语失,遂起身如厕。因见己身髀肉复生,亦不觉 潸然流涕。少顷复入席。表见玄德有泪容,怪问之。玄德长叹曰:“备往常身不 离鞍,髀肉皆散;分久不骑,髀里肉生。日月磋跎,老将至矣,而功业不建:是 以悲耳!”表曰:“吾闻贤弟在许昌,与曹操青梅煮酒,共论英雄;贤弟尽举当 世名士,操皆不许,而独曰:“天下英雄,惟使君与操耳,以曹操之权力,犹不 敢居吾弟之先,何虑功业不建乎?”玄德乘着酒兴,失口答曰:“备若有基本, 天下碌碌之辈,诚不足虑也。”表闻言默然。玄德自知语失,托醉而起,归馆舍 安歇。后人有诗赞玄德曰: “曹公屈指从头数:天下英雄独使君。髀肉复生犹感叹,争教寰字不三分?” 却说刘表闻玄德语,口虽不言,心怀不足,别了玄德,退入内宅。蔡夫人曰: “适间我于屏后听得刘备之言,甚轻觑人,足见其有吞并荆州之意。今若不除, 必为后患。”表不答,但摇头而已。蔡氏乃密召蔡瑁入,商议能事。瑁曰:“请 先就馆舍杀之,然后告知主公。”蔡氏然其言。瑁出,便连夜点军。 却说玄德在馆舍中秉烛而坐,三更以后,方欲就寝。忽一人叩门而入,视之 乃伊籍也:原来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,特夤夜来报。当下伊籍将蔡瑁之谋,报 知玄德,催促玄德速速起身。玄德曰:“未辞景升,如何便去?”籍曰:“公若 辞,必遭蔡瑁之害矣。”玄德乃谢别伊籍,急唤从者,一齐上马,不待天明,星 夜奔回新野。比及蔡瑁领军到馆舍时,玄德已去远矣。瑁悔恨无及,乃写诗一首 于壁间,径入见表曰:“刘备有反叛之意,题反诗于壁上,不辞而去矣。”表不 信,亲诣馆舍观之,果有诗四句。诗曰: “数年徒守困,空对旧山川。龙岂池中物,乘雷欲上天!” 刘表见诗大怒,拔剑言曰:“誓杀此无义之徒!”行数步,猛省曰:“吾与 玄德相处许多时,不曾见他作诗。此必外人离间之计也。”遂回步入馆舍,用剑 尖削去此诗,弃剑上马。蔡瑁请曰:“军士已点齐,可就往新野擒刘备。”表曰: “未可造次,容徐图之。”蔡瑁见表持疑不决,乃暗与蔡夫人商议:即日大会众 官于襄阳,就彼处谋之。次日,瑁禀表曰:“近年丰熟,合聚众官于襄阳,以示 抚劝之意。请主公一行。”表曰:“吾近日气疾作,实不能行。可令二子为主待 客。”瑁曰:“公子年幼,恐失于礼节。”表曰:“可往新野请玄德待客。”瑁 暗喜正中其计,便差人请玄德赴襄阳。 却说玄德奔回新野,自知失言取祸,未对众人言之。忽使者至,请赴襄阳。 孙乾曰:“昨见主公匆匆而回,意甚不乐。愚意度之,在荆州必有事故。今忽请 赴会,不可轻往。”玄德方将前项事诉与诸人。云长曰:“兄自疑心语失。刘荆 州并无嗔责之意。外人之言,未可轻信。襄阳离此不远,若不去,则荆州反生疑 矣。”玄德曰:“云长之言是也。”张飞曰:“筵无好筵,会无好会,不如休去。” 赵云曰:“某将马步军三百人同往,可保主公无事。”玄德曰:“如此甚好。” 遂与赵云即日赴襄阳。蔡瑁出郭迎接,意甚谦谨。随后刘琦、刘琮二子,引 一班文武官僚出迎。玄德见二公子俱在,并不疑忌。是日请玄德于馆舍暂歇。赵 云引三百军围绕保护。云披甲挂剑,行坐不离左右。刘琦告玄德曰:“父亲气疾 作,不能行动,特请叔父待客,抚劝各处守收之官。”玄德曰:“吾本不敢当此; 既有兄命,不敢不从。”次日,人报九郡四十二州官员,俱已到齐。蔡瑁预请蒯 越计议曰:“刘备世之枭雄,久留于此,后必为害,可就今日除之。”越曰: “恐失士民之望。”瑁曰:“吾已密领刘荆州言语在此。”越曰:“既如此,可 预作准备。”瑁曰:“东门岘山大路,已使吾弟蔡和引军守把;南门外已使蔡中 守把;北门外已使蔡勋守把。止有西门不必守把:前有檀溪阻隔,虽有数万之众, 不易过也。”越曰:“吾见赵云行坐不离玄德,恐难下手。”瑁曰:“吾伏五百 军在城内准备。”越曰:“可使文聘、王威二人另设一席于外厅,以待武将。先 请住赵云,然后可行事。”瑁从其言。当日杀牛宰马,大张筵席。玄德乘的卢马 至州衙,命牵入后园拴系。众官皆至堂中。玄德主席,二公子两边分坐,其余各 依次而坐。赵云带剑立于玄德之侧。文聘、王威入请赵云赴席。云推辞不去。玄 德令云就席,云勉强应命而出。蔡瑁在外收拾得铁桶相似,将玄德带来三百军, 都遣归馆舍,只待半酣,号起下手。酒至三巡,伊籍起把盏,至玄德前,以目视 玄德,低声谓曰:“请更衣,”玄德会意,即起如厕,伊籍把盏毕,疾入后园, 接着玄德,附耳报曰:“蔡瑁设计害君,城外东、南、北三处,皆有军马守把。 惟西门可走,公宜速逃!”玄德大惊,急解的卢马,开后园门牵出,飞身上马, 不顾从者,匹马望西门而走。门吏问之,玄德不答,加鞭而出。门吏当之不住, 飞报蔡瑁。瑁即上马,引五百军随后追赶。 却说玄德撞出西门,行无数里,前有大溪,拦住去路,那檀溪阔数丈,水通 襄江,其波甚紧。玄德到溪边,见不可渡,勒马再回,遥望城西尘头大起,追兵 将至。玄德曰:“今番死矣!”遂回马到溪边。回头看时,追兵已近。玄德着慌, 纵马下溪。行不数步,马前蹄忽陷,浸湿衣袍。玄德乃加鞭大呼曰:“的卢,的 卢!今日妨吾!言毕,那马忽从水中涌身而起,一跃三丈,飞上西岸。玄德如从 云雾中起。后来苏学士有古风一篇,单咏跃马檀溪事。诗曰: “老去花残春日暮,宦游偶至檀溪路;停骖遥望独徘徊,眼前零落飘红絮。 暗想咸阳火德衰,龙争虎斗交相持;襄阳会上王孙饮,坐中玄德身将危。逃生独 出西门道,背后追兵复将到;一川烟水涨檀溪,急叱征骑往前跳。马蹄蹄碎青玻 璃,天风响处金鞭挥。耳畔但闻千骑走,波中忽见双龙飞。西川独霸真英主,坐 下龙驹两相遇。檀溪溪水自东流,龙驹英主今何处!临流三叹心欲酸,斜阳寂寂 照空山;三分鼎足浑如梦,踪迹空留在世间。” 玄德跃过溪西,顾望东岸。蔡瑁已引军赶到溪边,大叫:“使君何故逃席而 去?”玄德曰:“吾与汝无仇,何故欲相害?”瑁曰:“吾并无此心。使君休听 人言。”玄德见瑁手将拈弓取箭,乃急拨马望西南而去。瑁谓左右曰:“是何神 助也?”方欲收军回城,只见西门内赵云引三百军赶来。正是:跃去龙驹能救主, 追来虎将欲诛仇。未知蔡瑁性命如何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蔡瑁方欲回城,赵云引军赶出城来。原来赵云正饮酒间,忽见人马动, 急入内观之,席上不见了玄德。云大惊,出投馆舍,听得人说:“蔡瑁引军望西 赶去了。”云火急绰枪上马,引着原带来三百军,奔出西门,正迎着蔡瑁,急问 曰:“吾主何在?”瑁曰:“使君逃席而去,不知何往。”赵云是谨细之人,不 肯造次,即策马前行。遥望大溪,别无去路,乃复回马,喝问蔡瑁曰:“汝请吾 主赴宴,何故引着军马追来?”瑁曰:“九郡四十二州县官僚俱在此,吾为上将, 岂可不防护?”云曰:“汝逼吾主何处去了?”瑁曰:“闻使君匹马出西门,到 此却又不见。”云惊疑不定,直来溪边看时,只见隔岸一带水迹。云暗忖曰: “难道连马跳过了溪去……?”令三百军四散观望,并不见踪迹。云再回马时, 蔡瑁已入城去了。云乃拿守门军士追问,皆说:“刘使君飞马出西门而去。”云 再欲入城,又恐有埋伏,遂急引军归新野。 却说玄德跃马过溪,似醉如痴,想:“此阔涧一跃而过,岂非天意!”迤逦 望南漳策马而行,日将沉西。正行之间,见一牧童跨于牛背上,口吹短笛而来。 玄德叹曰:“吾不如也!”遂立马观之。牧童亦停牛罢笛,熟视玄德,曰:“将 军莫非破黄巾刘玄德否?”玄德惊问曰:“汝乃村僻小童,何以知吾姓字!”牧 童曰:“我本不知,因常侍师父,有客到日,多曾说有一刘玄德,身长七尺五寸, 垂手过膝,目能自顾其耳,乃当世之英雄,今观将军如此模样,想必是也。”玄 德曰:“汝师何人也?”牧童曰:“吾师覆姓司马,名徽,字德操,颍川人也。 道号‘水镜先生’。”玄德曰:“汝师与谁为友?”小童曰:“与襄阳庞德公、 庞统为友。”玄德曰:“庞德公乃庞统何人?”童子曰:“叔侄也。庞德公字山 民,长俺师父十岁;庞统字士元,少俺师父五岁。一日,我师父在树上采桑,适 庞统来相访,坐于树下,共相议论,终日不倦。吾师甚爱庞统,呼之为弟。”玄 德曰:“汝师今居何处?”牧童遥指曰:“前面林中,便是庄院。”玄德曰: “吾正是刘玄德。汝可引我去拜见你师父。” 童子便引玄德,行二里余,到庄前下马,入至中门,忽闻琴声甚美。玄德教 童子且休通报,侧耳听之。琴声忽住而不弹。一人笑而出曰:“琴韵清幽,音中 忽起高抗之调。必有英雄窃听。”童子指谓玄德曰:“此即吾师水镜先生也。” 玄德视其人,松形鹤骨,器宇不凡。慌忙进前施礼,衣襟尚湿。水镜曰:“公今 日幸免大难!”玄德惊讶不已。小童曰:“此刘玄德也。”水镜请入草堂,分宾 主坐定。玄德见架上满堆书卷,窗外盛栽松竹,横琴于石床之上,清气飘然。水 镜问曰:“明公何来?”玄德曰:“偶尔经由此地,因小童相指,得拜尊颜,不 胜万幸!”水镜笑曰:“公不必隐讳。公今必逃难至此。”玄德遂以襄阳一事告 之。水镜曰:“吾观公气色,已知之矣。”因问玄德曰:“吾久闻明公大名,何 故至今犹落魄不偶耶?”玄德曰:“命途多蹇,所以至此。”水镜曰:“不然。 盖因将军左右不得其人耳。”玄德曰:“备虽不才,文有孙乾、糜竺、简雍之辈, 武有关、张、赵云之流,竭忠辅相,颇赖其力。”水镜曰:“关、张、赵云,皆 万人敌,惜无善用之之人。若孙乾、糜竺辈,乃白面书生,非经纶济世之才也。” 玄德曰:“备亦尝侧身以求山谷之遗贤,奈未遇其人何!”水镜曰:“岂不闻孔 子云:‘十室之邑’必有忠信,何谓无人?”玄德曰:“备愚昧不识,愿赐指教。” 水镜曰:“公闻荆襄诸郡小儿谣言乎?其谣曰:八九年间始欲衰,至十三年无孑 遗。到头天命有所归,泥中蟠龙向天飞。此谣始于建安初:建安八年,刘景升丧 却前妻,便生家乱,此所谓‘始欲衰’也;‘无孑遗’者,不久则景升将逝,文 武零落无孑遗矣;‘天命有归’,‘龙向天飞’,盖应在将军也。”玄德闻言惊 谢曰:“备安敢当此!”水镜曰:“今天下之奇才,尽在于此,公当往求之。” 玄德急问曰:“奇才安在?果系何人?”水镜曰:“伏龙、凤雏,两人得一,可 安天下。”玄德曰:“伏龙、凤雏何人也?”水镜抚掌大笑曰:“好!好!”玄 德再问时,水镜曰:“天色已晚,将军可于此暂宿一宵,明日当言之。”即命小 童具饮馔相待,马牵入后院喂养。 玄德饮膳毕,即宿于草堂之侧。玄德因思水镜之言,寝不成寐。约至更深, 忽听一人叩门而入,水镜曰:“元直何来?”玄德起床密听之,闻其人答曰: “久闻刘景升善善恶恶,特往谒之。及至相见,徒有虚名,盖善善而不能用,恶 恶而不能去者也。故遗书别之,而来至此。”水镜曰:“公怀王佐之才,宜择人 而事,奈何轻身往见景升乎?且英雄豪杰,只在眼前,公自不识耳。”其人曰: “先生之言是也。”玄德闻之大喜,暗忖此人必是伏龙、凤雏,即欲出见,又恐 造次。 候至天晓,玄德求见水镜,问曰:“昨夜来者是谁?”水镜曰:“此吾友也。” 玄德求与相见。水镜曰:“此人欲往投明主,已到他处去了。”玄德请问其姓名。 水镜笑曰:“好!好!”玄德再问:“伏龙、凤雏,果系何人?”水镜亦只笑曰: “好!好!”玄德拜请水镜出山相助,同扶汉室。水镜曰:“山野闲散之人,不 堪世用。自有胜吾十倍者来助公,公宜访之。”正谈论间,忽闻庄外人喊马嘶, 小童来报:“有一将军,引数百人到庄来也。”玄德大惊,急出视之,乃赵云也。 玄德大喜。云下马入见曰:“某夜来回县,寻不见主公,连夜跟问到此。主公可 作速回县。只恐有人来县中厮杀。”玄德辞了水镜,与赵云上马,投新野来。行 不数里,一彪人马来到,视之,乃云长、翼德也。相见大喜。玄德诉说跃马檀溪 之事,共相嗟讶。 到县中,与孙乾等商议。乾曰:“可先致书于景升,诉告此事。”玄德从其 言,即令孙乾赍书至荆州。刘表唤入问曰:“吾请玄德襄阳赴会,缘何逃席而去?” 孙乾呈上书札,具言蔡瑁设谋相害,赖跃马檀溪得脱。表大怒,急唤蔡瑁责骂曰: “汝焉敢害吾弟!”命推出斩之。蔡夫人出,哭求免死,表怒犹未息。孙乾告曰: “若杀蔡瑁,恐皇叔不能安居于此矣。”表乃责而释之,使长子刘琦同孙乾至玄 德处请罪。 琦奉命赴新野,玄德接着,设宴相待。酒酣,琦忽然堕泪。玄德问其故。琦 曰:“继母蔡氏,常怀谋害之心;侄无计免祸,幸叔父指教。”玄德劝以小心尽 孝,自然无祸。次日,琦泣别。玄德乘马送琦出郭,因指马谓琦曰:“若非此马, 吾已为泉下之人矣。”琦曰:“此非马之力,乃叔父之洪福也。”说罢。相别。 刘琦涕泣而去。 玄德回马入城,忽见市上一人,葛巾布袍,皂绦乌履,长歌而来。歌曰: 天地反覆兮,火欲殂;大厦将崩兮,一木难扶。山谷有贤兮,欲投明主;明 主求贤兮,却不知吾。” 玄德闻歌,暗思:“此人莫非水镜所言伏龙、凤雏乎?”遂下马相见,邀入 县衙。问其姓名,答曰:“某乃颍上人也,姓单,名福。久闻使君纳士招贤,欲 来投托,未敢辄造;故行歌于市,以动尊听耳。”玄德大喜,待为上宾。单福曰: “适使君所乘之马,再乞一观。”玄德命去鞍牵于堂下。单福曰:“此非的卢马 乎?虽是千里马,却只妨主,不可乘也。”玄德曰:“已应之矣。”遂具言跃檀 溪之事。福曰:“此乃救主,非妨主也;终必妨一主。某有一法可禳。玄德曰: “愿闻禳法。”福曰:“公意中有仇怨之人,可将此马赐之;待妨过了此人,然 后乘之,自然无事。”玄德闻言变色曰:“公初至此,不教吾以正道,便教作利 己妨人之事,备不敢闻教。”福笑谢曰:“向闻使君仁德,未敢便信,故以此言 相试耳。”玄德亦改容起谢曰:“备安能有仁德及人,惟先生教之。”福曰: “吾自颍上来此,闻新野之人歌曰‘新野牧,刘皇叔;自到此,民丰足。’可见 使君之仁德及人也。”玄德乃拜单福为军师,调练本部人马。 却说曹操自冀州回许都,常有取荆州之意,特差曹仁、李典并降将吕旷、吕 翔等领兵三万,屯樊城,虎视荆襄,就探看虚实。时吕旷、吕翔禀曹仁曰:“今 刘备屯兵新野,招军买马,积草储粮,其志不小,不可不早图之。吾二人自降丞 相之后,未有寸功,愿请精兵五千,取刘备之头,以献丞相。”曹仁大喜,与二 吕兵五千,前往新野厮杀。探马飞报玄德。玄德请单福商议。福曰:“既有敌兵, 不可令其入境。可使关公引一军从左而出,以敌来军中路;张飞引一军从右而出, 以敌来军后路;公自引赵云出兵前路相迎:敌可破矣。”玄德从其言,即差关、 张二人去讫;然后与单福、赵云等,共引二千人马出关相迎。行不数里,只见山 后尘头大起,吕旷、吕翔引军来到。两边各射住阵角。玄德出马于旗门下,大呼 曰:“来者何人,敢犯吾境?”吕旷出马曰:“吾乃大将吕旷也。奉丞相命,特 来擒汝!”玄德大怒,使赵云出马。二将交战,不数合,赵云一枪刺吕旷于马下。 玄德麾军掩杀,吕翔抵敌不住,引军便走。正行间,路傍一军突出,为首大将, 乃关云长也;冲杀一阵,吕翔折兵大半,夺路走脱。行不到十里,又一军拦住去 路,为首大将,挺矛大叫:“张翼德在此!”直取吕翔。翔措手不及,被张飞一 矛刺中,翻身落马而死。余众四散奔走。玄德合军追赶,大半多被擒获。玄德班 师回县,重待单富,稿赏三军。 却说败军回见曹仁,报说:“二吕被杀,军士多被活捉。”曹仁大惊,与李 典商议。典曰:“二将欺敌而亡,今只宜按兵不动,申报丞相,起大兵来征剿, 乃为上策。”仁曰:“不然。今二将阵亡,死折许多军马,此仇不可不急报。量 新野弹丸之地,何劳丞相大军?”典曰:“刘备人杰也,不可轻视。”仁曰: “公何怯也!”典曰:“兵法云:‘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。’某非怯战,但恐不 能必胜耳。”仁怒曰:“公怀二心耶?吾必欲生擒刘备!”典曰:“将军若去, 某守樊城。”仁曰:“汝若不同去,真怀二心矣!”典不得已,只得与曹仁点起 二万五千军马,渡河投新野而来。正是:偏裨既有舆尸辱,主将重兴雪耻兵。未 知胜负何如,且听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仁忿怒,遂大起本部之兵,星夜渡河,意欲踏平新野。 且说单福得胜回县,谓玄德曰:“曹仁屯兵樊城,今知二将被诛,必起大军 来战。”玄德曰:“当何以迎之?”福曰:“彼若尽提兵而来,樊城空虚,可乘 间夺之。”玄德问计。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。玄德大喜,预先准备已定。忽报马 报说:“曹仁引大军渡河来了。”单福曰:“果不出吾之料。”遂请玄德出军迎 敌。两阵对圆,赵云出马唤彼将答话。曹仁命李典出阵,与赵云交锋。约战十数 合,李典料敌不过,拨马回阵。云纵马追赶,两翼军射住,遂各罢兵归寨。李典 回见曹仁,言:“彼军精锐,不可轻敌,不如回樊城。”曹仁大怒曰:“汝未出 军时,已慢吾军心;今又卖阵,罪当斩首!”便喝刀斧手推出李典要斩;众将苦 告方免。乃调李典领后军,仁自引兵为前部。次日鸣鼓进军,布成一个阵势,使 人问玄德曰:“识吾阵势?”单福便上高处观看毕,谓玄德曰:“此八门金锁阵 也。八门者: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。如从生门、景门、开门而入则 吉;从伤门、惊门、休门而入则伤;从杜门、死们而人则亡。今八门虽布得整齐, 只是中间通欠主持。如从东南角上生门击人,往正西景门而出,其阵必乱。”玄 德传令,教军士把住阵角,命赵云引五百军从东南而入,径往西出。云得令,挺 枪跃马,引兵径投东南角上,呐喊杀入中军。曹仁便投北走。云不追赶,却突出 西门,又从西杀转东南角上来。曹仁军大乱。玄德麾军冲击,曹兵大败而退。单 福命休追赶,收军自回。 却说曹仁输了一阵,方信李典之言;因复请典商议,言:“刘备军中必有能 者,吾阵竟为所破。”李典曰:“吾虽在此,甚忧樊城。”曹仁曰:“今晚去劫 寨。如得胜,再作计议;如不胜,便退军回樊城。”李典曰:“不可。刘备必有 准备。”仁曰:“若如此多疑,何以用兵!”遂不听李典之言。自引军为前队, 使李典为后应,当夜二更劫寨。 却说单福正与玄德在寨中议事,忽信风骤起。福曰:“今夜曹仁必来劫寨。” 玄德曰:“何以敌之?”福笑曰:“吾已预算定了。”遂密密分拨已毕。至二更, 曹仁兵将近寨,只见寨中四围火起,烧着寨栅。曹仁知有准备,急令退军。赵云 掩杀将来。仁不及收兵回寨,急望北河而走。将到河边,才欲寻船渡河,岸上一 彪军杀到:为首大将,乃张飞也。曹仁死战,李典保护曹仁下船渡河。曹军大半 淹死水中。曹仁渡过河面,上岸奔至樊城,令人叫门。只见城上一声鼓响,一将 引军而出,大喝曰:“吾已取樊城多时矣!”众惊视之,乃关云长也。仁大惊, 拨马便走。云长追杀过来。曹仁又折了好些军马,星夜投许昌。于路打听,方知 有单福为军师,设谋定计。 不说曹仁败回许昌。且说玄德大获全胜,引军入樊城,县令刘泌出迎。玄德 安民已定。那刘泌乃长沙人,亦汉室宗亲,遂请玄德到家,设宴相待。只见一人 侍立于侧。玄德视其人器宇轩昂,因问泌曰:“此何人?”泌曰:“此吾之甥寇 封,本罗侯寇氏之子也;因父母双亡,故依于此。”玄德爱之,欲嗣为义子。刘 泌欣然从之,遂使寇封拜玄德为父,改名刘封。玄德带回,令拜云长、翼德为叔。 云长曰:“兄长既有子,何必用螟蛉?后必生乱。”玄德曰:“吾待之如子,彼 必事吾如父,何乱之有!”云长不悦。玄德与单福计议,令赵云引一千军守樊城。 玄德领众自回新野。 却说曹仁与李典回许都,见曹操,泣拜于地请罪,具言损将折兵之事。操曰: “胜负乃军家之常。但不知谁为刘备画策?”曹仁言是单福之计。操曰:“单福 何人也?”程昱笑曰:“此非单福也。此人幼好学击剑;中平末年,尝为人报仇 杀人,披发涂面而走,为吏所获;问其姓名不答,吏乃缚于车上,击鼓行于市, 今市人识之,虽有识者不敢言,而同伴窃解救之。乃更姓名而逃,折节向学,遍 访名师,尝与司马徽谈论。此人乃颍川徐庶,字元直。单福乃其托名耳。”操曰: “徐庶之才,比君何如?”昱曰:“十倍于昱。”操曰:“惜乎贤士归于刘备! 羽翼成矣?奈何?”昱曰:“徐庶虽在彼,丞相要用,召来不难。”操曰:“安 得彼来归?”昱曰:“徐庶为人至孝。幼丧其父,止有老母在堂。现今其弟徐康 已亡,老母无人侍养。丞相可使人赚其母至许昌,令作书召其子,则徐庶必至矣。” 操大喜,使人星夜前去取徐庶母。不一日,取至,操厚待之。因谓之曰: “闻令嗣徐元直,乃天下奇才也。今在新野,助逆臣刘备,背叛朝廷,正犹美玉 落于污泥之中,诚为可惜。今烦老母作书,唤回许都,吾于天子之前保奏,必有 重赏。”遂命左右捧过文房四宝,令徐母作书。徐母曰:“刘备何如人也?”操 曰:“沛郡小辈,妄称‘皇叔’,全无信义,所谓外君子而内小人者也。徐母厉 声曰:“汝何虚诳之甚也!吾久闻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,孝景皇帝阁下玄孙,屈 身下士,恭己待人,仁声素著,世之黄童、白叟、牧子、樵夫皆知其名:真当世 之英雄也。吾儿辅之,得其主矣。汝虽托名汉相,实为汉贼。乃反以玄德为逆臣, 欲使吾几背明投暗,岂不自耻乎!”言讫,取石砚便打曹操。操大怒,叱武士执 徐母出,将斩之。程昱急止之,入谏操曰:“徐母触忤丞相者,欲求死也。丞相 若杀之,则招不义之名,而成徐母之德。徐母既死,徐庶必死心助刘备以报仇矣; 不如留之,使徐庶身心两处,纵使助刘备,亦不尽力也。且留得徐母在,昱自有 计赚徐庶至此,以辅丞相。”操然其言,遂不杀徐母,送于别室养之。程昱日往 问候,诈言曾与徐庶结为兄弟,待徐母如亲母;时常馈送物件,必具手启。徐母 因亦作手启答之。程昱赚得徐母笔迹,乃仿其字体,诈修家书一封,差一心腹人, 持书径奔新野县,寻问“单福”行幕。军士引见徐庶。庶知母有家书至,急唤入 问之。来人曰:“某乃馆下走卒,奉老夫人言语,有书附达。”庶拆封视之。书 曰: “近汝弟康丧,举目无亲。正悲凄间,不期曹丞相使人赚至许昌,言汝背反, 下我于缧绁,赖程昱等救免。若得汝降,能免我死。如书到日,可念劬劳之恩, 星夜前来,以全孝道;然后徐图归耕故园,免遭大祸。吾今命若悬丝,专望救援! 更不多嘱。” 徐庶览毕,泪如泉涌。持书来见玄德曰:“某本颍川徐庶,字元直;为因逃 难,更名单福。前闻刘景升招贤纳士,特往见之;及与论事,方知是无用之人, 故作书别之。夤夜至司马水镜庄上,诉说其事。水镜深责庶不识主,因说刘豫州 在此,何不事之?庶故作狂歌于市,以动使君;幸蒙不弃,即赐重用。争奈老母 今被曹操奸计,赚至许昌囚禁,将欲加害。老母手书来唤,庶不容不去。非不欲 效犬马之劳,以报使君;奈慈亲被执,不得尽力。今当告归,容图后会。”玄德 闻言大哭曰:“子母乃天性之亲,元直无以备为念。待与老夫人相见之后,或者 再得奉教。”徐庶便拜谢欲行。玄德曰:“乞再聚一宵,来日饯行。”孙乾密谓 玄德曰:“元直天下奇才,久在新野,尽知我军中虚实。今若使归曹操,必然重 用,我其危矣。主公宜苦留之,切勿放去。操见元直不去,必斩其母。元直知母 死,必为母报仇。力攻曹操也。”玄德曰:“不可。使人杀其母,而吾用其子, 不仁也;留之不使去,以绝其子母之道,不义也。吾宁死,不为不仁不义之事。” 众皆感叹。 玄德请徐庶饮酒,庶曰:“今闻老母被囚,虽金波玉液不能下咽矣。”玄德 曰:“备闻公将去,如失左右手,虽龙肝凤髓,亦不甘味。”二人相对而泣,坐 以待旦。诸将已于郭外安排筵席饯行。玄德与徐庶并马出城,至长亭,下马相辞。 玄德举杯谓徐庶曰:“备分浅缘薄,不能与先生相聚。望先生善事新主,以成功 名。”庶泣曰:“某才微智浅,深荷使君重用。今不幸半途而别,实为老母故也。 纵使曹操相逼,庶亦终身不设一谋。”玄德曰:“先生既去,刘备亦将远遁山林 矣。”庶曰:“某所以与使君共图王霸之业者,恃此方寸耳;今以老母之故,方 寸乱矣,纵使在此,无益于事。使君宜别求高贤辅佐,共图大业,何便灰心如此?” 玄德曰:“天下高贤,无有出先生右者。”庶曰:“某樗栎庸材,何敢当此重誉。” 临别,又顾谓诸将曰:“愿诸公善事使君,以图名垂竹帛,功标青史,切勿效庶 之无始终也。”诸将无不伤感。玄德不忍相离,送了一程,又送一程。庶辞曰: “不劳使君远送,庶就此告别。”玄德就马上执庶之手曰:“先生此去,天各一 方,未知相会却在何日!”说罢,泪如雨下。庶亦涕泣而别。玄德立马于林畔, 看徐庶乘马与从者匆匆而去。玄德哭曰:“元直去矣!吾将奈何?”凝泪而望, 却被一树林隔断。玄德以鞭指曰:“吾欲尽伐此处树木。”众问何故。玄德曰: “因阻吾望徐元直之目也。” 正望间,忽见徐庶拍马而回。玄德曰:“元直复回,莫非无去意乎?”遂欣 然拍马向前迎问曰:“先生此回,必有主意。”庶勒马谓玄德曰:“某因心绪如 麻,忘却一语:此间有一奇士,只在襄阳城外二十里隆中。使君何不求之?”玄 德曰:“敢烦元直为备请来相见。”庶曰:“此人不可屈致,使君可亲往求之。 若得此人,无异周得吕望、汉得张良也。”玄德曰:“此人比先生才德何如?” 庶曰:“以某比之,譬犹驽马并麒麟、寒鸦配鸾凤耳。此人每尝自比管仲,乐毅; 以吾观之,管、乐殆不及此人。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,盖天下一人也!”玄德喜 曰:“愿闻此人姓名。”庶曰:“此人乃琅琊阳都人,覆姓诸葛,名亮,字孔明, 乃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。其父名珪,字子贡,为泰山郡丞,早卒;亮从其叔玄。 玄与荆州刘景升有旧,因往依之,遂家于襄阳。后玄卒,亮与弟诸葛均躬耕于南 阳。尝好为《梁父吟》。所居之地有一冈,名卧龙冈,因自号为‘卧龙先生’。 此人乃绝代奇才,使君急宜枉驾见之。若此人肯相辅佐,何愁天下不定乎!”玄 德曰:“昔水镜先生曾为备言:‘伏龙、凤雏,两人得一,可安天下。’今所云 莫非即‘伏龙、凤雏’乎?”庶曰:“凤雏乃襄阳庞统也。伏龙正是诸葛孔明。” 玄德踊跃曰:“今日方知伏龙、凤雏之语。何期大贤只在目前!非先生言,备有 眼如盲也!”后人有赞徐庶走马荐诸葛诗曰: “痛恨高贤不再逢,临岐泣别两情浓。片言却似春雷震,能使南阳起卧龙。” 徐庶荐了孔明,再别玄德,策马而去。玄德闻徐庶之语,方悟司马德操之言, 似醉方醒,如梦初觉。引众将回至新野,便具厚币,同关、张前去南阳请孔明。 且说徐庶既别玄德,感其留恋之情,恐孔明不肯出山辅之,遂乘马直至卧龙 冈下,入草庐见孔明。孔明问其来意。庶曰:“庶本欲事刘豫州,奈老母为曹操 所囚,驰书来召,只得舍之而往。临行时,将公荐与玄德。玄德即日将来奉谒, 望公勿推阻,即展平生之大才以辅之,幸甚!”孔明闻言作色曰:“君以我为享 祭之犠牲乎!”说罢,拂袖而入。庶羞惭而退,上马趱程,赴许昌见母。正是: 嘱友一言因爱主,赴家千里为思亲。未知后事若何,下文便见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玄德访孔明两次不遇,欲再往访之。关公曰:“兄长两次亲往拜谒,其 礼太过矣。想诸葛亮有虚名而无实学,故避而不敢见。兄何惑于斯人之甚也!” 玄德曰:“不然,昔齐桓公欲见东郭野人,五反而方得一面。况吾欲见大贤耶?” 张飞曰:“哥哥差矣。量此村夫,何足为大贤;今番不须哥哥去;他如不来,我 只用一条麻绳缚将来!”玄德叱曰:“汝岂不闻周文王谒姜子牙之事乎?文王且 如此敬贤,汝何太无礼!今番汝休去,我自与云长去。”飞曰:“既两位哥哥都 去,小弟如何落后!”玄德曰:“汝若同往,不可失礼。”飞应诺。 于是三人乘马引从者往隆中。离草庐半里之外,玄德便下马步行,正遇诸葛 均。玄德忙施礼,问曰:“令兄在庄否?”均曰:“昨暮方归。将军今日可与相 见。”言罢,飘然自去。玄德曰:“今番侥幸得见先生矣!”张飞曰:“此人无 礼!便引我等到庄也不妨,何故竟自去了!”玄德曰:“彼各有事,岂可相强。” 三人来到庄前叩门,童子开门出问。玄德曰:“有劳仙童转报:刘备专来拜见先 生。”童子曰:“今日先生虽在家,但今在草堂上昼寝未醒。”玄德曰:“既如 此,且休通报。”分付关、张二人,只在门首等着。玄德徐步而入,见先生仰卧 于草堂几席之上。玄德拱立阶下。半晌,先生未醒。关、张在外立久,不见动静, 入见玄德犹然侍立。张飞大怒,谓云长曰:“这先生如何傲慢!见我哥哥侍立阶 下,他竟高卧,推睡不起!等我去屋后放一把火,看他起不起!”云长再三劝住。 玄德仍命二人出门外等候。望堂上时,见先生翻身将起,忽又朝里壁睡着。童子 欲报。玄德曰:“且勿惊动。”又立了一个时辰,孔明才醒,口吟诗曰: “大梦谁先觉?平生我自知,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。” 孔明吟罢,翻身问童子曰:“有俗客来否?”童子曰:“刘皇叔在此,立候 多时。”孔明乃起身曰:“何不早报!尚容更衣。”遂转入后堂。又半晌,方整 衣冠出迎。玄德见孔明身长八尺,面如冠玉,头戴纶巾,身披鹤氅,飘飘然有神 仙之概。玄德下拜曰:“汉室末胄、涿郡愚夫,久闻先生大名,如雷贯耳。昨两 次晋谒,不得一见,已书贱名于文几,未审得入览否?”孔明曰:“南阳野人, 疏懒性成,屡蒙将军枉临,不胜愧赧。”二人叙礼毕,分宾主而坐,童子献茶。 茶罢,孔明曰:“昨观书意,足见将军忧民忧国之心;但恨亮年幼才疏,有误下 问。”玄德曰:“司马德操之言,徐元直之语,岂虚谈哉?望先生不弃鄙贱,曲 赐教诲。”孔明曰:“德操、元直,世之高士。亮乃一耕夫耳,安敢谈天下事? 二公谬举矣。将军奈何舍美玉而求顽石乎?”玄德曰:“大丈夫抱经世奇才,岂 可空老于林泉之下?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,开备愚鲁而赐教。”孔明笑曰: “愿闻将军之志。”玄德屏人促席而告曰:“汉室倾颓,奸臣窃命,备不量力, 欲伸大义于天下,而智术浅短,迄无所就。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,实为万幸!” 孔明曰:“自董卓造逆以来,天下豪杰并起。曹操势不及袁绍,而竟能克绍者, 非惟天时,抑亦人谋也。今操已拥百万之众,挟天子以令诸侯,此诚不可与争锋。 孙权据有江东,已历三世,国险而民附,此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也。荆州北据汉、 沔,利尽南海,东连吴会,西通巴、蜀,此用武之地,非其主不能守;是殆天所 以资将军,将军岂有意乎?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国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; 今刘璋暗弱,民殷国富,而不知存恤,智能之士,思得明君。将军既帝室之胄, 信义著于四海,总揽英雄,思贤如渴,若跨有荆、益,保其岩阻,西和诸戎,南 抚彝、越,外结孙权,内修政理;待天下有变,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兵以向宛、 洛,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,百姓有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?诚如是,则 大业可成,汉室可兴矣。此亮所以为将军谋者也。惟将军图之。”言罢,命童子 取出画一轴,挂于中堂,指谓玄德曰:“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图也。将军欲成霸业, 北让曹操占天时,南让孙权占地利,将军可占人和。先取荆州为家,后即取西川 建基业,以成鼎足之势,然后可图中原也。”玄德闻言,避席拱手谢曰:“先生 之言,顿开茅塞,使备如拨云雾而睹青天。但荆州刘表、益州刘璋,皆汉室宗亲, 备安忍夺之?”孔明曰:“亮夜观天象,刘表不久人世;刘璋非立业之主:久后 必归将军。”玄德闻言,顿首拜谢。只这一席话,乃孔明未出茅庐,已知三分天 下,真万古之人不及也!后人有诗赞曰: “豫州当日叹孤穷,何幸南阳有卧龙!欲识他年分鼎处,先生笑指画图中。” 玄德拜请孔明曰:“备虽名微德薄,愿先生不弃鄙贱,出山相助。备当拱听 明诲。”孔明曰:“亮久乐耕锄,懒于应世,不能奉命。”玄德泣曰:“先生不 出,如苍生何!”言毕,泪沾袍袖,衣襟尽湿。孔明见其意甚诚,乃曰:“将军 既不相弃,愿效犬马之劳。”玄德大喜,遂命关、张入,拜献金帛礼物。孔明固 辞不受。玄德曰:“此非聘大贤之礼,但表刘备寸心耳。”孔明方受。于是玄德 等在庄中共宿一宵。次日,诸葛均回,孔明嘱付曰:“吾受刘皇叔三顾之恩,不 容不出。汝可躬耕于此,勿得荒芜田亩。待我功成之日,即当归隐。”后人有诗 叹曰: “身未升腾思退步,功成应忆去时言。只因先主丁宁后,星落秋风五丈原。” 又有古风一篇曰: “高皇手提三尺雪,芒砀白蛇夜流血;平秦灭楚入咸阳,二百年前几断绝。 大哉光武兴洛阳,传至桓灵又崩裂;献帝迁都幸许昌,纷纷四海生豪杰:曹操专 权得天时,江东孙氏开鸿业;孤穷玄德走天下,独居新野愁民厄。南阳卧龙有大 志,腹内雄兵分正奇;只因徐庶临行语,茅庐三顾心相知。先生尔时年三九,收 拾琴书离陇亩;先取荆州后取川,大展经纶补天手;纵横舌上鼓风雷,谈笑胸中 换星斗;龙骧虎视安乾坤,万古千秋名不朽!” 玄德等三人别了诸葛均,与孔明同归新野。玄德待孔明如师,食则同桌,寝 则同榻,终日共论天下之事,孔明曰:“曹操于冀州作玄武池以练水军,必有侵 江南之意。可密令人过江探听虚实。”玄德从之,使人往江东探听。 却说孙权自孙策死后,据住江东,承父兄基业,广纳贤士,开宾馆于吴会, 命顾雍、张纮延接四方宾客。连年以来,你我相荐。时有会稽阚泽,字德润;彭 城严畯,字曼才;沛县薛综,字敬文;汝阳程秉,字德枢;吴郡朱桓,字休穆; 陆绩,字公纪;吴人张温,字惠恕;乌伤骆统,字公绪;乌程吾粲,字孔休:此 数人皆至江东,孙权敬礼甚厚。又得良将数人:乃汝南吕蒙,字子明;吴郡陆逊, 宇伯言;琅琊徐盛,字文向;东郡潘璋,字文珪;庐江丁奉,字承渊。文武诸人, 共相辅佐,由此江东称得人之盛。 建安七年,曹操破袁绍,遣使往江东,命孙权遣子入朝随驾。权犹豫未决。 吴太夫人命周瑜、张昭等面议。张昭曰:“操欲令我遣子入朝,是牵制诸侯之法 也。然若不令去,恐其兴兵下江东,势必危矣。”周瑜曰:“将军承父兄遗业, 兼六郡之众,兵精粮足,将士用命,有何逼迫而欲送质于人?质一入,不得不与 曹氏连和;彼有命召,不得不往:如此,则见制于人也。不如勿遣,徐观其变, 别以良策御之。”吴太夫人曰:“公瑾之言是也。”权遂从其言,谢使者,不遣 子。自此曹操有下江南之意。但正值北方未宁,无暇南征。 建安八年十一月,孙权引兵伐黄祖,战于大江之中。祖军败绩。权部将凌操, 轻舟当先,杀入夏口,被黄祖部将甘宁一箭射死。凌操子凌统,时年方十五岁, 奋力往夺父尸而归。权见风色不利,收军还东吴。 却说孙权弟孙翊为丹阳太守,翊性刚好酒,醉后尝鞭挞士卒。丹阳督将妫览、 郡丞戴员二人,常有杀翊之心;乃与翊从人边洪结为心腹,共谋杀翊。时诸将县 令,皆集丹阳,翊设宴相待。翊妻徐氏美而慧,极善卜《易》,是日卜一卦,其 象大凶,劝翊勿出会客。翊不从,遂与众大会。至晚席散,边洪带刀跟出门外, 即抽刀砍死孙翊。妫览、戴员乃归罪边洪,斩之于市。二人乘势掳翊家资侍妾。 妫览见徐氏美貌,乃谓之曰:“吾为汝夫报仇,汝当从我;不从则死。”徐氏曰: “夫死未几,不忍便相从;可待至晦日,设祭除服,然后成亲未迟。”览从之。 徐氏乃密召孙翊心腹旧将孙高、傅婴二人入府,泣告曰:“先夫在日,常言二公 忠义。今妫、戴二贼,谋杀我夫,只归罪边洪,将我家资童婢尽皆分去。妫览又 欲强占妾身,妾已诈许之,以安其心。二将军可差人星夜报知吴侯,一面设密计 以图二贼,雪此仇辱,生死衔恩!”言毕再拜。孙高、傅婴皆泣曰:“我等平日 感府君恩遇,今日所以不即死难者,正欲为复仇计耳。夫人所命,敢不效力!” 于是密遣心腹使者往报孙权。至晦日,徐氏先召孙、傅二人,伏于密室韩幕之中, 然后设祭于堂上。祭毕,即除去孝服,沐浴薰香,浓妆艳裹,言笑自若。妫览闻 之甚喜。至夜,徐氏遣婢妾请览入府,设席堂中饮酒。饮既醉,徐氏乃邀览入密 室。览喜,乘醉而入。徐氏大呼曰:“孙、傅二将军何在!”二人即从帏幕中持 刀跃出。妫览措手不及,被傅婴一刀砍倒在地,孙高再复一刀,登时杀死。徐氏 复传请戴员赴宴。员入府来,至堂中,亦被孙、傅二将所杀。一面使人诛戮二贼 家小,及其余党。徐氏遂重穿孝服,将妫览、戴员首级,祭于孙翊灵前。不一日, 孙权自领军马至丹阳,见徐氏已杀妫、戴二贼,乃封孙高、傅婴为牙门将,令守 丹阳,取徐氏归家养老。江东人无不称徐氏之德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才节双全世所无,奸回一旦受摧锄。庸臣从贼忠臣死,不及东吴女丈夫。” 且说东吴各处山贼,尽皆平复。大江之中,有战船七千余只。孙权拜周瑜为 大都督,总统江东水陆军马。建安十二年,冬十月,权母吴太夫人病危,召周瑜、 张昭二人至,谓曰:“我本吴人,幼亡父母,与弟吴景徒居越中。后嫁与孙氏, 生四子。长子策生时,吾梦月入怀;后生次子权,又梦日入怀。卜者云:梦日月 入怀者,其子大贵。不幸策早丧,今将江东基业付权。望公等同心助之,吾死不 朽矣!”又嘱权曰:“汝事子布、公瑾以师傅之礼,不可怠慢。吾妹与我共嫁汝 父,则亦汝之母也;吾死之后,事吾妹如事我。汝妹亦当恩养,择佳婿以嫁之。” 言讫遂终。孙权哀哭,具丧葬之礼,自不必说。 至来年春,孙权商议欲伐黄祖。张昭曰:“居丧未及期年,不可动兵。”周 瑜曰:“报仇雪恨,何待期年?”权犹豫未决。适平北都尉吕蒙入见,告权曰: “某把龙湫水口,忽有黄祖部将甘宁来降。某细询之:宁字兴霸,巴郡临江人也; 颇通书史,有气力,好游侠;尝招合亡命,纵横于江湖之中;腰悬铜铃,人听铃 声,尽皆避之。又尝以西川锦作帆幔,时人皆称为‘锦帆贼’。后悔前非,改行 从善,引众投刘表。见表不能成事,即欲来投东吴,却被黄祖留住在夏口。前东 吴破祖时,祖得甘宁之力,救回夏口;乃待宁甚薄。都督苏飞屡荐宁于祖。祖曰: 宁乃劫江之贼,岂可重用!宁因此怀恨。苏飞知其意,乃置酒邀宁到家,谓之曰: 吾荐公数次,奈主公不能用。日月逾迈,人生几何,宜自远图。吾当保公为邾县 长,自作去就之计。宁因此得过夏口,欲投江东,恐江东恨其救黄祖杀凌操之事。 某具言主公求贤若渴,不记旧恨;况各为其主,又何恨焉?宁欣然引众渡江,来 见主公。乞钧旨定夺。”孙权大喜曰:“吾得兴霸,破黄祖必矣。”遂命吕蒙引 甘宁入见。参拜已毕,权曰:“兴霸来此,大获我心,岂有记恨之理?请无怀疑。 愿教我以破黄祖之策。”宁曰:“今汉祚日危,曹操终必篡窃。南荆之地,操所 必争也。刘表无远虑,其子又愚劣,不能承业传基,明公宜早图之;若迟,则操 先图之矣。今宜先取黄祖。祖今年老昏迈,务于货利;侵求吏民,人心皆怨;战 具不修,军无法律。明公若往攻之,其势必破。既破祖军,鼓行而西,据楚关而 图巴、蜀,霸业可定也。”孙权曰:“此金玉之论也!” 遂命周瑜为大都督,总水陆军兵;吕蒙为前部先锋;董袭与甘宁为副将;权 自领大军十万,征讨黄祖。细作探知,报至江夏。黄祖急聚众商议,令苏飞为大 将,陈就、邓龙为先锋,尽起江夏之兵迎敌。陈就、邓龙各引一队艨艟截住沔口, 艨艟上各设强弓硬弩千余张,将大索系定艨艟于水面上。东吴兵至,艨艟上鼓响, 弓弩齐发,兵不敢进,约退数里水面。甘宁谓董袭曰:“事已至此,不得不进。” 乃选小船百余只,每船用精兵五十人:二十人撑船,三十人各披衣甲,手执铜刀, 不避矢石,直至艨艟傍边,砍断大索,艨艟遂横。甘宁飞上艨艟,将邓龙砍死。 陈就弃船而走。吕蒙见了,跳下小船,自举橹棹,直入船队,放火烧船。陈就急 待上岸,吕蒙舍命赶到跟前,当胸一刀砍翻。比及苏飞引军于岸上接应时,东吴 诸将一齐上岸,势不可当。祖军大败。苏飞落荒而走,正遇东吴大将潘璋,两马 相交,战不数合,被璋生擒过去,径至船中来见孙权。权命左右以槛车囚之,待 活捉黄祖,一并诛戮。催动三军,不分昼夜,攻打夏口。正是:只因不用锦帆贼, 至令冲开大索船。未知黄祖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孙权督众攻打夏口,黄祖兵败将亡,情知守把不住,遂弃江夏,望荆州 而走。甘宁料得黄祖必走荆州,乃于东门外伏兵等候。祖带数十骑突出东门,正 走之间,一声喊起,甘宁拦住。祖于马上谓宁曰:“我向日不曾轻待汝,今何相 逼耶?”宁叱曰:“吾昔在江夏,多立功绩,汝乃以‘劫江贼’待我,今日尚有 何说!”黄祖自知难免,拨马而走。甘宁冲开士卒,直赶将来,只听得后面喊声 起处,又有数骑赶来。宁视之,乃程普也。宁恐普来争功,慌忙拈弓搭箭,背射 黄祖,祖中箭翻身落马;宁枭其首级,回马与程普合兵一处,回见孙权,献黄祖 首级。权命以木匣盛贮,待回江东祭献于亡父灵前。重赏三军,升甘宁为都尉。 商议欲分兵守江夏。张昭曰:“孤城不可守,不如且回江东。刘表知我破黄祖, 必来报仇;我以逸待劳,必败刘表;表败而后乘势攻之,荆襄可得也。”权从其 言,遂弃江夏,班师回江东。 苏飞在槛车内,密使人告甘宁求救。宁曰:“飞即不言,吾岂忘之?”大军 既至吴会,权命将苏飞袅首,与黄祖首级一同祭献。甘宁乃入见权,顿首哭告曰: “某向日若不得苏飞,则骨填沟壑矣,安能效命将军麾下哉?今飞罪当诛,某念 其昔日之恩情,愿纳还官爵,以赎飞罪。”权曰:“彼既有恩于君,吾为君赦之。 但彼若逃去奈何?宁曰:“飞得免诛戮,感恩无地,岂肯走乎!若飞去,宁愿将 首级献于阶下。”权乃赦苏飞,止将黄祖首级祭献。祭毕设宴,大会文武庆功。 正饮酒间,忽见座上一人大哭而起,拔剑在手,直取甘宁。宁忙举坐椅以迎之。 权惊视其人,乃凌统也,因甘宁在江夏时,射死他父亲凌操,今日相见,故欲报 仇。权连忙劝住,谓统曰:“兴霸射死卿父,彼时各为其主,不容不尽力。今既 为一家人,岂可复理旧仇?万事皆看吾面。”凌统即头大哭曰:“不共戴天之仇, 岂容不报!”权与众官再三劝之,凌统只是怒目而视甘宁。权即日命甘宁领兵五 千、战船一百只,往夏口镇守,以避凌统。宁拜谢,领兵自往夏口去了。权又加 封凌统为承烈都尉。统只得含恨而止。东吴自此广造战船,分兵守把江岸;又命 孙静引一枝军守吴会;孙权自领大军,屯柴桑;周瑜日于鄱阳湖教练水军,以备 攻战。 话分两头。却说玄德差人打探江东消息,回报:“东吴已攻杀黄祖,现今屯 兵柴桑。”玄德便请孔明计议。正话间,忽刘表差人来请玄德赴荆州议事。孔明 曰:“此必因江东破了黄祖,故请主公商议报仇之策也。某当与主公同往,相机 而行,自有良策。”玄德从之,留云长守新野,令张飞引五百人马跟随往荆州来。 玄德在马上谓孔明曰:“今见景升,当若何对答?”孔明曰:“当先谢襄阳之事。 他若令主公去征讨江东,切不可应允,但说容归新野,整顿军马。”玄德依言。 来到荆州,馆驿安下,留张飞屯兵城外,玄德与孔明入城见刘表。礼毕,玄德请 罪于阶下。表曰:“吾已悉知贤弟被害之事。当时即欲斩蔡瑁之首,以献贤弟; 因众人告危,故姑恕之。贤弟幸勿见罪。”玄德曰:“非干蔡将军之事,想皆下 人所为耳。”表曰:“今江夏失守,黄祖遇害,故请贤弟共议报复之策。”玄德 曰:“黄祖性暴,不能用人,故致此祸。今若兴兵南征,倘曹操北来,又当奈何?” 表曰:“吾今年老多病,不能理事,贤弟可来助我。我死之后,弟便为荆州之主 也。”玄德曰:“兄何出此言!量备安敢当此重任。”孔明以目视玄德。玄德曰: “容徐思良策。”遂辞出。回至馆驿,孔明曰:“景升欲以荆州付主公,奈何却 之?”玄德曰:“景升待我,恩礼交至,安忍乘其危而夺之?”孔明叹曰:“真 仁慈之主也!” 正商论间,忽报公子刘琦来见。玄德接入。琦泣拜曰:“继母不能相容,性 命只在旦夕,望叔父怜而救之。”玄德曰:“此贤侄家事耳,奈何问我?”孔明 微笑。玄德求计于孔明,孔明曰:“此家事,亮不敢与闻。”少时,玄德送琦出, 附耳低言曰:“来日我使孔明回拜贤侄,可如此如此,彼定有妙计相告。”琦谢 而去。次日,玄德只推腹痛,乃浼孔明代往回拜刘琦。孔明允诺,来至公子宅前 下马,入见公子。公子邀入后堂。茶罢,琦曰:“琦不见容于继母,幸先生一言 相救。”孔明曰:“亮客寄于此,岂敢与人骨肉之事?倘有漏泄,为害不浅。” 说罢,起身告辞。琦曰:“既承光顾,安敢慢别。”乃挽留孔明入密室共饮。饮 酒之间,琦又曰:“继母不见容,乞先生一言救我。”孔明曰:“此非亮所敢谋 也。”言讫,又欲辞去。琦曰:“先生不言则已,何便欲去?”孔明乃复坐。琦 曰:“琦有一古书,请先生一观。”乃引孔明登一小楼,孔明曰:“书在何处?” 琦泣拜曰:“继母不见容,琦命在旦夕,先生忍无一言相救乎?”孔明作色而起, 便欲下楼,只见楼梯已撤去。琦告曰:“琦欲求教良策,先生恐有泄漏,不肯出 言;今日上不至天,下不至地,出君之口,入琦之耳:可以赐教矣。”孔明曰: “疏不间亲,亮何能为公子谋?琦曰:“先生终不幸教琦乎!琦命固不保矣,请 即死于先生之前。”乃掣剑欲自刎。孔明止之曰:“已有良策。”琦拜曰:“愿 即赐教。”孔明曰:“公子岂不闻申生、重耳之事乎?申生在内而亡,重耳在外 而安。今黄祖新亡,江夏乏人守御,公子何不上言,乞屯兵守江夏,则可以避祸 矣。”琦再拜谢教,乃命人取梯迭孔明下楼。孔明辞别,回见玄德,具言其事。 玄德大喜。 次日,刘琦上言,欲守江夏。刘表犹豫未决,请玄德共议。玄德曰:“江夏 重地,固非他人可守,正须公子自往。东南之事,兄父子当之;西北之事,备愿 当之。”表曰:“近闻曹操于邺郡作玄武池以练水军,必有南征之意,不可不防。” 玄德曰“备已知之,兄勿忧虑。”遂拜辞回新野。刘表令刘琦引兵三千往江夏镇 守。 却说曹操罢三公之职,自以丞相兼之。以毛玠为东曹掾,崔琰为西曹掾,司 马懿为文学掾。懿字仲达,河内温人也。颍川太守司马隽之孙,京兆尹司马防之 子,主簿司马朗之弟也。自是文官大备,乃聚武将商议南征。夏侯惇进曰:“近 闻刘备在新野,每日教演士卒,必为后患,可早图之。”操即命夏侯惇为都督, 于禁、李典、夏侯兰、韩浩为副将,领兵十万,直抵博望城,以窥新野。荀彧谏 曰:“刘备英雄,今更兼诸葛亮为军师,不可轻敌。”惇曰:“刘备鼠辈耳,吾 必擒之。”徐庶曰:“将军勿轻视刘玄德。今玄德得诸葛亮为辅,如虎生翼矣。” 操曰:“诸葛亮何人也?”庶曰:亮字孔明,道号卧龙先生。有经天纬地之才, 出鬼入神之计,真当世之奇才,非可小觑。”操曰:“比公若何?”庶曰:“庶 安敢比亮?庶如萤火之光,亮乃皓月之明也。”夏侯惇曰:“元直之言谬矣。吾 看诸葛亮如草芥耳,何足惧哉!吾若不一阵生擒刘备,活捉诸葛,愿将首级献与 丞相。”操曰:“汝早报捷书,以慰吾心。”惇奋然辞曹操,引军登程。 却说玄德自得孔明,以师礼待之。关、张二人不悦,曰:“孔明年幼,有甚 才学?兄长待之太过!又未见他真实效验!”玄德曰:“吾得孔明,犹鱼之得水 也。两弟勿复多言。”关、张见说,不言而退,一日,有人送氂牛尾至。玄德取 尾亲自结帽。孔明入见,正色曰:“明公无复有远志,但事此而已耶?”玄德投 帽于地而谢曰:“吾聊假此以忘忧耳。”孔明曰:“明公自度比曹操若何?”玄 德曰:“不如也。”孔明曰:“明公之众,不过数千人,万一曹兵至,何以迎之?” 玄德曰:“吾正愁此事,未得良策。”孔明曰:“可速招募民兵,亮自教之,可 以待敌。”玄德遂招新野之民,得三千人。孔明朝夕教演阵法。 忽报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万,杀奔新野来了。张飞闻知,谓云长曰:“可着 孔明前去迎敌便了。”正说之间,玄德召二人入,谓曰:”夏侯惇引兵到来,如 何迎敌?”张飞曰:“哥哥何不使‘水’去?”玄德曰:“智赖孔明,勇须二弟, 何可推调?”关、张出,玄德请孔明商议。孔明曰:“但恐关、张二人不肯听吾 号令;主公若欲亮行兵,乞假剑印。”玄德便以剑印付孔明,孔明遂聚集众将听 令。张飞谓云长曰:“且听令去,看他如何调度。”孔明令曰:“博望之左有山, 名曰豫山;右有林,名曰安林:可以埋伏军马。云长可引一千军往豫山埋伏,等 彼军至,放过休敌;其辎重粮草,必在后面,但看南面火起,可纵兵出击,就焚 其粮草。翼德可引一千军去安林背后山谷中埋伏,只看南面火起,便可出,向博 望城旧屯粮草处纵火烧之。关平、刘封可引五百军,预备引火之物,于博望坡后 两边等候,至初更兵到,便可放火矣。”又命:“于樊城取回赵云,令为前部, 不要赢,只要输,主公自引一军为后援。各须依计而行,勿使有失。”云长曰: “我等皆出迎敌,未审军师却作何事?”孔明曰:“我只坐守县城。”张飞大笑 曰:“我们都去厮杀,你却在家里坐地,好自在!”孔明曰:“剑印在此,违令 者斩!”玄德曰:“岂不闻‘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’?二弟不可违令。” 张飞冷笑而去。云长曰:“我们且看他的计应也不应,那时却来问他未迟。”二 人去了。众将皆未知孔明韬略,今虽听令,却都疑惑不定。孔明谓玄德曰:“主 公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。来日黄昏,敌军必到,主公便弃营而走;但见 火起,即回军掩杀。亮与糜竺、糜芳引五百军守县。”命孙乾、简雍准备庆喜筵 席,安排“功劳簿”伺候。派拨已毕,玄德亦疑惑不定。 却说夏侯惇与于禁等引兵至博望,分一半精兵作前队,其余尽护粮车而行。 时当秋月,商飙徐起。人马趱行之间,望见前面尘头忽起。惇便将人马摆开,问 向导官曰:“此间是何处?”答曰:“前面便是博望城,后面是罗川口。”惇令 于禁、李典押住阵脚,亲自出马阵前。遥望军马来到,惇忽然大笑。众问:“将 军为何而笑?”惇曰:“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,夸诸葛亮为天人;今观其用兵, 乃以此等军马为前部,与吾对敌,正如驱犬羊与虎豹斗耳!吾于丞相前夸口。要 活捉刘备、诸葛亮,今必应吾言矣。”遂自纵马向前。赵云出马。惇骂曰:“汝 等随刘备,如孤魂随鬼耳!”云大怒,纵马来战。两马相交,不数合,云诈败而 走。夏侯惇从后追赶。云约走十余里,回马又战。不数合又走。韩浩拍马向前谏 曰:“赵云诱敌,恐有埋伏。”惇曰:“敌军如此,虽十面埋伏,吾何惧哉!” 遂不听浩言,直赶至博望坡。一声炮响,玄德自引军冲将过来,接应交战。夏侯 惇笑谓韩浩曰:“此即埋伏之兵也!吾今晚不到新野,誓不罢兵!”乃催军前进。 玄德、赵云退后便走。 时天色已晚,浓云密布,又无月色;昼风既起,夜风愈大。夏侯惇只顾催军 赶杀。于禁、李典赶到窄狭处,两边都是芦苇。典谓禁曰:“欺敌者必败。南道 路狭,山川相逼。树木丛杂,倘彼用火攻,奈何?”禁曰:“君言是也。吾当往 前为都督言之;君可止住后军。”李典便勒回马,大叫:“后军慢行!”人马走 发,那里拦当得住?于禁骤马大叫:“前军都督且住!”夏侯惇正走之间,见于 禁从后军奔来,便问何故。禁曰:“南道路狭,山川相逼,树木丛杂,可防火攻。” 夏侯惇猛省,即回马令军马勿进。言未已,只听背后喊声震起,早望见一派火光 烧着,随后两边芦苇亦着。一霎时,四面八方,尽皆是火;又值风大,火势愈猛。 曹家人马,自相践踏,死者不计其数。赵云回军赶杀,夏侯惇冒烟突火而走。 且说李典见势头不好,急奔回博望城时,火光中一军拦住。当先大将,乃关 云长也。李典纵马混战,夺路而走。于禁见粮草车辆,都被火烧,便投小路奔逃 去了。夏侯兰、韩浩来救粮草,正遇张飞。战不数合,张飞一枪刺夏侯兰于马下。 韩浩夺路走脱。直杀到天明,却才收军。杀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后人有诗曰: “博望相持用火攻,指挥如意笑谈中。直须惊破曹公胆,初出茅庐第一功!” 夏侯惇收拾残军,自回许昌。 却说孔明收军。关、张二人相谓曰:“孔明真英杰也!”行不数里,见糜竺、 糜芳引军簇拥着一辆小车。车中端坐一人,乃孔明也。关、张下马拜伏于车前。 须臾,玄德、赵云、刘封、关平等皆至,收聚众军,把所获粮草辎重,分赏将士, 班师回新野,新野百姓望尘遮道而拜,曰:“吾属生全,皆使君得贤人之力也!” 孔明回至县中,谓玄德曰:“夏侯惇虽败去,曹操必自引大军来。”玄德曰: “似此如之奈何?”孔明曰:“亮有一计,可敌曹军。”正是:破敌未堪息战马, 避兵又必赖良谋。未知其计若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玄德问孔明求拒曹兵之计。孔明曰:“新野小县,不可久居,近闻刘景 升病在危笃,可乘此机会,取彼荆州为安身之地,庶可拒曹操也。”玄德曰: “公言甚善;但备受景升之恩,安忍图之!”孔明曰:“今若不取,后悔何及!” 玄德曰:“吾宁死,不忍作负义之事。”孔明曰:“且再作商议。” 却说夏侯惇败回许昌,自缚见曹操,伏地请死。操释之。惇曰:“惇遭诸葛 亮诡计,用火攻破我军。”操曰:“汝自幼用兵,岂不知狭处须防火攻?”惇曰: “李典、于禁曾言及此,悔之不及!”操乃赏二人。惇曰:“刘备如此猖狂,真 腹心之患也,不可不急除。”操曰:“吾所虑者,刘备、孙权耳;余皆不足介意, 今当乘此时扫平江南。”便传令起大兵五十万,令曹仁、曹洪为第一队,张辽、 张郃为第二队。夏侯渊、夏侯惇为第三队,于禁、李典为第四队,操自领诸将为 第五队:每队各引兵十万。又令许褚为折冲将军,引兵三千为先锋。选定建安十 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师。 太中大夫孔融谏曰:“刘备,刘表皆汉室宗亲,不可轻伐;孙权虎踞六郡, 且有大江之险,亦不易取,今丞相兴此无义之师,恐失天下之望。”操怒曰: “刘备、刘表、孙权皆逆命之臣,岂容不讨!”遂叱退孔融,下令:“如有再谏 者,必斩。”孔融出府,仰天叹曰:“以至不仁伐至仁,安得不败乎!”时御史 大夫郗虑家客闻此言,报知郗虑,虑常被孔融侮慢,心正恨之,乃以此言入告曹 操,且曰:“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,又与祢衡相善,衡赞融曰‘仲尼不死,融赞 衡曰颜回复生’。向者祢衡之辱丞相,乃融使之也。”操大怒,遂命廷尉捕捉孔 融。融有二子,年尚少,时方在家,对坐弈棋。左右急报曰:“尊君被廷尉执去, 将斩矣!二公子何不急避?”二子曰:“破巢之下,安有完卵乎?”言未已,廷 尉又至,尽收融家小并二子,皆斩之,号令融尸于市。京兆脂习伏尸而哭。操闻 之,大怒,欲杀之。荀彧曰:“彧闻脂习常谏融曰:公刚直太过,乃取祸之道, 今融死而来哭,乃义人也,不可杀。”操乃止,习收融父子尸首,皆葬之。后人 有诗赞孔融曰: 孔融居北海,豪气贯长虹:坐上客长满,樽中酒不空;文章惊世俗,谈笑侮 王公。史笔褒忠直,存官纪“太中”。曹操既杀孔融,传令五队军马次第起行, 只留荀彧等守许昌。 却说荆州刘表病重,使人请玄德来托孤。玄德引关、张至荆州见刘表。表曰: “我病已入膏肓,不久便死矣,特托孤于贤弟。我子无才,恐不能承父业,我死 之后,贤弟可自领荆州。”玄德泣拜曰:“备当竭力以辅贤侄,安敢有他意乎!” 正说间,人报曹操自统大兵至。玄德急辞刘表,星夜回新野。刘表病中闻此信, 吃惊不小,商议写遗嘱,令玄德辅佐长子刘琦为荆州之主。蔡夫人闻之大怒,关 上内门;使蔡瑁、张允二人把住外门。时刘琦在江夏,知父病危,来至荆州探病, 方到外门,蔡瑁当住曰:“公子奉父命镇守江夏,其任至重;今擅离职守,倘东 吴兵至,如之奈何?若入见主公,主公必生嗔怒,病将转增,非孝也。宜速回。” 刘琦立于门外,大哭一场,上马仍回江夏。刘表病势危笃,望刘琦不来;至八月 戊申日,大叫数声而死。后人有诗叹刘表曰: “昔闻袁氏居河朔,又见刘君霸汉阳。总为牝晨致家累,可怜不久尽销亡!” 刘表既死,蔡夫人与蔡瑁、张允商议,假写遗嘱,令次子刘琮为荆州之主, 然后举哀报丧。时刘琮年方十四岁,颇聪明,乃聚众言曰:“吾父弃世,吾兄现 在江夏,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。汝等立我为主。倘兄与叔兴兵问罪,如何解释?” 众官未及对,幕官李珪答曰:“公子之言甚善。今可急发哀书至江夏,请大公子 为荆州之主,就命玄德一同理事:北可以敌曹操,南可以拒孙权。此万全之策也。” 蔡瑁叱曰:“汝何人,敢乱言以逆主公遗命!”李珪大骂曰:“汝内外朋谋,假 称遗命,废长立幼,眼见荆襄九郡,送于蔡氏之手!故主有灵,必当殛汝!”蔡 瑁大怒,喝令左右推出斩之。李珪“至死大骂不绝。于是蔡瑁遂立刘琮为主。蔡 氏宗族,分领荆州之兵;命治中邓义、别驾刘先守荆州;蔡夫人自与刘琮前赴襄 阳驻紥,以防刘琦、刘备。就葬刘表之柩于襄阳城东汉阳之原,竟不讣告刘琦与 玄德。 刘琮至襄阳,方才歇马,忽报曹操引大军径望襄阳而来。琮大惊,遂请蒯越、 蔡瑁等商议。东曹掾傅巽进言曰:“不特曹操兵来为可忧;今大公子在江夏,玄 德在新野,我皆未往报丧,若彼兴兵问罪,荆襄危矣。巽有一计,可使荆襄之民, 安如泰山,又可保全主公名爵。”琮曰:“计将安出?”巽曰:“不如将荆襄九 郡,献与曹操,操必重待主公也。”琮叱曰:“是何言也!孤受先君之基业,坐 尚未稳,岂可便弃之他人?”蒯越曰:“傅公悌之言是也。夫逆顺有大体,强弱 有定势。今曹操南征北讨,以朝廷为名,主公拒之,其名不顺。且主公新立,外 患未宁,内忧将作。荆襄之民,闻曹兵至,未战而胆先寒,安能与之敌哉?”琮 曰:“诸公善言,非我不从;但以先君之业,一旦弃与他人,恐贻笑于天下耳。” 言未已,一人昂然而进曰:“傅公悌、蒯异度之言甚善,何不从之?”众视 之,乃山阳高平人,姓王,名粲,字仲宣。粲容貌瘦弱,身材短小;幼时往见中 郎蔡邕,时邕高朋满座,闻粲至,倒履迎之。宾客皆惊曰:“蔡中郎何独敬此小 子耶?”邕曰:“此子有异才,吾不如也。”粲博闻强记,人皆不及:尝观道旁 碑文一过,便能记诵;观人弈棋,棋局乱,粲复为摆出,不差一子。又善算术。 其文词妙绝一时。年十七,辟为黄门侍郎,不就。后因避乱至荆襄,刘表以为上 宾。当日谓刘琮曰:“将军自料比曹公何如?”琮曰:“不如也。”粲曰:“曹 公兵强将勇,足智多谋;擒吕布于下邳,摧袁绍于官渡,逐刘备于陇右,破乌桓 于白狼:枭除荡定者,不可胜计。今以大军南下荆襄,势难抵敌。傅、蒯二君之 谋,乃长策也。将军不可迟疑,致生后悔。”琮曰:“先生见教极是。但须禀告 母亲知道。”只见蔡夫人从屏后转出,谓琮曰:“既是仲宣、公悌、异度三人所 见相同,何必告我。”于是刘琮意决,便写降书,令宋忠潜地往曹操军前投献。 宋忠领命,直至宛城,接着曹操,献上降书。操大喜,重赏宋忠,分付教刘琮出 城迎接,便着他永为荆州之主。 宋忠拜辞曹操,取路回荆襄。将欲渡江,忽见一枝人马到来,视之,乃关云 长也。宋忠回避不迭,被云长唤住,细问荆州之事。忠初时隐讳;后被云长盘问 不过,只得将前后事情,一一实告。云长大惊,随捉宋忠至新野见玄德,备言其 事。玄德闻之大哭。张飞曰:“事已如此,可先斩宋忠,随起兵渡江,夺了襄阳, 杀了蔡氏、刘琮,然后与曹操交战。”玄德曰:“你且缄口。我自有斟酌。”乃 叱宋忠曰:“你知众人作事,何不早来报我?今虽斩汝,无益于事。可速去。” 忠拜谢,抱头鼠窜而去。 玄德正忧闷间,忽报公子刘琦差伊籍到来。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,降阶 迎之,再三称谢。籍曰:“大公子在江夏,闻荆州已故,蔡夫人与蔡瑁等商议, 不来报丧,竟立刘琮为主。公子差人往襄阳探听,回说是实;恐使君不知,特差 某赍哀书呈报,并求使君尽起麾下精兵,同往襄阳问罪。”玄德看书毕,谓伊籍 曰:“机伯只知刘琮僭立,更不知刘琮已将荆襄九郡献与曹操矣!”籍大惊曰: “使君从何知之?”玄德具言拿获宋忠之事。籍曰:“若如此,使君不如以吊丧 为名,前赴襄阳,诱刘琮出迎,就便擒下,诛其党类,则荆州属使君矣。”孔明 曰:“机伯之言是也。主公可从之。”玄德垂泪曰:“吾兄临危托孤于我,今若 执其子而夺其地,异日死于九泉之下,何面目复见吾兄乎?”孔明曰:“如不行 此事,今曹兵已至宛城,何以拒敌?”玄德曰:“不如走樊城以避之。” 正商议间,探马飞报曹兵已到博望了。玄德慌忙发付伊籍回江夏整顿军马, 一面与孔明商议拒敌之计。孔明曰:“主公且宽心。前番一把火,烧了夏侯惇大 半人马;今番曹军又来,必教他中这条计。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,不如早到樊城 去。”便差人四门张榜,晓谕居民:“无问老幼男女,愿从者,即于今日皆跟我 往樊城暂避,不可自误。”差孙乾往河边调拨船只,救济百姓;差糜竺护送各官 家眷到樊城。一面聚诸将听令,先教云长:“引一千军去白河上流头埋伏。各带 布袋,多装沙土,遏住白河之水,至来日三更后,只听下流头人喊马嘶,急取起 布袋,放水淹之,却顺水杀将下来接应。”又唤张飞:“引一千军去博陵渡口埋 伏。此处水势最慢,曹军被淹,必从此逃难,可便乘势杀来接应。”又唤赵云: “引军三千,分为四队,自领一队伏于东门外,其三队分伏西、南、北三门,却 先于城内人家屋上,多藏硫黄焰硝引火之物。曹军入城,必安歇民房。来日黄昏 后,必有大风;但看风起,便令西、南、北三门伏军尽将火箭射入城去;待城中 火势大作,却于城外呐喊助威,只留东门放他出走。汝却于东门外从后击之。天 明会合关、张二将,收军回樊城。”再令糜芳、刘封:“二人带二千军。一半红 旗,一半青旗,去新野城外三十里鹊尾坡前屯住。一见曹军到,红旗军走在左, 青旗军走在右。他心疑必不敢追。汝二人却去分头埋伏。只望城中火起,便可追 杀败兵,然后却来白河上流头接应。”孔明分拨已定,乃与玄德登高了望,只候 捷音。 却说曹仁、曹洪引军十万为前队,前面已有许褚引三千铁甲军开路,浩浩荡 荡,杀奔新野来。是日午牌时分,来到鹊尾坡,望见坡前一簇人马,尽打青、红 旗号,许褚催军向前。刘封、糜芳分为四队,青、红旗各归左右。许褚勒马,教 且休进:“前面必有伏兵。我兵只在此处住下。”许褚一骑马飞报前队曹仁。曹 仁曰:“此是疑兵,必无埋伏。可速进兵。我当催军继至。”许褚复回坡前,提 兵杀入。至林下追寻时,不见一人。时日已坠西。许褚方欲前进,只听得山上大 吹大擂。抬头看时,只见山顶上一簇旗,旗丛中两把伞盖:左玄德,右孔明,二 人对坐饮酒。许褚大怒,引军寻路上山。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,不能前进。又 闻山后喊声大震。欲寻路厮杀,天色已晚。 曹仁领兵到,教且夺新野城歇马。军士至城下时,只见四门大开。曹兵突人, 并无阻当,城中亦不见一人,竟是一座空城了。曹洪曰:“此是势孤计穷,故尽 带百姓逃窜去了。我军权且在城安歇,来日平明进兵。”此时各军走乏,都已饥 饿,皆去夺房造饭。曹仁、曹洪就在衙内安歇。初更已后,狂风大作。守门军士 飞报火起。曹仁曰:“此必军士造饭不小心,遗漏之火,不可自惊。”说犹未了, 接连几次飞报,西、南、北三门皆火起。曹仁急令众将上马时,满县火起,上下 通红。是夜之火,更胜前日博望烧屯之火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奸雄曹操守中原,九月南征到汉川。风伯怒临新野县,祝融飞下焰摩天。” 曹仁引众将突烟冒火,寻路奔走,闻说东门无火,急急奔出东门。军士自相 践踏,死者无数。曹仁等方才脱得火厄,背后一声喊起,赵云引军赶来混战,败 军各逃性命,谁肯回身厮杀。正奔走间,糜芳引一军至,又冲杀一阵。曹仁大败, 夺路而走,刘封又引一军截杀一阵。到四更时分,人困马乏,军士大半焦头烂额; 奔至白河边,喜得河水不甚深,人马都下河吃水:人相喧嚷,马尽嘶鸣。 却说云长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,黄昏时分,望见新野火起;至四更,忽听 得下流头人喊马嘶,急令军士一齐掣起布袋,水势滔天,望下流冲去,曹军人马 俱溺于水中,死者极多。曹仁引众将望水势慢处夺路而走。行到博陵渡口,只听 喊声大起,一军拦路,当先大将,乃张飞也,大叫:“曹贼快来纳命!”曹军大 惊。正是:城内才看红焰吐,水边又遇黑风来。未知曹仁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 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钟缙、钟绅二人拦住赵云厮杀。赵云挺枪便刺,钟缙当先挥大斧来迎。 两马相交,战不三合。被云一枪刺落马下,夺路便走。背后钟绅持戟赶来,马尾 相衔,那枝戟只在赵云后心内弄影。云急拨转马头,恰好两胸相拍。云左手持枪 隔过画戟,右手拔出青釭宝剑砍去,带盔连脑,砍去一半,绅落马而死,余众奔 散。赵云得脱,望长坂桥而走,只闻后面喊声大震,原来文聘引军赶来。赵云到 得桥边,人困马乏。见张飞挺矛立马于桥上,云大呼曰:“翼德援我!”飞曰: “子龙速行,追兵我自当之。” 云纵马过桥,行二十余里,见玄德与众人憩于树下。云下马伏地而泣。玄德 亦泣。云喘息而言曰:“赵云之罪,万死犹轻!糜夫人身带重伤,不肯上马,投 井而死,云只得推土墙掩之。怀抱公子,身突重围;赖主公洪福,幸而得脱。适 来公子尚在怀中啼哭,此一会不见动静,多是不能保也。”遂解视之,原来阿斗 正睡着未醒。云喜曰:“幸得公子无恙!”双手递与玄德。玄德接过,掷之于地 曰:“为汝这孺子,几损我一员大将!”赵云忙向地下抱起阿斗,泣拜曰:“云 虽肝脑涂地,不能报也!”后人有诗曰: “曹操军中飞虎出,赵云怀内小龙眠。无由抚慰忠臣意,故把亲儿掷马前。” 却说文聘引军追赵云至长坂桥,只见张飞倒竖虎须,圆睁环眼,手绰蛇矛, 立马桥上,又见桥东树林之后,尘头大起,疑有伏兵,便勒住马,不敢近前。俄 而,曹仁、李典、夏侯惇、夏侯渊、乐进、张辽、张郃、许褚等都至。见飞怒目 横矛,立马于桥上,又恐是诸葛孔明之计,都不敢近前。紥住阵脚,一字儿摆在 桥西,使人飞报曹操。操闻知,急上马,从阵后来。张飞睁圆环眼,隐隐见后军 青罗伞盖、旄钺旌旗来到,料得是曹操心疑,亲自来看。飞乃厉声大喝曰:“我 乃燕人张翼德也!谁敢与我决一死战?”声如巨雷。曹军闻之,尽皆股栗。曹操 急令去其伞盖,回顾左右曰:“我向曾闻云长言:翼德于百万军中,取上将之首, 如探囊取物。今日相逢,不可轻敌。”言未已,张飞睁目又喝曰:“燕人张翼德 在此!谁敢来决死战?”曹操见张飞如此气概,颇有退心。飞望见曹操后军阵脚 移动,乃挺矛又喝曰:“战又不战,退又不退,却是何故!”喊声未绝,曹操身 边夏侯杰惊得肝胆碎裂,倒撞于马下。操便回马而走。于是诸军众将一齐望西奔 走。正是:黄口孺子,怎闻霹雳之声;病体樵夫,难听虎豹之吼。一时弃枪落盔 者,不计其数,人如潮涌,马似山崩,自相践踏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长坂桥头杀气生,横枪立马眼圆睁。一声好似轰雷震,独退曹家百万兵。” 却说曹操惧张飞之威,骤马望西而走,冠簪尽落,披发奔逃。张辽、许褚赶 上,扯住辔环。曹操仓皇失措。张辽曰:“丞相休惊。料张飞一人,何足深惧! 今急回军杀去,刘备可擒也。”曹操神色方才稍定,乃令张辽、许褚再至长坂桥 探听消息。 且说张飞见曹军一拥而退,不敢追赶;速唤回原随二十余骑,解去马尾树枝, 令将桥梁拆断,然后回马来见玄德,具言断桥一事。玄德曰:“吾弟勇则勇矣, 惜失于计较。”飞问其故。玄德曰:“曹操多谋。汝不合拆断桥梁,彼必追至矣。” 飞曰:“他被我一喝,倒退数里,何敢再追?”玄德曰:“若不断桥,彼恐有埋 伏,不敢进兵,今拆断了桥,彼料我无军而怯,必来追赶。彼有百万之众,虽涉 江汉,可填而过,岂惧一桥之断耶?”于是即刻起身,从小路斜投汉津,望沔阳 路而走。 却说曹操使张辽、许褚探长坂桥消息,回报曰:“张飞已拆断桥梁而去矣。” 操曰:“彼断桥而去,乃心怯也。”遂传令差一万军,速搭三座浮桥,只今夜就 要过。李典曰:“此恐是诸葛亮之诈谋,不可轻进。”操曰:“张飞一勇之夫, 岂有诈谋!”遂传下号令,火速进兵。 却说玄德行近汉津,忽见后面尘头大起,鼓声连天,喊声震地。玄德曰: “前有大江,后有追兵,如之奈何?”急命赵云准备抵敌。曹操下令军中曰: “今刘备釜中之鱼,阱中之虎;若不就此时擒捉,如放鱼入海,纵虎归山矣。众 将可努力向前。”众将领命,一个个奋威追赶。忽山坡后鼓声响处,一队军马飞 出,大叫曰:“我在此等候多时了!”当头那员大将,手执青龙刀,坐下赤兔马, 原来是关云长,去江夏借得军马一万,探知当阳长坂大战,特地从此路截出。曹 操一见云长,即勒住马回顾众将曰:“又中诸葛亮之计也!”传令大军速退。 云长追赶十数里,即回军保护玄德等到汉津,已有船只伺候,云长请玄德并 甘夫人、阿斗至船中坐定。云长问曰:“二嫂嫂如何不见?”玄德诉说当阳之事。 云长叹曰:“曩日猎于许田时,若从吾意,可无今日之患。”玄德曰:“我于此 时亦‘投鼠忌器’耳。”正说之间,忽见江南岸战鼓大鸣,舟船如蚁,顺风扬帆 而来。玄德大惊。船来至近,只见一人白袍银铠,立于船头上大呼曰:“叔父别 来无恙!”小侄得罪。”玄德视之,乃刘琦也。琦过船哭拜曰:“闻叔父困于曹 操,小侄特来接应。”玄德大喜,遂合兵一处,放舟而行。在船中正诉情由,江 西南上战船一字儿摆开,乘风唿哨而至,刘琦惊曰:“江夏之兵,小侄已尽起至 此矣。今有战船拦路,非曹操之军,即江东之军也,如之奈何?”玄德出船头视 之,见一人纶巾道服,坐在船头上,乃孔明也,背后立着孙乾。玄德慌请过船, 问其何故却在此。孔明曰:“亮自至江夏,先令云长于汉津登陆地而接。我料曹 操必来追赶,主公必不从江陵来,必斜取汉津矣;故特请公子先来接应,我竟往 夏口,尽起军前来相助。”玄德大悦,合为一处,商议破曹之策。孔明曰:“夏 口城险,颇有钱粮,可以久守。请主公且到夏口屯住。公子自回江夏,整顿战船, 收拾军器,为掎角之势,可以抵当曹操。若共归江夏,则势反孤矣。”刘琦曰: “军师之言甚善。但愚意欲请叔父暂至江夏;整顿军马停当,再回夏口不迟。” 玄德曰:“贤侄之言亦是。”遂留下云长,引五千军守夏口。玄德、孔明、刘琦 共投江夏。 却说曹操见云长在旱路引军截出,疑有伏兵,不敢来追;又恐水路先被玄德 夺了江陵,便星夜提兵赴江陵来。荆州治中邓义、别驾刘先,已备知襄阳之事, 料不能抵敌曹操,遂引荆州军民出郭投降。曹操入城、安民已定,释韩嵩之囚, 加为大鸿胪。其余众官,各有封赏。曹操与众将议曰:“今刘备已投江夏,恐结 连东吴,是滋蔓也,当用何计破之?”荀攸曰:“我今大振兵威,遣使驰檄江东, 请孙权会猎于江夏,共擒刘备,分荆州之地,永结盟好。孙权必惊疑而来降,则 吾事济矣。”操从其计,一面发檄遣使赴东吴;一面计点马步水军共八十三万, 诈称一百万,水陆并进,船骑双行,沿江而来,西连荆、峡、东接蕲、黄,寨栅 联络三百余里。 话分两头。却说江东孙权,屯兵柴桑郡,闻曹操大军至襄阳,刘琮已降,今 又星夜兼道取江陵,乃集众谋士商议御守之策。鲁肃曰:“荆州与国邻接,江山 险固,士民殷富。吾若据而有之,此帝王之资也。今刘表新亡,刘备新败,肃请 奉命往江夏吊丧,因说刘备使抚刘表众将,同心一意,共破曹操;备若喜而从命, 则大事可定矣。”权喜从其言,即遣鲁肃赍礼往江夏吊丧。 却说玄德至江夏,与孔明、刘琦共议良策。孔明曰:“曹操势大,急难抵敌, 不如往投东吴孙权,以为应援。使南北相持,吾等于中取利,有何不可?”玄德 曰:“江东人物极多,必有远谋,安肯相容耶?”孔明笑曰:“今操引百万之众, 虎踞江汉,江东安得不使人来探听虚实?若有人到此,亮借一帆风,直至江东, 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南北两军互相吞并。若南军胜,共诛曹操以取荆州之地;若 北军胜,则我乘势以取江南可也。”玄德曰:“此论甚高。但如何得江东人到?” 正说间,人报江东孙权差鲁肃来吊丧,船已傍岸。孔明笑曰::大事济矣!” 遂问刘琦曰:“往日孙策亡时,襄阳曾遣人去吊丧否?”琦曰:“江东与我家有 杀父之仇,安得通庆吊之礼!”孔明曰:“然则鲁肃之来,非为吊丧,乃来探听 军情也。”遂谓玄德曰:“鲁肃至,若问曹操动静,主公只推不知,再三问时, 主公只说可问诸葛亮。”计会已定,使人迎接鲁肃。肃入城吊丧;收过礼物,刘 琦请肃与玄德相见。礼毕,邀入后堂饮酒,肃曰:“久闻皇叔大名,无缘拜会; 今幸得见。实为欣慰。近闻皇叔与曹操会战,必知彼虚实:敢问操军约有几何?” 玄德曰:“备兵微将寡,一闻操至即走,竟不知彼虚实。”鲁肃曰:“闻皇叔用 诸葛孔明之谋,两场火烧得曹操魂亡胆落,何言不知耶?”玄德曰:“除非问孔 明,便知其详。”肃曰:“孔明安在?愿求一见。”玄德教请孔明出来相见。 肃见孔明礼毕,问曰:“向慕先生才德,未得拜晤;今幸相遇,愿闻目今安 危之事。”孔明曰:“曹操奸计,亮已尽知;但恨力未及,故且避之。”肃曰: “皇叔今将止于此乎?”孔明曰:“使君与苍梧太守吴臣有旧,将往投之。”肃 曰:“吴臣粮少兵微,自不能保,焉能容人?”孔明曰:“吴臣处虽不足久居, 今且暂依之,别有良图。”肃曰:“孙将军虎踞六郡,兵精粮足,又极敬贤礼士, 江表英雄,多归附之。今为君计。莫若遣心腹往结东吴,以共图大事。”孔明曰: “刘使君与孙将军自来无旧,恐虚费词说。且别无心腹之人可使。”肃曰:“先 生之兄,现为江东参谋,日望与先生相见。肃不才,愿与公同见孙将军,共议大 事。”玄德曰:“孔明是吾之师,顷刻不可相离,安可去也?”肃坚请孔明同去。 玄德佯不许。孔明曰:“事急矣,请奉命一行。玄德方才许诺。鲁肃遂别了玄德、 刘琦,与孔明登舟,望柴桑郡来。正是:只因诸葛扁舟去,致使曹兵一旦休。不 知孔明此去毕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鲁肃、孔明辞了玄德、刘琦,登舟望柴桑郡来。二人在舟中共议、鲁肃 谓孔明曰:“先生见孙将军,切不可实言曹操兵多将广。”孔明曰:“不须子敬 叮咛,亮自有对答之语。”及船到岸,肃请孔明于馆驿中暂歇,先自往见孙权。 权正聚文武于堂上议事,闻鲁肃回,急召入问曰:“子敬往江夏,体探虚实若何?” 肃曰:“已知其略,尚容徐禀。”权将曹操檄文示肃曰:“操昨遣使赍文至此, 孤先发遣来使,现今会众商议未定。”肃接檄文观看。其略曰: “孤近承帝命,奉词伐罪。旄麾南指,刘琮束手;荆襄之民,望风归顺。今 统雄兵百万,上将千员,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,共伐刘备,同分土地,永结盟好。 幸勿观望,速赐回音。” 鲁肃看毕曰:“主公尊意若何?”权曰:“未有定论。”张昭曰:“曹操拥 百万之众,借天子之名,以征四方,拒之不顺。且主公大势可以拒操者,长江也。 今操既得荆州,长江之险,已与我共之矣,势不可敌。以愚之计,不如纳降,为 万安之策。众谋士皆曰:“子布之言,正合天意。”孙权沉吟不语。张昭又曰: “主公不必多疑。如降操,则东吴民安,江南六郡可保矣。”孙权低头不语。须 臾,权起更衣,鲁肃随于权后。权知肃意,乃执肃手而言曰:“卿欲如何?”肃 曰:“恰才众人所言,深误将军。众人皆可降曹操,惟将军不可降曹操。”权曰: “何以言之?”肃曰:“如肃等降操,当以肃还乡党,累官故不失州郡也;将军 降操,欲安所归乎?位不过封侯,车不过一乘,骑不过一匹,从不过数人,岂得 南面称孤哉!众人之意,各自为己,不可听也。将军宜早定大计。”权叹曰: “诸人议论,大失孤望。子敬开说大计,正与吾见相同。此天以子敬赐我也!但 操新得袁绍之众,近又得荆州之兵,恐势大难以抵敌。”肃曰:“肃至江夏,引 诸葛瑾之弟诸葛亮在此,主公可问之,便知虚实。”权曰:“卧龙先生在此乎?” 肃曰:“现在馆驿中安歇。”权曰:“今日天晚,且未相见。来日聚文武于帐下, 先教见我江东英俊,然后升堂议事。” 肃领命而去。次日至馆驿中见孔明,又嘱曰:“今见我主,切不可言曹操兵 多。”孔明笑曰:“亮自见机而变,决不有误。”肃乃引孔明至幕下。早见张昭、 顾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,峨冠博带,整衣端坐。孔明逐一相见,各问姓名。施 礼已毕,坐于客位。张昭等见孔明丰神飘洒,器宇轩昂,料道此人必来游说。张 昭先以言挑之曰:“昭乃江东微末之士,久闻先生高卧隆中,自比管;乐。此语 果有之乎?”孔明曰:“此亮平生小可之比也。”昭曰:“近闻刘豫州三顾先生 于草庐之中,幸得先生,以为如鱼得水,思欲席卷荆襄。今一旦以属曹操,未审 是何主见?”孔明自思张昭乃孙权手下第一个谋士,若不先难倒他,如何说得孙 权,遂答曰:“吾观取汉上之地,易如反掌。我主刘豫州躬行仁义,不忍夺同宗 之基业,故力辞之。刘琮孺子,听信佞言,暗自投降,致使曹操得以猖獗。今我 主屯兵江夏,别有良图,非等闲可知也。”昭曰:“若此,是先生言行相违也。 先生自比管、乐,管仲相桓公,霸诸侯,一匡天下;乐毅扶持微弱之燕,下齐七 十余城:此二人者,真济世之才也。先生在草庐之中,但笑傲风月,抱膝危坐。 今既从事刘豫州,当为生灵兴利除害,剿灭乱贼。且刘豫州未得先生之前,尚且 纵横寰宇,割据城池;今得先生,人皆仰望。虽三尺童蒙,亦谓彪虎生翼,将见 汉室复兴,曹氏即灭矣。朝廷旧臣,山林隐士,无不拭目而待:以为拂高天之云 翳,仰日月之光辉,拯民于水火之中,措天下于衽席之上,在此时也。何先生自 归豫州,曹兵一出,弃甲抛戈,望风而窜;上不能报刘表以安庶民,下不能辅孤 子而据疆土;乃弃新野,走樊城,败当阳,奔夏口,无容身之地:是豫州既得先 生之后,反不如其初也。管仲、乐毅,果如是乎?愚直之言,幸勿见怪!”孔明 听罢,哑然而笑曰:“鹏飞万里,其志岂群鸟能识哉?譬如人染沉疴,当先用糜 粥以饮之,和药以服之;待其腑脏调和,形体渐安,然后用肉食以补之,猛药以 治之:则病根尽去,人得全生也。若不待气脉和缓,便投以猛药厚味,欲求安保, 诚为难矣。吾主刘豫州,向日军败于汝南,寄迹刘表,兵不满千,将止关、张、 赵云而已:此正如病势尫羸已极之时也,新野山僻小县,人民稀少,粮食鲜薄, 豫州不过暂借以容身,岂真将坐守于此耶?夫以甲兵不完,城郭不固,军不经练, 粮不继日,然而博望烧屯,白河用水,使夏侯惇,曹仁辈心惊胆裂:窃谓管仲、 乐毅之用兵,未必过此。至于刘琮降操,豫州实出不知;且又不忍乘乱夺同宗之 基业,此真大仁大义也。当阳之败,豫州见有数十万赴义之民,扶老携幼相随, 不忍弃之,日行十里,不思进取江陵,甘与同败,此亦大仁大义也。寡不敌众, 胜负乃其常事。昔高皇数败于项羽,而垓下一战成功,此非韩信之良谋乎?夫信 久事高皇,未尝累胜。盖国家大计,社稷安危,是有主谋。非比夸辩之徒,虚誉 欺人:坐议立谈,无人可及;临机应变,百无一能。诚为天下笑耳!”这一篇言 语,说得张昭并无一言回答。 座上忽一人抗声问曰:“今曹公兵屯百万,将列千员,龙骧虎视,平吞江夏, 公以为何如?”孔明视之,乃虞翻也。孔明曰:“曹操收袁绍蚁聚之兵,劫刘表 乌合之众,虽数百万不足惧也。”虞翻冷笑曰:“军败于当阳,计穷于夏口,区 区求教于人,而犹言‘不惧’,此真大言欺人也!”孔明曰:“刘豫州以数千仁 义之师,安能敌百万残暴之众?退守夏口,所以待时也。今江东兵精粮足,且有 长江之险,犹欲使其主屈膝降贼,不顾天下耻笑。由此论之,刘豫州真不惧操贼 者矣!”虞翻不能对。 座间又一人问曰:“孔明欲效仪、秦之舌,游说东吴耶?”孔明视之,乃步 骘也。孔明曰:“步子山以苏秦张仪为辩士,不知苏秦、张仪亦豪杰也。苏秦佩 六国相印,张仪两次相秦,皆有匡扶人国之谋,非比畏强凌弱,惧刀避剑之人也。 君等闻曹操虚发诈伪之词,便畏惧请降,敢笑苏秦、张仪乎?”步骘默然无语。 忽一人问曰:“孔明以曹操何如人也?”孔明视其人,乃薛综也。孔明答曰: “曹操乃汉贼也,又何必问?”综曰:“公言差矣。汉传世至今,天数将终。今 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,人皆归心。刘豫州不识天时,强欲与争,正如以卵击石, 安得不败乎?”孔明厉声曰:“薛敬文安得出此无父无君之言乎!夫人生天地间, 以忠孝为立身之本。公既为汉臣,则见有不臣之人,当誓共戮之:臣之道也。今 曹操祖宗叨食汉禄,不思报效,反怀篡逆之心,天下之所共愤;公乃以天数归之, 真无父无君之人也!不足与语!请勿复言!”薛综满面羞惭,不能对答。 座上又一人应声问曰:“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,犹是相国曹参之后。刘豫 州虽云中山靖王苗裔,却无可稽考,眼见只是织席贩屦之夫耳,何足与曹操抗衡 哉!”孔明视之,乃陆绩也。孔明笑曰:“公非袁术座间怀桔之陆郎乎?请安坐, 听吾一言:曹操既为曹相国之后,则世为汉臣矣;今乃专权肆横,欺凌君父,是 不惟无君,亦且蔑祖,不惟汉室之乱臣,亦曹氏之贼子也。刘豫州堂堂帝胄,当 今皇帝,按谱赐爵,何云无可稽考?且高祖起身亭长,而终有天下;织席贩屦, 又何足为辱乎?公小儿之见,不足与高士共语!”陆绩语塞。 座上一人忽曰:“孔明所言,皆强词夺理,均非正论,不必再言。且请问孔 明治何经典?”孔明视之,乃严酸也。孔明曰:“寻章摘句,世之腐儒也,何能 兴邦立事?且古耕莘伊尹,钓渭子牙,张良、陈平之流。邓禹、耿弇之辈,皆有 匡扶宇宙之才,未审其生平治何经典。岂亦效书生,区区于笔砚之间,数黑论黄, 舞文弄墨而已乎?”严峻低头丧气而不能对。 忽又一人大声曰:“公好为大言,未必真有实学,恐适为儒者所笑耳。”孔 明视其人,乃汝阳程德枢也。孔明答曰:“儒有君子小人之别。君子之儒,忠君 爱国,守正恶邪,务使泽及当时,名留后世。若夫小人之儒,惟务雕虫,专工翰 墨,青春作赋,皓首穷经;笔下虽有千言,胸中实无一策。且如杨雄以文章名世, 而屈身事莽,不免投阁而死,此所谓小人之儒也;虽日赋万言,亦何取哉!”程 德枢不能对。众人见孔明对答如流,尽皆失色。 时座上张温、骆统二人,又欲问难。忽一人自外而入,厉声言曰:“孔明乃 当世奇才,君等以唇舌相难,非敬客之礼也。曹操大军临境,不思退敌之策,乃 徒斗口耶!”众视其人,乃零陵人,姓黄,名盖,字公覆,现为东吴粮官。当时 黄盖谓孔明曰:“愚闻多言获利,不如默而无言。何不将金石之论为我主言之, 乃与众人辩论也?”孔明曰:“诸君不知世务,互相问难,不容不答耳。”于是 黄盖与鲁肃引孔明入。至中门,正遇诸葛瑾,孔明施礼。瑾曰:“贤弟既到江东, 如何不来见我?”孔明曰:“弟既事刘豫州,理宜先公后私。公事未毕,不敢及 私。望兄见谅。”瑾曰:“贤弟见过吴侯,却来叙话。”说罢自去。 鲁肃曰:“适间所嘱,不可有误。”孔明点头应诺。引至堂上,孙权降阶而 迎,优礼相待。施礼毕,赐孔明坐。众文武分两行而立。鲁肃立于孔明之侧,只 看他讲话。孔明致玄德之意毕,偷眼看孙权:碧眼紫髯,堂堂一表。孔明暗思: “此人相貌非常,只可激,不可说。等他问时,用言激之便了。”献茶已毕,孙 权曰:“多闻鲁子敬谈足下之才,今幸得相见,敢求教益。”孔明曰:“不才无 学,有辱明问。”权曰:“足下近在新野,佐刘豫州与曹操决战,必深知彼军虚 实。”孔明曰:“刘豫州兵微将寡,更兼新野城小无粮,安能与曹操相持。”权 曰:“曹兵共有多少?”孔明曰:“马步水军,约有一百余万。”权曰:“莫非 诈乎?”孔明曰:“非诈也。曹操就兖州已有青州军二十万;平了袁绍,又得五 六十万;中原新招之兵三四十万;今又得荆州之军二三十万:以此计之,不下一 百五十万。亮以百万言之,恐惊江东之士也。”鲁肃在旁,闻言失色,以目视孔 明;孔明只做不见。权曰:“曹操部下战将,还有多少?”孔明曰:“足智多谋 之士,能征惯战之将,何止一二千人。”权曰:“今曹操平了荆、楚,复有远图 乎?”孔明曰:“即今沿江下寨,准备战船,不欲图江东,待取何地?”权曰: “若彼有吞并之意,战与不战,请足下为我一决。”孔明曰:“亮有一言,但恐 将军不肯听从。”权曰:“愿闻高论。”孔明曰:“向者宇内大乱,故将军起江 东,刘豫州收众汉南,与曹操并争天下。今操芟除大难,略已平矣;近又新破荆 州,威震海内;纵有英雄,无用武之地:故豫州遁逃至此。愿将军量力而处之: 若能以吴、越之众,与中国抗衡,不如早与之绝;若其不能,何不从众谋士之论, 按兵束甲,北面而事之?”权未及答。孔明又曰:“将军外托服从之名,内怀疑 贰之见,事急而不断,祸至无日矣!”权曰:“诚如君言,刘豫州何不降操?” 孔明曰:“昔田横,齐之壮士耳,犹守义不辱。况刘豫州王室之胄,英才盖世, 众士仰慕。事之不济,此乃天也。又安能屈处人下乎!” 孙权听了孔明此言,不觉勃然变色,拂衣而起,退入后堂。众皆哂笑而散, 鲁肃责孔明曰:“先生何故出此言?幸是吾主宽洪大度,不即面责。先生之言, 藐视吾主甚矣。”孔明仰面笑曰:“何如此不能容物耶!我自有破曹之计,彼不 问我,我故不言。”肃曰:“果有良策,肃当请主公求教。”孔明曰:“吾视曹 操百万之众,如群蚁耳!但我一举手,则皆为齑粉矣!”肃闻言,便入后堂见孙 权。权怒气未息,顾谓肃曰:“孔明欺吾太甚!”肃曰:“臣亦以此责孔明,孔 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。破曹之策,孔明不肯轻言,主公何不求之?”权回嗔作喜 曰:“原来孔明有良谋,故以言词激我。我一时浅见,几误大事。”便同鲁肃重 复出堂,再请孔明叙话。权见孔明,谢曰:“适来冒渎威严,幸勿见罪。”孔明 亦谢曰:“亮言语冒犯,望乞恕罪。”权邀孔明入后堂,置酒相待。 数巡之后,权曰:“曹操平生所恶者:吕布、刘表、袁绍、袁术、豫州与孤 耳。今数雄已灭,独豫州与孤尚存。孤不能以全吴之地,受制于人。吾计决矣。 非刘豫州莫与当曹操者;然豫州新败之后,安能抗此难乎?”孔明曰:“豫州虽 新败,然关云长犹率精兵万人;刘琦领江夏战士,亦不下万人。曹操之众,远来 疲惫;近追豫州,轻骑一日夜行三百里,此所谓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者也。 且北方之人,不习水战。荆州士民附操者,迫于势耳,非本心也。今将军诚能与 豫州协力同心,破曹军必矣。操军破,必北还,则荆、吴之势强,而鼎足之形成 矣。成败之机,在于今日。惟将军裁之。”权大悦曰:“先生之言,顿开茅塞。 吾意已决,更无他疑。即日商议起兵,共灭曹操!”遂令鲁肃将此意传谕文武官 员,就送孔明于馆驿安歇。 张昭知孙权欲兴兵,遂与众议曰:“中了孔明之计也!”急入见权曰:“昭 等闻主公将兴兵与曹操争锋。主公自思比袁绍若何?曹操向日兵微将寡,尚能一 鼓克袁绍;何况今日拥百万之众南征,岂可轻敌?若听诸葛亮之言,妄动甲兵, 此所谓负薪救火也。”孙权只低头不语。顾雍曰:“刘备因为曹操所败,故欲借 我江东之兵以拒之,主公奈何为其所用乎;愿听子布之言。”孙权沉吟未决。张 昭等出,鲁肃入见曰:“适张子布等,又劝主公休动兵,力主降议,此皆全躯保 妻子之臣,为自谋之计耳。原主公勿听也。”孙权尚在沉吟。肃曰:“主公若迟 疑,必为众人误矣。”权曰:“卿且暂退,容我三思。”肃乃退出。时武将或有 要战的,文官都是要降的,议论纷纷不一。 且说孙权退入内宅,寝食不安,犹豫不决。吴国太见权如此,问曰:“何事 在心,寝食俱废?”权曰:“今曹操屯兵于江汉,有下江南之意。问诸文武,或 欲降者,或欲战者。欲待战来,恐寡不敌众;欲待降来,又恐曹操不容:因此犹 豫不决。”吴国太曰:“汝何不记吾姐临终之语乎?”孙权如醉方醒,似梦初觉, 想出这句话来。正是:追思国母临终语,引得周郎立战功。毕竟说着甚的,且看 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吴国太见孙权疑惑不决,乃谓之曰:“先姊遗言云:‘伯符临终有言: 内事不决问张昭,外事不决问周瑜。’今何不请公瑾问之?”权大喜,即遣使往 鄱阳请周瑜议事。原来周瑜在鄱阳湖训练水师,闻曹操大军至汉上,便星夜回柴 桑郡议军机事。使者未发,周瑜已先到。鲁肃与瑜最厚,先来接着,将前项事细 述一番。周瑜曰:“子敬休忧,瑜自有主张。今可速请孔明来相见。”鲁肃上马 去了。 周瑜方才歇息,忽报张昭、顾雍、张纮、步骘四人来相探。瑜接入堂中坐定, 叙寒温毕。张昭曰:“都督知江东之利害否?”瑜曰:“未知也。”昭曰:“曹 操拥众百万,屯于汉上,昨传檄文至此,欲请主公会猎于江夏。虽有相吞之意, 尚未露其形。昭等劝主公且降之,庶免江东之祸。不想鲁子敬从江夏带刘备军师 诸葛亮至此,彼因自欲雪愤,特下说词以激主公。子敬却执迷不悟。正欲待都督 一决。”瑜曰:“公等之见皆同否?”顾雍等曰:“所议皆同。”瑜曰:“吾亦 欲降久矣。公等请回,明早见主公,自有定议。”昭等辞去。 少顷,又报程普、黄盖、韩当等一班战将来见。瑜迎入,各问慰讫。程普曰: “都督知江东早晚属他人否?”瑜曰:“未知也。”普曰:“吾等自随孙将军开 基创业,大小数百战,方才战得六郡城池。今主公听谋士之言,欲降曹操,此真 可耻可惜之事!吾等宁死不辱。望都督劝主公决计兴兵,吾等愿效死战。”瑜曰: “将军等所见皆同否?”黄盖忿然而起,以手拍额曰:“吾头可断,誓不降曹!” 众人皆曰:“吾等都不愿降!”瑜曰:“吾正欲与曹操决战,安肯投降!将军等 请回。瑜见主公,自有定议。”程普等别去。 又未几,诸葛瑾、吕范等一班儿文官相候。瑜迎入,讲礼方毕,诸葛瑾曰: “舍弟诸葛亮自汉上来,言刘豫州欲结东吴,共伐曹操,文武商议未定。因舍弟 为使,瑾不敢多言,专候都督来决此事。”瑜曰:“以公论之若何?”瑾曰: “降者易安,战者难保。”周瑜笑曰:“瑜自有主张。来日同至府下定议。”瑾 等辞退。 忽又报吕蒙、甘宁等一班儿来见。瑜请入,亦叙谈此事。有要战者,有要降 者,互相争论。瑜曰:“不必多言,来日都到府下公议。”众乃辞去。周瑜冷笑 不止。 至晚,人报鲁子敬引孔明来拜。瑜出中门迎入。叙礼毕,分宾主而坐。肃先 问瑜曰:“今曹操驱众南侵,和与战二策,主公不能决,一听于将军。将军之意 若何?”瑜曰:“曹操以天子为名,其师不可拒。且其势大,未可轻敌。战则必 败,降则易安。吾意已决。来日见主公,便当遣使纳降。”鲁肃愕然曰:“君言 差矣!江东基业,已历三世,岂可一旦弃于他人?伯符遗言,外事付托将军。今 正欲仗将军保全国家,为泰山之靠,奈何从懦夫之议耶?”瑜曰:“江东六郡, 生灵无限;若罹兵革之祸,必有归怨于我,故决计请降耳。”肃曰:“不然。以 将军之英雄,东吴之险固,操未必便能得志也。”二人互相争辩,孔明只袖手冷 笑。瑜曰:“先生何故哂笑?”孔明曰:“亮不笑别人,笑子敬不识时务耳。” 肃曰:“先生如何反笑我不识时务?”孔明曰:“公瑾主意欲降操,甚为合理。” 瑜曰:“孔明乃识时务之士,必与吾有同心。”肃曰:“孔明,你也如何说此?” 孔明曰:“操极善用兵,天下莫敢当。向只有吕布、袁绍、袁术、刘表敢与对敌。 今数人皆被操灭,天下无人矣。独有刘豫州不识时务,强与争衡;今孤身江夏, 存亡未保。将军决计降曹,可以保妻子,可以全富贵。国祚迁移,付之天命,何 足惜哉!”鲁肃大怒曰:“汝教吾主屈膝受辱于国贼乎!” 孔明曰:“愚有一计:并不劳牵羊担酒,纳土献印;亦不须亲自渡江;只须 遣一介之使,扁舟送两个人到江上。操一得此两人,百万之众,皆卸甲卷旗而退 矣。”瑜曰:“用何二人,可退操兵?”孔明曰:“江东去此两人,如大木飘一 叶,太仓减一粟耳;而操得之,必大喜而去。”瑜又问:“果用何二人?”孔明 曰:“亮居隆中时,即闻操于漳河新造一台,名曰铜雀,极其壮丽;广选天下美 女以实其中。操本好色之徒,久闻江东乔公有二女,长曰大乔,次曰小乔,有沉 鱼落雁之容,闭月羞花之貌。操曾发誓曰:吾一愿扫平四海,以成帝业;一愿得 江东二乔,置之铜雀台,以乐晚年,虽死无恨矣。今虽引百万之众,虎视江南, 其实为此二女也。将军何不去寻乔公,以千金买此二女,差人送与曹操,操得二 女,称心满意,必班师矣。此范蠡献西施之计,何不速为之?”瑜曰:“操欲得 二乔,有何证验?”孔明曰:“曹操幼子曹植,字子建,下笔成文。操尝命作一 赋,名曰《铜雀台赋》。赋中之意,单道他家合为天子,誓取二乔。”瑜曰: “此赋公能记否?”孔明曰:“吾爱其文华美,尝窃记之。”瑜曰:“试请一诵。” 孔明即时诵《铜雀台赋》云: “从明后以嬉游兮,登层台以娱情。见太府之广开兮。观圣德之所营。建高 门之嵯峨兮,浮双阙乎太清。立中天之华观兮,连飞阁乎西城。临漳水之长流兮, 望园果之滋荣。立双台于左右兮,有玉龙与金凤。揽二乔于东南兮,乐朝夕之与 共。俯皇都之宏丽兮,瞰云霞之浮动。欣群才之来萃兮,协飞熊之吉梦。仰春风 之和穆兮,听百鸟之悲鸣。天云垣其既立兮,家愿得乎双逞,扬仁化于宇宙兮, 尽肃恭于上京。惟桓文之为盛兮,岂足方乎圣明? 休矣!美矣!惠泽远扬。翼佐我皇家兮,宁彼四方。同天地之规量兮,齐日 月之辉光。永贵尊而无极兮,等年寿于东皇。御龙兮以遨游兮,回鸾驾而周章。 恩化及乎四海兮,嘉物阜而民康。愿斯台之永固兮,乐终古而未央!” 周瑜听罢,勃然大怒,离座指北而骂曰:“老贼欺吾太甚!”孔明急起止之 曰:“昔单于屡侵疆界,汉天子许以公主和亲,今何惜民间二女乎?”瑜曰: “公有所不知:大乔是孙伯符将军主妇,小乔乃瑜之妻也。”孔明佯作惶恐之状, 曰:“亮实不知。失口乱言,死罪!死罪!”瑜曰:“吾与老贼誓不两立!”孔 明曰:“事须三思,免致后悔。”瑜曰:“吾承伯符寄托,安有屈身降操之理? 适来所言,故相试耳。吾自离鄱阳湖,便有北伐之心,虽刀斧加头,不易其志也! 望孔明助一臂之力,同破曹贼。”孔明曰:“若蒙不弃,愿效犬马之劳,早晚拱 听驱策。”瑜曰:“来日入见主公,便议起兵。”孔明与鲁肃辞出,相别而去。 次日清晨,孙权升堂。左边文官张昭、顾雍等三十余人;右边武官程普、黄 盖等三十余人:衣冠济济,剑佩锵锵,分班侍立。少顷,周瑜入见。礼毕,孙权 问慰罢,瑜曰:“近闻曹操引兵屯汉上,驰书至此,主公尊意若何?”权即取檄 文与周瑜看。瑜看毕,笑曰:“老贼以我江东无人,敢如此相侮耶!”权曰: “君之意若何?”瑜曰:“主公曾与众文武商议否?”权曰:“连日议此事:有 劝我降者,有劝我战者。吾意未定,故请公瑾一决。”瑜曰:“谁劝主公降?” 权曰:“张子布等皆主其意。”瑜即问张昭曰:“愿闻先生所以主降之意。”昭 曰:“曹操挟天子而征四方,动以朝廷为名;近又得荆州,威势愈大。吾江东可 以拒操者,长江耳。今操艨艟战舰,何止千百?水陆并进,何可当之?不如且降, 更图后计。”瑜曰:“此迂儒之论也!江东自开国以来,今历三世,安忍一旦废 弃?”权曰:“若此,计将安出?”瑜曰:“操虽托名汉相,实为汉贼。将军以 神武雄才,仗父兄余业,据有江东,兵精粮足,正当横行天下,为国家除残去暴, 奈何降贼耶?且操今此来,多犯兵家之忌:北土未平,马腾、韩遂为其后患,而 操久于南征,一忌也;北军不熟水战,操舍鞍马,仗舟楫,与东吴争衡,二忌也; 又时值隆冬盛寒,马无藁草,三忌也;驱中国士卒,远涉江湖,不服水土,多生 疾病,四忌也。操兵犯此数忌,虽多必败。将军擒操,正在今日。瑜请得精兵数 万人,进屯夏口,为将军破之!”权矍然起曰:“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,所惧二 袁、吕布、刘表与孤耳。今数雄已灭,惟孤尚存。孤与老贼,誓不两立!卿言当 伐,甚合孤意。此天以卿授我也。”瑜曰:“臣为将军决一血战,万死不辞。只 恐将军狐疑不定。”权拔佩剑砍面前奏案一角曰:“诸官将有再言降操者,与此 案同!”言罢,便将此剑赐周瑜,即封瑜为大都督,程普为副都督,鲁肃为赞军 校尉。如文武官将有不听号令者,即以此剑诛之。瑜受了剑,对众言曰:“吾奉 主公之命,率众破曹。诸将官吏来日俱于江畔行营听令。如迟误者,依七禁令五 十四斩施行。”言罢,辞了孙权,起身出府。众文武各无言而散。 周瑜回到下处,便请孔明议事。孔明至。瑜曰:“今日府下公议已定,愿求 破曹良策。”孔明曰:“孙将军心尚未稳,不可以决策也。”瑜曰:“何谓心不 稳?”孔明曰:“心怯曹兵之多,怀寡不敌众之意。将军能以军数开解,使其了 然无疑,然后大事可成。”瑜曰:“先生之论甚善。”乃复入见孙权。权曰: “公瑾夜至,必有事故。”瑜曰:“来日调拨军马,主公心有疑否?”权曰“但 忧曹操兵多,寡不敌众耳。他无所疑。”瑜笑曰:“瑜特为此来开解主公。主公 因见操檄文,言水陆大军百万,故怀疑惧,不复料其虚实。今以实较之:彼将中 国之兵,不过十五六万,且已久疲;所得袁氏之众,亦止七八万耳,尚多怀疑未 服。夫以久疲之卒,御狐疑之众,其数虽多,不足畏也。瑜得五万兵,自足破之。 愿主公勿以为虑。”权抚瑜背曰:“公瑾此言,足释吾疑。子布无谋,深失孤望; 独卿及子敬,与孤同心耳。卿可与子敬、程普即日选军前进。孤当续发人马,多 载资粮,为卿后应。卿前军倘不如意,便还就孤。孤当亲与操贼决战,更无他疑。” 周瑜谢出,暗忖曰:“孔明早已料着吴侯之心。其计画又高我一头。久必为江东 之患,不如杀之。乃令人连夜请鲁肃入帐,言欲杀孔明之事。肃曰:“不可。今 操贼未破,先杀贤士,是自去其助也。”瑜曰:“此人助刘备,必为江东之患。” 肃曰:“诸葛瑾乃其亲兄,可令招此人同事东吴,岂不妙哉?”瑜善其言。 次日平明,瑜赴行营,升中军帐高坐。左右立刀斧手,聚集文官武将听令。 原来程普年长于瑜,今瑜爵居其上,心中不乐:是日乃托病不出,令长子程咨自 代。瑜令众将曰:“王法无亲,诸君各守乃职。方今曹操弄权,甚于董卓:囚天 子于许昌。屯暴兵于境上。吾今奉命讨之,诸君幸皆努力向前。大军到处,不得 扰民。赏劳罚罪,并不徇纵。”令毕,即差韩当、黄盖为前部先锋,领本部战船, 即日起行,前至三江口下寨,别听将令;蒋钦、周泰为第二队;凌统、潘璋为第 三队;太史慈、吕蒙为第四队;陆逊、董袭为第五队;吕范、朱治为四方巡警使, 催督六郡官军,水陆并进,克期取齐。调拨已毕,诸将各自收拾船只军器起行。 程咨回见父程普,说周瑜调兵,动止有法。普大惊曰:“吾素欺周郎懦弱,不足 为将;今能如此,真将才也!我如何不服!”遂亲诣行营谢罪。瑜亦逊谢。 次日,瑜请诸葛瑾,谓曰:“令弟孔明有王佐之才,如何屈身事刘备?今幸 至江东,欲烦先生不惜齿牙余论,使令弟弃刘备而事东吴,则主公既得良辅,而 先生兄弟又得相见,岂不美哉?先生幸即一行。”瑾曰:“瑾自至江东,愧无寸 功。今都督有命,敢不效力。”即时上马,径投驿亭来见孔明。孔明接入,哭拜, 各诉阔情。瑾泣曰:“弟知伯夷、叔齐乎?”孔明暗思:“此必周郎教来说我也。” 遂答曰:“夷、齐古之圣贤也。”瑾曰:“夷、齐虽至饿死首阳山下,兄弟二人 亦在一处。我今与你同胞共乳,乃各事其主,不能旦暮相聚。视夷、齐之为人, 能无愧乎?”孔明曰:“兄所言者,情也;弟所守者,义也。弟与兄皆汉人。今 刘皇叔乃汉室之胄,兄若能去东吴,而与弟同事刘皇叔,则上不愧为汉臣,而骨 肉又得相聚,此情义两全之策也。不识兄意以为何如?”瑾思曰:“我来说他, 反被他说了我也。”遂无言回答,起身辞去。回见周瑜,细述孔明之言。瑜曰: “公意若何?”瑾曰:“吾受孙将军厚恩,安肯相背!”瑜曰:“公既忠心事主, 不必多言。吾自有伏孔明之计。”正是:智与智逢宜必合,才和才角又难容。毕 竟周瑜定何计伏孔明,且看下回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鲁肃领了周瑜言语,径来舟中相探孔明。孔明接入小舟对坐。肃曰: “连日措办军务,有失听教。”孔明曰:“便是亮亦未与都督贺喜。”肃曰: “何喜?”孔明曰:“公瑾使先生来探亮知也不知,便是这件事可贺喜耳。” 諕得鲁肃失色问曰:“先生何由知之?”孔明曰:“这条计只好弄蒋干。曹操、 虽被一时瞒过,必然便省悟,只是不肯认错耳。今蔡、张两人既死,江东无患矣, 如何不贺喜!吾闻曹操换毛玠、于禁为水军都督,则这两个手里,好歹送了水军 性命。”鲁肃听了,开口不得,把些言语支吾了半晌,别孔明而回。孔明嘱曰: “望子敬在公瑾面前勿言亮先知此事。恐公瑾心怀妒忌,又要寻事害亮。”鲁肃 应诺而去,回见周瑜,把上项事只得实说了。瑜大惊曰:“此人决不可留!吾决 意斩之!”肃劝曰:“若杀孔明,却被曹操笑也。”瑜曰:“吾自有公道斩之, 教他死而无怨。”肃曰:“何以公道斩之?”瑜曰:“子敬休问,来日便见。” 次日,聚众将于帐下,教请孔明议事。孔明欣然而至。坐定,瑜问孔明曰: “即日将与曹军交战,水路交兵,当以何兵器为先?”孔明曰:“大江之上,以 弓箭为先。”瑜曰:“先生之言,甚合愚意。但今军中正缺箭用,敢烦先生监造 十万枝箭,以为应敌之具。此系公事,先生幸勿推却。”孔明曰:“都督见委, 自当效劳。敢问十万枝箭,何时要用?”瑜曰:“十日之内,可完办否?”孔明 曰:“操军即日将至,若候十日,必误大事。”瑜曰:“先生料几日可完办?” 孔明曰:“只消三日,便可拜纳十万枝箭。”瑜曰:“军中无戏言。”孔明曰: “怎敢戏都督!愿纳军令状:三日不办,甘当重罚。”瑜大喜,唤军政司当面取 了文书,置酒相待曰:“待军事毕后,自有酬劳。”孔明曰:“今日已不及,来 日造起。至第三日,可差五百小军到江边搬箭。”饮了数杯,辞去。鲁肃曰: “此人莫非诈乎?”瑜曰:“他自送死,非我逼他。今明白对众要了文书,他便 两胁生翅,也飞不去。我只分付军匠人等,教他故意迟延,凡应用物件,都不与 齐备。如此,必然误了日期。那时定罪,有何理说?公今可去探他虚实,却来回 报。 肃领命来见孔明。孔明曰:“吾曾告子敬,休对公瑾说,他必要害我。不想 子敬不肯为我隐讳,今日果然又弄出事来。三日内如何造得十万箭?子敬只得救 我!”肃曰:“公自取其祸,我如何救得你?”孔明曰:“望子敬借我二十只船, 每船要军士三十人,船上皆用青布为幔,各束草千余个,分布两边。吾别有妙用。 第三日包管有十万枝箭。只不可又教公瑾得知,若彼知之,吾计败矣。”肃允诺, 却不解其意,回报周瑜,果然不提起借船之事,只言:“孔明并不用箭竹、翎毛、 胶漆等物,自有道理。”瑜大疑曰:“且看他三日后如何回覆我!” 却说鲁肃私自拨轻快船二十只,各船三十余人,并布幔束草等物,尽皆齐备, 候孔明调用。第一日却不见孔明动静;第二日亦只不动。至第三日四更时分,孔 明密请鲁肃到船中。肃问曰:“公召我来何意?”孔明曰:“特请子敬同往取箭。” 肃曰:“何处去取?”孔明曰:“子敬休问,前去便见。”遂命将二十只船,用 长索相连,径望北岸进发。是夜大雾漫天,长江之中,雾气更甚,对面不相见。 孔明促舟前进,果然是好大雾!前人有篇《大雾垂江赋》曰: “大哉长江!西接岷、峨,南控三吴,北带九河。汇百川而入海,历万古以 扬波。至若龙伯、海若,江妃、水母,长鲸千丈,天蜈九首,鬼怪异类,咸集而 有。盖夫鬼神之所凭依,英雄之所战守也。 时也阴阳既乱,昧爽不分。讶长空之一色,忽大雾之四屯。虽舆薪而莫睹, 惟金鼓之可闻。初若溟蒙,才隐南山之豹;渐而充塞,欲迷北海之鲲。然后上接 高天,下垂厚地;渺乎苍茫,浩乎无际。鲸鲵出水而腾波,蛟龙潜渊而吐气。又 如梅霖收溽,春阴酿寒;溟溟漠漠,洁浩漫漫。东失柴桑之岸,南无夏口之山。 战船千艘,俱沉沦于岩壑;渔舟一叶,惊出没于波澜。甚则穹吴无光,朝阳失色; 返白昼为昏黄,变丹山为水碧。虽大禹之智,不能测其浅深;离娄之明,焉能辨 乎咫尺? 于是冯夷息浪,屏翳收功;鱼鳖遁迹,鸟兽潜踪。隔断蓬莱之岛,暗围阊阖 之宫。恍惚奔腾,如骤雨之将至;纷纭杂沓,若寒云之欲同。乃能中隐毒蛇,因 之而为瘴疠;内藏妖魅,凭之而为祸害。降疾厄于人间,起风尘于塞外。小民遇 之夭伤,大人观之感慨。盖将返元气于洪荒,混天地为大块。” 当夜五更时候,船已近曹操水寨。孔明教把船只头西尾东,一带摆开,就船 上擂鼓呐喊。鲁肃惊曰:“倘曹兵齐出,如之奈何?”孔明笑曰:“吾料曹操于 重雾中必不敢出。吾等只顾酌酒取乐,待雾散便回。 却说曹寨中,听得擂鼓呐喊,毛玠、于禁二人慌忙飞报曹操。操传令曰: “重雾迷江,彼军忽至,必有埋伏,切不可轻动。可拨水军弓弩手乱箭射之。” 又差人往旱寨内唤张辽、徐晃各带弓弩军三千,火速到江边助射。比及号令到来, 毛玠、于禁怕南军抢入水寨,已差弓弩手在寨前放箭;少顷,旱寨内弓弩手亦到, 约一万余人,尽皆向江中放箭:箭如雨发。孔明教把船吊回,头东尾西,逼近水 寨受箭,一面擂鼓呐喊。待至日高雾散,孔明令收船急回。二十只船两边束草上, 排满箭枝。孔明令各船上军士齐声叫曰:“谢丞相箭!”比及曹军寨内报知曹操 时,这里船轻水急,已放回二十余里,追之不及。曹操懊悔不已。 却说孔明回船谓鲁肃曰:“每船上箭约五六千矣。不费江东半分之力,已得 十万余箭。明日即将来射曹军,却不甚便!”肃曰:“先生真神人也!何以知今 日如此大雾?”孔明曰:“为将而不通天文,不识地利,不知奇门,不晓阴阳, 不看阵图,不明兵势,是庸才也。亮于三日前已算定今日有大雾,因此敢任三日 之限。公瑾教我十日完办,工匠料物,都不应手,将这一件风流罪过,明白要杀 我。我命系于天,公瑾焉能害我哉!”鲁肃拜服。 船到岸时,周瑜已差五百军在江边等候搬箭。孔明教于船上取之,可得十余 万枝,都搬入中军帐交纳。鲁肃人见周瑜,备说孔明取箭之事。瑜大惊,慨然叹 曰:“孔明神机妙算,吾不如也!”后人有诗赞曰: “一天浓雾满长江,远近难分水渺茫。骤雨飞蝗来战舰,孔明今日伏周郎。” 少顷,孔明入寨见周瑜。瑜下帐迎之,称羡曰:“先生神算,使人敬服。” 孔明曰:“诡谲小计,何足为奇。”瑜邀孔明入帐共饮。瑜曰:“昨吾主遣使来 催督进军,瑜未有奇计,愿先生教我。”孔明曰:“亮乃碌碌庸才,安有妙计?” 瑜曰:“某昨观曹操水寨,极是严整有法,非等闲可攻。思得一计,不知可否。 先生幸为我一决之。”孔明曰:“都督且休言。各自写于手内,看同也不同。” 瑜大喜,教取笔砚来,先自暗写了,却送与孔明;孔明亦暗写了。两个移近坐榻, 各出掌中之字,互相观看,皆大笑。原来周瑜掌中字,乃一“火”字;孔明掌中, 亦一“火”字。瑜曰:“既我两人所见相同,更无疑矣。幸勿漏泄。”孔明曰: “两家公事,岂有漏泄之理。吾料曹操虽两番经我这条计,然必不为备。今都督 尽行之可也。”饮罢分散,诸将皆不知其事。 却说曹操平白折了十五六万箭,心中气闷。荀攸进计曰:“江东有周瑜、诸 葛亮二人用计,急切难破。可差人去东吴诈降,为奸细内应,以通消息,方可图 也。”操曰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汝料军中谁可行此计?”攸曰:“蔡瑁被诛,蔡 氏宗族,皆在军中。瑁之族弟蔡中、蔡和现为副将。丞相可以恩结之,差往诈降 东吴,必不见疑。”操从之,当夜密唤二人入帐嘱付曰:“汝二人可引些少军士, 去东吴诈降。但有动静,使人密报,事成之后,重加封赏。休怀二心!”二人曰: “吾等妻子俱在荆州,安敢怀二心,丞相勿疑。某二人必取周瑜、诸葛亮之首, 献于麾下。”操厚赏之。次日,二人带五百军士,驾船数只,顺风望着南岸来。 且说周瑜正理会进兵之事,忽报江北有船来到江口,称是蔡瑁之弟蔡和、蔡 中,特来投降。瑜唤入。二人哭拜曰:“吾兄无罪,被操贼所杀。吾二人欲报兄 仇,特来投降。望赐收录,愿为前部。”瑜大喜,重赏二人,即命与甘宁引军为 前部。二人拜谢,以为中计。瑜密唤甘宁分付曰:“此二人不带家小,非真投降, 乃曹操使来为奸细者。吾今欲将计就计,教他通报消息。汝可殷勤相待,就里提 防。至出兵之日,先要杀他两个祭旗。汝切须小心,不可有误。”甘宁领命而去。 鲁肃入见周瑜曰:“蔡中、蔡和之降,多应是诈,不可收用。”瑜叱曰:“彼因 曹操杀其兄,欲报仇而来降,何诈之有!你若如此多疑,安能容天下之士乎!” 肃默然而退,乃往告孔明。孔明笑而不言。肃曰:“孔明何故哂笑?”孔明曰: “吾笑子敬不识公瑾用计耳。大江隔远,细作极难往来。操使蔡中、蔡和诈降, 刺探我军中事,公瑾将计就计,正要他通报消息。兵不厌诈,公瑾之谋是也。” 肃方才省悟。 却说周瑜夜坐帐中,忽见黄盖潜入中军来见周瑜。瑜问曰:“公覆夜至,必 有良谋见教?”盖曰:“彼众我寡,不宜久持,何不用火攻之?”瑜曰:“谁教 公献此计?”盖曰:“某出自己意,非他人之所教也。”瑜曰:“吾正欲如此, 故留蔡中、蔡和诈降之人,以通消息;但恨无一人为我行诈降计耳。”盖曰: “某愿行此计。”瑜曰:“不受些苦,彼如何肯信?”盖曰:“某受孙氏厚恩, 虽肝脑涂地,亦无怨悔。”瑜拜而谢之曰:“君若肯行此苦肉计,则江东之万幸 也。”盖曰:“某死亦无怨。”遂谢而出。 次日,周瑜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。孔明亦在座。周瑜曰:“操引百万之众, 连络三百余里,非一日可破。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,准备御敌。”言未讫, 黄盖进曰:“莫说三个月,便支三十个月粮草,也不济事!若是这个月破的,便 破;若是这个月破不的,只可依张子布之言,弃甲倒戈,北面而降之耳!”周瑜 勃然变色,大怒曰:“吾奉主公之命,督兵破曹,敢有再言降者必斩。今两军相 敌之际,汝敢出此言,慢我军心,不斩汝首,难以服众!”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 来。黄盖亦怒曰:“吾自随破虏将军,纵横东南,已历三世,那有你来?”瑜大 怒,喝令速斩。甘宁进前告曰:“公覆乃东吴旧臣,望宽恕之。”瑜喝曰:“汝 何敢多言,乱吾法度!”先叱左右将甘宁乱棒打出。众官皆跪告曰:“黄盖罪固 当诛,但于军不利。望都督宽恕,权且记罪。破曹之后,斩亦未迟。”瑜怒未息。 众官苦苦告求。瑜曰:“若不看众官面皮,决须斩首!今且免死!”命左右: “拖翻打一百脊杖,以正其罪!”众官又告免。瑜推翻案桌,叱退众官,喝教行 杖。将黄盖剥了衣服,拖翻在地,打了五十脊杖。众官又复苦苦求免。瑜跃起指 盖曰:“汝敢小觑我耶!且寄下五十棍!再有怠慢,二罪俱罚!”恨声不绝而入 帐中。 众官扶起黄盖,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迸流,扶归本寨,昏绝几次。动问之人, 无不下泪。鲁肃也往看问了,来至孔明船中,谓孔明曰:“今日公瑾怒责公覆, 我等皆是他部下,不敢犯颜苦谏;先生是客,何故袖手旁观,不发一语?”孔明 笑曰:“子敬欺我。”肃曰:“肃与先生渡江以来,未尝一事相欺。今何出此言?” 孔明曰:“子敬岂不知公瑾今日毒打黄公覆,乃其计耶?如何要我劝他?”肃方 悟。孔明曰:“不用苦肉计,何能瞒过曹操?今必令黄公覆去诈降,却教蔡中、 蔡和报知其事矣。子敬见公瑾时,切勿言亮先知其事,只说亮也埋怨都督便了。” 肃辞去,入帐见周瑜。瑜邀入帐后。肃曰:“今日何故痛责黄公覆?”瑜曰: “诸将怨否?”肃曰:“多有心中不安者。”瑜曰:“孔明之意若何?”肃曰: “他也埋怨都督忒情薄。”瑜笑曰:“今番须瞒过他也。”肃曰:“何谓也?” 瑜曰:“今日痛打黄盖,乃计也。吾欲令他诈降,先须用苦肉计瞒过曹操,就中 用火攻之,可以取胜。”肃乃暗思孔明之高见,却不敢明言。 且说黄盖卧于帐中,诸将皆来动问。盖不言语,但长吁而已。忽报参谋阚泽 来问。盖令请入卧内,叱退左右。阚泽曰:“将军莫非与都督有仇?”盖曰: “非也。”泽曰:“然则公之受责,莫非苦肉计乎?”盖曰:“何以知之?”泽 曰:“某观公瑾举动,已料着八九分。”盖曰:“某受吴侯三世厚恩,无以为报, 故献此计,以破曹操。吾虽受苦,亦无所恨。吾遍观军中,无一人可为心腹者。 惟公素有忠义之心,敢以心腹相告。”泽曰:“公之告我,无非要我献诈降书耳。” 盖曰:“实有此意。未知肯否?”阚泽欣然领诺。正是:勇将轻身思报主,谋臣 为国有同心。未知阚泽所言若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阚泽字德润,会稽山阴人也;家贫好学,与人佣工,尝借人书来看,看 过一遍,更不遗忘;口才辨给,少有胆气。孙权召为参谋,与黄盖最相善。盖知 其能言有胆,故欲使献诈降书。泽欣然应诺曰:“大丈夫处世,不能立功建业, 不几与草木同腐乎!公既捐躯报主,泽又何惜微生!”黄盖滚下床来,拜而谢之。 泽曰:“事不可缓,即可便行。”盖曰:“书已修下了。” 泽领了书,只就当夜扮作渔翁,驾小舟,望北岸而行。是夜寒星满天。三更 时候,早到曹军水寨。巡江军士拿住,连夜报知曹操。操曰:“莫非是奸细么?” 军士曰:“只一渔翁,自称是东吴参谋阚泽,有机密事来见。”操便教引将入来。 军士引阚泽至,只见帐上灯烛辉煌,曹操凭几危坐,问曰:“汝既是东吴参谋, 来此何干?”泽曰:“人言曹丞相求贤若渴,今观此问,甚不相合。黄公覆,汝 又错寻思了也!”操曰:“吾与东吴旦夕交兵,汝私行到此,如何不问?”泽曰: “黄公覆乃东吴三世旧臣,今被周瑜于众将之前,无端毒打,不胜忿恨。因欲投 降丞相,为报仇之计,特谋之于我。我与公覆,情同骨肉,径来为献密书。未知 丞相肯容纳否?”操曰:“书在何处?”阚泽取书呈上。操拆书,就灯下观看。 书略曰: “盖受孙氏厚恩,本不当怀二心。然以今日事势论之:用江东六郡之卒,当 中国百万之师,众寡不敌,海内所共见也。东吴将吏,无有智愚,皆知其不可。 周瑜小子,偏怀浅戆,自负其能,辄欲以卵敌石;兼之擅作威福,无罪受刑,有 功不赏。盖系旧臣,无端为所摧辱,心实恨之!伏闻丞相诚心待物,虚怀纳士, 盖愿率众归降,以图建功雪耻。粮草军仗,随船献纳。泣血拜白,万勿见疑。” 曹操于几案上翻覆将书看了十余次,忽然拍案张目大怒曰:“黄盖用苦肉计, 令汝下诈降书,就中取事,却敢来戏侮我耶!”便教左右推出斩之。左右将阚泽 簇下。泽面不改容,仰天大笑。操教牵回,叱曰:“吾已识破奸计,汝何故哂笑?” 泽曰:“吾不笑你。吾笑黄公覆不识人耳。”操曰:“何不识人?”泽曰:“杀 便杀,何必多问!”操曰:“吾自幼熟读兵书,深知奸伪之道。汝这条计,只好 瞒别人,如何瞒得我!”泽曰:“你且说书中那件事是奸计?”操曰:“我说出 你那破绽,教你死而无怨:你既是真心献书投降,如何不明约几时?你今有何理 说?”阚泽听罢,大笑曰:“亏汝不惶恐,敢自夸熟读兵书!还不及早收兵回去! 倘若交战,必被周瑜擒矣!无学之辈!可惜吾屈死汝手!”操曰:“何谓我无学?” 泽曰:“汝不识机谋,不明道理,岂非无学?”操曰:“你且说我那几般不是处?” 泽曰:“汝无待贤之礼,吾何必言!但有死而已。”操曰:“汝若说得有理,我 自然敬服。”泽曰:“岂不闻‘背主作窃’,不可定期?倘今约定日期,急切下 不得手,这里反来接应,事必泄漏。但可觑便而行,岂可预期相订乎?汝不明此 理,欲屈杀好人,真无学之辈也!”操闻言,改容下席而谢曰:“某见事不明, 误犯尊威,幸勿挂怀。”泽曰:“吾与黄公覆,倾心投降,如婴儿之望父母,岂 有诈乎!”操大喜曰:“若二人能建大功,他日受爵,必在诸人之上。”泽曰: “某等非为爵禄而来,实应天顺人耳。”操取酒待之。 少顷,有人入帐,于操耳边私语。操曰:“将书来看。”其人以密书呈上。 操观之,颜色颇喜。阚泽暗思:“此必蔡中、蔡和来报黄盖受刑消息,操故喜我 投降之事为真实也。”操曰:“烦先生再回江东,与黄公覆约定,先通消息过江, 吾以兵接应。”泽曰:“某已离江东,不可复还。望丞相别遣机密人去。”操曰: “若他人去,事恐泄漏。”泽再三推辞;良久,乃曰:“若去则不敢久停,便当 行矣。” 操赐以金帛,泽不受。辞别出营,再驾扁舟,重回江东,来见黄盖,细说前 事。盖曰:“非公能辩,则盖徒受苦矣。”泽曰;“吾今去甘宁寨中,探蔡中、 蔡和消息。”盖曰:“甚善。”泽至宁寨,宁接入,泽曰:“将军昨为救黄公覆, 被周公瑾所辱,吾甚不平。”宁笑而不答。正话间,蔡和、蔡中至。泽以目送甘 宁,宁会意,乃曰:“周公瑾只自恃其能,全不以我等为念。我今被辱,羞见江 左诸人!”说罢,咬牙切齿,拍案大叫。泽乃虚与宁耳边低语。宁低头不言,长 叹数声。蔡和、蔡中见宁、泽皆有反意,以言挑之曰:“将军何故烦恼?先生有 何不平?”泽曰:“吾等腹中之苦,汝岂知耶!”蔡和曰:“莫非欲背吴投曹耶?” 阚泽失色,甘宁拔剑而起曰:“吾事已为窥破,不可不杀之以灭口!”蔡和、蔡 中慌曰:“二公勿忧。吾亦当以心腹之事相告。”宁曰:“可速言之!”蔡和曰: “吾二人乃曹公使来诈降者。二公若有归顺之心,吾当引进。”宁曰:“汝言果 真?”二人齐声曰;“安敢相欺!”宁佯喜曰;“若如此,是天赐其便也!”二 蔡曰:“黄公覆与将军被辱之事,吾已报知丞相矣。”泽曰:“吾已为黄公覆献 书丞相,今特来见兴霸,相约同降耳。”宁曰:“大丈夫既遇明主,自当倾心相 投。”于是四人共饮,同论心事。二蔡即时写书,密报曹操,说“甘宁与某同为 内应。”阚泽另自修书,遣人密报曹操,书中具言:黄盖欲来,未得其便;但看 船头插青牙旗而来者,即是也。 却说曹操连得二书,心中疑惑不定,聚众谋士商议曰:“江左甘宁,被周瑜 所辱,愿为内应;黄盖受责,令阚泽来纳降:俱未可深信。谁敢直入周瑜寨中, 探听实信?”蒋干进曰:“某前日空往东吴,未得成功,深怀惭愧。今愿舍身再 往,务得实信,回报丞相。”操大喜,即时令蒋干上船。干驾小舟,径到江南水 寨边,便使人传报。周瑜听得干又到,大喜曰:“吾之成功,只在此人身上!” 遂嘱付鲁肃:“请庞士元来,为我如此如此。”原来襄阳庞统,字士元,因避乱 寓居江东,鲁肃曾荐之于周瑜。统未及往见,瑜先使肃问计于统曰:“破曹当用 何策?”统密谓肃曰:“欲破曹兵,须用火攻;但大江面上,一船着火,余船四 散;除非献‘连环计’,教他钉作一处,然后功可成也。”肃以告瑜,瑜深服其 论,因谓肃曰:“为我行此计者,非庞士元不可。”肃曰:“只怕曹操奸猾,如 何去得?” 周瑜沉吟未决。正寻思没个机会,忽报蒋干又来。瑜大喜,一面分付庞统用 计;一面坐于帐上,使人请干。干见不来接,心中疑虑,教把船于僻静岸口缆系, 乃入寨见周瑜。瑜作色曰:“子翼何故欺吾太甚?”蒋干笑曰:“吾想与你乃旧 日弟兄,特来吐心腹事,何言相欺也?”瑜曰:“汝要说我降,除非海枯石烂! 前番吾念旧日交情,请你痛饮一醉,留你共榻;你却盗吾私书,不辞而去,归报 曹操,杀了蔡瑁、张允,致使吾事不成。今日无故又来,必不怀好意!吾不看旧 日之情,一刀两段!本待送你过去,争奈吾一二日间,便要破曹贼;待留你在军 中,又必有泄漏。”便教左右:“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。待吾破了曹操,那时 渡你过江未迟。” 蒋干再欲开言,周瑜已入帐后去了。左右取马与蒋干乘坐,送到西山背后小 庵歇息,拨两个军人伏侍。干在庵内,心中忧闷,寝食不安。是夜星露满天,独 步出庵后,只听得读书之声。信步寻去,见山岩畔有草屋数椽,内射灯光。干往 窥之,只见一人挂剑灯前,诵孙、吴兵书。干思:“此必异人也。”叩户请见。 其人开门出迎,仪表非俗。干问姓名,答曰:“姓庞,名统,字士元。”干曰: “莫非凤雏先生否?”统曰:“然也。”干喜曰:“久闻大名,今何僻居此地?” 答曰:“周瑜自恃才高,不能容物,吾故隐居于此。公乃何人?”干曰:“吾蒋 干也。”统乃邀入草庵,共坐谈心。干曰:“以公之才,何往不利?如肯归曹, 干当引进。”统曰:“吾亦欲离江东久矣。公既有引进之心,即今便当一行。如 迟则周瑜闻之,必将见害。” 于是与干连夜下山,至江边寻着原来船只,飞棹投江北。既至操寨,干先入 见,备述前事。操闻凤雏先生来,亲自出帐迎入,分宾主坐定,问曰:“周瑜年 幼,恃才欺众,不用良谋。操久闻先生大名,今得惠顾,乞不吝教诲。”统曰: “某素闻丞相用兵有法,今愿一睹军容。”操教备马,先邀统同观旱寨。统与操 并马登高而望。统曰:“傍山依林,前后顾盼,出入有门,进退曲折,虽孙、吴 再生,穰苴复出,亦不过此矣。”操曰:“先生勿得过誉,尚望指教。”于是又 与同观水寨。见向南分二十四座门,皆有艨艟战舰,列为城郭,中藏小船,往来 有巷,起伏有序,统笑曰:“丞相用兵如此,名不虚传!”因指江南而言曰: “周郎,周郎!克期必亡!” 操大喜。回寨,请入帐中,置酒共饮,同说兵机。统高谈雄辩,应答如流。 操深敬服,殷勤相待。统佯醉曰:“敢问军中有良医否?”操问何用。统曰: “水军多疾,须用良医治之。”时操军因不服水土,俱生呕吐之疾,多有死者, 操正虑此事;忽闻统言,如何不问?统曰:“丞相教练水军之法甚妙,但可惜不 全。”操再三请问。统曰:“某有一策,使大小水军,并无疾病,安稳成功。” 操大喜,请问妙策。统曰:“大江之中,潮生潮落,风浪不息;北兵不惯乘舟, 受此颠播,便生疾病。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,或三十为一排,或五十为一排, 首尾用铁环连锁,上铺阔板,休言人可渡,马亦可走矣,乘此而行,任他风浪潮 水上下,复何惧哉?”曹操下席而谢曰:“非先生良谋,安能破东吴耶!”统曰: “愚浅之见,丞相自裁之。”操即时传令,唤军中铁匠,连夜打造连环大钉,锁 住船只。诸军闻之,俱各喜悦。后人有诗曰: “赤壁鏖兵用火攻,运筹决策尽皆同。若非庞统连环计,公瑾安能立大功?” 庞统又谓操曰:“某观江左豪杰,多有怨周瑜者;某凭三寸舌,为丞相说之, 使皆来降。周瑜孤立无援,必为丞相所擒。瑜既破,则刘备无所用矣。”操曰: “先生果能成大功,操请奏闻天子,封为三公之列。”统曰:“某非为富贵,但 欲救万民耳。丞相渡江,慎勿杀害。”操曰:“吾替天行道,安忍杀戮人民!” 统拜求榜文,以安宗族。操曰:“先生家属,现居何处?”统曰:“只在江边。 若得此榜,可保全矣。”操命写榜佥押付统。统拜谢曰:“别后可速进兵,休待 周郎知觉。”操然之。 统拜别,至江边,正欲下船,忽见岸上一人,道袍竹冠,一把扯住统曰: “你好大胆!黄盖用苦肉计,阚泽下诈降书,你又来献连环计:只恐烧不尽绝! 你们把出这等毒手来,只好瞒曹操,也须瞒我不得!”諕得庞统魂飞魄散。正 是:莫道东南能制胜,谁云西北独无人?毕竟此人是谁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庞统闻言,吃了一惊,急回视其人,原来却是徐庶。统见是故人,心下 方定。回顾左右无人,乃曰:“你若说破我计,可惜江南八十一州百姓,皆是你 送了也!”庶笑曰:“此间八十三万人马,性命如何?”统曰:“元直真欲破我 计耶?”庶曰:“吾感刘皇叔厚恩,未尝忘报。曹操送死吾母,吾已说过终身不 设一谋,今安肯破兄良策?只是我亦随军在此,兵败之后,玉石不分,岂能免难? 君当教我脱身之术,我即缄口远避矣。”统笑曰:“元直如此高见远识,谅此有 何难哉!”庶曰:“愿先生赐教。”统去徐庶耳边略说数句。庶大喜,拜谢。庞 统别却徐庶,下船自回江东。 且说徐庶当晚密使近人去各寨中暗布谣言。次日,寨中三三五五,交头接耳 而说。早有探事人报知曹操,说:“军中传言西凉州韩遂、马腾谋反,杀奔许都 来。”操大惊,急聚众谋士商议曰:“吾引兵南征,心中所忧者,韩遂、马腾耳。 军中谣言,虽未辨虚实,然不可不防。”言未毕,徐庶进曰:“庶蒙丞相收录, 恨无寸功报效。请得三千人马,星夜往散关把住隘口;如有紧急,再行告报。” 操喜曰:“若得元直去,吾无忧矣!散关之上,亦有军兵,公统领之。目下拨三 千马步军,命臧霸为先锋,星夜前去,不可稽迟。”徐庶辞了曹操,与臧霸便行。 此便是庞统救徐庶之计。后人有诗曰: “曹操征南日日忧,马腾韩遂起戈矛。凤雏一语教徐庶,正似游鱼脱钓钩。” 曹操自遣徐庶去后,心中稍安,遂上马先看沿江旱寨,次看水寨。乘大船一 只于中央,上建“帅”字旗号,两傍皆列水寨,船上埋伏弓弩千张。操居于上。 时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,天气晴明,平风静浪。操令:“置酒设乐于大船 之上,吾今夕欲会诸将。”天色向晚,东山月上,皎皎如同白日。长江一带,如 横素练。操坐大船之上,左右侍御者数百人,皆锦衣绣袄,荷戈执戟。文武众官, 各依次而坐。操见南屏山色如画,东视柴桑之境,西观夏口之江,南望樊山,北 觑乌林,四顾空阔,心中欢喜,谓众官曰:“吾自起义兵以来,与国家除凶去害, 誓愿扫清四海,削平天下;所未得者江南也。今吾有百万雄师,更赖诸公用命, 何患不成功耶!收服江南之后,天下无事,与诸公共享富贵,以乐太平。”文武 皆起谢曰:“愿得早奏凯歌!我等终身皆赖丞相福荫。”操大喜,命左右行酒。 饮至半夜,操酒酣,遥指南岸曰:“周瑜、鲁肃,不识天时!今幸有投降之人, 为彼心腹之患,此天助吾也。”荀攸曰:“丞相勿言,恐有泄漏。”操大笑曰: “座上诸公,与近侍左右,皆吾心腹之人也,言之何碍!”又指夏口曰:“刘备、 诸葛亮,汝不料蝼蚁之力,欲撼泰山,何其愚耶!”顾谓诸将曰:“吾今年五十 四岁矣,如得江南,窃有所喜。昔日乔公与吾至契,吾知其二女皆有国色。后不 料为孙策、周瑜所娶。吾今新构铜雀台于漳水之上,如得江南,当娶二乔,置之 台上,以娱暮年,吾愿足矣!”言罢大笑。唐人杜牧之有诗曰: “折戟沉沙铁未消,自将磨洗认前朝。东风不与周郎便,铜雀春深锁二乔。” 曹操正笑谈间,忽闻鸦声望南飞鸣而去。操问曰;“此鸦缘何夜鸣?”左右 答曰:“鸦见月明,疑是天晓,故离树而鸣也。”操又大笑。时操已醉,乃取槊 立于船头上,以酒奠于江中,满饮三爵,横槊谓诸将曰:“我持此槊,破黄巾、 擒吕布、灭袁术、收袁绍,深入塞北,直抵辽东,纵横天下:颇不负大丈夫之志 也。今对此景,甚有慷慨。吾当作歌,汝等和之。”歌曰: “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: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慨当以慷,忧思难忘;何以 解忧,惟有杜康。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;但为君故,沉吟至今。呦呦鹿鸣,食野 之苹;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皎皎如月,何时可辍?忧从中来,不可断绝!越陌 度阡,枉用相存;契阔谈宴,心念旧恩。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;绕树三匝,无枝 可依。山不厌高,水不厌深: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。” 歌罢,众和之,共皆欢笑。忽座间一人进曰:“大军相当之际,将士用命之 时,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?”操视之,乃扬州刺史,沛国相人,姓刘,名馥, 字元颖。馥起自合淝,创立州治,聚逃散之民,立学校,广屯田,兴治教,久事 曹操,多立功绩。当下操横槊问曰:“吾言有何不吉?”馥曰:“月明星稀,乌 鹊南飞;绕树三匝,无枝可依。此不吉之言也。”操大怒曰:“汝安敢败吾兴!” 手起一槊,刺死刘馥。众皆惊骇。遂罢宴。次日,操酒醒,懊恨不已。馥子刘熙, 告请父尸归葬。操泣曰:“吾昨因醉误伤汝父,悔之无及。可以三公厚礼葬之。” 又拨军士护送灵柩,即日回葬。 次日,水军都督毛玠、于禁诣帐下,请曰:“大小船只,俱已配搭连锁停当。 旌旗战具,一一齐备。请丞相调遣,克日进兵。”操至水军中央大战船上坐定, 唤集诸将,各各听令。水旱二军,俱分五色旗号:水军中央黄旗毛玠、于禁,前 军红旗张郃,后军皂旗吕虔,左军青旗文聘,右军白旗吕通;马步前军红旗徐晃, 后军皂旗李典,左军青旗乐进,右军白旗夏侯渊。水陆路都接应使:夏侯惇、曹 洪;护卫往来监战使:许褚、张辽。其余骁将,各依队伍。令毕,水军寨中发擂 三通,各队伍战船,分门而出。是日西北风骤起,各船拽起风帆,冲波激浪,稳 如平地。北军在船上,踊跃施勇,刺枪使刀。前后左右各军,旗幡不杂。又有小 船五十余只,往来巡警催督。操立于将台之上,观看调练,心中大喜,以为必胜 之法;教且收住帆幔,各依次序回寨。操升帐谓众谋士曰:“若非天命助吾,安 得凤雏妙计?铁索连舟,果然渡江如履平地。”程昱曰:“船皆连锁,固是平稳; 但彼若用火攻,难以回避。不可不防。”操大笑曰:“程仲德虽有远虑,却还有 见不到处。”荀攸曰:“仲德之言甚是。丞相何故笑之?”操曰:“凡用火攻, 必藉风力。方今隆冬之际,但有西风北风,安有东风南风耶?吾居于西北之上, 彼兵皆在南岸,彼若用火,是烧自己之兵也,吾何惧哉?若是十月小春之时,吾 早已提备矣。”诸将皆拜伏曰:“丞相高见,众人不及。”操顾诸将曰:“青、 徐、燕、代之众,不惯乘舟。今非此计,安能涉大江之险!”只见班部中二将挺 身出曰:“小将虽幽、燕之人,也能乘舟。今愿借巡船二十只,直至江口,夺旗 鼓而还,以显北军亦能乘舟也。” 操视之,乃袁绍手下旧将焦触、张南也。操曰:“汝等皆生长北方,恐乘舟 不便。江南之兵,往来水上,习练精熟,汝勿轻以性命为儿戏也。”焦触、张南 大叫曰:“如其不胜,甘受军法!”操曰:“战船尽已连锁,惟有小舟。每舟可 容二十人,只恐未便接战。”触曰:“若用大船,何足为奇?乞付小舟二十余只, 某与张南各引一半,只今日直抵江南水寨,须要夺旗斩将而还。”操曰:“吾与 汝二十只船,差拨精锐军五百人,皆长枪硬弩。到来日天明,将大寨船出到江面 上,远为之势。更差文聘亦领三十只巡船接应汝回。”焦触、张南欣喜而退。次 日,四更造饭,五更结束已定,早听得水寨中擂鼓鸣金。船皆出寨,分布水面, 长江一带,青红旗号交杂。焦触、张南领哨船二十只,穿寨而出,望江南进发。 却说南岸隔夜听得鼓声喧震,遥望曹操调练水军,探事人报知周瑜。瑜往山 顶观之,操军已收回。次日,忽又闻鼓声震天,军士急登高观望,见有小船冲波 而来,飞报中军。周瑜问帐下:“谁敢先出?”韩当、周泰二人齐出曰:“某当 权为先锋破敌。”瑜喜,传令各寨严加守御,不可轻动。韩当、周泰各引哨船五 只,分左右而出。 却说焦触、张南凭一勇之气,飞棹小船而来。韩当独披掩心,手执长枪,立 于船头。焦触船先到,便命军士乱箭望韩当船上射来。当用牌遮隔。焦触捻长枪 与韩当交锋。当手起一枪,刺死焦触。张南随后大叫赶来。隔斜里周泰船出。张 南挺枪立于船头,两边弓矢乱射。周泰一臂挽牌,一手提刀,两船相离七八尺, 泰即飞身一跃,直跃过张南船上,手起刀落,砍张南于水中,乱杀驾舟军士。众 船飞棹急回。韩当、周泰催船追赶,到半江中,恰与文聘船相迎。两边便摆定船 厮杀。 却说周瑜引众将立于山顶,遥望江北水面艨艟战船,排合江上,旗帜号带, 皆有次序。回看文聘与韩当、周泰相持,韩当、周泰奋力攻击,文聘抵敌不住, 回船而走,韩、周二人,急催船追赶。周瑜恐二人深入重地,便将白旗招飐,令 众鸣金。二人乃挥棹而回。周瑜于山顶看隔江战船,尽入水寨。瑜顾谓众将曰: “江北战船如芦苇之密,操又多谋,当用何计以破之?”众未及对,忽见曹军寨 中,被风吹折中央黄旗,飘入江中。瑜大笑曰:“此不祥之兆也!”正观之际, 忽狂风大作,江中波涛拍岸。一阵风过,刮起旗角于周瑜脸上拂过。瑜猛然想起 一事在心,大叫一声,往后便倒,口吐鲜血。诸将急救起时,却早不省人事。正 是:一时忽笑又忽叫,难使南军破北军。毕竟周瑜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当夜张辽一箭射黄盖下水,救得曹操登岸,寻着马匹走时,军已大乱。 韩当冒烟突火来攻水寨,忽听得士卒报道:“后梢舵上一人,高叫将军表字。” 韩当细听,但闻高叫“义公救我?”当曰:“此黄公覆也!”急教救起。见黄盖 负箭着伤,咬出箭杆,箭头陷在肉内。韩当急为脱去湿衣,用刀剜出箭头,扯旗 束之,脱自己战袍与黄盖穿了,先令别船送回大寨医治。原来黄盖深知水性,故 大寒之时,和甲堕江,也逃得性命。 却说当日满江火滚,喊声震地。左边是韩当、蒋钦两军从赤壁西边杀来;右 边是周泰、陈武两军从赤壁东边杀来;正中是周瑜、程普、徐盛、丁奉大队船只 都到。火须兵应,兵仗火威。此正是:三江水战,赤壁鏖兵。曹军着枪中箭、火 焚水溺者,不计其数。后人有诗曰: “魏吴争斗决雌雄,赤壁楼船一扫空。烈火初张照云海,周郎曾此破曹公。” 又有一绝云: “山高月小水茫茫,追叹前朝割据忙。南士无心迎魏武,东风有意便周郎。” 不说江中鏖兵。且说甘宁令蔡中引入曹寨深处,宁将蔡中一刀砍于马下,就 草上放起火来。吕蒙遥望中军火起,也放十数处火,接应甘宁。潘璋、董袭分头 放火呐喊,四下里鼓声大震。曹操与张辽引百余骑,在火林内走,看前面无一处 不着。正走之间,毛玠救得文聘,引十数骑到。操令军寻路。张辽指道:“只有 乌林地面,空阔可走。”操径奔乌林。正走间,背后一军赶到,大叫:“曹贼休 走!”火光中现出吕蒙旗号。操催军马向前,留张辽断后,抵敌吕蒙。却见前面 火把又起,从山谷中拥出一军,大叫:“凌统在此!”曹操肝胆皆裂。忽刺斜里 一彪军到,大叫:“丞相休慌!徐晃在此!”彼此混战一场,夺路望北而走。忽 见一队军马,屯在山坡前。徐晃出问,乃是袁绍手下降将马延、张凯,有三千北 地军马,列寨在彼;当夜见满天火起,未敢转动,恰好接着曹操。操教二将引一 千军马开路,其余留着护身。操得这枝生力军马,心中稍安。马延、张凯二将飞 骑前行。不到十里,喊声起处,一彪军出。为首一将,大呼曰:“吾乃东吴甘兴 霸也!”马延正欲交锋,早被甘宁一刀斩于马下;张凯挺枪来迎,宁大喝一声, 凯措手不及,被宁手起一刀,翻身落马。后军飞报曹操。操此时指望合淝有兵救 应;不想孙权在合淝路口,望见江中火光,知是我军得胜,便教陆逊举火为号, 太史慈见了,与陆逊合兵一处,冲杀将来。操只得望彝陵而走。路上撞见张郃, 操令断后。 纵马加鞭,走至五更,回望火光渐远,操心方定,问曰:“此是何处?”左 右曰:“此是乌林之西,宜都之北。”操见树木丛杂,山川险峻,乃于马上仰面 大笑不止。诸将问曰:“丞相何故大笑?”操曰:“吾不笑别人,单笑周瑜无谋, 诸葛亮少智。若是吾用兵之时,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,如之奈何?”说犹未了, 两边鼓声震响,火光竟天而起,惊得曹操几乎坠马。刺斜里一彪军杀出,大叫: “我赵子龙奉军师将令,在此等候多时了!”操教徐晃、张郃双敌赵云,自己冒 烟突火而去。子龙不来追赶,只顾抢夺旗帜。曹操得脱。 天色微明,黑云罩地,东南风尚不息。忽然大雨倾盆,湿透衣甲。操与军士 冒雨而行,诸军皆有饥色。操令军士往村落中劫掠粮食,寻觅火种。方欲造饭, 后面一军赶到。操心甚慌。原来却是李典、许褚保护着众谋士来到,操大喜,令 军马且行,问:“前面是那里地面?”人报:“一边是南彝陵大路,一边是北彝 陵山路。”操问:“那里投南郡江陵去近?”军士禀曰:“取北彝陵过葫芦口去 最便。”操教走北彝陵。行至葫芦口,军皆饥馁,行走不上,马亦困乏,多有倒 于路者。操教前面暂歇。马上有带得锣锅的,也有村中掠得粮米的,便就山边拣 干处埋锅造饭,割马肉烧吃。尽皆脱去湿衣,于风头吹晒;马皆摘鞍野放,咽咬 草根。操坐于疏林之下,仰面大笑。众官问曰:“适来丞相笑周瑜、诸葛亮,引 惹出赵子龙来,又折了许多人马。如今为何又笑?”操曰:“吾笑诸葛亮、周瑜 毕竟智谋不足。若是我用兵时,就这个去处,也埋伏一彪军马,以逸待劳;我等 纵然脱得性命,也不免重伤矣。彼见不到此,我是以笑之。”正说间,前军后军 一齐发喊、操大惊,弃甲上马。众军多有不及收马者。早见四下火烟布合,山口 一军摆开,为首乃燕人张翼德,横矛立马,大叫:“操贼走那里去!”诸军众将 见了张飞,尽皆胆寒。许褚骑无鞍马来战张飞。张辽、徐晃二将,纵马也来夹攻。 两边军马混战做一团。操先拨马走脱,诸将各自脱身。张飞从后赶来。操迤逦奔 逃,追兵渐远,回顾众将多已带伤。 正行间,军士禀曰:“前面有两条路,请问丞相从那条路去?”操问:“那 条路近?”军士曰:“大路稍平,却远五十余里。小路投华容道,却近五十余里; 只是地窄路险,坑坎难行。”操令人上山观望,回报:“小路山边有数处烟起; 大路并无动静。”操教前军便走华容道小路。诸将曰:“烽烟起处,必有军马, 何故反走这条路?”操曰:“岂不闻兵书有云:虚则实之,实则虚之。诸葛亮多 谋,故使人于山僻烧烟,使我军不敢从这条山路走,他却伏兵于大路等着。吾料 已定,偏不教中他计!”诸将皆曰:“丞相妙算,人不可及。”遂勒兵走华容道。 此时人皆饥倒,马尽困乏。焦头烂额者扶策而行,中箭着枪者勉强而走。衣甲湿 透,个个不全;军器旗幡,纷纷不整:大半皆是彝陵道上被赶得慌,只骑得秃马, 鞍辔衣服,尽皆抛弃。正值隆冬严寒之时,其苦何可胜言。 操见前军停马不进,问是何故。回报曰:“前面山僻路小,因早晨下雨,坑 堑内积水不流,泥陷马蹄,不能前进。”操大怒,叱曰:“军旅逢山开路,遇水 叠桥,岂有泥泞不堪行之理!”传下号令,教老弱中伤军士在后慢行,强壮者担 土束柴,搬草运芦,填塞道路。务要即时行动,如违令者斩。众军只得都下马, 就路旁砍伐竹木,填塞山路。操恐后军来赶,令张辽、许褚、徐晃引百骑执刀在 手,但迟慢者便斩之。此时军已饿乏,众皆倒地,操喝令人马践踏而行,死者不 可胜数。号哭之声,于路不绝。操怒曰:“生死有命,何哭之有!如再哭者立斩!” 三停人马:一停落后,一停填了沟壑,一停跟随曹操。过了险峻,路稍平坦。操 回顾止有三百余骑随后,并无衣甲袍铠整齐者。操催速行。众将曰:“马尽乏矣, 只好少歇。”操曰:“赶到荆州将息未迟。”又行不到数里,操在马上扬鞭大笑。 众将问:“丞相何又大笑?”操曰:“人皆言周瑜、诸葛亮足智多谋,以吾观之, 到底是无能之辈。若使此处伏一旅之师,吾等皆束手受缚矣。” 言未毕,一声炮响,两边五百校刀手摆开,为首大将关云长,提青龙刀,跨 赤兔马,截住去路。操军见了,亡魂丧胆,面面相觑。操曰:“既到此处,只得 决一死战!”众将曰:“人纵然不怯,马力已乏,安能复战?”程昱曰:“某素 知云长傲上而不忍下,欺强而不凌弱;恩怨分明,信义素著。丞相旧日有恩于彼, 今只亲自告之,可脱此难。”操从其说,即纵马向前,欠身谓云长曰:“将军别 来无恙!”云长亦欠身答曰:“关某奉军师将令,等候丞相多时。”操曰:“曹 操兵败势危,到此无路,望将军以昔日之情为重。”云长曰:“昔日关某虽蒙丞 相厚恩,然已斩颜良,诛文丑,解白马之围,以奉报矣。今日之事,岂敢以私废 公?”操曰:“五关斩将之时,还能记否?大丈夫以信义为重。将军深明《春秋》, 岂不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乎?”云长是个义重如山之人,想起当日曹操许 多恩义,与后来五关斩将之事,如何不动心?又见曹军惶惶,皆欲垂泪,一发心 中不忍。于是把马头勒回,谓众军曰:“四散摆开。”这个分明是放曹操的意思。 操见云长回马,便和众将一齐冲将过去。云长回身时,曹操已与众将过去了。云 长大喝一声,众军皆下马,哭拜于地。云长愈加不忍。正犹豫间,张辽纵马而至。 云长见了,又动故旧之情,长叹一声,并皆放去。后人有诗曰: “曹瞒兵败走华容,正与关公狭路逢。只为当初恩义重,放开金锁走蛟龙。” 曹操既脱华容之难。行至谷口,回顾所随军兵,止有二十七骑。比及天晚, 已近南郡,火把齐明,一簇人马拦路。操大惊曰:“吾命休矣!”只见一群哨马 冲到,方认得是曹仁军马。操才心安。曹仁接着,言:“虽知兵败,不敢远离, 只得在附近迎接。”操曰:“几与汝不相见也!”于是引众入南郡安歇。随后张 辽也到,说云长之德。操点将校,中伤者极多,操皆令将息。曹仁置酒与操解闷。 众谋士俱在座。操忽仰天大恸。众谋士曰:“丞相于虎窟中逃难之时,全无惧怯; 今到城中,人已得食,马已得料,正须整顿军马复仇,何反痛哭?”操曰:“吾 哭郭奉孝耳!若奉孝在,决不使吾有此大失也!”遂捶胸大哭曰:“哀哉,奉孝! 痛哉,奉孝!惜哉!奉孝!”众谋士皆默然自惭。次日,操唤曹仁曰:“吾今暂 回许都,收拾军马,必来报仇。汝可保全南郡。吾有一计,密留在此,非急休开, 急则开之。依计而行,使东吴不敢正视南郡。”仁曰:“合淝、襄阳,谁可保守?” 操曰:“荆州托汝管领;襄阳吾已拨夏侯惇守把;合淝最为紧要之地,吾令张辽 为主将,乐进、李典为副将,保守此地。但有缓急,飞报将来。”操分拨已定, 遂上马引众奔回许昌。荆州原降文武各官,依旧带回许昌调用。曹仁自遣曹洪据 守彝陵、南郡,以防周瑜。 却说关云长放了曹操,引军自回。此时诸路军马,皆得马匹、器械、钱粮, 已回夏口;独云长不获一人一骑,空身回见玄德。孔明正与玄德作贺,忽报云长 至。孔明忙离坐席,执杯相迎曰:“且喜将军立此盖世之功,与普天下除大害。 合宜远接庆贺!”云长默然。孔明曰:“将军莫非因吾等不曾远接,故尔不乐?” 回顾左右曰:“汝等缘何不先报?”云长曰:“关某特来请死。”孔明曰:“莫 非曹操不曾投华容道上来?”云长曰:“是从那里来。关某无能,因此被他走脱。” 孔明曰:“拿得甚将士来?”云长曰:“皆不曾拿。”孔明曰:“此是云长想曹 操昔日之恩,故意放了。但既有军令状在此,不得不按军法。”遂叱武士推出斩 之。正是:拼将一死酬知己,致令千秋仰义名。未知云长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 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欲斩云长,玄德曰:“昔吾三人结义时,誓同生死。今云长虽犯法, 不忍违却前盟。望权记过,容将功赎罪。”孔明方才饶了。 且说周瑜收军点将,各各叙功,申报吴侯。所得降卒,尽行发付渡江,大犒 三军,遂进兵攻取南郡。前队临江下寨,前后分五营。周瑜居中。瑜正与众商议 征进之策,忽报:“刘玄德使孙乾来与都督作贺。”瑜命请入。乾施礼毕,言: “主公特命乾拜谢都督大德,有薄礼上献。”瑜问曰:“玄德在何处?”乾答曰: “现移兵屯油江口。”瑜惊曰:“孔明亦在油江否?”乾曰;“孔明与主公同在 油江。”瑜曰:“足下先回,某亲来相谢也。”瑜收了礼物,发付孙乾先回。肃 曰:“却才都督为何失惊?”瑜曰:“刘备屯兵油江,必有取南郡之意。我等费 了许多军马,用了许多钱粮,目下南郡反手可得;彼等心怀不仁,要就现成,须 放着周瑜不死!”肃曰:“当用何策退之?”瑜曰:“吾自去和他说话。好便好; 不好时,不等他取南郡,先结果了刘备!”肃曰:“某愿同往。”于是瑜与鲁肃 引三千轻骑,径投油江口来。 先说孙乾回见玄德,言周瑜将亲来相谢。玄德乃问孔明曰:“来意若何?” 孔明笑曰:“那里为这些薄礼肯来相谢。止为南郡而来。”玄德曰:“他若提兵 来,何以待之?”孔明曰:“他来便可如此如此应答。”遂于油江口摆开战船, 岸上列着军马。人报:“周瑜、鲁肃引兵到来。”孔明使赵云领数骑来接。瑜见 军势雄壮,心甚不安。行至营门外,玄德、孔明迎入帐中。各叙礼毕,设宴相待。 玄德举酒致谢鏖兵之事。酒至数巡,瑜曰:“豫州移兵在此,莫非有取南郡之意 否?”玄德曰:“闻都督欲取南郡,故来相助。若都督不取,备必取之”。瑜笑 曰:“吾东吴久欲吞并汉江,今南郡已在掌中,如何不取?”玄德曰:“胜负不 可预定。曹操临归,令曹仁守南郡等处,必有奇计;更兼曹仁勇不可当:但恐都 督不能取耳。”瑜曰:“吾若取不得,那时任从公取。”玄德曰:“子敬、孔明 在此为证,都督休悔。”鲁肃踌躇未对。瑜曰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何悔之有!” 孔明曰:“都督此言,甚是公论。先让东吴去取;若不下,主公取之,有何不可!” 瑜与肃辞别玄德、孔明,上马而去。玄德问孔明曰:“却才先生教备如此回答, 虽一时说了,展转寻思,于理未然。我今孤穷一身,无置足之地,欲得南郡,权 且容身;若先教周瑜取了,城池已属东吴矣,却如何得住?”孔明大笑曰:“当 初亮劝主公取荆州,主公不听,今日却想耶?”玄德曰:“前为景升之地,故不 忍取;今为曹操之地,理合取之。”孔明曰:“不须主公忧虑。尽着周瑜去厮杀, 早晚教主公在南郡城中高坐。”玄德曰:“计将安出?”孔明曰:“只须如此如 此。”玄德大喜,只在江口屯紥,按兵不动。 却说周瑜、鲁肃回寨。肃曰:“都督如何亦许玄德取南郡?”瑜曰:“吾弹 指可得南郡,落得虚做人情。”随问帐下将士:“谁敢先取南郡?”一人应声而 出,乃蒋钦也。瑜曰:“汝为先锋,徐盛、丁奉为副将,拨五千精锐军马,先渡 江。吾随后引兵接应。” 且说曹仁在南郡,分付曹洪守彝陵,以为掎角之势。人报:“吴兵已渡汉江。” 仁曰:“坚守勿战为上。”骁将牛金奋然进曰:“兵临城下而不出战,是怯也。 况吾兵新败,正当重振锐气。某愿借精兵五百,决一死战。”仁从之,令牛金引 五百军出战。丁奉纵马来迎。约战四五合,奉诈败,牛金引军追赶入阵。奉指挥 众军一裹围牛金于阵中。金左右冲突,不能得出。曹仁在城上望见牛金困在垓心, 遂披甲上马,引麾下壮士数百骑出城,奋力挥刀,杀入吴阵。徐盛迎战,不能抵 挡。曹仁杀到垓心,救出牛金。回顾尚有数十骑在阵,不能得出,遂复翻身杀入, 救出重围。正遇蒋钦拦路,曹仁与牛金奋力冲散。仁弟曹纯,亦引兵接应,混杀 一阵。吴军败走,曹仁得胜而回。蒋钦兵败,回见周瑜,瑜怒欲斩之,众将告免。 瑜即点兵,要亲与曹仁决战。甘宁曰:“都督未可造次。今曹仁令曹洪据守 彝陵,为掎角之势;某愿以精兵三千,径取彝陵,都督然后可取南郡。”瑜服其 论,先教甘宁领三千兵攻打彝陵,早有细作报知曹仁,仁与陈矫商议。矫曰: “彝陵有失,南郡亦不可守矣。宜速救之。”仁遂令曹纯与牛金暗地引兵救曹洪。 曹纯先使人报知曹洪,令洪出城诱敌。甘宁引兵至彝陵,洪出与甘宁交锋。战有 二十余合,洪败走。宁夺了彝陵。至黄昏时,曹纯、牛金兵到,两下相合,围了 彝陵。探马飞报周瑜,说甘宁困于彝陵城中,瑜大惊。程普曰:“可急分兵救之。” 瑜曰:“此地正当冲要之处,若分兵去救,倘曹仁引兵来袭,奈何?”吕蒙曰: “甘兴霸乃江东大将,岂可不救?”瑜曰:“吾欲自往救之;但留何人在此,代 当吾任?”蒙曰:“留凌公绩当之。蒙为前驱,都督断后;不须十日,必奏凯歌。” 瑜曰:“未知凌公绩肯暂代吾任否?”凌统曰:“若十日为期,可当之;十日之 外,不胜其任矣。”瑜大喜,遂留兵万余,付与凌统;即日起大兵投彝陵来。蒙 谓瑜曰:“彝陵南僻小路,取南郡极便。可差五百军去砍倒树木,以断其路。彼 军若败,必走此路;马不能行,必弃马而走,吾可得其马也。”瑜从之,差军去 讫。大兵将至彝陵,瑜问:“谁可突围而入,以救甘宁?”周泰愿往,即时绰刀 纵马,直杀入曹军之中,径到城下。甘宁望见周泰至,自出城迎之。泰言:“都 督自提兵至。”宁传令教军士严装饱食,准备内应。却说曹洪、曹纯、牛金闻周 瑜兵将至,先使人往南郡报知曹仁,一面分兵拒敌。及吴兵至,曹兵迎之。比及 交锋,甘宁、周泰分两路杀出,曹兵大乱,吴兵四下掩杀。曹洪、曹纯、牛金果 然投小路而走;却被乱柴塞道,马不能行,尽皆弃马而走。吴兵得马五百余匹。 周瑜驱兵星夜赶到南郡,正遇曹仁军来救彝陵。两军接着,混战一场。天色已晚, 各自收兵。 曹仁回城中,与众商议。曹洪曰:“目今失了彝陵,势已危急,何不拆丞相 遗计观之,以解此危?”曹仁曰:“汝言正合吾意。”遂拆书观之,大喜,便传 令教五更造饭;平明,大小军马,尽皆弃城;城上遍插旌旗,虚张声势。军分三 门而出。 却说周瑜救出甘宁,陈兵于南郡城处。见曹兵分三门而出,瑜上将台观看。 只见女墙边虚搠旌旗,无人守护;又见军士腰下各束缚包裹。瑜暗忖曹仁必先准 备走路,遂下将台号令,分布两军为左右翼;如前军得胜,只顾向前追赶,直待 鸣金,方许退步。命程普督后军,瑜亲自引军取城。对阵鼓声响处,曹洪出马搦 战,瑜自至门旗下,使韩当出马,与曹洪交锋;战到三十余合,洪败走。曹仁自 出接战,周泰纵马相迎;斗十余合,仁败走。阵势错乱。周瑜麾两翼军杀出,曹 军大败。瑜自引军马追至南郡城下,曹军皆不入城,望西北面走。韩当、周泰引 前部尽力追赶。瑜见城门大开,城上又无人,遂令众军抢城。数十骑当先而入。 瑜在背后纵马加鞭,直入瓮城。陈矫在敌楼上,望见周瑜亲自入城来,暗暗喝采 道:“丞相妙策如神!”一声梆子响,两边弓弩齐发,势如骤雨。争先入城的, 都颠入陷坑内。周瑜急勒马回时,被一弩箭,正射中左助,翻身落马。牛金从城 中杀出,来捉周瑜;徐盛、丁奉二人舍命救去。城中曹兵突出,吴兵自相践踏, 落堑坑者无数。程普急收军时,曹仁、曹洪分兵两路杀回。吴兵大败。幸得凌统 引一军从刺斜里杀来,敌住曹兵。曹仁引得胜兵进城,程普收败军回寨。丁、徐 二将救得周瑜到帐中,唤行军医者用铁钳子拔出箭头,将金疮药敷掩疮口,疼不 可当,饮食俱废。医者曰:“此箭头上有毒,急切不能痊可。若怒气冲激,其疮 复发。”程普令三军紧守各寨,不许轻出,三日后,牛金引军来搦战,程普按兵 不动。牛金骂至日暮方回,次日又来骂战。程普恐瑜生气,不敢报知。第三日, 牛金直至寨门外叫骂,声声只道要捉周瑜。程普与众商议,欲暂且退兵,回见吴 侯,却再理会。 却说周瑜虽患疮痛,心中自有主张;已知曹兵常来寨前叫骂,却不见众将来 禀。一日,曹仁自引大军,擂鼓呐喊,前来搦战。程普拒住不出。周瑜唤众将入 帐问曰:“何处鼓噪呐喊?”众将曰:“军中教演士卒。”瑜怒曰:“何欺我也! 吾已知曹兵常来寨前辱骂。程德谋既同掌兵权,何故坐视?”遂命人请程普入帐 问之。普曰:“吾见公瑾病疮,医者言勿触怒,故曹兵搦战,不敢报知。”瑜曰: “公等不战,主意若何?”普曰:“众将皆欲收兵暂回江东。待公箭疮平复,再 作区处。”瑜听罢,于床上奋然跃起曰:“大丈夫既食君禄,当死于战场,以马 革裹尸还,幸也!岂可为我一人,而废国家大事乎?”言讫,即披甲上马。诸军 众将,无不骇然。遂引数百骑出营前。望见曹兵已布成阵势,曹仁自立马于门旗 下,扬鞭大骂曰:“周瑜孺子,料必横夭,再不敢正觑我兵!”骂犹未绝,瑜从 群骑内突然出曰:“曹仁匹夫!见周郎否!”曹军看见,尽皆惊骇。曹仁回顾众 将曰:“可大骂之!”众军厉声大骂。周瑜大怒,使潘璋出战。未及交锋,周瑜 忽大叫一声,口中喷血。坠于马下。曹兵冲来,众将向前抵住,混战一场,救起 周瑜,回到帐中。程普问曰:“都督贵体若何?”瑜密谓普曰:“此吾之计也。” 普曰:“计将安出?”瑜曰:“吾身本无甚痛楚;吾所以为此者,欲令曹兵知我 病危,必然欺敌。可使心腹军士去城中诈降,说吾已死。今夜曹仁必来劫寨。吾 却于四下埋伏以应之,则曹仁可一鼓而擒也。”程普曰:“此计大妙!”随就帐 下举起哀声。众军大惊,尽传言都督箭疮大发而死,各寨尽皆挂孝。 却说曹仁在城中与众商议,言周瑜怒气冲发,金疮崩裂,以致口中喷血,坠 于马下,不久必亡。正论间,忽报:“吴寨内有十数个军士来降。中间亦有二人, 原是曹兵被掳过去的。”曹仁忙唤入问之。军士曰:“今日周瑜阵前金疮碎裂, 归寨即死。今众将皆已挂孝举哀。我等皆受程普之辱,故特归降,便报此事。” 曹仁大喜,随即商议今晚便去劫寨,夺周瑜之尸,斩其首级,送赴许都。陈矫曰: “此计速行,不可迟误。”曹仁遂令牛金为先锋,自为中军,曹洪、曹纯为合后, 只留陈矫领些少军士守城,其余军兵尽起。初更后出城,径投周瑜大寨。来到寨 门,不见一人,但见虚插旗枪而已。情知中计,急忙退军。四下炮声齐发:东边 韩当、蒋钦杀来,西边周泰、潘璋杀来,南边徐盛、丁奉杀来,北边陈武、吕蒙 杀来。曹兵大败,三路军皆被冲散,首尾不能相救。曹仁引十数骑杀出重围,正 遇曹洪,遂引败残军马一同奔走。杀到五更,离南郡不远,一声鼓响,凌统又引 一军拦住去路,截杀一阵。曹仁引军刺斜而走,又遇甘宁大杀一阵。曹仁不敢回 南郡,径投襄阳大路而行,吴军赶了一程,自回。 周瑜、程普收住众军,径到南郡城下,见旌旗布满,敌楼上一将叫曰:“都 督少罪!吾奉军师将令,已取城了。吾乃常山赵子龙也。”周瑜大怒,便命攻城。 城上乱箭射下。瑜命且回军商议,使甘宁引数千军马,径取荆州;凌统引数千军 马,径取襄阳;然后却再取南郡未迟。正分拨间,忽然探马急来报说:“诸葛亮 自得了南郡,遂用兵符,星夜诈调荆州守城军马来救,却教张飞袭了荆州。”又 一探马飞来报说:“夏侯惇在襄阳,被诸葛亮差人赍兵符,诈称曹仁求救,诱惇 引兵出,却教云长袭取了襄阳。二处城池,全不费力,皆属刘玄德矣。”周瑜曰: “诸葛亮怎得兵符?”程普曰:“他拿住陈矫,兵符自然尽属之矣。”周瑜大叫 一声,金疮迸裂。正是:几郡城池无我分,一场辛苦为谁忙!未知性命如何,且 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周瑜见孔明袭了南郡,又闻他袭了荆襄,如何不气?气伤箭疮,半晌方 苏,众将再三劝解。瑜曰:“若不杀诸葛村夫,怎息我心中怨气!程德谋可助我 攻打南郡,定要夺还东吴。”正议间,鲁肃至。瑜谓之曰:“吾欲起兵与刘备、 诸葛亮共决雌雄,复夺城池。子敬幸助我。”鲁肃曰:“不可。方今与曹操相持, 尚未分成败;主公现攻合淝不下。不争自家互相吞并,倘曹兵乘虚而来,其势危 矣。况刘玄德旧曾与曹操相厚,若逼得紧急,献了城池,一同攻打东吴,如之奈 何?”瑜曰:“吾等用计策,损兵马,费钱粮,他去图现成,岂不可恨!”肃曰: “公瑾且耐。容某亲见玄德,将理来说他。若说不通,那时动兵未迟。”诸将曰: “子敬之言甚善。” 于是鲁肃引从者径投南郡来,到城下叫门。赵云出问,肃曰:“我要见刘玄 德有话说。”云答曰:“吾主与军师在荆州城中。”肃遂不入南郡,径奔荆州。 见旌旗整列,军容甚盛,肃暗羡曰:“孔明真非常人也!”军士报入城中,说鲁 子敬要见。孔明令大开城门,接肃入衙。讲礼毕,分宾主而坐。茶罢,肃曰: “吾主吴侯,与都督公瑾,教某再三申意皇叔,前者,操引百万之众,名下江南, 实欲来图皇叔;幸得东吴杀退曹兵,救了皇叔。所有荆州九郡,合当归于东吴。 今皇叔用诡计,夺占荆襄,使江东空费钱粮军马,而皇叔安受其利,恐于理未顺。” 孔明曰:“子敬乃高明之士,何故亦出此言?常言道:物必归主。荆襄九郡,非 东吴之地,乃刘景升之基业。吾主固景升之弟也。景升虽亡,其子尚在;以叔辅 侄,而取荆州,有何不可?”肃曰:“若果系公子刘琦占据,尚有可解;今公子 在江夏,须不在这里!”孔明曰:“子敬欲见公子乎?”便命左右:“请公子出 来。”只见两从者从屏风后扶出刘琦。琦谓肃曰:“病躯不能施礼,子敬勿罪。” 鲁肃吃了一惊,默然无语,良久,言曰:“公子若不在,便如何?”孔明曰: “公子在一日,守一日;若不在,别有商议。”肃曰:“若公子不在,须将城池 还我东吴。”孔明曰:“子敬之言是也。”遂设宴相待。 宴罢,肃辞出城,连夜归寨,具言前事。瑜曰:“刘琦正青春年少,如何便 得他死?这荆州何日得还?”肃曰:“都督放心。只在鲁肃身上,务要讨荆襄还 东吴。”瑜曰:“子敬有何高见?”肃曰:“吾观刘琦过于酒色,病入膏肓,现 今面色羸瘦,气喘呕血,不过半年,其人必死。那时往取荆州,刘备须无得推故。” 周瑜犹自忿气未消,忽孙权遣使至。瑜令请入。使曰:“主公围合淝,累战不捷。 特令都督收回大军,且拨兵赴合淝相助。”周瑜只得班师回柴桑养病,令程普部 领战船士卒,来合淝听孙权调用。 却说刘玄德自得荆州、南郡、襄阳,心中大喜,商议久远之计。忽见一人上 厅献策,视之,乃伊籍也。玄德感其旧日之恩,十分相敬,坐而问之。籍曰: “要知荆州久远之计,何不求贤士以问之?”玄德曰:“贤士安在?”籍曰: “荆襄马氏,兄弟五人并有才名:幼者名谡,字幼常;其最贤者,眉间有白毛, 名良,字季常。乡里为之谚曰:‘马氏五常,白眉最良。’公何不求此人而与之 谋?”玄德遂命请之。马良至,玄德优礼相待,请问保守荆襄之策。良曰:“荆 襄四面受敌之地,恐不可久守;可令公子刘琦于此养病,招谕旧人以守之,就表 奏公子为荆州刺史,以安民心。然后南征武陵、长沙、桂阳、零陵四郡,积收钱 粮,以为根本。此久远之计也。”玄德大喜,遂问:“四郡当先取何郡?”良曰: “湘江之西,零陵最近,可先取之;次取武陵。然后湘江之东取桂阳;长沙为后。” 玄德遂用马良为从事,伊籍副之。请孔明商议送刘琦回襄阳,替云长回荆州。便 调兵取零陵,差张飞为先锋,赵云合后,孔明;玄德为中军,人马一万五千;留 云长守荆州;糜竺、刘封守江陵。 却说零陵太守刘度,闻玄德军马到来,乃与其子刘贤商议。贤曰:“父亲放 心。他虽有张飞、赵云之勇,我本州上将邢道荣,力敌万人,可以抵对。”刘度 遂命刘贤与邢道荣引兵万余,离城三十里,依山靠水下寨。探马报说:“孔明自 引一军到来。”道荣便引军出战。两阵对圆,道荣出马,手使开山大斧,厉声高 叫:“反贼安敢侵我境界!”只见对阵中,一簇黄旗出。旗开处,推出一辆四轮 车,车中端坐一人,头戴纶巾,身披鹤氅,手执羽扇,用扇招邢道荣曰:“吾乃 南阳诸葛孔明也。曹操引百万之众,被吾聊施小计,杀得片甲不回。汝等岂堪与 我对敌?我今来招安汝等,何不早降?”道荣大笑曰:“赤壁鏖兵,乃周郎之谋 也,干汝何事,敢来诳语!”轮大斧竟奔孔明。孔明便回车,望阵中走,阵门复 闭。道荣直冲杀过来,阵势急分两下而走。道荣遥望中央一簇黄旗,料是孔明, 乃只望黄旗而赶。抹过山脚,黄旗紥住,忽地中央分开,不见四轮车,只见一将 挺矛跃马,大喝一声,直取道荣,乃张翼德也。道荣轮大斧来迎,战不数合,气 力不加,拨马便走。翼德随后赶来,喊声大震,两下伏兵齐出。道荣舍死冲过, 前面一员大将,拦住去路,大叫:“认得常山赵子龙否!”道荣料敌不过,又无 处奔走,只得下马请降。子龙缚来寨中见玄德、孔明。玄德喝教斩首。孔明急止 之,问道荣曰:“汝若与我捉了刘贤,便准你投降。”道荣连声愿往。孔明曰: “你用何法捉他?”道荣曰:“军师若肯放某回去,某自有巧说。今晚军师调兵 劫寨,某为内应,活捉刘贤,献与军师。刘贤既擒,刘度自降矣。”玄德不信其 言。孔明曰:“邢将军非谬言也。”遂放道荣归。道荣得放回寨,将前事实诉刘 贤。贤曰:“如之奈何?”道荣曰:“可将计就计。今夜将兵伏于寨外,寨中虚 立旗幡,待孔明来劫寨,就而擒之。”刘贤依计。 当夜二更,果然有一彪军到寨口,每人各带草把,一齐放火。刘贤、道荣两 下杀来,放火军便退。刘贤、道荣两军乘势追赶,赶了十余里,军皆不见。刘贤、 道荣大惊,急回本寨,只见火光未灭,寨中突出一将,乃张翼德也。刘贤叫道荣: “不可入寨,却去劫孔明寨便了。”于是复回军。走不十里,赵云引一军刺斜里 杀出,一枪刺道荣于马下。刘贤急拨马奔走,背后张飞赶来,活捉过马,绑缚见 孔明。贤告曰:“邢道荣教某如此,实非本心也。”孔明令释其缚,与衣穿了, 赐酒压惊,教人送入城说父投降;如其不降,打破城池,满门尽诛。刘贤回零陵 见父刘度,备述孔明之德,劝父投降。度从之,遂于城上竖起降旗,大开城门, 赍捧印绶出城,竟投玄德大寨纳降。孔明教刘度仍为郡守,其子刘贤赴荆州随军 办事。零陵一郡居民,尽皆喜悦。 玄德入城安抚已毕,赏劳三军。乃问众将曰:“零陵已取了,桂阳郡何人敢 取?”赵云应曰:“某愿往。”张飞奋然出曰:“飞亦愿往!”二人相争。孔明 曰:“终是子龙先应,只教子龙去。”张飞不服,定要去取。孔明教拈阉,拈着 的便去。又是子龙拈着。张飞怒曰:“我并不要人相帮,只独领三千军去,稳取 城池。”赵云曰:“某也只领三千军去。如不得城,愿受军令。”孔明大喜,责 了军令状,选三千精兵付赵云去。张飞不服,玄德喝退。 赵云领了三千人马,径往桂阳进发。早有探马报知桂阳太守赵范。范急聚众 商议。管军校尉陈应、鲍隆愿领兵出战。原来二人都是桂阳岭山乡猎户出身,陈 应会使飞叉,鲍隆曾射杀双虎。二人自恃勇力,乃对赵范曰:“刘备若来,某二 人愿为前部。”赵范曰:“我闻刘玄德乃大汉皇叔;更兼孔明多谋,关、张极勇; 今领兵来的赵子龙,在当阳长坂百万军中,如入无人之境。我桂阳能有多少人马? 不可迎敌,只可投降。”应曰:“某请出战。若擒不得赵云,那时任太守投降不 迟。”赵范拗不过,只得应允。 陈应领三千人马出城迎敌,早望见赵云领军来到。陈应列成阵势,飞马绰叉 而出。赵云挺枪出马,责骂陈应曰:“吾主刘玄德,乃刘景升之弟,今辅公子刘 琦同领荆州,特来抚民。汝何敢迎敌!”陈应骂曰:“我等只服曹丞相,岂顺刘 备!”赵云大怒,挺枪骤马,直取陈应。应捻叉来迎,两马相交,战到四五合, 陈应料敌不过,拨马便走。赵云追赶。陈应回顾赵云马来相近,用飞叉掷去,被 赵云接住。回掷陈应。应急躲过,云马早到,将陈应活捉过马,掷于地下,喝军 士绑缚回寨。败军四散奔走。云入寨叱陈应曰:“量汝安敢敌我!我今不杀汝, 放汝回去;说与赵范,早来投降。”陈应谢罪,抱头鼠窜,回到城中,对赵范尽 言其事。范曰:“我本欲降,汝强要战,以致如此。”遂叱退陈应,赍捧印绶, 引十数骑出城投大寨纳降。 云出寨迎接,待以宾礼,置酒共饮,纳了印绶,酒至数巡,范曰:“将军姓 赵,某亦姓赵,五百年前,合是一家。将军乃真定人,某亦真定人,又是同乡。 倘得不弃,结为兄弟,实为万幸。”云大喜,各叙年庚。云与范同年。云长范四 个月,范遂拜云为兄。二人同乡,同年,又同姓,十分相得。至晚席散,范辞回 城。次日,范请云入城安民。云教军士休动,只带五十骑随入城中。居民执香伏 道而接。云安民已毕,赵范邀请入衙饮宴。酒至半酣,范复邀云入后堂深处,洗 盏更酌。云饮微醉。范忽请出一妇人,与云把酒。子龙见妇人身穿缟素,有倾国 倾城之色,乃问范曰:“此何人也?”范曰:“家嫂樊氏也。”子龙改容敬之。 樊氏把盏毕,范令就坐。云辞谢。樊氏辞归后堂。云曰:“贤弟何必烦令嫂举杯 耶?”范笑曰:“中间有个缘故,乞兄勿阻:先兄弃世已三载,家嫂寡居,终非 了局,弟常劝其改嫁。嫂曰:‘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,我方嫁之:第一要文武双 全,名闻天下;第二要相貌堂堂,威仪出众;第三要与家兄同姓。’你道天下那 得有这般凑巧的?今尊兄堂堂仪表,名震四海,又与家兄同姓,正合家嫂所言。 若不嫌家嫂貌陋,愿陪嫁资,与将军为妻,结累世之亲,如何?”云闻言大怒而 起,厉声曰:“吾既与汝结为兄弟,汝嫂即吾嫂也,岂可作此乱人伦之事乎!” 赵范羞惭满面,答曰:“我好意相待,如何这般无礼!”遂目视左右,有相害之 意。云已觉,一拳打倒赵范,径出府门,上马出城去了。 范急唤陈应、鲍隆商议。应曰:“这人发怒去了,只索与他厮杀。”范曰: “但恐赢他不得。”鲍隆曰:“我两个诈降在他军中,太守却引兵来搦战,我二 人就阵上擒之。”陈应曰:“必须带些人马。”隆曰:“五百骑足矣。”当夜二 人引五百军径奔赵云寨来投降。云已心知其诈,遂教唤入。二将到帐下,说: “赵范欲用美人计赚将军,只等将军醉了,扶入后堂谋杀,将头去曹丞相处献功: 如此不仁。某二人见将军怒出,必连累于某,因此投降。”赵云佯喜,置酒与二 人痛饮。二人大醉,云乃缚于帐中,擒其手下人问之,果是诈降。云唤五百军入, 各赐酒食,传令曰:“要害我者,陈应、鲍隆也;不干众人之事。汝等听吾行计, 皆有重赏。”众军拜谢。将降将陈、鲍二人当时斩了;却教五百军引路,云引一 千军在后,连夜到桂阳城下叫门。城上听时,说陈、鲍二将军杀了赵云回军,请 太守商议事务。城上将火照看,果是自家军马。赵范急忙出城。云喝左右捉下, 遂入城,安抚百姓已定,飞报玄德。 玄德与孔明亲赴桂阳。云迎接入城,推赵范于阶下。孔明问之,范备言以嫂 许嫁之事。孔明谓云曰:“此亦美事,公何如此?”云曰:“赵范既与某结为兄 弟,今若娶其嫂,惹人唾骂,一也;其妇再嫁,使失大节,二也;赵范初降,其 心难测,三也。主公新定江汉,枕席未安,云安敢以一妇人而废主公之大事?” 玄德曰:“今日大事已定,与汝娶之,若何?”云曰:“天下女子不少,但恐名 誉不立,何患无妻子乎?”玄德曰:“子龙真丈夫也!”遂释赵范,仍令为桂阳 太守,重赏赵云。张飞大叫曰:“偏子龙干得功!偏我是无用之人!只拨三千军 与我去取武陵郡,活捉太守金旋来献!”孔明大喜曰:“翼德要去不妨,但要依 一件事。”正是:军师决胜多奇策,将士争先立战功。未知孔明说出那一件事来, 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闻鲁肃到,与玄德出城迎接,接到公廨,相见毕。肃曰:“主公闻 令侄弃世,特具薄礼,遣某前来致祭。周都督再三致意刘皇叔、诸葛先生。”玄 德、孔明起身称谢,收了礼物,置酒相待。肃曰:“前者皇叔有言:‘公子不在, 即还荆州。’今公子已去世,必然见还。不识几时可以交割?”玄德曰:“公且 饮酒,有一个商议。”肃强饮数杯,又开言相问。玄德未及回答,孔明变色曰: “子敬好不通理,直须待人开口!自我高皇帝斩蛇起义,开基立业,传至于今; 不幸奸雄并起,各据一方;少不得天道好还,复归正统。我主人乃中山靖王之后, 孝景皇帝玄孙,今皇上之叔,岂不可分茅裂土?况刘景升乃我主之兄也,弟承兄 业,有何不顺?汝主乃钱塘小吏之子,素无功德于朝廷;今倚势力,占据六郡八 十一州,尚自贪心不足,而欲并吞汉土。刘氏天下,我主姓刘倒无分,汝主姓孙 反要强争?且赤壁之战,我主多负勤劳,众将并皆用命,岂独是汝东吴之力?若 非我借东南风,周郎安能展半筹之功?江南一破,休说二乔置于铜雀宫,虽公等 家小,亦不能保。适来我主人不即答应者,以子敬乃高明之士,不待细说。何公 不察之甚也!” 一席话,说得鲁子敬缄口无言;半晌乃曰:“孔明之言,怕不有理;争奈鲁 肃身上甚是不便。”孔明曰:“有何不便处?”肃曰:“昔日皇叔当阳受难时, 是肃引孔明渡江,见我主公;后来周公瑾要兴兵取荆州,又是肃挡住;至说待公 子去世还荆州,又是肃担承:今却不应前言,教鲁肃如何回覆?我主与周公瑾必 然见罪。肃死不恨,只恐惹恼东吴,兴动干戈,皇叔亦不能安坐荆州,空为天下 耻笑耳。”孔明曰:“曹操统百万之众,动以天子为名,吾亦不以为意,岂惧周 郎一小儿乎!若恐先生面上不好看,我劝主人立纸文书,暂借荆州为本;待我主 别图得城池之时,便交付还东吴。此论如何?”肃曰:“孔明待夺得何处,还我 荆州?”孔明曰:“中原急未可图;西川刘璋暗弱,我主将图之。若图得西川, 那时便还。”肃无奈,只得听从。玄德亲笔写成文书一纸,押了字。保人诸葛孔 明也押了字。孔明曰:“亮是皇叔这里人,难道自家作保?烦子敬先生也押个字, 回见吴侯也好看。”肃曰:“某知皇叔乃仁义之人,必不相负。”遂押了字,收 了文书。宴罢辞回。玄德与孔明,送到船边。孔明嘱曰:“子敬回见吴侯,善言 伸意,休生妄想。若不准我文书,我翻了面皮,连八十一州都夺了。今只要两家 和气,休教曹贼笑话。” 肃作别下船而回,先到柴桑郡见周瑜。瑜问曰:“子敬讨荆州如何?”肃曰: “有文书在此。”呈与周瑜,瑜顿足曰:“子敬中诸葛之谋也!名为借地,实是 混赖。他说取了西川便还,知他几时取西川?假如十年不得西川,十年不还?这 等文书,如何中用,你却与他做保!他若不还时,必须连累足下,主公见罪奈何?” 肃闻言,呆了半晌,曰:“恐玄德不负我。”瑜曰:“子敬乃诚实人也。刘备枭 雄之辈,诸葛亮奸猾之徒,恐不似先生心地。”肃曰:“若此,如之奈何?”瑜 曰:“子敬是我恩人,想昔日指囷相赠之情,如何不救你?你且宽心住数日,待 江北探细的回,别有区处。”鲁肃跼蹐不安。 过了数日,细作回报:“荆州城中扬起布幡做好事,城外别建新坟,军士各 挂孝。”瑜惊问曰:“没了甚人?”细作曰:“刘玄德没了甘夫人,即日安排殡 葬。瑜谓鲁肃曰:“吾计成矣:使刘备束手就缚,荆州反掌可得!”肃曰:“计 将安出?”瑜曰:“刘备丧妻,必将续娶。主公有一妹,极其刚勇,侍婢数百, 居常带刀,房中军器摆列遍满,虽男子不及。我今上书主公,教人去荆州为媒, 说刘备来入赘。赚到南徐,妻子不能勾得,幽囚在狱中,却使人去讨荆州换刘备。 等他交割了荆州城池,我别有主意。于子敬身上,须无事也。”鲁肃拜谢。周瑜 写了书呈,选快船送鲁肃投南徐见孙权,先说借荆州一事,呈上文书。权曰: “你却如此糊涂!这样文书,要他何用!”肃曰:“周都督有书呈在此,说用此 计,可得荆州。”权看毕,点头暗喜,寻思谁人可去。猛然省曰:“非吕范不可。” 遂召吕范至,谓曰:“近闻刘玄德丧妇。吾有一妹,欲招赘玄德为婿,永结姻亲, 同心破曹,以扶汉室。非子衡不可为媒,望即往荆州一言。”范领命,即日收拾 船只,带数个从人,望荆州来。 却说玄德自没了甘夫人,昼夜烦恼。一日,正与孔明闲叙,人报东吴差吕范 到来。孔明笑曰:“此乃周瑜之计,必为荆州之故。亮只在屏风后潜听。但有甚 说话,主公都应承了。留来人在馆驿中安歇,别作商议。”玄德教请吕范入。礼 毕坐定,茶罢,玄德问曰:“子衡来,必有所谕?”范曰:“范近闻皇叔失偶, 有一门好亲,故不避嫌,特来作媒。未知尊意若何?”玄德曰:“中年丧妻,大 不幸也。骨肉未寒,安忍便议亲?”范曰:“人若无妻,如屋无梁,岂可中道而 废人伦?吾主吴侯有一妹,美而贤,堪奉箕帚。若两家共结秦、晋之好,则曹贼 不敢正视东南也。此事家国两便,请皇叔勿疑。但我国太吴夫人甚爱幼女,不肯 远嫁,必求皇叔到东吴就婚。”玄德曰:“此事吴侯知否?”范曰:“不先禀吴 侯,如何敢造次来说!”玄德曰:“吾年已半百,鬓发斑白;吴侯之妹,正当妙 龄:恐非配偶。”范曰:“吴侯之妹,身虽女子,志胜男儿。常言:‘若非天下 英雄,吾不事之。’今皇叔名闻四海,正所谓淑女配君子,岂以年齿上下相嫌乎!” 玄德曰:“公且少留,来日回报。”是日设宴相待,留于馆舍。至晚,与孔明商 议。孔明曰:“来意亮已知道了。适间卜《易》,得一大吉大利之兆。主公便可 应允。先教孙乾和吕范回见吴侯,面许已定,择日便去就亲。”玄德曰:“周瑜 定计欲害刘备,岂可以身轻入危险之地?”孔明大笑曰:“周瑜虽能用计,岂能 出诸葛亮之料乎!略用小谋,使周瑜半筹不展;吴侯之妹,又属主公;荆州万无 一失。”玄德怀疑未决。孔明竟教孙乾往江南说合亲事。孙乾领了言语,与吕范 同到江南,来见孙权。权曰:“吾愿将小妹招赘玄德,并无异心。”孙乾拜谢, 回荆州见玄德,言:“吴侯专候主公去结亲。”玄德怀疑不敢往。孔明曰:“吾 已定下三条计策,非子龙不可行也。”遂唤赵云近前,附耳言曰:“汝保主公入 吴,当领此三个锦囊。囊中有三条妙计,依次而行。”即将三个锦囊,与云贴肉 收藏,孔明先使人往东吴纳了聘,一切完备。 时建安十四年冬十月。玄德与赵长、孙乾取快船十只,随行五百余人,离了 荆州,前往南徐进发。荆州之事,皆听孔明裁处。玄德心中怏怏不安。到南徐州, 船已傍岸,云曰:“军师分付三条妙计,依次而行。今已到此,当先开第一个锦 囊来看。”于是开囊看了计策。便唤五百随行军士,一一分付如此如此,众军领 命而去,又教玄德先往见乔国老,那乔国老乃二乔之父,居于南徐。玄德牵羊担 酒,先往拜见,说吕范为媒、娶夫人之事。随行五百军士,俱披红挂彩,入南徐 买办物件,传说玄德入赘东吴,城中人尽知其事。孙权知玄德已到,教吕范相待, 且就馆舍安歇。 却说乔国老既见玄德,便入见吴国太贺喜。国太曰:“有何喜事?”乔国老 曰:“令爱已许刘玄德为夫人,今玄德已到,何故相瞒?”国太惊曰:“老身不 知此事!”便使人请吴侯问虚实,一面先使人于城中探听。人皆回报:“果有此 事。女婿已在馆驿安歇,五百随行军士都在城中买猪羊果品,准备成亲。做媒的 女家是吕范,男家是孙乾,俱在馆驿中相待。”国太吃了一惊。少顷,孙权入后 堂见母亲。国太捶胸大哭。权曰:“母亲何故烦恼?”国太曰:“你直如此将我 看承得如无物!我姐姐临危之时,分付你甚么话来!”孙权失惊曰:“母亲有话 明说,何苦如此?”国太曰:“男大须婚,女大须嫁,古今常理。我为你母亲, 事当禀命于我。你招刘玄德为婿,如何瞒我?女儿须是我的!”权吃了一惊,问 曰:“那里得这话来?”国太曰:“若要不知,除非莫为。满城百姓,那一个不 知?你倒瞒我!”乔国老曰:“老夫已知多日了,今特来贺喜。”权曰:“非也。 此是周瑜之计,因要取荆州,故将此为名,赚刘备来拘囚在此,要他把荆州来换; 若其不从,先斩刘备。此是计策,非实意也。”国太大怒,骂周瑜曰:“汝做六 郡八十一州大都督,直恁无条计策去取荆州,却将我女儿为名,使美人计!杀了 刘备,我女便是望门寡,明日再怎的说亲?须误了我女儿一世!你们好做作!” 乔国老曰:“若用此计,便得荆州,也被天下人耻笑。此事如何行得!”说得孙 权默然无语。 国太不住口的骂周瑜。乔国老劝曰:“事已如此,刘皇叔乃汉室宗亲,不如 真个招他为婿,免得出丑。”权曰:“年纪恐不相当。”国老曰:“刘皇叔乃当 世豪杰,若招得这个女婿,也不辱了令妹。”国太曰:“我不曾认得刘皇叔。明 日约在甘露寺相见:如不中我意,任从你们行事;若中我的意,我自把女儿嫁他!” 孙权乃大孝之人,见母亲如此言语,随即应承,出外唤吕范,分付来日甘露寺方 丈设宴,国太要见刘备。吕范曰:“何不令贾华部领三百刀斧手,伏于两廊;若 国太不喜时,一声号举,两边齐出,将他拿下。”权遂唤贾华,分付预先准备, 只看国太举动。 却说乔国老辞吴国太归,使人去报玄德,言:“来日吴侯、国太亲自要见, 好生在意!”玄德与孙乾、赵云商议。云曰:“来日此会,多凶少吉,云自引五 百军保护。”次日,吴国太、乔国老先在甘露寺方丈里坐定。孙权引一班谋士, 随后都到,却教吕范来馆驿中请玄德。玄德内披细铠,外穿锦袍,从人背剑紧随, 上马投甘露寺来。赵云全装惯带,引五百军随行。来到寺前下马,先见孙权。权 观玄德仪表非凡,心中有畏惧之意。二人叙礼毕,遂入方丈见国太。国太见了玄 德,大喜,谓乔国老曰:“真吾婿也!”国老曰:“玄德有龙凤之姿,天日之表; 更兼仁德布于天下:国太得此佳婿,真可庆也!”玄德拜谢,共宴于方丈之中。 少刻,子龙带剑而入,立于玄德之侧。国太问曰:“此是何人?”玄德答曰: “常山赵子龙也。”国太曰:“莫非当阳长坂抱阿斗者乎?”玄德曰:“然。” 国太曰:“真将军也!”遂赐以酒。赵云谓玄德曰:“却才某于廊下巡视,见房 内有刀斧手埋伏,必无好意。可告知国太。”玄德乃跪于国太席前,泣而告曰: “若杀刘备,就此请诛。”国太曰:“何出此言?”玄德曰:“廊下暗伏刀斧手, 非杀备而何?”国太大怒,责骂孙权:“今日玄德既为我婿,即我之儿女也。何 故伏刀斧手于廊下!”权推不知,唤吕范问之;范推贾华;国太唤贾华责骂,华 默然无言。国太喝令斩之。玄德告曰:“若斩大将,于亲不利,备难久居膝下矣。” 乔国老也相劝。国太方叱退贾华。刀斧手皆抱头鼠窜而去。 玄德更衣出殿前,见庭下有一石块。玄德拔从者所佩之剑,仰天祝曰:“若 刘备能勾回荆州,成王霸之业,一剑挥石为两段。如死于此地,剑剁石不开。” 言讫,手起剑落,火光迸溅,砍石为两段。孙权在后面看见,问曰:“玄德公如 何恨此石?”玄德曰:“备年近五旬,不能为国家剿除贼党,心常自恨。今蒙国 太招为女婿,此平生之际遇也。恰才问天买卦,如破曹兴汉,砍断此石。今果然 如此。”权暗思:“刘备莫非用此言瞒我?”亦掣剑谓玄德曰:“吾亦问天买卦。 若破得曹贼,亦断此石。”却暗暗祝告曰:“若再取得荆州,兴旺东吴,砍石为 两半!”手起剑落,巨石亦开。至今有十字纹“恨石”尚存。后人观此胜迹,作 诗赞曰: “宝剑落时山石断,金环响处火光生,两朝旺气皆天数。从此乾坤鼎足成。” 二人弃剑,相携入席。又饮数巡,孙乾目视玄德,玄德辞曰:“备不胜酒力, 告退。”孙权送出寺前,二人并立,观江山之景。玄德曰:“此乃天下第一江山 也!”至今甘露寺牌上云:“天下第一江山”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江山雨霁拥青螺,境界无忧乐最多。昔日英雄凝目处,岩崖依旧抵风波。” 二人共览之次,江风浩荡,洪波滚雪,白浪掀天。忽见波上一叶小舟,行于 江面上,如行平地。玄德叹曰:“‘南人驾船,北人乘马’,信有之也。”孙权 闻言自思曰:“刘备此言,戏我不惯乘马耳。”乃令左右牵过马来,飞身上马, 驰骤下山,复加鞭上岭,笑谓玄德曰:“南人不能乘马乎?”玄德闻言,撩衣一 跃,跃上马背,飞走下山,复驰骋而上。二人立马于山坡之上,扬鞭大笑。至今 此处名为“驻马坡”。后人有诗曰: “驰骤龙驹气概多,二人并辔望山河。东吴西蜀成王霸,千古犹存驻马坡。” 当日二人并辔而回。南徐之民,无不称贺。 玄德自回馆驿,与孙乾商议。乾曰:“主公只是哀求乔国老,早早毕姻,免 生别事。”次日,玄德复至乔国老宅前下马。国老接入,礼毕,茶罢,玄德告曰: “江左之人,多有要害刘备者,恐不能久居。”国老曰:“玄德宽心。吾为公告 国太,令作护持。”玄德拜谢自回。乔国老入见国太,言玄德恐人谋害,急急要 回。国太大怒曰:“我的女婿,谁敢害他!”即时便教搬入书院暂住,择日毕姻。 玄德自入告国太曰:“只恐赵云在外不便,军士无人约束。”国太教尽搬入府中 安歇,休留在馆驿中,免得生事。玄德暗喜。 数日之内,大排筵会,孙夫人与玄德结亲。至晚客散,两行红炬,接引玄德 入房。灯光之下,但见枪刀簇满;侍婢皆佩剑悬刀,立于两傍。諕得玄德魂不 附体。正是:惊看侍女横刀立,疑是东吴设伏兵。毕竟是何缘故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玄德见孙夫人房中两边枪刀森列,侍婢皆佩剑,不觉失色。管家婆进曰: “贵人休得惊惧:夫人自幼好观武事,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,故尔如此。”玄德 曰:“非夫人所观之事,吾甚心寒,可命暂去。”管家婆禀覆孙夫人曰:“房中 摆列兵器,娇客不安,今且去之。”孙夫人笑曰:“厮杀半生,尚惧兵器乎!” 命尽撤去,令侍婢解剑伏侍。当夜玄德与孙夫人成亲,两情欢洽。玄德又将金帛 散给侍婢,以买其心,先教孙乾回荆州报喜。自此连日饮酒。国太十分爱敬。 却说孙权差人来柴桑郡报周瑜,说:“我母亲力主,已将吾妹嫁刘备。不想 弄假成真。此事还复如何?”瑜闻大惊,行坐不安,乃思一计,修密书付来人持 回见孙权。权拆书视之。书略曰: “瑜所谋之事,不想反覆如此。既已弄假成真,又当就此用计。刘备以枭雄 之姿,有关、张、赵云之将,更兼诸葛用谋,必非久屈人下者。愚意莫如软困之 于吴中:盛为筑宫室,以丧其心志;多送美色玩好,以娱其耳目;使分开关、张 之情,隔远诸葛之契,各置一方,然后以兵击之,大事可定矣。今若纵之,恐蛟 龙得云雨,终非池中物也。愿明公熟思之。” 孙权看毕,以书示张昭。昭曰:“公瑾之谋,正合愚意。刘备起身微末,奔 走天下,未尝受享富贵。今若以华堂大厦,子女金帛,令彼享用,自然疏远孔明、 关、张等,使彼各生怨望,然后荆州可图也。主公可依公瑾之计而速行之。”权 大喜,即日修整东府,广栽花木,盛设器用,请玄德与妹居住;又增女乐数十余 人,并金玉锦绮玩好之物。国太只道孙权好意,喜不自胜。玄德果然被声色所迷, 全不想回荆州。 却说赵云与五百军在东府前住,终日无事,只去城外射箭走马。看看年终。 云猛省:“孔明分付三个锦囊与我,教我一到南徐,开第一个;住到年终,开第 二个;临到危急无路之时,开第三个: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,可保主公回家。此 时岁已将终,主公贪恋女色,并不见面,何不拆开第二个锦囊,看计而行?”遂 拆开视之。原来如此神策。即日径到府堂,要见玄德。侍婢报曰:“赵子龙有紧 急事来报贵人。”玄德唤入问之。云佯作失惊之状曰:“主公深居画堂,不想荆 州耶?”玄德曰:“有甚事如此惊怪?”云曰:“今早孔明使人来报,说曹操要 报赤壁鏖兵之恨,起精兵五十万,杀奔荆州,甚是危急,请主公便回。”玄德曰: “必须与夫人商议。”云曰:“若和夫人商议,必不肯教主公回。不如休说,今 晚便好起程。迟则误事!”玄德曰:“你且暂退,我自有道理。”云故意催逼数 番而出。玄德入见孙夫人,暗暗垂泪。孙夫人曰:“丈夫何故烦恼?”玄德曰: “念备一身飘荡异乡,生不能侍奉二亲,又不能祭祀宗祖,乃大逆不孝也。今岁 旦在迩,使备悒怏不已。”孙夫人曰:“你休瞒我,我已听知了也!方才赵子龙 报说荆州危急,你欲还乡,故推此意。”玄德跪而告曰:“夫人既知,备安敢相 瞒。备欲不去,使荆州有失,被天下人耻笑;欲去,又舍不得夫人:因此烦恼。” 夫人曰:“妾已事君,任君所之,妾当相随。”玄德曰:“夫人之心,虽则如此, 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?夫人若可怜刘备,暂时辞别。”言毕,泪如雨下。 孙夫人劝曰:“丈夫休得烦恼。妾当苦告母亲,必放妾与君同去。”玄德曰: “纵然国太肯时,吴侯必然阻挡。”孙夫人沉吟良久,乃曰:“妾与君正旦拜贺 时,推称江边祭祖,不告而去,若何?”玄德又跪而谢曰:“若如此,生死难忘! 切勿漏泄。”两个商议已定。玄德密唤赵云分付:“正旦日,你先引军士出城, 于官道等候。吾推祭祖,与夫人同走。”云领诺。建安十五年春正月元旦,吴侯 大会文武于堂上。玄德与孙夫人入拜国太。孙夫人曰:“夫主想父母宗祖坟墓, 俱在涿郡,昼夜伤感不已。今日欲往江边,望北遥祭,须告母亲得知。”国太曰: “此孝道也,岂有不从?汝虽不识舅姑,可同汝夫前去祭拜,亦见为妇之礼。” 孙夫人同玄德拜谢而出。 此时只瞒着孙权。夫人乘车,止带随身一应细软。玄德上马,引数骑跟随出 城,与赵云相会。五百军士前遮后拥,离了南徐,趱程而行。当日,孙权大醉, 左右近侍扶入后堂,文武皆散。比及众官探得玄德、夫人逃遁之时,天色已晚。 要报孙权,权醉不醒。及至睡觉,已是五更。次日,孙权闻知走了玄德,急唤文 武商议。张昭曰:“今日走了此人,早晚必生祸乱。可急追之。”孙权令陈武、 潘璋选五百精兵,无分昼夜,务要赶上拿回。二将领命去了。孙权深恨玄德,将 案上玉砚摔为粉碎。程普曰:“主公空有冲天之怒,某料陈武、潘璋必擒此人不 得。”权曰:“焉敢违我令!”普曰:“郡主自幼好观武事,严毅刚正,诸将皆 惧。既然肯顺刘备,必同心而去。所追之将,若见郡主,岂肯下手?”权大怒, 掣所佩之剑,唤蒋钦、周泰听令,曰:“汝二人将这口剑去取吾妹并刘备头来! 违令者立斩!”蒋钦、周泰领命,随后引一千军赶来。 却说玄德加鞭纵辔,趱程而行;当夜于路暂歇两个更次,慌忙起行。看看来 到柴桑界首,望见后面尘头大起,人报:“追兵至矣!”玄德慌问赵云曰:“追 兵既至,如之奈何?”赵云曰:“主公先行,某愿当后。”转过前面山脚,一彪 军马拦住去路。当先两员大将,厉声高叫曰:“刘备早早下马受缚!吾奉周都督 将令,守候多时!”原来周瑜恐玄德走脱,先使徐盛、丁奉引三千军马于冲要之 处紥营等候,时常令人登高遥望,料得玄德若投旱路,必经此道而过。当日徐盛、 丁奉了望得玄德一行人到,各绰兵器截住去路。玄德惊慌勒回马问赵云曰:“前 有拦截之兵,后有追赶之兵:前后无路,如之奈何?”云曰:“主公休慌。军师 有三条妙计,多在锦囊之中。已拆了两个,并皆应验。今尚有第三个在此,分付 遇危难之时,方可拆看。今日危急,当拆观之。”便将锦囊拆开,献与玄德。玄 德看了,急来车前泣告孙夫人曰:“备有心腹之言,至此尽当实诉。”夫人曰: “丈夫有何言语,实对我说。”玄德曰:“昔日吴侯与周瑜同谋,将夫人招嫁刘 备,实非为夫人计,乃欲幽困刘备而夺荆州耳。夺了荆州,必将杀备。是以夫人 为香饵而钓备也。备不惧万死而来,盖知夫人有男子之胸襟,必能怜备。昨闻吴 侯将欲加害,故托荆州有难,以图归计。幸得夫人不弃,同至于此。今吴侯又令 人在后追赶,周瑜又使人于前截住,非夫人莫解此祸。如夫人不允,备请死于车 前,以报夫人之德。”夫人怒曰:“吾兄既不以我为亲骨肉,我有何面目重相见 乎!今日之危,我当自解。”于是叱从人推车直出,卷起车帘,亲喝徐盛、丁奉 曰:“你二人欲造反耶?”徐、丁二将慌忙下马,弃了兵器,声喏于车前曰: “安敢造反。为奉周都督将令,屯兵在此专候刘备。”孙夫人大怒曰:“周瑜逆 贼!我东吴不曾亏负你!玄德乃大汉皇叔,是我丈夫。我已对母亲、哥哥说知回 荆州去。今你两个于山脚去处,引着军马拦截道路,意欲劫掠我夫妻财物耶?” 徐盛、丁奉喏喏连声,口称:“不敢。请夫人息怒。这不干我等之事,乃是周都 督的将令。”孙夫人叱曰:“你只怕周瑜,独不怕我?周瑜杀得你,我岂杀不得 周瑜?”把周瑜大骂一场,喝令推车前进。徐盛、丁奉自思:“我等是下人。安 敢与夫人违拗?”又见赵云十分怒气,只得把军喝住,放条大路教过去。 恰才行不到五六里,背后陈武、潘璋赶到。徐盛、丁奉备言其事。陈、潘二 将曰:“你放他过去差了也。我二人奉吴侯旨意,特来追捉他回去。”于是四将 合兵一处,趱程赶来。玄德正行间,忽听得背后喊声大起。玄德又告孙夫人曰: “后面追兵又到,如之奈何?”夫人曰:“丈夫先行,我与子龙当后。”玄德先 引三百军,望江岸去了。子龙勒马于车傍,将士卒摆开,专候来将。四员将见了 孙夫人,只得下马,叉手而立。夫人曰:“陈武、潘璋,来此何干?”二将答曰: “奉主公之命,请夫人、玄德回。”夫人正色叱曰:“都是你这伙匹夫,离间我 兄妹不睦!我已嫁他人,今日归去,须不是与人私奔。我奉母亲慈旨,令我夫妇 回荆州。便是我哥哥来,也须依礼而行。你二人倚仗兵威,欲待杀害我耶?”骂 得四人面面相觑,各自寻思:“他一万年也只是兄妹。更兼国太作主;吴侯乃大 孝之人,怎敢违逆母言?明日翻过脸来,只是我等不是。不如做个人情。”军中 又不见玄德;但见赵云怒目睁眉,只待厮杀。因此四将喏喏连声而退。孙夫人令 推车便行。徐盛曰:“我四人同去见周都督,告禀此事。”四人犹豫未定。忽见 一军如旋风而来,视之,乃蒋钦、周泰。二将问曰:“你等曾见刘备否?”四人 曰:“早晨过去,已半日矣。”蒋钦曰:“何不拿下?”四人各言孙夫人发话之 事。蒋钦曰:“便是吴侯怕道如此,封一口剑在此,教先杀他妹,后斩刘备。违 者立斩!”四将曰:“去之已远,怎生奈何?”蒋钦曰:“他终是些步军,急行 不上。徐、丁二将军可飞报都督,教水路棹快船追赶;我四人在岸上追赶:无问 水旱之路,赶上杀了,休听他言语。”于是徐盛、丁奉飞报周瑜;蒋钦、周泰、 陈武、潘璋四个领兵沿江赶来。 却说玄德一行人马,离柴桑较远,来到刘郎浦,心才稍宽。沿着江岸寻渡, 一望江水弥漫,并无船只。玄德俯首沉吟。赵云曰:“主公在虎口中逃出,今已 近本界,吾料军师必有调度,何用犹疑?”玄德听罢,蓦然想起在吴繁华之事, 不觉凄然泪下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吴蜀成婚此水浔,明珠步障屋黄金。谁知一女轻天下,欲易刘郎鼎峙心。” 玄德令赵云望前哨探船只,忽报后面尘土冲天而起。玄德登高望之,但见军 马盖地而来,叹曰:“连日奔走,人困马乏,追兵又到,死无地矣!”看看喊声 渐近。正慌急间,忽见江岸边一字儿抛着拖篷船二十余只。赵云曰:“今幸有船 在此!何不速下,棹过对岸,再作区处!”玄德与孙夫人便奔上船。子龙引五百 军亦都上船。只见船舱中一人纶巾道服,大笑而出,曰:“主公且喜!诸葛亮在 此等候多时。”船中扮作客人的,皆是荆州水军。玄德大喜。不移时,四将赶到。 孔明笑指岸上人言曰:“吾已算定多时矣。汝等回去传示周郎,教休再使美人局 手段。”岸上乱箭射来,船已开的远了。蒋钦等四将,只好呆看。 玄德与孔明正行间,忽然江声大震。回头视之,只见战船无数。帅字旗下, 周瑜自领惯战水军,左有黄盖,右有韩当,势如飞马,疾似流星。看看赶上。孔 明教棹船投北岸,弃了船,尽皆上岸而走,车马登程。周瑜赶到江边,亦皆上岸 追袭。大小水军,尽是步行;止有为首官军骑马。周瑜当先,黄盖、韩当、徐盛、 丁奉紧随。周瑜曰:“此处是那里?军士答曰:“前面是黄州界首。”望见玄德 车马不远,瑜令并力追袭。正赶之间,一声鼓响,山崦内一彪刀手拥出,为首一 员大将,乃关云长也。周瑜举止失措,急拨马便走;云长赶来,周瑜纵马逃命。 正奔走间,左边黄忠,右边魏延,两军杀出。吴兵大败。周瑜急急下得船时,岸 上军士齐声大叫曰:“周郎妙计安天下,陪了夫人又折兵!”瑜怒曰:“可再登 岸决一死战!”黄盖、韩当力阻。瑜自思曰:“吾计不成,有何面目去见吴侯!” 大叫一声,金疮迸裂,倒于船上。众将急救,却早不省人事。正是:两番弄巧翻 成拙,此日含嗔却带羞。未知周郎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周瑜被诸葛亮预先埋伏关公、黄忠、魏延三枝军马,一击大败。黄盖、 韩当急救下船,折却水军无数。遥观玄德、孙夫人车马仆从,都停住于山顶之上, 瑜如何不气?箭疮未愈,因怒气冲激,疮口迸裂,昏绝于地。众将救醒,开船逃 去。孔明教休追赶,自和玄德归荆州庆喜,赏赐众将。 周瑜自回柴桑。蒋钦等一行人马自归南徐报孙权。权不胜忿怒,欲拜程普为 都督,起兵取荆州。周瑜又上书,请兴兵雪恨。张昭谏曰:“不可。曹操日夜思 报赤壁之恨,因恐孙、刘同心,故未敢兴兵。今主公若以一时之忿,自相吞并, 操必乘虚来攻,国势危矣。”顾雍曰:“许都岂无细作在此?若知孙、刘不睦, 操必使人勾结刘备。备惧东吴,必投曹操。若是,则江南何日得安?为今之计, 莫若使人赴许都,表刘备为荆州牧。曹操知之,则惧而不敢加兵于东南。且使刘 备不恨于主公。然后使心腹用反间之计,令曹、刘相攻,吾乘隙而图之,斯为得 耳。”权曰:“元叹之言甚善。但谁可为使?”雍曰:“此间有一人,乃曹操敬 慕者,可以为使。”权问何人。雍曰:“华歆在此,何不遣之?”权大喜。即遣 歆赍表赴许都。歆领命起程,径到许都来见曹操。闻操会群臣于邺郡,庆赏铜雀 台,歆乃赴邺郡候见。 操自赤壁败后,常思报仇;只疑孙、刘并力,因此不敢轻进,时建安十五年 春,造铜雀台成,操乃大会文武于邺郡,设宴庆贺。其台正临漳河,中央乃铜雀 台,左边一座名玉龙台,右边一座名金凤台,各高十丈,上横二桥相通,千门万 户,金碧交辉。是日,曹操头戴嵌宝金冠,身穿绿锦罗袍,玉带珠履,凭高而坐。 文武侍立台下。 操欲观武官比试弓箭,乃使近侍将西川红锦战袍一领,挂于垂杨枝上,下设 一箭垛,以百步为界。分武官为两队:曹氏宗族俱穿红,其余将士俱穿绿:各带 雕弓长箭,跨鞍勒马,听候指挥。操传令曰:“有能射中箭垛红心者,即以锦袍 赐之;如射不中,罚水一杯。”号令方下,红袍队中,一个少年将军骤马而出, 众视之,乃曹休也。休飞马往来,奔驰三次,扣上箭,拽满弓,一箭射去,正中 红心。金鼓齐鸣,众皆喝采。曹操于台上望见大喜,曰:“此吾家千里驹也!” 方欲使人取锦袍与曹休,只见绿袍队中,一骑飞出,叫曰:“丞相锦袍,合让俺 外姓先取,宗族中不宜搀越。”操视其人,乃文聘也。众官曰:“且看文仲业射 法。”文聘拈弓纵马一箭,亦中红心。众皆喝采,金鼓乱鸣。聘大呼曰:“快取 袍来!”只见红袍队中,又一将飞马而出,厉声曰:“文烈先射,汝何得争夺? 看我与你两个解箭!”拽满弓,一箭射去,也中红心。众人齐声喝采。视其人, 乃曹洪也。洪方欲取袍,只见绿袍队里又一将出,扬弓叫曰:“你三人射法,何 足为奇!看我射来!”众视之,乃张郃也。郃飞马翻身,背射一箭,也中红心。 四枝箭齐齐的攒在红心里。众人都道:“好射法!”郃曰:“锦袍须该是我的!” 言未毕,红袍队中一将飞马而出,大叫曰:“汝翻身背射,何足称异!看我夺射 红心!”众视之,乃夏侯渊也,渊骤马至界口,纽回身一箭射去,正在四箭当中, 金鼓齐鸣。渊勒马按弓大叫曰:“此箭可夺得锦袍么?”只见绿袍队里,一将应 声而出,大叫:“且留下锦袍与我徐晃!”渊曰:“汝更有何射法,可夺我袍?” 晃曰:“汝夺射红心,不足为异。看我单取锦袍!”拈弓搭箭,遥望柳条射去, 恰好射断柳条,锦袍坠地。徐晃飞取锦袍,披于身上,骤马至台前声喏曰:“谢 丞相袍!”曹操与众官无不称羡。晃才勒马要回,猛然台边跃出一个绿袍将军, 大呼曰:“你将锦袍那里去?早早留下与我!”众视之,乃许褚也。晃曰:“袍 已在此,汝何敢强夺!”褚更不回答,竟飞马来夺袍。两马相近,徐晃便把弓打 许褚。褚一手按住弓,把徐晃拖离鞍鞒。晃急弃了弓,翻身下马,褚亦下马,两 个揪住厮打。操急使人解开。那领锦袍已是扯得粉碎。操令二人都上台。徐晃睁 眉怒目,许褚切齿咬牙,各有相斗之意。操笑曰:“孤特视公等之勇耳。岂惜一 锦袍哉?”便教诸将尽都上台,各赐蜀锦一匹,诸将各各称谢。操命各依位次而 坐。乐声竞奏,水陆并陈。文官武将轮次把盏,献酬交错。 操顾谓众文官曰:“武将既以骑射为乐,足显威勇矣。公等皆饱学之士,登 此高台,可不进佳章以纪一时之胜事乎?”众官皆躬身而言曰:“愿从钧命。” 时有王朗、钟繇、王粲、陈琳一班文官,进献诗章。诗中多有称颂曹操功德巍巍、 合当受命之意。曹操逐一览毕,笑曰:“诸公佳作,过誉甚矣。孤本愚陋,始举 孝廉。后值天下大乱,筑精舍于谯东五十里,欲春夏读书,秋冬射猎,以待天下 清平,方出仕耳。不意朝廷征孤为典军校尉,遂更其意,专欲为国家讨贼立功, 图死后得题墓道曰:‘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’,平生愿足矣。念自讨董卓,剿 黄巾以来,除袁术、破吕布、灭袁绍、定刘表,遂平天下。身为宰相,人臣之贵 已极,又复何望哉?如国家无孤一人,正不知几人称帝,几人称王。或见孤权重, 妄相忖度,疑孤有异心,此大谬也。孤常念孔子称文王之至德,此言耿耿在心。 但欲孤委捐兵众,归就所封武平侯之国,实不可耳:诚恐一解兵柄,为人所害; 孤败则国家倾危;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也。诸公必无知孤意者。”众皆起拜 曰:“虽伊尹、周公,不及丞相矣。”后人有诗曰: “周公恐惧流言日,王莽谦恭下士时:假使当年身便死,一生真伪有谁知!” 曹操连饮数杯,不觉沉醉,唤左右捧过笔砚,亦欲作《铜雀台诗》。刚才下 笔,忽报:“东吴使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,孙权以妹嫁刘备,汉上九郡大半已 属备矣。“操闻之,手脚慌乱,投笔于地。程昱曰:“丞相在万军之中,矢石交 攻之际,未尝动心;今闻刘备得了荆州,何故如此失惊?”操曰:“刘备,人中 之龙也,生平未尝得水。今得荆州,是困龙入大海矣。孤安得不动心哉!”程昱 曰:“丞相知华歆来意否?”操曰:“未知。”昱曰:“孙权本忌刘备,欲以兵 攻之;但恐丞相乘虚而击,故令华歆为使,表荐刘备,乃安备之心,以塞丞相之 望耳。”操点头曰:“是也。”昱曰:“某有一计,使孙、刘自相吞并,丞相乘 间图之,一鼓而二敌俱破。”操大喜,遂问其计。程昱曰:“东吴所倚者,周瑜 也。丞相今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,程普为江夏太守,留华歆在朝重用之;瑜必自 与刘备为仇敌矣。我乘其相并而图之,不亦善乎?”操曰:“仲德之言,正合孤 意。”遂召华歆上台,重加赏赐。当日筵散,操即引文武回许昌,表奏周瑜为总 领南郡太守、程普为江夏太守。封华歆为大理少卿,留在许都。使命至东吴,周 瑜、程普各受职讫。 周瑜既领南郡,愈思报仇,遂上书吴侯,乞令鲁肃去讨还荆州。孙权乃命肃 曰:“汝昔保借荆州与刘备,今备迁延不还,等待何时?”肃曰:“文书上明白 写着,得了西川便还。”权叱曰:“只说取西川,到今又不动兵,不等老了人!” 肃曰:“某愿往言之。”遂乘船投荆州而来。 却说玄德与孔明在荆州广聚粮草,调练军马,远近之士多归之。忽报鲁肃到。 玄德问孔明曰:“子敬此来何意?”孔明曰:“昨者孙权表主公为荆州牧,此是 惧曹操之计。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,此欲令我两家自相吞并,他好于中取事也。 今鲁肃此来,又是周瑜既受太守之职,要来索荆州之意。”玄德曰:“何以答之?” 孔明曰:“若肃提起荆州之事,主公便放声大哭。哭到悲切之处,亮自出来解劝。” 计会已定,接鲁肃入府,礼毕,叙坐。肃曰:“今日皇叔做了东吴女婿,便是鲁 肃主人,如何敢坐?”玄德笑曰:“子敬与我旧交,何必太谦?”肃乃就坐。茶 罢,肃曰:“今奉吴侯钧命,专为荆州一事而来。皇叔已借住多时,未蒙见还。 今既两家结亲,当看亲情面上,早早交付。”玄德闻言,掩面大哭。肃惊曰: “皇叔何故如此?”玄德哭声不绝。孔明从屏后出曰:“亮听之久矣。子敬知吾 主人哭的缘故么?”肃曰:“某实不知。”孔明曰:“有何难见?当初我主人借 荆州时,许下取得西川便还。仔细想来,益州刘璋是我主人之弟,一般都是汉朝 骨肉,若要兴兵去取他城池时,恐被外人唾骂;若要不取,还了荆州,何处安身? 若不还时,于尊舅面上又不好看。事实两难,因此泪出痛肠。”孔明说罢,触动 玄德衷肠,真个捶胸顿足,放声大哭。鲁肃劝曰:“皇叔且休烦恼,与孔明从长 计议。”孔明曰:“有烦子敬,回见吴侯,勿惜一言之劳,将此烦恼情节,恳告 吴侯,再容几时。”肃曰:“倘吴侯不从,如之奈何?”孔明曰:“吴侯既以亲 妹聘嫁皇叔,安得不从乎?望子敬善言回覆。” 鲁肃是个宽仁长者,见玄德如此哀痛,只得应允。玄德、孔明拜谢。宴毕, 送鲁肃下船。径到柴桑,见了周瑜,具言其事。周瑜顿足曰:“子敬又中诸葛亮 之计也!当初刘备依刘表时,常有吞并之意,何况西川刘璋乎?似此推调,未免 累及老兄矣。吾有一计,使诸葛亮不能出吾算中。子敬便当一行。”肃曰:“愿 闻妙策。”瑜曰:“子敬不必去见吴侯,再去荆州对刘备说:孙、刘两家,既结 为亲,便是一家;若刘氏不忍去取西川,我东吴起兵去敢,取得西川时,以作嫁 资,却把荆州交还东吴。”肃曰:“西川迢递,取之非易。都督此计,莫非不可?” 瑜笑曰:“子敬真长者也。你道我真个去取西川与他?我只以此为名,实欲去取 荆州,且教他不做准备。东吴军马收川,路过荆州,就问他索要钱粮,刘备必然 出城劳军。那时乘势杀之,夺取荆州,雪吾之恨,解足下之祸。”鲁肃大喜,便 再往荆州来。玄德与孔明商议。孔明曰:“鲁肃必不曾见吴侯,只到柴桑和周瑜 商量了甚计策,来诱我耳。但说的话,主公只看我点头,便满口应承。”计会已 定。鲁肃入见。礼毕,曰:“吴侯甚是称赞皇叔盛德,遂与诸将商议,起兵替皇 叔收川。取了西川,却换荆州,以西川权当嫁资。但军马经过,却望应些钱粮。” 孔明听了,忙点头曰:“难得吴侯好心!”玄德拱手称谢曰:“此皆子敬善言之 力。”孔明曰:“如雄师到日,即当远接犒劳。”鲁肃暗喜,宴罢辞回。玄德问 孔明曰:“此是何意?”孔明大笑曰:“周瑜死日近矣!这等计策,小儿也瞒不 过!”玄德又问如何,孔明曰:“此乃‘假途灭虢’之计也。虚名牧川,实取荆 州。等主公出城劳军,乘势拿下,杀入城来,‘攻其不备,出其不意’也。”玄 德曰:“如之奈何?”孔明曰:“主公宽心,只顾‘准备窝弓以擒猛虎,安排香 饵以钓鳌鱼’。等周瑜到来,他便不死,也九分无气。”便唤赵云听计:“如此 如此,其余我自有摆布。”玄德大喜。后人有诗叹云: “周瑜决策取荆州,诸葛先知第一筹。指望长江香饵稳,不知暗里钓鱼钩。” 却说鲁肃回见周瑜,说玄德、孔明欢喜一节,准备出城劳军。周瑜大笑曰: “原来今番也中了吾计!”便教鲁肃禀报吴侯,并遣程普引军接应。周瑜此时箭 疮已渐平愈,身躯无事,使甘宁为先锋,自与徐盛、丁奉为第二,凌统、吕蒙为 后队,水陆大兵五万,望荆州而来。周瑜在船中,时复欢笑,以为孔明中计。前 军至夏口,周瑜问:“荆州有人在前面接否!”人报:“刘皇叔使糜竺来见都督。” 瑜唤至,问劳军如何。糜竺曰:“主公皆准备安排下了。”瑜曰:“皇叔何在?” 竺曰:“在荆州城门外相等,与都督把盏。”瑜曰:“今为汝家之事,出兵远征; 劳军之礼,休得轻易。”糜竺领了言语先回。战船密密排在江上,依次而进,看 看至公安,并无一只军船,又无一人远接。周瑜催船速行。离荆州十余里,只见 江面上静荡荡的。哨探的回报:“荆州城上,插两面白旗,并不见一人之影。” 瑜心疑,教把船傍岸,亲自上岸乘马,带了甘宁、徐盛、丁奉一班军官,引亲随 精兵三千人,径望荆州来。既至城下,并不见动静。瑜勒住马,令军士叫门。城 上问是谁人。吴军答曰:“是东吴周都督亲自在此。”言未毕,忽一声梆子响, 城上军一齐都竖起枪刀。敌楼上赵云出曰:“都督此行,端的为何?”瑜曰: “吾替汝主取西川,汝岂犹未知耶?”云曰:“孔明军师已知都督‘假途灭虢’ 之计,故留赵云在此。吾主公有言:‘孤与刘璋,皆汉室宗亲,安忍背义而取西 川?若汝东吴端的取蜀,吾当披发入山,不失信于天下也。’”周瑜闻之,勒马 便回。只见一人打着令字旗,于马前报说:“探得四路军马,一齐杀到:关某从 江陵杀来,张飞从姊归杀来,黄忠从公安杀来,魏延从孱陵小路杀来,四路正不 知多少军马。喊声远近震动百余里,皆言要捉周瑜。”瑜马上大叫一声,箭疮复 裂,坠于马下。正是:一着棋高难对敌,几番算定总成空。未知性命如何,且看 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献策之人,乃治书侍御史陈群,字长文。操问曰:“陈长文有何良策?” 群曰:“今刘备、孙权结为唇齿,若刘备欲取西川,丞相可命上将提兵,会合淝 之众,径取江南,则孙权必求救于刘备;备意在西川,必无心救权;权无救则力 乏兵衰,江东之地,必为丞相所得。若得江东,则荆州一鼓可平也;荆州既平, 然后徐图西川:天下定矣。”操曰:“长文之言,正合吾意。”即时起大兵三十 万,径下江南;令合淝张辽,准备粮草,以为供给。 早有细作报知孙权。权聚众将商议。张昭曰:“可差人往鲁子敬处,教急发 书到荆州,使玄德同力拒曹。子敬有恩于玄德,其言必从;且玄德既为东吴之婿, 亦义不容辞。若玄德来相助。江南可无患矣。”权从其言,即遣人谕鲁肃,使求 救于玄德。肃领命,随即修书使人送玄德,玄德看了书中之意,留使者于馆舍, 差人往南郡请孔明。孔明到荆州,玄德将鲁肃书与孔明看毕,孔明曰:“也不消 动江南之兵,也不必动荆州之兵,自使曹操不敢正觑东南。”便回书与鲁肃,教 高枕无忧,若但有北兵侵犯,皇叔自有退兵之策。使者去了。玄德问曰:“今操 起三十万大军,会合淝之众,一拥而来,先生有何妙计,可以退之?”孔明曰: “操平生所虑者,乃西凉之兵也。今操杀马腾,其子马超,现统西凉之众,必切 齿操贼。主公可作一书,往结马超,使超兴兵入关,则操又何暇下江南乎?”玄 德大喜,即时作书,遣一心腹人,径往西凉州投下。 却说马超在西凉州,夜感一梦:梦见身卧雪地,群虎来咬。惊惧而觉,心中 疑惑,聚帐下将佐,告说梦中之事。帐下一人应声曰:“此梦乃不祥之兆也。” 众视其人,乃帐前心腹校尉,姓庞,名德,字令明。超问:“令明所见若何?” 德曰:“雪地遇虎,梦兆殊恶。莫非老将军在许昌有事否?”言未毕,一人踉跄 而入,哭拜于地曰:“叔父与弟皆死矣!”超视之,乃马岱也。超惊问何为。岱 曰:“叔父与侍郎黄奎同谋杀操,不幸事泄,皆被斩于市,二弟亦遇害。惟岱扮 作客商,星夜走脱。超闻言,哭倒于地。众将救起。超咬牙切齿,痛恨操贼。忽 报荆州刘皇叔遣人赍书至。超拆视之。书略曰: “伏念汉室不幸,操贼专权,欺君罔上,黎民凋残。备昔与令先君同受密诏, 誓诛此贼。今令先君被操所害,此将军不共天地、不同日月之仇也。若能率西凉 之兵,以攻操之右,备当举荆襄之众,以遏操之前:则逆操可擒,奸党可灭,仇 辱可报,汉室可兴矣。书不尽言,立待回音。” 马超看毕,即时挥涕回书,发使者先回,随后便起西凉军马,正欲进发,忽 西凉太守韩遂使人请马超往见。超至遂府,遂将出曹操书示之。内云:“若将马 超擒赴许都,即封汝为西凉侯。”超拜伏于地曰:“请叔父就缚俺兄弟二人,解 赴许昌,免叔父戈戟之劳。”韩遂扶起曰:“吾与汝父结为兄弟,安忍害汝?汝 若兴兵,吾当相助。”马超拜谢。韩遂便将操使者推出斩之,乃点手下八部军马, 一同进发。那八部?乃侯选、程银、李堪、张横、梁兴、成宜、马玩、杨秋也。 八将随着韩遂,合马超手下庞德、马岱,共起二十万大兵,杀奔长安来。长安郡 守钟繇,飞报曹操;一面引军拒敌,布阵于野。西凉州前部先锋马岱,引军一万 五千,浩浩荡荡,漫山遍野而来。钟繇出马答话。岱使宝刀一口,与繇交战。不 一合,繇大败奔走。岱提刀赶来。马超、韩遂引大军都到,围住长安。钟繇上城 守护。长安乃西汉建都之处,城郭坚固。壕堑险深,急切攻打不下。一连围了十 日,不能攻破。庞德进计曰:“长安城中土硬水碱,甚不堪食,更兼无柴。今围 十日,军民饥荒。不如暂且收军,只须如此如此,长安唾手可得。”马超曰: “此计大妙!”即时差“令”字旗传与各部,尽教退军,马超亲自断后。各部军 马渐渐退去。钟繇次日登城看时,军皆退了,只恐有计;令人哨探,果然远去, 方才放心。纵令军民出城打柴取水,大开城门,放人出入。至第五日,人报马超 兵又到,军民竞奔入城,钟繇仍复闭城坚守。 却说钟繇弟钟进,守把西门,约近三更,城门里一把火起。钟进急来救时, 城边转过一人,举刀纵马大喝曰:“庞德在此!”钟进措手不及,被庞德一刀斩 于马下,杀散军校,斩关断锁,放马超、韩遂军马入城。钟繇从东门弃城而走。 马超、韩遂得了城池,赏劳三军。钟繇退守潼关,飞报曹操。操知失了长安,不 敢复议南征,遂唤曹洪、徐晃分付:“先带一万人马,替钟繇紧守潼关。如十日 内失了关隘,皆斩;十日外,不干汝二人之事。我统大军随后便至。”二人领了 将令,星夜便行。曹仁谏曰:“洪性躁,诚恐误事。”操曰:“你与我押送粮草, 便随后接应。” 却说曹洪、徐晃到潼关,替钟繇坚守关隘,并不出战。马超领军来关下,把 曹操三代毁骂。曹洪大怒,要提兵下关厮杀。徐晃谏曰:“此是马超要激将军厮 杀,切不可与战。待丞相大军来,必有主画。”马超军日夜轮流来骂。曹洪只要 厮杀,徐晃苦苦挡住。至第九日,在关上看时,西凉军都弃马在于关前草地上坐; 多半困乏,就于地上睡卧。曹洪便教备马,点起三千兵杀下关来。西凉兵弃马抛 戈而走。洪迤逦追赶。时徐晃正在关上点视粮车,闻曹洪下关厮杀,大惊,急引 兵随后赶来,大叫曹洪回马。忽然背后喊声大震,马岱引军杀至。曹洪、徐晃急 回走时,一棒鼓响,山背后两军截出:左是马超、右是庞德,混杀一阵。曹洪抵 挡不住,折军大半,撞出重围,奔到关上。西凉兵随后赶来,洪等弃关而走。庞 德直追过潼关,撞见曹仁军马,救了曹洪等一军。马超接应庞德上关。曹洪失了 潼关。奔见曹操。操曰:“与你十日限,如何九日失了潼关?”洪曰:“西凉军 兵,百般辱骂,因见彼军懈怠,乘势赶去,不想中贼奸计。”操曰:“洪年幼躁 暴,徐晃你须晓事!”晃曰:“累谏不从。当日晃在关上点粮车,比及知道,小 将军已下关了。晃恐有失,连忙赶去,已中贼奸计矣。”操大怒,喝斩曹洪。众 官告免。曹洪服罪而退。 操进兵直叩潼关。曹仁曰:“可先下定寨栅,然后打关未迟。”操令砍伐树 木,起立排栅,分作三寨:左寨曹仁,右寨夏侯渊,操自居中寨。次日,操引三 寨大小将校,杀奔关隘前去,正遇西凉军马。两边各布阵势。操出马于门旗下, 看西凉之兵,人人勇健,个个英雄。又见马超生得面如傅粉,唇若抹朱,腰细膀 宽,声雄力猛,白袍银铠,手执长枪,立马阵前;上首庞德,下首马岱。操暗暗 称奇,自纵马谓超曰:“汝乃汉朝名将子孙,何故背反耶?”超咬牙切齿,大骂: “操贼!歉君罔上,罪不容诛!害我父弟,不共戴天之仇!吾当活捉生啖汝肉!” 说罢,挺枪直杀过来。曹操背后于禁出迎。两马交战,斗得八九合,于禁败走。 张郃出迎,战二十合亦败走。李通出迎,超奋威交战,数合之中,一枪刺李通于 马下。超把枪望后一招,西凉兵一齐冲杀过来。操兵大败。西凉兵来得势猛,左 右将佐,皆抵当不住。马超、庞德、马岱引百余骑,直入中军来捉曹操。操在乱 军中,只听得西凉军大叫:“穿红袍的是曹操!”操就马上急脱下红袍。又听得 大叫:“长髯者是曹操!”操惊慌,掣所佩刀断其髯。军中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, 告知马超,超遂令人叫拿:“短髯者是曹操!”操闻知,即扯旗角包颈而逃。后 人有诗曰: “潼关战败望风逃,孟德怆惶脱锦袍。剑割髭髯应丧胆,马超声价盖天高。” 曹操正走之间,背后一骑赶来,回头视之,正是马超。操大惊。左右将校见 超赶来,各自逃命,只撇下曹操。超厉声大叫曰:“曹操休走!”操惊得马鞭坠 地。看看赶上,马超从后使枪搠来。操绕树而走,超一枪搠在树上;急拔下时, 操已走远。超纵马赶来,山坡边转过一将,大叫:“勿伤吾主!曹洪在此!”轮 刀纵马,拦住马超。操得命走脱。洪与马超战到四五十合,渐渐刀法散乱,气力 不加。夏侯渊引数十骑随到。马超独自一人,恐被所算,乃拨马而回,夏侯渊也 不来赶。 曹操回寨,却得曹仁死据定了寨栅,因此不曾多折军马。操入帐叹曰:“吾 若杀了曹洪,今日必死于马超之手也!”遂唤曹洪,重加赏赐。收拾败军,坚守 寨栅,深沟高垒,不许出战。超每日引兵来寨前辱骂搦战。操传令教军士坚守, 如乱动者斩。诸将曰:“西凉之兵,尽使长枪,当选弓弩迎之。”操曰:“战与 不战,皆在于我,非在贼也。贼虽有长枪,安能便刺?诸公但坚壁观之,贼自退 矣。”诸将皆私相议曰:“丞相自来征战,一身当先;今败于马超,何如此之弱 也?”过了几日,细作报来:“马超又添二万生力兵来助战,乃是羌人部落。” 操闻知大喜。诸将曰:“马超添兵,丞相反喜。何也?”操曰:“待吾胜了,却 对汝等说。”三日后又报关上又添军马。操又大喜,就于帐中设宴作贺。诸将皆 暗笑。操曰:“诸公笑我无破马超之谋,公等有何良策?”徐晃进曰:“今丞相 盛兵在此,贼亦全部现屯关上,此去河西,必无准备;若得一军暗渡蒲阪津,先 截贼归路,丞相径发河北击之,贼两不相应,势必危矣。”操曰:“公明之言, 正合吾意。”便教徐晃引精兵四千,和朱灵同去径袭河西,伏于山谷之中,“待 我渡河北同时击之。”徐晃、朱灵领命、先引四千军暗暗去了。操下令,先教曹 洪于蒲阪津,安排船筏。留曹仁守寨,操自领兵渡渭河。早有细作报知马超。超 曰:“今操不攻潼关,而使人准备船筏,欲渡河北,必将遏吾之后。吾当引一军 循河拒住岸北。操兵不得渡,不消二十日,河东粮尽,操兵必乱,却循河南而击 之,操可擒矣。”韩遂曰:“不必如此。岂不闻兵法有云:‘兵半渡可击,’待 操兵渡至一半,汝却于南岸击之,操兵皆死于河内矣。超曰:“叔父之言甚善。” 即使人探听曹操几时渡河。 却说曹操整兵已毕,分三停军,前渡渭河,比及人马到河口时,日光初起。 操先发精兵渡过北岸,开创营寨。操自引亲随护卫军将百人,按剑坐于南岸,看 军渡河。忽然人报:“后边白袍将军到了!”众皆认得是马超。一拥下船。河边 军争上船者,声喧不止。操犹坐而不动,按剑指约休闹。只听得人喊马嘶,蜂拥 而来,船上一将跃身上岸,呼曰:“贼至矣!请丞相下船!”操视之,乃许褚也。 操口内犹言:“贼至何妨?”回头视之,马超已离不得百余步,许褚拖操下船时, 船已离岸一丈有余,褚负操一跃上船。随行将士尽皆下水,扳住船边,争欲上船 逃命。船小将翻,褚掣刀乱砍,傍船手尽折,倒于水中。急将船望下水棹去。许 褚立于梢上。忙用木篙撑之。操伏在许褚脚边。马超赶到河岸,见船已流在半河, 遂拈弓搭箭,喝令骁将绕河射之。矢如雨急。褚恐伤曹操,以左手举马鞍遮之。 马超箭不虚发,船上驾舟之人,应弦落水;船中数十人皆被射倒。其船反撑不定, 于急水中旋转。许褚独奋神威,将两腿夹舵摇撼,一手使篙撑船,一手举鞍遮护 曹操。 时有渭南县令丁斐,在南山之上,见马超追操甚急,恐伤操命,遂将寨内牛 只马匹,尽驱于外,漫山遍野,皆是牛马。西凉兵见之。都回身争取牛马,无心 追赶,曹操因此得脱。方到北岸,便把船筏凿沉。诸将听得曹操在河中逃难,急 来救时,操已登岸。许褚身被重铠,箭皆嵌在甲上。众将保操至野寨中,皆拜于 地而问安。操大笑曰:“我今日几为小贼所困!”褚曰;“若非有人纵马放牛以 诱贼,贼必努力渡河矣。”操问曰:“诱贼者谁也?”有知者答曰:“渭南县令 丁斐也。”少顷,斐入见。操谢曰:“若非公之良谋,则吾被贼所擒矣。”遂命 为典军校尉,斐曰:“贼虽暂去,明日必复来。须以良策拒之。”操曰:“吾已 准备了也。”遂唤诸将各分头循河筑起甬道,暂为寨脚,贼若来时,陈兵于甬道 外。内虚立旌旗,以为疑兵;更沿河掘下壕堑,虚土棚盖,河内以兵诱之:“贼 急来必陷,贼陷便可击矣。” 却说马超回见韩遂,说:“几乎捉住曹操!有一将奋勇负操下船去了,不知 何人。”遂曰:“吾闻曹操选极精壮之人,为帐前侍卫,名曰虎卫军,以骁将典 韦、许褚领之。典韦已死,今救曹操者,必许褚也。此人勇力过人,人皆称为虎 痴;如遇之。不可轻敌。”超曰:“吾亦闻其名久矣。”遂曰:“今操渡河,将 袭我后。可速攻之。不可令他创立营寨。若立营寨,急难剿除。”超曰:“以侄 愚意。还只拒住北岸。使彼不得渡河,乃为上策。”遂曰:“贤侄守寨,吾引军 循河战操,若何?”超曰:“令庞德为先锋,跟叔父前去。”于是韩遂与庞德将 兵五万,直抵渭南。操令众将于甬道两旁诱之。庞德先引铁骑千余,冲突而来。 喊声起处,人马俱落于陷马坑内。庞德踊身一跳。跃出土坑,立于平地,立杀数 人,步行砍出重围。韩遂已被困在垓心,庞德步行救之。正遇着曹仁部将曹永, 被庞德一刀砍于马下,夺其马,杀开一条血路,救出韩遂,投东南而走。背后曹 兵赶来,马超引军接应,杀败曹兵,复救出大半军马。战至日暮方回。计点人马, 折了将佐程银、张横,陷坑中死者二百余人。超与韩遂商议:“若迁延日久,操 于河北立了营寨,难以退敌;不若乘今夜引轻骑去劫野营。”遂曰:“须分兵前 后相救。”于是超自为前部,令庞德、马岱为后应,当夜便行。 却说曹操收兵屯渭北,唤诸将曰:“贼欺我未立寨栅,必来劫野营。可四散 伏兵,虚其中军。号炮响时,伏兵尽起,一鼓可擒也。”众将依令,伏兵已毕。 当夜,马超却先使成宜引三十骑往前哨探,成宜见无人马,径入中军。操军见西 凉兵到,遂放号炮。四面伏兵皆出,只围得三十骑。成宜被夏侯渊所杀。马超却 自从背后与庞德、马岱兵分三路蜂拥杀来。正是:纵有伏兵能候敌,怎当健将共 争先?未知胜负若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当夜两兵混战,直到天明,各自收兵。马超屯兵渭口,日夜分兵,前后 攻击。曹操在渭河内将船筏锁链作浮桥三条,接连南岸。曹仁引军夹河立寨,将 粮草车辆穿连,以为屏障。马超闻之,教军士各挟草一束,带着火种,与韩遂引 军并力杀到寨前,堆积草把,放起烈火。操兵抵敌不住,弃寨而走。车乘、浮桥, 尽被烧毁。西凉兵大胜,截住渭河。曹操立不起营寨,心中忧惧。荀攸曰:“可 取渭河沙土筑起土城,可以坚守。”操拨三万军担土筑城。马超又差庞德、马岱 各引五百马军,往来冲突;更兼沙土不实,筑起便倒,操无计可施。时当九月尽, 天气暴冷,彤云密布,连日不开。曹操在寨中纳闷。忽人报曰:“有一老人来见 丞相,欲陈说方略。”操请入。见其人鹤骨松姿,形貌苍古。问之,乃京兆人也, 隐居终南山,姓娄,名子伯,道号“梦梅居士”。操以客礼待之。子伯曰:“丞 相欲跨渭安营久矣,今何不乘时筑之?”操曰:“沙土之地,筑垒不成。隐士有 何良策赐教?”子伯曰:“丞相用兵如神,岂不知天时乎?连日阴云布合,朔风 一起,必大冻矣。风起之后,驱兵士运土泼水,比及天明,土城已就。”操大悟, 厚赏子伯。子伯不受而去。 是夜北风大作。操尽驱兵士担土泼水;为无盛水之具,作缣囊盛水浇之,随 筑随冻。比及天明,沙水冻紧,土城已筑完。细作报知马超。超领兵观之,大惊, 疑有神助。次日,集大军鸣鼓而进。操自乘马出营,止有许褚一人随后。操扬鞭 大呼曰:“孟德单骑至此,请马超出来答话。”超乘马挺枪而出。操曰:“汝欺 我营寨不成,今一夜天已筑就,汝何不早降!”马超大怒,意欲突前擒之,见操 背后一人,睁圆怪眼,手提钢刀,勒马而立。超疑是许褚,乃扬鞭问曰:“闻汝 军中有虎侯,安在哉?”许褚提刀大叫曰:“吾即谯郡许褚也!”目射神光,威 风抖擞。超不敢动,乃勒马回。操亦引许褚回寨。两军观之,无不骇然。操谓诸 将曰:“贼亦知仲康乃虎侯也!”自此军中皆称褚为虎侯,许褚曰:“某来日必 擒马超。”操曰:“马超英勇,不可轻敌。”褚曰:“某誓与死战!”即使人下 战书,说虎侯单搦马超来日决战。超接书大怒曰:“何敢如此相欺耶!”即批次 日誓杀“虎痴”。 次日,两军出营布成阵势。超分庞德为左翼,马岱为右翼,韩遂押中军。超 挺枪纵马,立于阵前,高叫:“虎痴快出!”曹操在门旗下回顾众将曰:“马超 不减吕布之勇!”言未绝,许褚拍马舞刀而出。马超挺枪接战。斗了一百余合, 胜负不分。马匹困乏,各回军中,换了马匹,又出阵前。又斗一百余合,不分胜 负。许褚性起,飞回阵中,卸了盔甲,浑身筋突,赤体提刀,翻身上马,来与马 超决战。两军大骇。两个又斗到三十余合,褚奋威举刀便砍马超。超闪过,一枪 望褚心窝刺来。褚弃刀将枪挟住。两个在马上夺枪。许诸力大,一声响,拗断枪 杆,各拿半节在马上乱打。操恐褚有失,遂令夏侯渊、曹洪两将齐出夹攻。庞德、 马岱见操将齐出,麾两翼铁骑,横冲直撞,混杀将来。操兵大乱。许褚臂中两箭。 诸将慌退入寨。马超直杀到壕边,操兵折伤大半。操令坚闭休出。马超回至渭口, 谓韩遂曰:“吾见恶战者莫如许褚,真‘虎痴’也。” 却说曹操料马超可以计破,乃密令徐晃、朱灵尽渡河西结营,前后夹攻。一 日,操于城上见马超引数百骑,直临寨前,往来如飞。操观良久,掷兜鍪于地曰: “马儿不死,吾无葬地矣!”夏侯渊听了,心中气忿,厉声曰:“吾宁死于此地, 誓灭马贼!”遂引本部千余人,大开寨门,直赶去。操急止不住,恐其有失,慌 自上马前来接应。马超见曹兵至,乃将前军作后队,后队作先锋,一字儿摆开。 夏侯渊到,马超接往厮杀。超于乱军中遥见曹操,就撇了夏侯渊,直取曹操。操 大惊,拨马而走。曹兵大乱。正追之际,忽报操有一军,已在河西下了营寨,超 大惊,无心追赶,急收军回寨,与韩遂商议,言:“操兵乘虚已渡河西,吾军前 后受敌,如之奈何?”部将李堪曰:“不如割地请和,两家且各罢兵,捱过冬天, 到春暖别作计议。”韩遂曰:“李堪之言最善,可从之。” 超犹豫未决。杨秋、侯选皆劝求和,于是韩遂遣杨秋为使,直往操寨下书, 言割地请和之事。操曰:“汝且回寨,吾来日使人回报。”杨秋辞去。贾诩入见 操曰:“丞相主意若何?”操曰:“公所见若何?”诩曰:“兵不厌诈,可伪许 之;然后用反间计,令韩、马相疑,则一鼓可破也。”操抚掌大喜曰:“天下高 见,多有相合。文和之谋,正吾心中之事也。”于是遣人回书,言:“待我徐徐 退兵,还汝河西之地。”一面教搭起浮桥,作退军之意。马超得书,谓韩遂曰: “曹操虽然许和,奸雄难测。倘不准备,反受其制。超与叔父轮流调兵,今日叔 向操,超向徐晃;明日超向操,叔向徐晃:分头提备,以防其诈。”韩遂依计而 行。 早有人报知曹操。操顾贾诩曰:“吾事济矣!”问:“来日是谁合向我这边?” 人报曰:“韩遂。”次日,操引众将出营,左右围绕,操独显一骑于中央。韩遂 部卒多有不识操者,出阵观看。操高叫曰:“汝诸军欲观曹公耶?吾亦犹人也, 非有四目两口,但多智谋耳。”诸军皆有惧色。操使人过阵谓韩遂曰:“丞相谨 请韩将军会话。”韩遂即出阵;见操并无甲仗,亦弃衣甲,轻服匹马而出。二人 马头相交,各按辔对语。操曰:“吾与将军之父,同举孝廉,吾尝以叔事之。吾 亦与公同登仕路,不觉有年矣。将军今年妙龄几何?”韩遂答曰:“四十岁矣。” 操曰:“往日在京师,皆青春年少,何期又中旬矣!安得天下清平共乐耶!”只 把旧事细说,并不提起军情。说罢大笑,相谈有一个时辰,方回马而别,各自归 寨。早有人将此事报知马超。超忙来问韩遂曰:“今日曹操阵前所言何事?”遂 曰:“只诉京师旧事耳。”超曰:“安得不言军务乎?”遂曰:“曹操不言,吾 何独言之?”超心甚疑,不言而退。 却说曹操回寨,谓贾诩曰:“公知吾阵前对语之意否?”诩曰:“此意虽妙, 尚未足间二人。某有一策,令韩、马自相仇杀。”操问其计。贾诩曰:“马超乃 一勇之夫,不识机密。丞相亲笔作一书,单与韩遂,中间朦胧字样,于要害处, 自行涂抹改易,然后封送与韩遂,故意使马超知之。超必索书来看。若看见上面 要紧去处,尽皆改抹,只猜是韩遂恐超知甚机密事,自行改抹,正合着单骑会语 之疑;疑则必生乱。我更暗结韩遂部下诸将,使互相离间,超可图矣。”操曰: “此计甚妙。”随写书一封,将紧要处尽皆改抹,然后实封,故意多遣从人送过 寨去,下了书自回。果然有人报知马超。超心愈疑,径来韩遂处索书看。韩遂将 书与超。超见上面有改抹字样,问遂曰:“书上如何都改抹糊涂?”遂曰:“原 书如此,不知何故。”超曰:“岂有以草稿送与人耶?必是叔父怕我知了详细, 先改抹了。”遂曰:“莫非曹操错将草稿误封来了。”超曰:“吾又不信。曹操 是精细之人,岂有差错?吾与叔父并力杀贼,奈何忽生异心?”遂曰:“汝若不 信吾心,来日吾在阵前赚操说话,汝从阵内突出,一枪刺杀便了。”超曰:“若 如此,方见叔父真心。” 两人约定。次日,韩遂引侯选、李堪、梁兴、马玩、杨秋五将出阵。马超藏 在门影里。韩遂使人到操寨前,高叫:“韩将军请丞相攀话。”操乃令曹洪引数 十骑径出阵前与韩遂相见。马离数步,洪马上欠身言曰:“夜来丞相拜意将军之 言,切莫有误。”言讫便回马。超听得大怒,挺枪骤马,便刺韩遂。五将拦住, 劝解回寨。遂曰:“贤侄休疑,我无歹心。”马超那里肯信,恨怨而去。韩遂与 五将商议曰:“这事如何解释?”杨秋曰:“马超倚仗武勇,常有欺凌主公之心, 便胜得曹操,怎肯相让?以某愚见,不如暗投曹公,他日不失封侯之位。”遂曰: “吾与马腾结为兄弟,安忍背之?”杨秋曰:“事已至此,不得不然。”遂曰: “谁可以通消息?”杨秋曰:“某愿往。”遂乃写密书,遣杨秋径来操寨,说投 降之事。操大喜,许封韩遂为西凉侯、杨秋为西凉太守。其余皆有官爵。约定放 火为号,共谋马超。杨秋拜辞,回见韩遂,备言其事:“约定今夜放火,里应外 合。”遂大喜,就令军士于中军帐后堆积干柴,五将各悬刀剑听候,韩遂商议, 欲设宴赚请马超,就席图之,犹豫未去。 不想马超早已探知备细,便带亲随数人,仗剑先行,令庞德、马岱为后应。 超潜步入韩遂帐中,只见五将与韩遂密语,只听得杨秋口中说道:“事不宜迟, 可速行之!”超大怒,挥剑直入,大喝曰:“群贼焉敢谋害我!”众皆大惊。超 一剑望韩遂面门剁去,遂慌以手迎之,左手早被砍落。五将挥刀齐出。超纵步出 帐外,五将围绕混杀。超独挥宝剑,力敌五将。剑光明处,鲜血溅飞:砍翻马玩, 剁倒梁兴,三将各自逃生。超复入帐中来杀韩遂时,已被左右救去。帐后一把火 起,各寨兵皆动。超连忙上马,庞德、马岱亦至,互相混战。超领军杀出时,操 兵四至:前有许褚,后有徐晃,左有夏侯渊,右有曹洪。西凉之兵,自相并杀。 超不见了庞德、马岱,乃引百余骑,截于渭桥之上。天色微明,只见李堪领一军 从桥下过,超挺枪纵马逐之。李堪拖枪而走。恰好于禁从马超背后赶来。禁开弓 射马超。超听得背后弦响,急闪过,却射中前面李堪,落马而死。超回马来杀于 禁,禁拍马走了。超回桥上住紥。操兵前后大至,虎卫军当先,乱箭夹射马超。 超以枪拨之,矢皆纷纷落地。超令从骑往来突杀。争奈曹兵围裹坚厚,不能冲出。 超于桥上大喝一声,杀入河北,从骑皆被截断。超独在阵中冲突,却被暗弩射倒 坐下马,马超堕于地上,操军逼合。正在危急,忽西北角上一彪军杀来,乃庞德、 马岱也。二人救了马超,将军中战马与马超骑了,翻身杀条血路,望西北而走。 曹操闻马超走脱,传令诸将:“无分晓夜,务要赶到马儿。如得首级者,千金赏, 万户侯;生获者封大将军。”众将得令,各要争功,迤逦追袭。马超顾不得人马 困乏,只顾奔走。从骑渐渐皆散。步兵走不上者,多被擒去。止剩得三十余骑, 与庞德、马岱望陇西临洮而去。 曹操亲自追至安定,知马超去远,方收兵回长安。众将毕集。韩遂已无左手, 做了残疾之人,操教就于长安歇马,授西凉侯之职。杨秋、侯选皆封列侯,令守 渭口。下令班师回许都。凉州参军杨阜,字义山,径来长安见操。操问之,杨阜 曰:“马超有吕布之勇,深得羌人之心。今丞相若不乘势剿绝,他日养成气力, 陇上诸郡,非复国家之有也。望丞相且休回兵。”操曰:“吾本欲留兵征之,奈 中原多事,南方未定,不可久留。君当为孤保之。”阜领诺,又保荐韦康为凉州 刺史,同领兵屯冀城,以防马超。阜临行,请于操曰:“长安必留重兵以为后援。” 操曰:“吾已定下,汝但放心。”阜辞而去。众将皆问曰:“初贼据潼关,渭北 道缺,丞相不从河东击冯翊,而反守潼关,迁延日久,而后北渡,立营固守,何 也?”操曰:“初贼守潼关,若吾初到,便取河东,贼必以各寨分守诸渡口,则 河西不可渡矣。吾故盛兵皆聚于潼关前,使贼尽南守,而河西不准备,故徐晃、 朱灵得渡也。吾然后引兵北渡,连车树栅为甬道,筑冰城,欲贼知吾弱,以骄其 心,使不准备。吾乃巧用反间,畜士卒之力,一旦击破之。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。 兵之变化,固非一道也。”众将又请问曰:“丞相每闻贼加兵添众,则有喜色, 何也?”操曰:“关中边远,若群贼各依险阻,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复;今皆来 聚一处,其众虽多,人心不一,易于离间,一举可灭:吾故喜也。”众将拜曰: “丞相神谋,众不及也;”操曰:“亦赖汝众文武之力。”遂重赏诸军。留夏侯 渊屯兵长安,所得降兵,分拨各部。夏侯渊保举冯翊高陵人,姓张,名既,字德 容,为京兆尹,与渊同守长安。操班师回都。献帝排銮驾出郭迎接。诏操“赞拜 不名,入朝不趋,剑履上殿”:如汉相萧何故事。自此威震中外。 这消息播入汉中,早惊动了汉宁太守张鲁。原来张鲁乃沛国丰人。其祖张陵 在西川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人,人皆敬之。陵死之后,其子张衡行之。百姓但 有学道者,助米五斗。世号“米贼”。张衡死,张鲁行之。鲁在汉中自号为“师 君”;其来学道者皆号为“鬼卒”;为首者号为“祭酒”;领众多者号为“治头 大祭酒”。务以诚信为主,不许欺诈。如有病者,即设坛使病人居于静室之中, 自思己过,当面陈首,然后为之祈祷;主祈祷之事者,号为“奸令祭酒”。祈祷 之法,书病人姓名,说服罪之意,作文三通,名为“三官手书”:一通放于山顶 以奏天,一通埋于地以奏地,一通沉于水以申水官。如此之后,但病痊可,将米 五斗为谢。又盖义舍:舍内饭米、柴火、肉食齐备,许过往人量食多少,自取而 食;多取者受天诛。境内有犯法者,必恕三次;不改者,然后施刑。所在并无官 长,尽属祭酒所管。如此雄据汉中之地已三十年。国家以为地远不能征伐,就命 鲁为镇南中郎将,领汉宁太守,通进贡而已。当年闻操破西凉之众,威震天下, 乃聚众商议曰:“西凉马腾遭戮,马超新败,曹操必将侵我汉中。我欲自称汉宁 王,督兵拒曹操,诸君以为何如?”阎圃曰:“汉川之民,户出十万余众,财富 粮足,四面险固;今马超新败,西凉之民,从子午谷奔入汉中者,不下数万。愚 意益州刘璋昏弱,不如先取西川四十一州为本,然后称王未迟。”张鲁大喜,遂 与弟张卫商议起兵。早有细作报入川中。 却说益州刘璋,字季玉,即刘焉之子,汉鲁恭王之后。章帝元和中,徙封竟 陵,支庶因居于此。后焉官至益州牧,兴平元年患病疽而死,州大吏赵韪等,共 保璋为益州牧。璋曾杀张鲁母及弟,因此有仇。璋使庞羲为巴西太守,以拒张鲁。 时庞羲探知张鲁欲兴兵取川,急报知刘璋。璋平生懦弱,闻得此信,心中大忧, 急聚众官商议。忽一人昂然而出曰:“主公放心。某虽不才,凭三寸不烂之舌, 使张鲁不敢正眼来觑西川。”正是:只因蜀地谋臣进,致引荆州豪杰来。未知此 人是谁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那进计于刘璋者,乃益州别驾,姓张,名松,字永年。其人生得额䦆头 尖,鼻偃齿露,身短不满五尺,言语有若铜钟。刘璋问曰:“别驾有何高见,可 解张鲁之危?”松曰:“某闻许都曹操,扫荡中原,吕布、二袁皆为所灭,近又 破马超,天下无敌矣。主公可备进献之物,松亲往许都,说曹操兴兵取汉中,以 图张鲁。则鲁拒敌不暇,何敢复窥蜀中耶?”刘璋大喜,收拾金珠锦绮,为进献 之物,遣张松为使。松乃暗画西川地理图本藏之,带从人数骑,取路赴许都。早 有人报入荆州。孔明便使人入许都打探消息。 却说张松到了许都馆驿中住定,每日去相府伺候,求见曹操。原来曹操自破 马超回,傲睨得志,每日饮宴,无事少出,国政皆在相府商议。张松候了三日, 方得通姓名。左右近侍先要贿赂,却才引入。操坐于堂上,松拜毕,操问曰: “汝主刘璋连年不进贡,何也?”松曰:“为路途艰难,贼寇窃发,不能通进。” 操叱曰:“吾扫清中原,有何盗贼?”松曰:“南有孙权,北有张鲁,西有刘备, 至少者亦带甲十余万,岂得为太平耶?”操先见张松人物猥琐,五分不喜;又闻 语言冲撞,遂拂袖而起,转入后堂。左右责松曰:“汝为使命,何不知礼,一味 冲撞?幸得丞相看汝远来之面,不见罪责。汝可急急回去!”松笑曰:“吾川中 无诌佞之人也。”忽然阶下一人大喝曰:“汝川中不会谄佞,吾中原岂有谄佞者 乎?” 松观其人,单眉细眼,貌白神清。问其姓名,乃太尉杨彪之子杨修,字德祖, 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。此人博学能言,智识过人。松知修是个舌辩之士,有心 难之。修亦自恃其才,小觑天下之士。当时见张松言语讥讽,遂邀出外面书院中, 分宾主而坐,谓松曰:“蜀道崎岖,远来劳苦。”松曰:“奉主之命,虽赴汤蹈 火,弗敢辞也。”修问:“蜀中风土何如?”松曰:“蜀为西郡,古号益州。路 有锦江之险,地连剑阁之雄。回还二百八程,纵横三万余里。鸡鸣犬吠相闻,市 井闾阎不断。田肥地茂,岁无水旱之忧;国富民丰,时有管弦之乐。所产之物, 阜如山积。天下莫可及也!”修又问曰:“蜀中人物如何?”松曰:“文有相如 之赋,武有伏波之才;医有仲景之能,卜有君平之隐。九流三教,出乎其类,拔 乎其萃者,不可胜记,岂能尽数!”修又问曰:“方今刘季玉手下,如公者还有 几人?”松曰:“文武全才,智勇足备,忠义慷慨之士,动以百数。如松不才之 辈,车载斗量,不可胜记。”修曰:“公近居何职?”松曰:“滥充别驾之任, 甚不称职。敢问公为朝廷何官?”修曰:“现为丞相府主簿。”松曰:“久闻公 世代簪缨,何不立于庙堂,辅佐天子,乃区区作相府门下一吏乎?”杨修闻言, 满面羞惭,强颜而答曰:“某虽居下寮,丞相委以军政钱粮之重,早晚多蒙丞相 教诲,极有开发,故就此职耳。”松笑曰:“松闻曹丞相文不明孔、孟之道,武 不达孙、吴之机,专务强霸而居大位,安能有所教诲,以开发明公耶?”修曰: “公居边隅,安知丞相大才乎?吾试令公观之。”呼左右于箧中取书一卷,以示 张松。松观其题曰“孟德新书”。从头至尾,看了一遍,共一十三篇,皆用兵之 要法。松看毕,问曰:“公以此为何书耶?”修曰:“此是丞相酌古准今,仿 《孙子十三篇》而作。公欺丞相无才,此堪以传后世否?”松大笑曰:“此书吾 蜀中三尺小童,亦能暗诵,何为‘新书’?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,曹丞相盗窃 以为己能,止好瞒足下耳!”修曰:“丞相秘藏之书,虽已成帙,未传于世。公 言蜀中小儿暗诵如流,何相欺乎?”松曰:“公如不信,吾试诵之。”遂将《孟 德新书》,从头至尾,朗诵一遍,并无一字差错。修大惊曰:“公过目不忘,真 天下奇才也!”后人有诗赞曰: “古怪形容异,清高体貌疏。语倾三峡水,目视十行书。胆量魁西蜀,文章 贯太虚。百家并诸子,一览更无余。” 当下张松欲辞回。修曰:“公且暂居馆舍,容某再禀丞相,令公面君。”松 谢而退。 修入见操曰:“适来丞相何慢张松乎?”操曰:“言语不逊,吾故慢之。” 修曰:“丞相尚容一祢衡,何不纳张松?”操曰:“祢衡文章,播于当今,吾故 不忍杀之。松有何能?”修曰:“且无论其口似悬河,辩才无碍。适修以丞相所 撰《孟德新书》示之,彼观一遍,即能暗诵,如此博闻强记,世所罕有。松言此 书乃战国时无名氏所作,蜀中小儿,皆能熟记。”操曰:“莫非古人与我暗合否?” 令扯碎其书烧之。修曰:“此人可使面君,教见天朝气象。”操曰:“来日我于 西教场点军,汝可先引他来,使见我军容之盛,教他回去传说:吾即日下了江南, 便来收川。”修领命。 至次日,与张松同至西教场。操点虎卫雄兵五万,布于教场中。果然盔甲鲜 明,衣袍灿烂;金鼓震天,戈矛耀日;四方八面,各分队伍;旌旗扬彩,人马腾 空。松斜目视之。良久,操唤松指而示曰:“汝川中曾见此英雄人物否?”松曰: “吾蜀中不曾见此兵革,但以仁义治人。”操变色视之。松全无惧意。杨修频以 目视松。操谓松曰:“吾视天下鼠辈犹草芥耳。大军到处,战无不胜,攻无不取, 顺吾者生,逆吾者死。汝知之乎?”松曰:“丞相驱兵到处,战必胜,攻必取, 松亦素知。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,宛城战张绣之日;赤壁遇周郎,华容逢关羽; 割须弃袍于潼关,夺船避箭于渭水:此皆无敌于天下也!”操大怒曰:“竖儒怎 敢揭吾短处!”喝令左右推出斩之。杨修谏曰:“松虽可斩,奈从蜀道而来入贡, 若斩之,恐失远人之意。”操怒气未息。荀彧亦谏。操方免其死,令乱棒打出。 松归馆舍,连夜出城,收拾回川。松自思曰:“吾本欲献西川州郡与曹操, 谁想如此慢人!我来时于刘璋之前,开了大口;今日怏怏空回。须被蜀中人所笑。 吾闻荆州刘玄德仁义远播久矣,不如径由那条路回。试看此人如何,我自有主见。” 于是乘马引仆从望荆州界上而来,前至郢州界口,忽见一队军马,约有五百余骑, 为首一员大将,轻妆软扮,勒马前问曰:“来者莫非张别驾乎?”松曰:“然也。” 那将慌忙下马,声喏曰:“赵云等候多时。”松下马答礼曰:“莫非常山赵子龙 乎?”云曰:“然也,某奉主公刘玄德之命,为大夫远涉路途,鞍马驱驰,特命 赵云聊奉酒食。”言罢,军士跪奉酒食,云敬进之。松自思曰:“人言刘玄德宽 仁爱客,今果如此。”遂与赵云饮了数杯,上马同行。来到荆州界首,是日天晚, 前到馆驿,见驿门外百余人侍立,击鼓相接。一将于马前施礼曰:“奉兄长将令, 为大夫远涉风尘,令关某洒扫驿庭,以待歇宿。”松下马,与云长、赵云同入馆 舍。讲礼叙坐。须臾,排上酒筵,二人殷勤相劝。饮至更阑,方始罢席,宿了一 宵。 次日早膳毕,上马行不到三五里,只见一簇人马到。乃是玄德引着伏龙、凤 雏,亲自来接。遥见张松,早先下马等候。松亦慌忙下马相见。玄德曰:“久闻 大夫高名,如雷灌耳。恨云山遥远,不得听教。今闻回都,专此相接。倘蒙不弃, 到荒州暂歇片时,以叙渴仰之思,实为万幸!”松大喜,遂上马并辔入城。至府 堂上各各叙礼,分宾主依次而坐,设宴款待。饮酒间,玄德只说闲话,并不提起 西川之事。松以言挑之曰:“今皇叔守荆州,还有几郡?”孔明答曰:“荆州乃 暂借东吴的,每每使人取讨。今我主因是东吴女婿,故权且在此安身。”松曰: “东吴据六郡八十一州,民强国富,犹且不知足耶?”庞统曰:“吾主汉朝皇叔, 反不能占据州郡;其他皆汉之蟊贼,却都恃强侵占地土;惟智者不平焉。”玄德 曰:“二公休言。吾有何德,敢多望乎?”松曰:“不然。明公乃汉室宗亲,仁 义充塞乎四海。休道占据州郡,便代正统而居帝位,亦非分外。”玄德拱手谢曰: “公言太过,备何敢当!” 自此一连留张松饮宴三日,并不提起川中之事。松辞去,玄德于十里长亭设 宴送行。玄德举酒酌松曰:“甚荷大夫不外,留叙三日;今日相别,不知何时再 得听教。”言罢,潸然泪下。张松自思:“玄德如此宽仁爱士,安可舍之?不如 说之,令取西川。”乃言曰:“松亦思朝暮趋侍,恨未有便耳。松观荆州:东有 孙权,常怀虎踞;北有曹操,每欲鲸吞。亦非可久恋之地也。”玄德曰:“故知 如此,但未有安迹之所。”松曰:“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民殷国富;智能之士, 久慕皇叔之德。若起荆襄之众,长驱西指,霸业可成,汉室可兴矣。”玄德曰: “备安敢当此?刘益州亦帝室宗亲,恩泽布蜀中久矣。他人岂可得而动摇乎?” 松曰:“某非卖主求荣;今遇明公,不敢不披沥肝胆:刘季玉虽有益州之地,禀 性暗弱,不能任贤用能;加之张鲁在北,时思侵犯;人心离散,思得明主。松此 一行,专欲纳款于操;何期逆贼恣逞奸雄,傲贤慢士,故特来见明公。明公先取 西川为基,然后北图汉中,收取中原,匡正天朝,名垂青史,功莫大焉。明公果 有取西川之意,松愿施犬马之劳,以为内应。未知钧意若何?”玄德曰:“深感 君之厚意。奈刘季玉与备同宗,若攻之,恐天下人唾骂。”松曰:“大丈夫处世, 当努力建功立业,著鞭在先。今若不取,为他人所取,悔之晚矣。”玄德曰: “备闻蜀道崎岖,千山万水,车不能方轨,马不能联辔;虽欲取之,用何良策?” 松于袖中取出一图,递与玄德曰:“松感明公盛德,敢献此图。但看此图,便知 蜀中道路矣。”玄德略展视之,上面尽写着地理行程,远近阔狭,山川险要,府 库钱粮,一一俱载明白。松曰:“明公可速图之。松有心腹契友二人:法正、孟 达。此二人必能相助。如二人到荆州时,可以心事共议。”玄德拱手谢曰:“青 山不老,绿水长存。他日事成,必当厚报。”松曰:“松遇明主,不得不尽情相 告,岂敢望报乎?”说罢作别。孔明命云长等护送数十里方回。 张松回益州,先见友人法正。正字孝直,右扶风郿人也,贤士法真之子。松 见正,备说曹操轻贤傲士,只可同忧,不可同乐。吾已将益州许刘皇叔矣。专欲 与兄共议。法正曰:“吾料刘璋无能,已有心见刘皇叔久矣。此心相同,又何疑 焉?”少顷,孟达至。达字子庆,与法正同乡。达入,见正与松密语。达曰: “吾已知二公之意。将欲献益州耶?”松曰:“是欲如此。兄试猜之,合献与谁?” 达曰:“非刘玄德不可。”三人抚掌大笑。法正谓松曰:“兄明日见刘璋,当若 何?”松曰:“吾荐二公为使,可往荆州。”二人应允。 次日,张松见刘璋。璋问:“干事若何?”松曰:“操乃汉贼,欲篡天下, 不可为言。彼已有取川之心。”璋曰:“似此如之奈何?”松曰;“松有一谋, 使张鲁、曹操必不敢轻犯西川。”璋曰:“何计?”松曰:“荆州刘皇叔,与主 公同宗,仁慈宽厚,有长者风。赤壁鏖兵之后,操闻之而胆裂,何况张鲁乎?” 主公何不遣使结好,使为外援,可以拒曹操、张鲁矣。”璋曰:“吾亦有此心久 矣。谁可为使?”松曰:“非法正、孟达,不可往也。”璋即召二人入,修书一 封,令法正为使,先通情好;次遣孟达领精兵五千,迎玄德入川为援。正商议间, 一人自外突入,汗流满面,大叫曰:“主公若听张松之言,则四十一州郡,已属 他人矣!”松大惊;视其人,乃西阆中巴人,姓黄,名权,字公衡,现为刘璋府 下主簿。璋问曰:“玄德与我同宗,吾故结之为援;汝何出此言?”权曰:“某 素知刘备宽以待人,柔能克刚,英雄莫敌;远得人心,近得民望;兼有诸葛亮、 庞统之智谋,关、张、赵云、黄忠、魏延为羽翼。若召到蜀中,以部曲待之,刘 备安肯伏低做小?若以客礼待之,又一国不容二主。今听臣言,则西蜀有泰山之 安;不听臣言,则主公有累卵之危矣。张松昨从荆州过,必与刘备同谋。可先斩 张松,后绝刘备,则西川万幸也。”璋曰:“曹操、张鲁到来,何以拒之?”权 曰:“不如闭境绝塞,深沟高垒,以待时清。”璋曰:“贼兵犯界,有烧眉之急; 若待时清,则是慢计也。”遂不从其言,遣法正行。又一人阻曰:“不可!不可!” 璋视之,乃帐前从事官王累也。累顿首言曰:“主公今听张松之说,自取其祸。” 璋曰:“不然。吾结好刘玄德,实欲拒张鲁也。”累曰:“张鲁犯界,乃癣疥之 疾;刘备入川,乃心腹之大患。况刘备世之枭雄,先事曹操,便思谋害;后从孙 权,便夺荆州。心术如此,安可同处乎?”今若召来,西川休矣!”璋叱曰: “再休乱道!玄德是我同宗,他安肯夺我基业?”便教扶二人出。遂命法正便行。 法正离益州,径取荆州,来见玄德。参拜已毕,呈上书信。玄德拆封视之。 书曰: “族弟刘璋,再拜致书于玄德宗兄将军麾下:久伏电天,蜀道崎岖,未及赍 贡,甚切惶愧。璋闻吉凶相救,患难相扶,朋友尚然,况宗族乎?今张鲁在北, 旦夕兴兵,侵犯璋界,甚不自安。专人谨奉尺书,上乞钧听。倘念同宗之情,全 手足之义,即日兴师剿灭狂寇,永为唇齿,自有重酬。书不尽言,专候车骑。” 玄德看毕大喜,设宴相待法正。酒过数巡,玄德屏退左右,密谓正曰:“久 仰孝直英名,张别驾多谈盛德。今获听教,甚慰平生。”法正谢曰:“蜀中小吏, 何足道哉!盖闻马逢伯乐而嘶,人遇知己而死。张别驾昔日之言,将军复有意乎?” 玄德曰:“备一身寄客,未尝不伤感而叹息。尝思鹪鹩尚存一枝,狡兔犹藏三窟, 何况人乎?蜀中丰余之地,非不欲取;奈刘季玉系备同宗,不忍相图。”法正曰: “益州天府之国,非治乱之主,不可居也,今刘季玉不能用贤,此业不久必属他 人。今日自付与将军,不可错失。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?将军欲取,某当效死。” 玄德拱手谢曰:“尚容商议。” 当日席散,孔明亲送法正归馆舍。玄德独坐沉吟。庞统进曰:“事当决而不 决者,愚人也。主公高明,何多疑耶?”玄德问曰:“以公之意,当复何如?” 统曰:“荆州东有孙权,北有曹操,难以得志。益州户口百万,土广财富,可资 大业。今幸张松、法正为内助,此天赐也。何必疑哉?”玄德曰:“今与吾水火 相敌者,曹操也。操以急,吾以宽;操以暴,吾以仁;操以谲,吾以忠:每与操 相反,事乃可成。若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,吾不忍也。”庞统笑曰:“主公之 言,虽合天理,奈离乱之时,用兵争强,固非一道;若拘执常理,寸步不可行矣, 宜从权变。且兼弱攻昧、逆取顺守,汤、武之道也。若事定之后,报之以义,封 为大国,何负于信?今日不取,终被他人取耳。主公幸熟思焉。”玄德乃恍然曰: “金石之言,当铭肺腑。”于是遂请孔明,同议起兵西行。孔明曰:“荆州重地, 必须分兵守之。”玄德曰:“吾与庞士元、黄忠、魏延前往西川;军师可与关云 长、张翼德、赵子龙守荆州。”孔明应允。于是孔明总守荆州;关公拒襄阳要路, 当青泥隘口;张飞领四郡巡江,赵云屯江陵,镇公安。玄德令黄忠为前部,魏延 为后军,玄德自与刘封、关平在中军。庞统为军师,马步兵五万,起程西行。临 行时,忽廖化引一军来降。玄德便教廖化辅佐云长以拒曹操。 是年冬月,引兵望西川进发。行不数程,孟达接着,拜见玄德,说刘益州令 某领兵五千远来迎接。玄德使人入益州,先报刘璋。璋便发书告报沿途州郡,供 给钱粮。璋欲自出涪城亲接玄德,即下令准备车乘帐幔,旌旗铠甲,务要鲜明。 主簿黄权入谏曰:“主公此去,必被刘备之害,某食禄多年,不忍主公中他人奸 计。望三思之!”张松曰:“黄权此言,疏间宗族之义,滋长寇盗之威,实无益 于主公。”璋乃叱权曰:“吾意已决,汝何逆吾!”权叩首流血,近前口衔璋衣 而谏。璋大怒,扯衣而起。权不放,顿落门牙两个。璋喝左右,推出黄权。权大 哭而归。 璋欲行,一人叫曰:“主公不纳黄公衡忠言,乃欲自就死地耶!”伏于阶前 而谏。璋视之,乃建宁俞元人也,姓李,名恢。叩首谏曰:“窃闻君有诤臣,父 有诤子。黄公衡忠义之言,必当听从。若容刘备入川,是犹迎虎于门也。”璋曰: “玄德是吾宗兄,安肯害吾?再言者必斩!”叱左右推出李恢。张松曰:“今蜀 中文官各顾妻子,不复为主公效力;诸将恃功骄傲,各有外意。不得刘皇叔,则 敌攻于外,民攻于内,必败之道也。”璋曰:“公所谋,深于吾有益。”次日, 上马出榆桥门。人报从事王累,自用绳索倒吊于城门之上,一手执谏章,一手仗 剑,口称如谏不从,自割断其绳索,撞死于此地。刘璋教取所执谏章观之。其略 曰: “益州从事臣王累,泣血恳告:窃闻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昔 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言,会盟于武关,为秦所困。今主公轻离大郡,欲迎刘备于涪 城,恐有去路而无回路矣。倘能斩张松于市,绝刘备之约,则蜀中老幼幸甚,主 公之基业亦幸甚!” 刘璋观毕,大怒曰:“吾与仁人相会,如亲芝兰,汝何数侮于吾耶!”王累 大叫一声,自割断其索,撞死于地,后人有诗叹曰: “倒挂城门捧谏章,拚将一死报刘璋。黄权折齿终降备,矢节何如王累刚!” 刘璋将三万人马往涪城来。后军装载资粮饯帛一千余辆,来接玄德。 却说玄德前军已到垫江。所到之处,一者是西川供给;二者是玄德号令严明, 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斩:于是所到之处,秋毫无犯。百姓扶老携幼,满路瞻观, 焚香礼拜。玄德皆用好言抚慰。 却说法正密谓庞统曰:“近张松有密书到此,言于涪城相会刘璋,便可图之。 机会切不可失。”统曰:“此意且勿言。待二刘相见,乘便图之。若预走泄,于 中有变。”法正乃秘而不言。涪城离成都三百六十里。璋已到,使人迎接玄德。 两军皆屯于涪江之上。玄德入城,与刘璋相见,各叙兄弟之情。礼毕,挥泪诉告 衷情。饮宴毕,各回寨中安歇。 璋谓众官曰:“可笑黄权、王累等辈,不知宗兄之心,妄相猜疑。吾今日见 之,真仁义之人也。吾得他为外援,又何虑曹操、张鲁耶?非张松则失之矣。” 乃脱所穿绿袍,并黄金五百两,令人往成都赐与张松。时部下将佐刘璝、泠苞、 张任、邓贤等一班文武官曰:“主公且休欢喜。刘备柔中有刚,其心未可测,还 宜防之。”璋笑曰:“汝等皆多虑。吾兄岂有二心哉!”众皆嗟叹而退。 却说玄德归到寨中。庞统入见曰:“主公今日席上见刘季玉动静乎?”玄德 曰:“季玉真诚实人也。”统曰:“季玉虽善,其臣刘璝、张任等皆有不平之 色,其间吉凶未可保也。以统之计,莫若来日设宴,请季玉赴席;于壁衣中埋伏 刀斧手一百人,主公掷杯为号,就筵上杀之;一拥入成都,刀不出鞘,弓不上弦, 可坐而定也。”玄德曰:“季玉是吾同宗,诚心待吾;更兼吾初到蜀中,恩信未 立;若行此事,上天不容,下民亦怨。公此谋,虽霸者亦不为也。”统曰:“此 非统之谋,是法孝直得张松密书,言事不宜迟,只在早晚当图之。”言未已,法 正入见,曰:“某等非为自己,乃顺天命也。”玄德曰:“刘季玉与吾同宗,不 忍取之。”正曰:“明公差矣。若不如此,张鲁与蜀有杀母之仇,必来攻取。明 公远涉山川,驱驰士马,既到此地,进则有功,退则无益。若执狐疑之心,迁延 日久,大为失计。且恐机谋一泄,反为他人所算。不若乘此天与人归之时,出其 不意,早立基业,实为上策。”庞统亦再三相劝。正是:人主几番存厚道,才臣 一意进权谋。未知玄德心下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张昭献计曰:“且休要动兵。若一兴师,曹操必复至。不如修书二封: 一封与刘璋,言刘备结连东吴,共取西川,使刘璋心疑而攻刘备;一封与张鲁, 教进兵向荆州来。着刘备首尾不能救应。我然后起兵取之,事可谐矣。”权从之, 即发使二处去讫。 且说玄德在葭萌关日久,甚得民心。忽接得孔明文书。知孙夫人已回东吴。 又闻曹操兴兵犯濡须,乃与庞统议曰:“曹操击孙权,操胜必将取荆州,权胜亦 必取荆州矣。为之奈何?”庞统曰:“主公勿忧。有孔明在彼,料想东吴不敢犯 荆州。主公可驰书去刘璋处,只推:‘曹操攻击孙权,权求救于荆州。吾与孙权 唇齿之邦,不容不相援。张鲁自守之贼,决不敢来犯界。吾今欲勒兵回荆州,与 孙权会同破曹操,奈兵少粮缺。望推同宗之谊,速发精兵三、四万,行粮十万斛 相助。请勿有误。’若得军马钱粮,却另作商议。” 玄德从之,遣人往成都。来到关前,杨怀、高沛闻知此事,遂教高沛守关, 杨怀同使者入成都,见刘璋呈上书信。刘璋看毕,问杨怀为何亦同来。杨怀曰: “专为此书而来。刘备自从入川,广布恩德,以收民心,其意甚是不善。今求军 马钱粮,切不可与。如若相助,是把薪助火也。”刘璋曰:“吾与玄德有兄弟之 情,岂可不助?”一人出曰:“刘备枭雄,久留于蜀而不遣,是纵虎入室矣。今 更助之以军马钱粮,何异与虎添翼乎?”众视其人,乃零陵烝阳人,姓刘,名巴, 字子初。刘璋闻刘巴之言,犹豫未决。黄权又复苦谏。璋乃量拨老弱军四千,米 一万斛,发书遣使报玄德。仍令杨怀、高沛紧守关隘。刘璋使者到葭萌关见玄德, 呈上回书。玄德大怒曰:“吾为汝御敌,费力劳心。汝今积财吝赏,何以使士卒 效命乎?”遂扯毁回书,大骂而起。使者逃回成都。庞统曰:“主公只以仁义为 重,今日毁书发怒,前情尽弃矣。”玄德曰:“如此,当若何?”庞统曰:“某 有三条计策,请主公自择而行。” 玄德问:“那三条计?”统曰:“只今便选精兵,昼夜兼道径袭成都:此为 上计。杨怀、高沛乃蜀中名将,各仗强兵拒守关隘;今主公佯以回荆州为名,二 将闻知,必来相送;就送行处,擒而杀之,夺了关隘,先取涪城,然后却向成都: 此中计也。退还白帝,连夜回荆州,徐图进取:此为下计。若沉吟不去,将至大 困,不可救矣。”玄德曰:“军师上计太促,下计太缓;中计不迟不疾,可以行 之。” 于是发书致刘璋,只说曹操令部将乐进引兵至青泥镇,众将抵敌不住,吾当 亲往拒之,不及面会,特书相辞。书至成都,张松听得说刘玄德欲回荆州,只道 是真心,乃修书一封,欲令人送与玄德,却值亲兄广汉太守张肃到,松急藏书于 袖中,与肃相陪说话。肃见松神情恍惚,心中疑惑。松取酒与肃共饮。献酬之间, 忽落此书于地,被肃从人拾得。席散后,从人以书呈肃。肃开视之。书略曰: 松昨进言于皇叔,并无虚谬,何乃迟迟不发?逆取顺守,古人所贵。今大事 已在掌握之中,何故欲弃此而回荆州乎?使松闻之,如有所失。书呈到日,疾速 进兵。松当为内应,万勿自误!” 张肃见了,大惊曰:“吾弟作灭门之事,不可不首。”连夜将书见刘璋,具 言弟张松与刘备同谋,欲献西川。刘璋大怒曰:“吾平日未尝薄待他,何故欲谋 反!”遂下令捉张松全家,尽斩于市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一览无遗世所稀,谁知书信泄天机。未观玄德兴王业,先向成都血染衣。” 刘璋既斩张松,聚集文武商议曰:“刘备欲夺吾基业,当如之何?”黄权曰: “事不宜迟。即便差人告报各处关隘,添兵把守,不许放荆州一人一骑入关。” 璋从其言,星夜驰檄各关去讫。 却说玄德提兵回涪城,先令人报上涪水关,请杨怀,高沛出关相别。杨、高 二将闻报,商议曰:“玄德此回若何?”高沛曰:“玄德合死。我等各藏利刃在 身,就送行处刺之,以绝吾主之患。”杨怀曰:“此计大妙。”二人只带随行二 百人,出关送行,其余并留在关上。玄德大军尽发。前至涪水之上,庞统在马上 谓玄德曰:“杨怀、高沛若欣然而来,可提防之;若彼不来,便起兵径取其关, 不可迟缓。”正说间,忽起一阵旋风,把马前“帅”字旗吹倒。玄德问庞统曰: “此何兆也?”统曰:“此警报也,杨怀、高沛二人必有行刺之意,宜善防之。” 玄德乃身披重铠,自佩宝剑防备。人报杨、高二将前来送行。玄德令军马歇定。 庞统分付魏延、黄忠:“但关上来的军士,不问多少,马步军兵,一个也休放回。” 二将得令而去。 却说杨怀、高沛二人身边各藏利刃,带二百军兵,牵羊送酒,直至军前。见 并无准备,心中暗喜,以为中计。入至帐下、见玄德正与庞统坐于帐中。二将声 喏曰:“闻皇叔远回,特具薄礼相送。”遂进酒劝玄德。玄德曰:“二将军守关 不易,当先饮此杯。”二将饮酒毕,玄德曰:“吾有密事与二将军商议,闲人退 避。”遂将带来二百人尽赶出中军。玄德叱曰:“左右与吾捉下二贼!”帐后刘 封、关平应声而出。杨、高二人急待争斗,刘封、关平各捉住一人。玄德喝曰: “吾与汝主是同宗兄弟,汝二人何故同谋,离间亲情?”庞统叱左右搜其身畔, 果然各搜出利刃一口。统便喝斩二人;玄德还犹未决,统曰:“二人本意欲杀吾 主,罪不容诛。”遂叱刀斧手斩杨怀、高沛于帐前。黄忠、魏延早将二百从人, 先自捉下,不曾走了一个。玄德唤入,各赐酒压惊。玄德曰:“杨怀、高沛离间 吾兄弟,又藏利刃行刺,故行诛戮。尔等无罪,不必惊疑。”众各拜谢。庞统曰: “吾今即用汝等引路,带吾军取关。各有重赏。”众皆应允。是夜二百人先行, 大军随后。前军至关下叫曰:“二将军有急事回,可速开关。”城上听得是自家 军,即时开关。大军一拥而入,兵不血刃,得了涪关。蜀兵皆降。玄德各加重赏, 遂即分兵前后守把。次日劳军,设宴于公厅。玄德酒酣,顾庞统曰:“今日之会, 可为乐乎?”庞统曰:“伐人之国而以为乐,非仁者之兵也。”玄德曰:“吾闻 昔日武王伐纣,作乐象功,此亦非仁者之兵欤?汝言何不合道理?可速退!”庞 统大笑而起。左右亦扶玄德入后堂。睡至半夜,酒醒。左右以逐庞统之言,告知 玄德。玄德大悔;次早穿衣升堂,请庞统谢罪曰:“昨日酒醉,言语触犯,幸勿 挂怀。”庞统谈笑自若。玄德曰:“昨日之言,惟吾有失。”庞统曰:“君臣俱 失,何独主公?”玄德亦大笑,其乐如初。 却说刘璋闻玄德杀了杨、高二将,袭了涪水关,大惊曰:“不料今日果有此 事!”遂聚文武,问退兵之策。黄权曰:“可连夜遣兵屯雒县,塞住咽喉之路。 刘备虽有精兵猛将,不能过也。”璋遂令刘璝、泠苞、张任、邓贤点五万大军, 星夜往守雒县,以拒刘备。 四将行兵之次,刘璝曰:“吾闻锦屏山中有一异人,道号‘紫虚上人’, 知人生死贵贱。吾辈今日行军,正从锦屏山过。何不试往问之?”张任曰:“大 丈夫行兵拒敌,岂可问于山野之人乎?”璝曰:“不然。圣人云:‘至诚之道, 可以前知。’吾等问于高明之人,当趋吉避凶。”于是四人引五六十骑至山下, 问径樵夫。樵夫指高山绝顶上,便是上人所居。四人上山至庵前,见一道童出迎。 问了姓名,引入庵中。只见紫虚上人,坐于蒲墩之上。四人下拜,求问前程之事。 紫虚上人曰:“贫道乃山野废人,岂知休咎?”刘璝再三拜问,紫虚遂命道童 取纸笔,写下八句言语,付与刘璝。其文曰: “左龙右凤,飞入西川。雏凤坠地,卧龙升天。一得一失,天数当然。见机 而作,勿丧九泉。” 刘璝又问曰:“我四人气数如何?”紫虚上人曰:“定数难逃,何必再问!” 璝又请问时,上人眉垂目合,恰似睡着的一般,并不答应。四人下山。刘璝 曰:“仙人之言,不可不信。”张任曰:“此狂叟也,听之何益。”遂上马前行。 既至雒县,分调人马,守把各处隘口。刘璝曰:“雒城乃成都之保障,失此则 成都难保。吾四人公议,着二人守城,二人去雒县前面,依山傍险,紥下两个寨 子,勿使敌兵临城。”泠苞、邓贤曰:“某愿往结寨。”刘璝大喜,分兵二万, 与泠、邓二人,离城六十里下寨。刘璝、张任守护雒城。 却说玄德既得涪水关,与庞统商议进取雒城。人报刘璋拨四将前来,即日泠 苞、邓贤领二万军离城六十里,紥下两个大寨。玄德聚众将问曰:“谁敢建头功, 去取二将寨栅?”老将黄忠应声出曰:“老夫愿往。”玄德曰:“老将军率本部 人马,前至雒城,如取得泠苞、邓贤营寨,必当重赏。” 黄忠大喜,即领本部兵马,谢了要行。忽帐下一人出曰:“老将军年纪高大, 如何去得?小将不才愿往。”玄德视之,乃是魏延。黄忠曰:“我已领下将令, 你如何敢搀越?”魏延曰:“老者不以筋骨为能。吾闻泠苞、邓贤乃蜀中名将, 血气方刚。恐老将军近他不得,岂不误了主公大事?因此愿相替,本是好意。” 黄忠大怒曰:“汝说吾老,敢与我比试武艺么?”魏延曰:“就主公之前,当面 比试。赢得的便去,何如?”黄忠遂趋步下阶,便叫小校“将刀来”!玄德急止 之曰:“不可!吾今提兵取川,全仗汝二人之力。今两虎相斗,必有一伤。须误 了我大事。吾与你二人劝解,休得争论。”庞统曰:“汝二人不必相争。即今泠 苞、邓贤下了两个营寨。今汝二人自领本部军马,各打一寨。如先夺得者,便为 头功。”于是分定黄忠打泠苞寨,魏延打邓贤寨。二人各领命去了。庞统曰: “此二人去,恐于路上相争,主公可自引军为后应。”玄德留庞统守城,自与刘 封、关平引五千军随后进发。 却说黄忠归寨,传令来日四更造饭,五更结束,平明进兵,取左边山谷而进。 魏延却暗使人探听黄忠甚时起兵。探事人回报:“来日四更造饭,五更起兵。” 魏延暗喜,分付众军士二更造饭,三更起兵,平明要到邓贤寨边。军士得令,都 饱餐一顿,马摘铃,人衔枚,卷旗束甲,暗地去劫寨。三更前后,离寨前进。到 半路,魏延马上寻思:“只去打邓贤寨,不显能处,不如先去打泠苞寨,却将得 胜兵打邓贤寨。两处功劳,都是我的。”就马上传令,教军士都投左边山路里去。 天色微明,离泠苞寨不远,教军士少歇,排搠金鼓旗幡、枪刀器械。 早有伏路小军飞报入寨,泠苞已有准备了。一声炮响,三军上马,杀将出来。 魏延纵马提刀,与泠苞接战。二将交马,战到三十合,川兵分两路来袭汉军。汉 军走了半夜,人马力乏,抵当不住,退后便走。魏延听得背后阵脚乱,撇了泠苞, 拨马回走。川兵随后赶来,汉军大败。走不到五里,山背后鼓声震地,邓贤引一 彪军从山谷里截出来,大叫:“魏延快下马受降!”魏延策马飞奔,那马忽失前 蹄,双足跪地,将魏延掀将下来。邓贤马奔到,挺枪来刺魏延。枪未到处,弓弦 响,邓贤倒撞下马。后面泠苞方欲来救,一员大将,从山坡上跃马而来,厉声大 叫:“老将黄忠在此!”舞刀直取泠苞。泠苞抵敌不住,望后便走。黄忠乘势追 赶,川兵大乱。 黄忠一枝军救了魏延,杀了邓贤,直赶到寨前。泠苞回马与黄忠再战。不到 十余合,后面军马拥将上来,泠苞只得弃了左寨,引败军来投右寨。只见寨中旗 帜全别,泠苞大惊。兜住马看时,当头一员大将,金甲锦袍,乃是刘玄德,左边 刘封,右边关平,大喝道:“寨子吾已夺下,汝欲何往?”原来玄德引兵从后接 应,便乘势夺了邓贤寨子。泠苞两头无路,取山僻小径,要回雒城。行不到十里, 狭路伏兵忽起,搭钩齐举,把泠苞活捉了。原来却是魏延自知罪犯,无可解释, 收拾后军,令蜀兵引路,伏在这里,等个正着。用索缚了泠苞,解投玄德寨来。 却说玄德立起免死旗,但川兵倒戈卸甲者,并不许杀害,如伤者偿命;又谕 众降兵曰:“汝川人皆有父母妻子,愿降者充军,不愿降者放回。”于是欢声动 地。黄忠安下寨脚,径来见玄德,说魏延违了军令,可斩之。玄德急召魏延,魏 延解泠苞至。玄德曰:“延虽有罪,此功可赎。”令魏延谢黄忠救命之恩,今后 毋得相争。魏延顿首伏罪。玄德重赏黄忠,使人押泠苞到帐下,玄德去其缚,赐 酒压惊,问曰:“汝肯降否?”泠苞曰:“既蒙免死,如何不降?刘璝、张任 与某为生死之交;若肯放某回去,当即招二人来降,就献雒城。”玄德大喜,便 赐衣服鞍马,令回雒城。魏延曰:“此人不可放回。若脱身一去,不复来矣。” 玄德曰:“吾以仁义待人,人不负我。” 却说泠苞得回雒城,见刘璝、张任,不说捉去放回,只说:“被我杀了十 余人,夺得马匹逃回。”刘璝忙遣人往成都求救。刘璋听知折了邓贤,大惊, 慌忙聚众商议。长子刘循进曰:“儿愿领兵前去守雒城。”璋曰:“既吾儿肯去, 当遣谁人为辅?”一人出曰:“某愿往”璋视之,乃舅氏吴懿也。璋曰:“得尊 舅去最好。谁可为副将?”吴懿保吴兰、雷铜二人为副将,点二万军马来到雒城。 刘璝、张任接着,具言前事。吴懿曰:“兵临城下,难以拒敌,汝等有何高见?” 泠苞曰:“此间一带,正靠涪江,江水大急;前面寨占山脚,其形最低。某乞五 千军,各带锹锄前去,决涪江之水,可尽淹死刘备之兵也。”吴懿从其计,即令 泠苞前往决水,吴兰、雷铜引兵接应。泠苞领命,自去准备决水器械。 却说玄德令黄忠、魏延各守一寨,自回涪城,与军师庞统商议。细作报说: “东吴孙权遣人结好东川张鲁,将欲来攻葭萌关。”玄德惊曰:“若葭萌关有失, 截断后路,吾进退不得,当如之何?”庞统谓孟达曰:“公乃蜀中人,多知地理, 去守葭萌关如何?”达曰:“某保一人与某同去守关,万无一失。”玄德问何人。 达曰:“此人曾在荆州刘表部下为中郎将,乃南郡枝江人,姓霍,名峻,字仲邈。” 玄德大喜,即时遣孟达、霍峻守葭萌关去了。 庞统退归馆舍,门吏忽报:“有客特来相访。”统出迎接,见其人身长八尺, 形貌甚伟;头发截短,披于颈上;衣服不甚齐整。统问曰:“先生何人也?”其 人不答,径登堂仰卧床上。统甚疑之。再三请问。其人曰:“且消停,吾当与汝 说知天下大事。”统闻之愈疑,命左右进酒食。其人起而便食,并无谦逊;饮食 甚多,食罢又睡。统疑惑不定,使人请法正视之,恐是细作。法正慌忙到来。统 出迎接,谓正曰:“有一人如此如此。”法正曰:“莫非彭永言乎?”升阶视之。 其人跃起曰:“孝直别来无恙!”正是:只为川人逢旧识,遂令涪水息洪流。毕 竟此人是谁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法正与那人相见,各抚掌而笑。庞统问之。正曰:“此公乃广汉人,姓 彭,名羕,字永言,蜀中豪杰也。因直言触忤刘璋,被璋髡钳为徒隶,因此短发。” 统乃以宾礼待之,问羕从何而来。羕曰:“吾特来救汝数万人性命,见刘将军方 可说。”法正忙报玄德。玄德亲自谒见,请问其故。羕曰:“将军有多少军马在 前寨?”玄德实告:“有魏延、黄忠在彼。”羕曰:“为将之道,岂可不知地理 乎?前寨紧靠涪江,若决动江水,前后以兵塞之,一人无可逃也。”玄德大悟。 彭羕曰:“罡星在西方,太白临于此地,当有不吉之事,切宜慎之。”玄德即拜 彭羕为幕宾,使人密报魏延、黄忠,教朝暮用心巡警,以防决水。黄忠、魏延商 议:二人各轮一日,如遇敌军到来,互相通报。 却说泠苞见当夜风雨大作,引了五千军,径循江边而进,安排决江。只听得 后面喊声乱起,泠苞知有准备,急急回军。前面魏延引军赶来,川兵自相践踏。 泠苞正奔走间,撞着魏延。交马不数合,被魏延活捉去了。比及吴兰、雷铜来接 应时,又被黄忠一军杀退。魏延解泠苞到涪关。玄德责之曰:“吾以仁义相待, 放汝回去,何敢背我!今次难饶!”将泠苞推出斩之,重赏魏延。玄德设宴管待 彭羕,忽报:荆州诸葛亮军师特遣马良奉书至此。玄德召入问之。马良礼毕曰: “荆州平安,不劳主公忧念。”遂呈上军师书信。玄德拆书观之,略云: “亮夜算太乙数,今年岁次癸巳,罡星在西方;又观乾象,太白临于雒城之 分:主将帅身上多凶少吉。切宜谨慎。” 玄德看了书,便教马良先回。玄德曰:“吾将回荆州,去论此事。”庞统暗 思:“孔明怕我取了西川,成了功,故意将此书相阻耳。”乃对玄德曰:“统亦 算太乙数,已知罡星在西,应主公合得西川,别不主凶事。统亦占天文,见太白 临于雒城,先斩蜀将泠苞,已应凶兆矣。主公不可疑心,可急进兵。” 玄德见庞统再三催促,乃引军前进。黄忠同魏延接入寨去。庞统问法正曰: “前至雒城,有多少路?”法正画地作图。玄德取张松所遗图本对之,并无差错。 法正言:“山北有条大路,正取雒城东门;山南有条小路,却取雒城西门:两条 路皆可进兵。”庞统谓玄德曰:“统令魏延为先锋,取南小路而进;主公令黄忠 作先锋,从山北大路而进:并到雒城取齐。”玄德曰:“吾自幼熟于弓马,多行 小路。军师可从大路去取东门,吾取西门。”庞统曰:“大路必有军邀拦,主公 引兵当之。统取小路。”玄德曰:“军师不可。吾夜梦一神人,手执铁棒击吾右 臂,觉来犹自臂疼。此行莫非不佳。”庞统曰:“壮士临阵,不死带伤,理之自 然也。何故以梦寐之事疑心乎?”玄德曰:“吾所疑者,孔明之书也。军师还守 涪关,如何?”庞统大笑曰:“主公被孔明所惑矣:彼不欲令统独成大功,故作 此言以疑主公之心。心疑则致梦,何凶之有?统肝脑涂地,方称本心。主公再勿 多言,来早准行。”当日传下号令,军士五更造饭,平明上马。黄忠、魏延领军 先行。玄德再与庞统约会,忽坐下马眼生前失,把庞统掀将下来。玄德跳下马, 自来笼住那马。玄德曰:“军师何故乘此劣马?”庞统曰:“此马乘久,不曾如 此。”玄德曰:“临阵眼生,误人性命。吾所骑白马,性极驯熟,军师可骑,万 无一失。劣马吾自乘之。”遂与庞统更换所骑之马。庞统谢曰:“深感主公厚恩, 虽万死亦不能报也。”遂各上马取路而进。玄德见庞统去了,心中甚觉不快,怏 怏而行。 却说雒城中吴懿、刘璝听知折了泠苞,遂与众商议。张任曰:“城东南山 僻有一条小路,最为要紧,某自引一军守之。诸公紧守雒城,勿得有失。”忽报 汉兵分两路前来攻城。张任急引三千军,先来抄小路埋伏。见魏延兵过,张任教 尽放过去,休得惊动。后见庞统军来,张任军士遥指军中大将:“骑白马者必是 刘备。”张任大喜,传令教如此如此。 却说庞统迤逦前进,抬头见两山逼窄,树木丛杂;又值夏末秋初,枝叶茂盛。 庞统心下甚疑,勒住马问:“此处是何地?”数内有新降军士,指道:“此处地 名落凤坡。”庞统惊曰:“吾道号凤雏,此处名落凤坡,不利于吾。”令后军疾 退。只听山坡前一声炮响,箭如飞蝗,只望骑白马者射来。可怜庞统竟死于乱箭 之下。时年止三十六岁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古岘相连紫翠堆,士元有宅傍山隈。儿童惯识呼鸠曲,闾巷曾闻展骥才。 预计三分平刻削,长驱万里独徘徊。谁知天狗流星坠,不使将军衣锦回。” 先是东南有童谣云: “一凤并一龙,相将到蜀中。才到半路里,凤死落坡东。风送雨,雨随风, 隆汉兴时蜀道通,蜀道通时只有龙。” 当日张任射死庞统,汉军拥塞,进退不得,死者大半。前军飞报魏延。魏延 忙勒兵欲回,奈山路逼窄,厮杀不得。又被张任截断归路,在高阜处用强弓硬弩 射来。魏延心慌。有新降蜀兵曰:“不如杀奔雒城下,取大路而进。”延从其言, 当先开路,杀奔雒城来。尘埃起处,前面一军杀至,乃雒城守将吴兰、雷铜也; 后面张任引兵追来:前后夹攻,把魏延围在垓心。魏延死战不能得脱。但见吴兰、 雷铜后军自乱,二将急回马去救。魏延乘势赶去,当先一将,舞刀拍马,大叫: “文长,吾特来救汝!”视之,乃老将黄忠也。两下夹攻,杀败吴、雷二将,直 冲至雒城之下。刘璝引兵杀出,却得玄德在后当住接应。黄忠、魏延翻身便回。 玄德军马比及奔到寨中,张任军马又从小路里截出。刘璝、吴兰、雷铜当先赶 来。玄德守不住二寨,且战且走,奔回涪关。蜀兵得胜,迤逦追赶。玄德人困马 乏,那里有心厮杀,且只顾奔走。将近涪关,张任一军追赶至紧。幸得左边刘封, 右边关平,二将领三万生力军截出,杀退张任;还赶二十里,夺回战马极多。 玄德一行军马,再入涪关,问庞统消息。有落凤坡逃得性命的军士,报说: “军师连人带马,被乱箭射死于坡前。”玄德闻言,望西痛哭不已,遥为招魂设 祭。诸将皆哭。黄忠曰:“今番折了庞统军师,张任必然来攻打涪关,如之奈何? 不若差人往荆州,请诸葛军师来商议收川之计。”正说之间,人报张任引军直临 城下搦战。黄忠、魏延皆要出战。玄德曰:“锐气新挫,宜坚守以待军师来到。” 黄忠、魏延领命,只谨守城池。玄德写一封书,教关平分付:“你与我往荆州请 军师去。”关平领了书,星夜往荆州来。玄德自守涪关,并不出战。 却说孔明在荆州,时当七夕佳节,大会众官夜宴,共说收川之事。只见正西 上一星,其大如斗,从天坠下,流光四散。孔明失惊,掷杯于地,掩面哭曰: “哀哉!痛哉”众官慌问其故。孔明曰:“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,不利于军 师;天狗犯于吾军,太白临于雒城,已拜书主公,教谨防之。谁想今夕西方星坠, 庞士元命必休矣!”言罢,大哭曰:“今吾主丧一臂矣!”众官皆惊,未信其言。 孔明曰:“数日之内,必有消息。”是夕酒不尽欢而散。 数日之后,孔明与云长等正坐间,人报关平到,众官皆惊。关平入,呈上玄 德书信。孔明视之,内言:“本年七月初七日,庞军师被张任在落凤坡前箭射身 故。”孔明大哭,众官无不垂泪。孔明曰:“既主公在涪关进退两难之际,亮不 得不去。”云长曰:“军师去,谁人保守荆州?荆州乃重地,干系非轻。”孔明 曰:“主公书中虽不明言其人,吾已知其意了。”乃将玄德书与众官看曰:“主 公书中,把荆州托在吾身上,教我自量才委用。虽然如此,今教关平赍书前来, 其意欲云长公当此重任。云长想桃园结义之情,可竭力保守此地,责任非轻,公 宜勉之。”云长更不推辞,慨然领诺。孔明设宴,交割印绶。云长双手来接。孔 明擎着印曰:“这干系都在将军身上。”云长曰:“大丈夫既领重任,除死方休。” 孔明见云长说个“死”字,心中不悦;欲待不与,其言已出。孔明曰:“倘曹操 引兵来到,当如之何?”云长曰:“以力拒之。”孔明又曰:“倘曹操、孙权, 齐起兵来,如之奈何?”云长曰:“分兵拒之。”孔明曰:“若如此,荆州危矣。 吾有八个字,将军牢记,可保守荆州。”云长问:“那八个字?”孔明曰:“北 拒曹操,东和孙权。”云长曰:“军师之言,当铭肺腑。” 孔明遂与了印绶,令文官马良、伊籍、向朗、糜竺,武将糜芳、廖化、关平、 周仓,一班儿辅佐云长,同守荆州。一面亲自统兵入川。先拨精兵一万,教张飞 部领,取大路杀奔巴州、雒城之西,先到者为头功。又拨一枝兵,教赵云为先锋, 溯江而上,会于雒城。孔明随后引简雍、蒋琬等起行。那蒋琬字公琰,零陵湘乡 人也,乃荆襄名士,现为书记。 当日孔明引兵一万五千,与张飞同日起行。张飞临行时,孔明嘱付曰:“西 川豪杰甚多,不可轻敌。于路戒约三军,勿得掳掠百姓,以失民心。所到之处, 并宜存恤,勿得恣逞鞭挞士卒。望将军早会雒城,不可有误。” 张飞欣然领诺,上马而去。迤逦前行,所到之处,但降者秋毫无犯。径取汉 川路,前至巴郡。细作回报:“巴郡太守严颜,乃蜀中名将,年纪虽高,精力未 衰,善开硬弓,使大刀,有万夫不当之勇:据住城郭,不竖降旗。”张飞教离城 十里下寨,差人入城去:“说与老匹夫,早早来降,饶你满城百姓性命;若不归 顺,即踏平城郭,老幼不留!” 却说严颜在巴郡,闻刘璋差法正请玄德入川,拊心而叹曰:“此所谓独坐穷 山,引虎自卫者也!”后闻玄德据住涪关,大怒,屡欲提兵往战,又恐这条路上 有兵来。当日闻知张飞兵到,便点起本部五六千人马,准备迎敌。或献计曰: “张飞在当阳长坂,一声喝退曹兵百万之众。曹操亦闻风而避之,不可轻敌。今 只宜深沟高垒,坚守不出。彼军无粮,不过一月,自然退去。更兼张飞性如烈火, 专要鞭挞士卒;如不与战,必怒;怒则必以暴厉之气,待其军士:军心一变,乘 势击之,张飞可擒也。”严颜从其言,教军士尽数上城守护。忽见一个军士,大 叫:“开门!”严颜教放入问之。那军士告说是张将军差来的,把张飞言语依直 便说。严颜大怒,骂:“匹夫怎敢无礼!吾严将军岂降贼者乎!借你口说与张飞!” 唤武士把军人割下耳鼻,却放回寨。 军人回见张飞,哭告严颜如此毁骂。张飞大怒,咬牙睁目,披挂上马,引数 百骑来巴郡城下搦战。城上众军百般痛骂。张飞性急,几番杀到吊桥,要过护城 河,又被乱箭射回。到晚全无一个人出,张飞忍一肚气还寨。次日早晨,又引军 去搦战。那严颜在城敌楼上,一箭射中张飞头盔。飞指而恨曰:“若拿住你这老 匹夫,我亲自食你肉!”到晚又空回。第三日,张飞引了军,沿城去骂。原来那 座城子是个山城,周围都是乱山,张飞自乘马登山,下视城中。见军士尽皆披挂, 分列队伍,伏在城中,只是不出;又见民夫来来往往,搬砖运石,相助守城。张 飞教马军下马,步军皆坐,引他出敌,并无动静。又骂了一日,依旧空回。张飞 在寨中,自思:“终日叫骂,彼只不出,如之奈何?”猛然思得一计,教众军不 要前去搦战,都结束了在寨中等候;却只教三五十个军士,直去城下叫骂。引严 颜军出来,便与厮杀。张飞磨拳擦掌,只等敌军来。小军连骂了三日,全然不出。 张飞眉头一纵,又生一计,传令教军士四散砍打柴草,寻觅路径,不来搦战。严 颜在城中,连日不见张飞动静,心中疑惑,着十数个小军,扮作张飞砍柴的军, 潜地出城,杂在军内,入山中探听。 当日诸军回寨。张飞坐在寨中,顿足大骂:“严颜老匹夫!枉气杀我!”只 见帐前三四个人说道:“将军不须心焦:这几日打探得一条小路,可以偷过巴郡。” 张飞故意大叫曰:“既有这个去处,何不早来说?”众应曰:“这几日却才哨探 得出。”张飞曰:“事不宜迟,只今二更造饭,趁三更明月,拔寨都起,人衔枚, 马去铃,悄悄而行。我自前面开路,汝等依次而行。”传了令便满寨告报。 探细的军听得这个消息,尽回城中来,报与严颜。颜大喜曰:“我算定这匹 夫忍耐不得。你偷小路过去,须是粮草辎重在后;我截住后路,你如何得过?好 无谋匹夫,中我之计!”即时传令,教军士准备赴敌:“今夜二更也造饭,三更 出城,伏于树木丛杂去处。只等张飞过咽喉小路去了,车仗来时,只听鼓响,一 齐杀出。”传了号令,看看近夜,严颜全军尽皆饱食,披挂停当,悄悄出城,四 散伏住,只听鼓响:严颜自引十数裨将,下马伏于林中。约三更后,遥望见张飞 亲自在前,横矛纵马,悄悄引军前进。去不得三四里,背后车仗人马、陆续进发。 严颜看得分晓,一齐擂鼓,四下伏兵尽起。正来抢夺车仗、背后一声锣响,一彪 军掩到,大喝:“老贼休走!我等的你恰好!”严颜猛回头看时,为首一员大将, 豹头环眼,燕颌虎须,使丈八矛,骑深乌马:乃是张飞。四下里锣声大震,众军 杀来。严颜见了张飞,举手无措,交马战不十合,张飞卖个破绽,严颜一刀砍来, 张飞闪过,撞将入去,扯住严颜勒甲绦,生擒过来,掷于地下;众军向前,用索 绑缚住了。原来先过去的是假张飞。料道严颜击鼓为号,张飞却教鸣金为号:金 响诸军齐到。川兵大半弃甲倒戈而降。 张飞杀到巴郡城下,后军已自入城。张飞叫休杀百姓,出榜安民。群刀手把 严颜推至。飞坐于厅上,严颜不肯下跪。飞怒目咬牙大叱曰:“大将到此,何为 不降,而敢拒敌?”严颜全无惧色,回叱飞曰:“汝等无义,侵我州郡!但有断 头将军,无降将军!”飞大怒,喝左右斩来。严颜喝曰:“贼匹夫!砍头便砍, 何怒也?”张飞见严颜声音雄壮,面不改色,乃回嗔作喜,下阶喝退左右,亲解 其缚,取衣衣之,扶在正中高坐,低头便拜曰:“适来言语冒渎,幸勿见责。吾 素知老将军乃豪杰之士也。”严颜感其恩义,乃降。后人有诗赞严颜曰: “白发居西蜀,清名震大邦。忠心如皎月,浩气卷长江。宁可断头死,安能 屈膝降?巴州年老将,天下更无双。” 又有赞张飞诗曰: “生获严颜勇绝伦,惟凭义气服军民。至今庙貌留巴蜀,社酒鸡豚日日春。” 张飞请问入川之计。严颜曰:“败军之将,荷蒙厚恩,无可以报,愿施犬马 之劳,不须张弓只箭,径取成都。”正是:只因一将倾心后,致使连城唾手降。 未知其计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张飞问计于严颜,颜曰:“从此取雒城,凡守御关隘,都是老夫所管, 官军皆出于掌握之中。今感将军之恩,无可以报,老夫当为前部,所到之处,尽 皆唤出拜降。”张飞称谢不已。于是严颜为前部,张飞领军随后。凡到之处,尽 是严颜所管,都唤出投降。有迟疑未决者,颜曰:“我尚且投降,何况汝乎?” 自是望风归顺,并不曾厮杀一场。 却说孔明已将起程日期申报玄德,教都会聚雒城。玄德与众官商议:“今孔 明、翼德分两路取川,会于雒城,同入成都。水陆舟车,已于七月二十日起程, 此时将及待到。今我等便可进兵。”黄忠曰:“张任每日来搦战,见城中不出, 彼军懈怠,不做准备,今日夜间分兵劫寨,胜如白昼厮杀。”玄德从之,教黄忠 引兵取左,魏延引兵取右,玄德取中路。当夜二更,三路军马齐发。张任果然不 做准备。汉军拥入大寨,放起火来,烈焰腾空。蜀兵奔走,连夜直赶到雒城,城 中兵接应入去。玄德还中路下寨;次日,引兵直到雒城,围住攻打。张任按兵不 出。攻到第四日,玄德自提一军攻打西门,令黄忠、魏延在东门攻打,留南门北 门放军行走。原来南门一带都是山路,北门有涪水:因此不围。张任望见玄德在 西门,骑马往来,指挥打城,从辰至未,人马渐渐力乏。张任教吴兰、雷铜二将 引兵出北门,转东门,敌黄忠、魏延;自己却引军出南门,转西门,单迎玄德。 城内尽拨民兵上城,擂鼓助喊。 却说玄德见红日平西,教后军先退。军士方回身,城上一片声喊起,南门内 军马突出。张任径来军中捉玄德,玄德军中大乱。黄忠、魏延又被吴兰、雷铜敌 住。两下不能相顾。玄德敌不住张任,拨马往山僻小路而走。张任从背后追来, 看看赶上。玄德独自一人一马。张任引数骑赶来。玄德正望前尽力加鞭而行,忽 山路一军冲来。玄德马上叫苦曰:“前有伏兵,后有追兵,天亡我也!”只见来 军当头一员大将,乃是张飞。原来张飞与严颜正从那条路上来,望见尘埃起,知 与川兵交战。张飞当先而来,正撞着张任,便就交马。战到十余合,背后严颜引 兵大进。张任火速回身。张飞直赶到城下。张任退入城,拽起吊桥。 张飞回见玄德曰:“军师溯江而来,尚且未到,反被我夺了头功。”玄德曰: “山路险阻,如何无军阻当,长驱大进,先到于此?”张飞曰:“于路关隘四十 五处,皆出老将严颜之功,因此于路并不曾费分毫之力。”遂把义释严颜之事, 从头说了一遍,引严颜见玄德。玄德谢曰:“若非老将军,吾弟安能到此?”即 脱身上黄金锁子甲以赐之。严颜拜谢。正待安排宴饮,忽闻哨马回报:“黄忠、 魏延和川将吴兰、雷铜交锋,城中吴懿、刘璝又引兵助战,两下夹攻,我军抵 敌不住,魏、黄二将败阵投东去了。”张飞听得,便请玄德分兵两路,杀去救援。 于是张飞在左,玄德在右,杀奔前来。吴懿、刘璝见后面喊声起,慌退入城中。 吴兰、雷铜只顾引兵追赶黄忠、魏延,却被玄德、张飞截住归路。黄忠、魏延又 回马转攻。吴兰、雷铜料敌不住,只得将本部军马前来投降。玄德准其降,收兵 近城下寨。 却说张任失了二将,心中忧虑。吴懿、刘璝曰:“兵势甚危,不决一死战, 如何得兵退?一面差人去成都见主公告急,一面用计敌之。”张任曰:“吾来日 领一军搦战,诈败,引转城北;城内再以一军冲出,截断其中:可获胜也。”吴 懿曰:“刘将军相辅公子守城,我引兵冲出助战。”约会已定。次日,张任引数 千人马,摇旗呐喊,出城搦战。张飞上马出迎,更不打话,与张任交锋。战不十 余合,张任诈败,绕城而走。张飞尽力追之。吴懿一军截住,张任引军复回,把 张飞围在垓心,进退不得。正没奈何,只见一队军从江边杀出。当先一员大将, 挺枪跃马,与吴懿交锋;只一合,生擒吴懿,战退敌军,救出张飞。视之,乃赵 云也。飞问:“军师何在?”云曰:“军师已至,想此时已与主公相见了也。” 二人擒吴懿回寨。张任自退入东门去了。 张飞、赵云回寨中,见孔明、简雍、蒋琬已在帐中。飞下马来参军师。孔明 惊问曰:“如何得先到?”玄德具述义释严颜之事。孔明贺曰:“张将军能用谋, 皆主公之洪福也。”赵云解吴懿见玄德。玄德曰:“汝降否?”吴懿曰:“我既 被捉,如何不降?”玄德大喜,亲解其缚。孔明问:“城中有几人守城?”吴懿 曰:“有刘季玉之子刘循,辅将刘璝、张任。刘璝不打紧;张任乃蜀郡人, 极有胆略,不可轻敌。”孔明曰:“先捉张任,然后取雒城。”问:“城东这座 桥名为何桥?”吴懿曰:“金雁桥。”孔明遂乘马至桥边,绕河看了一遍,回到 寨中,唤黄忠、魏延听令曰:“离金雁桥南五六里,两岸都是芦苇蒹葭,可以埋 伏。魏延引一千枪手伏于左,单戳马上将;黄忠引一千刀手伏于右,单砍坐下马。 杀散彼军,张任必投山东小路而来。张翼德引一千军伏在那里,就彼处擒之。” 又唤赵云伏于金雁桥北:“待我引张任过桥,你便将桥拆断,却勒兵于桥北,遥 为之势,使张任不敢望北走,退投南去,却好中计。”调遣已定,军师自去诱敌。 却说刘璋差卓膺、张翼二将,前至雒城助战。张任教张翼与刘璝守城,自 与卓膺为前后二队,任为前队,膺为后队,出城退敌。孔明引一队不整不齐军, 过金雁桥来,与张任对阵。孔明乘四轮车,纶巾羽扇而出,两边百余骑簇捧,遥 指张任曰:“曹操以百万之众,闻吾之名,望风而走;今汝何人,敢不投降?” 张任看见孔明军伍不齐,在马上冷笑曰:“人说诸葛亮用兵如神,原来有名无实!” 把枪一招,大小军校齐杀过来。孔明弃了四轮车,上马退走过桥。张任从背后赶 来。过了金雁桥,见玄德军在左,严颜军在右,冲杀将来。张任知是计,急回军 时,桥已拆断了;欲投北去,只见赵云一军隔岸摆开,遂不敢投北,径往南绕河 而走。走不到五七里,早到芦苇丛杂处。魏延一军从芦中忽起,都用长枪乱戳。 黄忠一军伏在芦苇里,用长刀只剁马蹄。马军尽倒,皆被执缚,步军那里敢来? 张任引数十骑望山路而走,正撞着张飞。张任方欲退走,张飞大喝一声,众军齐 上,将张任活捉了。原来卓膺见张任中计,已投赵云军前降了,一发都到大寨。 玄德赏了卓膺。张飞解张任至。孔明亦坐于帐中。玄德谓张任曰:“蜀中诸将, 望风而降,汝何不早投降?”张任睁目怒叫曰:“忠臣岂肯事二主乎?”玄德曰: “汝不识天时耳。降即免死。”任曰:“今日便降,久后也不降!可速杀我!” 玄德不忍杀之。张任厉声高骂。孔明命斩之以全其名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烈士岂甘从二主,张君忠勇死犹生。高明正似天边月,夜夜流光照雒城。” 玄德感叹不已,令收其尸首,葬于金雁桥侧,以表其忠。 次日,令严颜、吴懿等一班蜀中降将为前部。直至雒城,大叫:“早开门受 降,免一城生灵受苦!”刘璝在城上大骂。严颜方待取箭射之,忽见城上一将, 拔剑砍翻刘璝,开门投降。玄德军马入雒城,刘循开西门走脱,投成都去了。 玄德出榜安民。杀刘璝者,乃武阳人张翼也。玄德得了雒城,重赏诸将。孔明 曰:“雒城已破,成都只在目前;惟恐外州郡不宁,可令张翼、吴懿引赵云抚外 水江阳、犍为等处所属州郡,令严颜、卓膺引张飞抚巴西德阳所属州郡,就委官 按治平靖,即勒兵回成都取齐。”张飞、赵云领命,各自引兵去了。孔明问: “前去有何处关隘?”蜀中降将曰:“止绵竹有重兵守御;若得绵竹,成都唾手 可得。”孔明便商议进兵。法正曰:“雒城既破,蜀中危矣。主公欲以仁义服众, 且勿进兵。某作一书上刘璋,陈说利害,璋自然降矣。”孔明曰:“孝直之言最 善。”便令写书遣人径往成都。 却说刘循逃回见父,说雒城已陷,刘璋慌聚众官商议。从事郑度献策曰: “今刘备虽攻城夺地,然兵不甚多,士众未附,野谷是资,军无辎重。不如尽驱 巴西梓潼民,过涪水以西。其仓廪野谷,尽皆烧除,深沟高垒,静以待之。彼至 请战,勿许。久无所资,不过百日,彼兵自走。我乘虚击之,备可擒也。”刘璋 曰:“不然。吾闻拒敌以安民,未闻动民以备敌也。此言非保全之计。”正议间, 人报法正有书至。刘璋唤入。呈上书。璋拆开视之。其略曰: “昨蒙遣差结好荆州,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,以致如此。今荆州眷念旧情, 不忘族谊。主公若得幡然归顺,量不薄待。望三思裁示。” 刘璋大怒,扯毁其书,大骂:“法正卖主求荣,忘恩背义之贼!”逐其使者 出城。即时遣妻弟费观,提兵前去守把绵竹。费观举保南阳人姓李,名严,字正 方,一同领兵。当下费观、李严点三万军来守绵竹。益州太守董和,字幼宰,南 郡枝江人也,上书与刘璋,请往汉中借兵。璋曰:“张鲁与吾世仇,安肯相救?” 和曰:“虽然与我有仇,刘备军在雒城,势在危急,唇亡则齿寒,若以利害说之, 必然肯从。”璋乃修书遣使前赴汉中。 却说马超自兵败入羌,二载有余,结好羌兵,攻拔陇西州郡。所到之处,尽 皆归降;惟冀城攻打不下。刺史韦康,累遣人求救于夏侯渊。渊不得曹操言语, 未敢动兵。韦康见救兵不来,与众商议:“不如投降马超。”参军杨阜哭谏曰: “超等叛君之徒,岂可降之?”康曰:“事势至此,不降何待?”阜苦谏不从。 韦康大开城门,投拜马超。超大怒曰:“汝今事急请降,非真心也!”将韦康四 十余口尽斩之,不留一人。有人言:“杨阜劝韦康休降,可斩之。”超曰:“此 人守义,不可斩也。”复用杨阜为参军。阜荐梁宽、赵衢二人,超尽用为军官。 杨阜告马超曰:阜妻死于临洮,乞告两个月假,归葬其妻便回。马超从之。 杨阜过历城,来见抚彝将军姜叙。叙与阜是姑表兄弟:叙之母是阜之姑,时 年已八十二。当日,杨阜入姜叙内宅,拜见其姑,哭告曰:“阜守城不能保,主 亡不能死,愧无面目见姑。马超叛君,妄杀郡守,一州士民,无不恨之。今吾兄 坐据历城,竟无讨贼之心,此岂人臣之理乎?”言罢,泪流出血。叙母闻言,唤 姜叙入,责之曰:“韦使君遇害,亦尔之罪也。”又谓阜曰:“汝既降人,且食 其禄,何故又兴心讨之?”阜曰:“吾从贼者,欲留残生,与主报冤也。”叙曰: “马超英勇,急难图之。”阜曰:“有勇无谋,易图也。吾已暗约下梁宽、赵衢。 兄若肯兴兵,二人必为内应。”叙母曰:“汝不早图,更待何时,谁不有死,死 于忠义,死得其所也。勿以我为念。汝若不听义山之言,吾当先死,以绝汝念。” 叙乃与统兵校尉尹奉、赵昂商议。原来赵昂之子赵月,现随马超为裨将。赵 昂当日应允,归见其妻王氏曰:“吾今日与姜叙、杨阜、尹奉一处商议,欲报韦 康之仇。吾想子赵月现随马超,今若兴兵,超必先杀吾子,奈何?”其妻厉声曰: “雪君父之大耻,虽丧身亦不惜,何况一子乎!君若顾子而不行,吾当先死矣!” 赵昂乃决。次日一同起兵。姜叙、杨阜屯历城,尹奉、赵昂屯祁山。王氏乃尽将 首饰资帛,亲自往祁山军中,赏劳军士,以励其众。 马超闻姜叙、杨阜会合尹奉、赵昂举事,大怒,即将赵月斩之;令庞德、马 岱尽起军马,杀奔历城来。姜叙、杨阜引兵出。两阵圆处,杨阜、姜叙衣白袍而 出,大骂曰:“叛君无义之贼!”马超大怒,冲将过来,两军混战。姜叙、杨卓 如何抵得马超,大败而走。马超驱兵赶来。背后喊声起处,尹奉、赵昂杀来。超 急回时,两下夹攻,首尾不能相顾。正斗间,刺斜里大队军马杀来。原来是夏侯 渊得了曹操军令,正领军来破马超。超如何当得三路军马,大败奔回。走了一夜, 比及平明,到得翼城叫门时,城上乱箭射下。梁宽、赵衢立在城上,大骂马超; 将马超妻杨氏从城上一刀砍了,撇下尸首来;又将马超幼子三人,并至亲十余口, 都从城上一刀一个,剁将下来。超气噎塞胸,几乎坠下马来。背后夏侯渊引兵追 赶。超见势大,不取恋战,与庞德、马岱杀开一条路走。前面又撞见姜叙、杨阜, 杀了一阵;冲得过去,又撞着尹奉、赵昂,杀了一阵;零零落落,剩得五六十骑, 连夜奔走,四更前后,走到历城下,守门者只道姜叙兵回,大开门接入。超从城 南门边杀起,尽洗城中百姓。至姜叙宅,拿出老母。母全无惧色,指马超而大骂。 超大怒,自取剑杀之。尹奉、赵昂全家老幼,亦尽被马超所杀。昂妻王氏因在军 中,得免于难。次日,夏侯渊大军至,马超弃城杀出,望西而逃。行不得二十里, 前面一军摆开,为首的是杨阜。超切齿而恨,拍马挺枪刺之。阜宗弟七人,一齐 来助战。马岱、庞德敌住后军。宗弟七人,皆被马超杀死。阜身中五枪,犹然死 战。后面夏侯渊大军赶来,马超遂走。只有庞德、马岱五七骑后随而去。夏侯渊 自行安抚陇西诸州人民,令姜叙等各各分守,用车载杨阜赴许都,见曹操。操封 阜为关内侯。阜辞曰:“阜无捍难之功,又无死难之节,于法当诛,何颜受职?” 操嘉之,卒与之爵。 却说马超与庞德、马岱商议,径往汉中投张鲁。张鲁大喜,以为得马超,则 西可以吞益州,东可以拒曹操,乃商议欲以女招超为婿。大将杨柏谏曰:“马超 妻子遭惨祸,皆超之贻害也。主公岂可以女与之?”鲁从其言,遂罢招婿之议。 或以杨柏之言,告知马超。超大怒,有杀杨柏之意。杨柏知之,与兄杨松商议, 亦有图马超之心。正值刘璋遣使求救于张鲁,鲁不从。忽报刘璋又遣黄权到。权 先来见杨松,说:“东西两川,实为唇齿;西川若破,东川亦难保矣。今若肯相 救,当以二十州相酬。”松大喜,即引黄权来见张鲁,说唇齿利害,更以二十州 相谢。鲁喜其利,从之。巴西阎圃谏曰:“刘璋与主公世仇,今事急求救,诈许 割地,不可从也。”忽阶下一人进曰:“某虽不才,愿乞一旅之师,生擒刘备。 务要割地以还。”正是:方看真主来西蜀,又见精兵出汉中。未知其人是谁,且 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孙权要索荆州。张昭献计曰:“刘备所倚仗者,诸葛亮耳。其兄诸葛瑾 今仕于吴,何不将瑾老小执下,使瑾入川告其弟,令劝刘备交割荆州:‘如其不 还,必累及我老小。’亮念同胞之情,必然应允。”权曰:“诸葛瑾乃诚实君子, 安忍拘其老小?”昭曰:“明教知是计策,自然放心。”权从之,召诸葛瑾老小, 虚监在府;一面修书,打发诸葛瑾往西川去。不数日,早到成都,先使人报知玄 德。玄德问孔明曰:“令兄此来为何?”孔明曰:“来索荆州耳。”玄德曰: “何以答之?”孔明曰:“只须如此如此。” 计会已定,孔明出郭接瑾。不到私宅,径入宾馆。参拜毕,瑾放声大哭。亮 曰:“兄长有事但说。何故发哀?”瑾曰:“吾一家老小休矣!”亮曰:“莫非 为不还荆州乎?因弟之故,执下兄长老小,弟心何安?兄休忧虑,弟自有计还荆 州便了。”瑾大喜,即同孔明入见玄德,呈上孙权书。玄德看了,怒曰:“孙权 既以妹嫁我,却乘我不在荆州,竟将妹子潜地取去,情理难容!我正要大起川兵, 杀下江南,报我之恨,却还想来索荆州乎!”孔明哭拜于地,曰:“吴侯执下亮 兄长老小,倘若不还,吾兄将全家被戮。兄死,亮岂能独生?望主公看亮之面, 将荆州还了东吴,全亮兄弟之情!”玄德再三不肯,孔明只是哭求。玄德徐徐曰: “既如此,看军师面,分荆州一半还之:将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与他。”亮曰: “既蒙见允,便可写书与云长令交割三郡。”玄德曰:“子瑜到彼,须用善言求 吾弟。吾弟性如烈火,吾尚惧之。切宜仔细。” 瑾求了书,辞了玄德,别了孔明,登途径到荆州。云长请入中堂,宾主相叙。 瑾出玄德书曰:“皇叔许先以三郡还东吴,望将军即日交割,令瑾好回见吾主。” 云长变色曰:“吾与吾兄桃园结义,誓共匡扶汉室。荆州本大汉疆土,岂得妄以 尺寸与人?‘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’。虽吾兄有书来,我却只不还。”瑾曰: “今吴侯执下瑾老小,若不得荆州,必将被诛。望将军怜之!”云长曰:“此是 吴侯谲计,如何瞒得我过!”瑾曰:“将军何太无面目?”云长执剑在手曰: “休再言!此剑上并无面目!”关平告曰:“军师面上不好看,望父亲息怒。” 云长曰:“不看军师面上,教你回不得东吴!” 瑾满面羞惭,急辞下船,再往西川见孔明。孔明已自出巡去了。瑾只得再见 玄德,哭告云长欲杀之事。玄德曰:“吾弟性急,极难与言。子瑜可暂回,容吾 取了东川、汉中诸郡,调云长往守之,那时方得交付荆州。”瑾不得已,只得回 东吴见孙权,具言前事。孙权大怒曰:“子瑜此去,反覆奔走,莫非皆是诸葛亮 之计?”瑾曰:“非也。吾弟亦哭告玄德,方许将三郡先还,又无奈云长恃顽不 肯,”孙权曰:“既刘备有先还三郡之言,便可差官前去长沙、零陵、桂阳三郡 赴任,且看如何。”瑾曰:“主公所言极善。”权乃令瑾取回老小,一面差官往 三郡赴任。不一日,三郡差去官吏,尽被逐回,告孙权曰:“关云长不肯相容, 连夜被逐回吴。迟后者便要杀。”孙权大怒,差人召鲁肃责之曰:“子敬昔为刘 备作保,借吾荆州;今刘备已得西川,不肯归还,子敬岂得坐视?”肃曰:“肃 已思得一计,正欲告主公。”权问:“何计?”肃曰:“今屯兵于陆口,使人请 关云长赴会。若云长肯来,以善言说之;如其不从,伏下刀斧手杀之。如彼不肯 来,随即进兵,与决胜负,夺取荆州便了。”孙权曰:“正合吾意。可即行之。” 阐泽进曰:“不可,关云长乃世之虎将,非等闲可及。恐事不谐,反遭其害。” 孙权怒曰:“若如此,荆州何日可得!”便命鲁肃速行此计。肃乃辞孙权,至陆 口,召吕蒙、甘宁商议,设宴于陆口寨外临江亭上,修下请书,选帐下能言快语 一人为使,登舟渡江。江口关平问了,遂引使人入荆州,叩见云长,具道鲁肃相 邀赴会之意,呈上请书。云长看书毕,谓来人曰:“既子敬相请,我明日便来赴 宴。汝可先回。” 使者辞去。关平曰:“鲁肃相邀,必无好意;父亲何故许之?”云长笑曰: “吾岂不知耶?此是诸葛瑾回报孙权,说吾不肯还三郡,故令鲁肃屯兵陆口,邀 我赴会,便索荆州。吾若不往,道吾怯矣。吾来日独驾小舟,只用亲随十余人, 单刀赴会,看鲁肃如何近我!”平谏曰:“父亲奈何以万金之躯,亲蹈虎狼之穴? 恐非所以重伯父之寄托也。”云长曰:“吾于千枪万刃之中,矢石交攻之际,匹 马纵横,如入无人之境;岂忧江东群鼠乎!”马良亦谏曰:“鲁肃虽有长者之风, 但今事急,不容不生异心。将军不可轻往。”云长曰:“昔战国时赵人蔺相如, 无缚鸡之力,于渑池会上,觑秦国君臣如无物;况吾曾学万人敌者乎!既已许诺, 不可失信。”良曰:“纵将军去,亦当有准备。”云长曰:“只教吾儿选快船十 只,藏善水军五百,于江上等候。看吾认旗起处,便过江来。”平领命自去准备。 却说使者回报鲁肃,说云长慨然应允,来日准到。肃与吕蒙商议:“此来若 何?”蒙曰:“彼带军马来,某与甘宁各人领一军伏于岸侧,放炮为号,准备厮 杀;如无军来,只于庭后伏刀斧手五十人,就筵间杀之。”计会已定。次日,肃 令人于岸口遥望。辰时后,见江面上一只船来,梢公水手只数人,一面红旗,风 中招飐,显出一个大“关”字来。船渐近岸,见云长青巾绿袍,坐于船上;傍边 周仓捧着大刀;八九个关西大汉,各跨腰刀一口。鲁肃惊疑,接入庭内。叙礼毕, 入席饮酒,举杯相劝,不敢仰视。云长谈笑自若。 酒至半酣,肃曰:“有一言诉与君侯,幸垂听焉:昔日令兄皇叔,使肃于吾 主之前,保借荆州暂住,约于取川之后归还。今西川已得,而荆州未还,得毋失 信乎?”云长曰:“此国家之事,筵间不必论之。”肃曰:“吾主只区区江东之 地,而肯以荆州相借者,为念君侯等兵败远来,无以为资故也。今已得益州,则 荆州自应见还;乃皇叔但肯先割三郡,而君侯又不从,恐于理上说不去。”云长 曰:“乌林之役,左将军亲冒矢石,戮力破敌,岂得徒劳而无尺土相资?今足下 复来索地耶?”肃曰:“不然。君侯始与皇叔同败于长坂,计穷力竭,将欲远窜, 吾主矜念皇叔身无处所,不爱土地,使有所托足,以图后功;而皇叔愆德隳好, 已得西川,又占荆州,贪而背义,恐为天下所耻笑。惟君侯察之。”云长曰: “此皆吾兄之事,非某所宜与也。”肃曰:“某闻君侯与皇叔桃园结义,誓同生 死。皇叔即君侯也,何得推托乎?”云长未及回答,周仓在阶下厉声言曰:“天 下土地,惟有德者居之。岂独是汝东吴当有耶!”云长变色而起,夺周仓所捧大 刀,立于庭中,目视周仓而叱曰:“此国家之事,汝何敢多言!可速去!”仓会 意,先到岸口,把红旗一招。关平船如箭发,奔过江东来。云长右手提刀,左手 挽住鲁肃手,佯推醉曰:“公今请吾赴宴,莫提起荆州之事。吾今已醉,恐伤故 旧之情。他日令人请公到荆州赴会,另作商议。”鲁肃魂不附体,被云长扯至江 边。吕蒙、甘宁各引本部军欲出,见云长手提大刀,亲握鲁肃,恐肃被伤,遂不 敢动。云长到船边,却才放手,早立于船首,与鲁肃作别。肃如痴似呆,看关公 船已乘风而去。后人有诗赞关公曰: “藐视吴臣若小儿,单刀赴会敢平欺。当年一段英雄气,尤胜相如在渑池。” 云长自回荆州。鲁肃与吕蒙共议:“此计又不成,如之奈何?”蒙曰:“可 即申报主公,起兵与云长决战。”肃即时使人申报孙权。权闻之大怒,商议起倾 国之兵,来取荆州。忽报:“曹操又起三十万大军来也!”权大惊,且教鲁肃休 惹荆州之兵,移兵向合淝、濡须,以拒曹操。 却说操将欲起程南征,参军傅干,字彦材,上书谏操。书略曰: “干闻用武则先威,用文则先德;威德相济,而后王业成。往者天下大乱, 明公用武攘之,十平其九;今未承王命者,吴与蜀耳。吴有长江之险,蜀有崇山 之阻,难以威胜。愚以为:且宜增修文德,按甲寝兵,息军养士,待时而动。今 若举数十万之众,顿长江之滨,倘贼凭险深藏,使我士马不得逞其能,奇变无所 用其权,则天威屈矣。惟明公详察焉。” 曹操览之,遂罢南征,兴设学校,延礼文士。于是侍中王粲、杜袭、卫凯、 和洽四人,议欲尊曹操为“魏王”。中书令荀攸曰:“不可。丞相官至魏公,荣 加九锡,位已极矣。今又进升王位,于理不可。”曹操闻之,怒曰:“此人欲效 荀彧耶!”荀攸知之,忧愤成疾,卧病十数日而卒,亡年五十八岁。操厚葬之, 遂罢“魏王”事。 一日,曹操带剑入宫,献帝正与伏后共坐。伏后见操来,慌忙起身。帝见曹 操,战栗不已。操曰:“孙权、刘备各霸一方,不尊朝廷,当如之何?”帝曰: “尽在魏公裁处,”操怒曰:“陛下出此言,外人闻之,只道吾欺君也。”帝曰: “君若肯相辅则幸甚;不尔,愿垂恩相舍。”操闻言,怒目视帝,恨恨而出。左 右或奏帝曰:“近闻魏公欲自立为王,不久必将篡位。”帝与伏后大哭。后曰: “妾父伏完常有杀操之心,妾今当修书一封,密与父图之”。帝曰:“昔董承为 事不密,反遭大祸;今恐又泄漏,朕与汝皆休矣!”后曰:“旦夕如坐针毡,似 此为人,不如早亡!妾看宦官中之忠义可托者,莫如穆顺,当令寄此书。”乃即 召穆顺入屏后,退去左右近侍。帝后大哭告顺曰:“操贼欲为魏王,早晚必行篡 夺之事。朕欲令后父伏完密图此贼,而左右之人,俱贼心腹,无可托者。欲汝将 皇后密书,寄与伏完。量汝忠义,必不负朕。”顺泣曰:“臣感陛下大恩,敢不 以死报!臣即请行。”后乃修书付顺。顺藏书于发中,潜出禁宫,径至伏完宅, 将书呈上。完见是伏后亲笔,乃谓穆顺曰:“操贼心腹甚众,不可遽图。除非江 东孙权、西川刘备,二处起兵于外,操必自往。此时却求在朝忠义之臣,一同谋 之。内外夹攻,庶可有济。”顺曰:“皇丈可作书覆帝后,求密诏,暗遣人往吴、 蜀二处,令约会起兵,讨贼救主。”伏完即取纸写书付顺。顺乃藏于头髻内,辞 完回宫。 原来早有人报知曹操。操先于宫门等候。穆顺回遇曹操,操问:“那里去来?” 顺答曰:“皇后有病,命求医去。”操曰:“召得医人何在?”顺曰:“还未召 至。”操喝左右,遍搜身上,并无夹带,放行。忽然风吹落其帽。操又唤回,取 帽视之,遍观无物,还帽令戴。穆顺双手倒戴其帽。操心疑,令左右搜其头发中, 搜出伏完书来。操看时,书中言欲结连孙、刘为外应。操大怒,执下穆顺于密室 问之,顺不肯招。操连夜点起甲兵三千,围住伏完私宅,老幼并皆拿下;搜出伏 后亲笔之书,随将伏氏三族尽皆下狱。平明,使御林将军郗虑持节入宫,先收皇 后玺绶。 是日,帝在外殿,见郗虑引三百甲兵直入。帝问曰:“有何事?”虑曰: “奉魏公命收皇后玺。”帝知事泄,心胆皆碎。虑至后宫,伏后方起。虑便唤管 玺绶人索取玉玺而出。伏后情知事发,便于殿后椒房内夹壁中藏躲。少顷,尚书 令华歆引五百甲兵入到后殿,问宫人:伏后何在?”宫人皆推不知。歆教甲兵打 开朱户,寻觅不见;料在壁中,便喝甲士破壁搜寻。歆亲自动手揪后头髻拖出。 后曰:“望免我一命!”歆叱曰:“汝自见魏公诉去!”后披发跣足,二甲士推 拥而出。原来华歆素有才名,向与邴原、管宁相友善。时人称三人为一龙:华歆 为龙头,邴原为龙腹,管宁为龙尾。一日,宁与歆共种园蔬,锄地见金。宁挥锄 不顾;歆拾而视之,然后掷下。又一日,宁与歆同坐观书,闻户外传呼之声,有 贵人乘轩而过。宁端坐不动,歆弃书往观。宁自此鄙歆之为人,遂割席分坐,不 复与之为友。后来管宁避居辽东,常戴白帽,坐卧一楼,足不履地,终身不肯仕 魏;而歆乃先事孙权,后归曹操,至此乃有收捕伏皇后一事。后人有诗叹华歆曰: 华歆当日逞凶谋,破壁生将母后收。助虐一朝添虎翼,骂名千载笑“龙头”! 又有诗赞管宁曰: “辽东传有管宁楼,人去楼空名独留。笑杀子鱼贪富贵,岂如白帽自风流。” 且说华歆将伏后拥至外殿。帝望见后,乃下殿抱后而哭。歆曰:“魏公有命, 可速行!”后哭谓帝曰:“不能复相活耶?”帝曰:“我命亦不知在何时也!” 甲士拥后而去,帝捶胸大恸。见郗虑在侧,帝曰:“郗公!天下宁有是事乎!” 哭倒在地。郗虑令左右扶帝入宫。华歆拿伏后见操。操骂曰:“吾以诚心待汝等, 汝等反欲害我耶!吾不杀汝,汝必杀我!”喝左右乱棒打死。随即入宫,将伏后 所生二子,皆酖杀之。当晚将伏完、穆顺等宗族二百余口,皆斩于市。朝野之 人,无不惊骇。时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也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曹瞒凶残世所无,伏完忠义欲何如。可怜帝后分离处,不及民间妇与夫!” 献帝自从坏了伏后,连日不食。操入曰:“陛下无忧,臣无异心。臣女已与 陛下为贵人,大贤大孝,宜居正宫。”献帝安敢不从。于建安二十年正月朔,就 庆贺正旦之节,册立曹操女曹贵人为正宫皇后。群下莫敢有言。 此时曹操威势日甚。会大臣商议收吴灭蜀之事。贾诩曰:“须召夏侯惇、曹 仁二人回,商议此事。”操即时发使,星夜唤回。夏侯惇未至,曹仁先到,连夜 便入府中见操。操方被酒而卧,许褚仗剑立于堂门之内,曹仁欲入,被许褚当住。 曹仁大怒曰:“吾乃曹氏宗族,汝何敢阻当耶?”许褚曰:“将军虽亲,乃外藩 镇守之官;许褚虽疏,现充内侍。主公醉卧堂上,不敢放入。”仁乃不敢入。曹 操闻之,叹曰:“许褚真忠臣也!”不数日,夏侯惇亦至,共议征伐。惇曰: “吴、蜀急未可攻,宜先取汉中张鲁,以得胜之兵取蜀,可一鼓而下也。”曹操 曰:“正合吾意。”遂起兵西征。正是:方逞凶谋欺弱主,又驱劲卒扫偏邦。未 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兴师西征,分兵三队:前部先锋夏侯渊;张郃;操自领诸将居中; 后部曹仁、夏侯惇,押运粮草。早有细作报入汉中来。张鲁与弟张卫,商议退敌 之策。卫曰:“汉中最险无如阳平关;可于关之左右,依山傍林,下十余个寨栅, 迎敌曹兵。兄在汉宁,多拨粮草应付。”张鲁依言,遣大将杨昂、杨任,与其弟 即日起程。军马到阳平关,下寨已定。夏侯渊、张郃前军随到,闻阳平关已有准 备,离关一十五里下寨。是夜,军士疲困,各自歇息。忽寨后一把火起,杨昂、 杨任两路兵杀来劫寨。夏侯渊、张郃急上得马,四下里大兵拥入,曹兵大败,退 见曹操。操怒曰:“汝二人行军许多年,岂不知‘兵若远行疲困,可防劫寨’? 如何不作准备?”欲斩二人,以明军法。众官告免。 操次日自引兵为前队,见山势险恶,林木丛杂,不知路径,恐有伏兵,即引 军回寨,谓许褚、徐晃二将曰:“吾若知此处如此险恶,必不起兵来。”许褚曰: “兵已至此,主公不可惮劳。”次日,操上马,只带许褚、徐晃二人,来看张卫 寨栅。三匹马转过山坡,早望见张卫寨栅。操扬鞭遥指,谓二将曰:“如此坚固, 急切难下!”言未已,背后一声喊起,箭如雨发。杨昂、杨任分两路杀来。操大 惊。许褚大呼曰:“吾当敌贼!徐公明善保主公。”说罢,提刀纵马向前,力敌 二将。杨昂、杨任不能当许褚之勇,回马退去,其余不敢向前。徐晃保着曹操奔 过山坡,前面又一军到;看时,却是夏侯渊;张郃二将,听得喊声,故引军杀来 接应。于是杀退杨昂、杨任,救得曹操回寨。操重赏四将。自此两边相拒五十余 日,只不交战。曹操传令退军。贾诩曰:“贼势未见强弱,主公何故自退耶?” 操曰:“吾料贼兵每日提备,急难取胜。吾以退军为名,使贼懈而无备,然后分 轻骑抄袭其后,必胜贼矣。”贾诩曰:“丞相神机,不可测也。”于是令夏侯渊; 张郃分兵两路,各引轻骑三千,取小路抄阳平关后。曹操一面引大军拔寨尽起。 杨昂听得曹兵退,请杨任商议,欲乘势击之。杨任曰:“操诡计极多,未知真实, 不可追赶。”杨昂曰:“公不往,吾当自去。”杨任苦谏不从。杨昂尽提五寨军 马前进,只留些少军士守寨。是日,大雾迷漫,对面不相见。杨昂军至半路,不 能行,且权紥住。 却说夏侯渊一军抄过山后,见重雾垂空,又闻人语马嘶,恐有伏兵,急催人 马行动,大雾中误走到杨昂寨前。守寨军士,听得马蹄响,只道是杨昂兵回,开 门纳之。曹军一拥而入,见是空寨,便就寨中放起火来。五寨军士,尽皆弃寨而 走。比及雾散,杨任领兵来救,与夏侯渊战不数合,背后张郃兵到。杨任杀条大 路,奔回南郑。杨昂待要回时,已被夏侯渊、张郃两个占了寨栅。背后曹操大队 军马赶来。两下夹攻,四边无路。杨昂欲突阵而出,正撞着张郃。两个交手,被 张郃杀死。败兵回投阳平关,来见张卫。原来卫知二将败走,诸营已失,半夜弃 关,奔回去了。曹操遂得阳平关并诸寨。张卫、杨任回见张鲁。卫言二将失了隘 口,因此守关不住。张鲁大怒,欲斩杨任。任曰:“某曾谏杨昂,休追操兵。他 不肯听信,故有此败。任再乞一军前去挑战,必斩曹操。如不胜,甘当军令。” 张鲁取了军令状。杨任上马,引二万军离南郑下寨。 却说曹操提军将进,先令夏侯渊领五千军,往南郑路上哨探,正迎着杨任军 马,两军摆开。任遣部将昌奇出马,与渊交锋;战不三合,被渊一刀斩于马下。 杨任自挺枪出马,与渊战三十余合,不分胜负。渊佯败而走,任从后追来;被渊 用拖刀计,斩于马下。军士大败而回。曹操知夏侯渊斩了杨任,即时进兵,直抵 南郑下寨。张鲁慌聚文武商议。阎圃曰:“某保一人,可敌曹操手下诸将。”鲁 问是谁。圃曰:“南安庞德,前随马超投主公;后马超往西川,庞德卧病不曾行。 现今蒙主公恩养,何不令此人去?” 张鲁大喜,即召庞德至,厚加赏劳;点一万军马,令庞德出。离城十余里, 与曹兵相对,庞德出马搦战。曹操在渭桥时,深知庞德之勇,乃嘱诸将曰:“庞 德乃西凉勇将,原属马超;今虽依张鲁,未称其心。吾欲得此人。汝等须皆与缓 斗,使其力乏,然后擒之。”张郃先出,战了数合便退。夏侯渊也战数合退了。 徐晃又战三五合也退了。临后许褚战五十余合亦退。庞德力战四将,并无惧怯。 各将皆于操前夸庞德好武艺。曹操心中大喜,与众将商议:“如何得此人投降?” 贾诩曰:“某知张鲁手下,有一谋士杨松。其人极贪贿赂。今可暗以金帛送之, 使谮庞德于张鲁,便可图矣。”操曰:“何由得人入南郑?”诩曰:“来日交锋, 诈败佯输,弃寨而走,使庞德据我寨。我却于夤夜引兵劫寨,庞德必退入城。却 选一能言军士,扮作彼军,杂在阵中,便得入城。”操听其计,选一精细军校, 重加赏赐,付与金掩心甲一副,今披在贴肉,外穿汉中军士号衣,先于半路上等 候。次日,先拨夏侯渊;张郃两枝军,远去埋伏;却教徐晃挑战,不数合败走。 庞德招军掩杀,曹兵尽退。庞德却夺了曹操寨栅。见寨中粮草极多,大喜,即时 申报张鲁;一面在寨中设宴庆贺。当夜二更之后,忽然三路火起:正中是徐晃、 许褚,左张郃,右夏侯渊。三路军马,齐来劫寨。庞德不及提备,只得上马冲杀 出来,望城而走。背后三路兵追来。庞德急唤开城门,领兵一拥而入。 此时细作已杂到城中,径投杨松府下谒见,具说:“魏公曹丞相久闻盛德, 特使某送金甲为信。更有密书呈上。”松大喜,看了密书中言语,谓细作曰: “上覆魏公,但请放心。某自有良策奉报。”打发来人先回,便连夜入见张鲁, 说庞德受了曹操贿赂,卖此一阵。张鲁大怒,唤庞德责骂,欲斩之。阎圃苦谏。 张鲁曰:“你来日出战,不胜必斩!”庞德抱恨而退。次日,曹兵攻城,庞德引 兵冲出。操令许褚交战。褚诈败,庞德赶来。操自乘马于山坡上唤曰:“庞令明 何不早降?”庞德寻思:“拿住曹操,抵一千员上将!”遂飞马上坡。一声喊起, 天崩地塌,连人和马,跌入陷坑内去;四壁钩索一齐上前,活捉了庞德,押上坡 来。曹操下马,叱退军士,亲释其缚,问庞德肯降否。庞德寻思张鲁不仁,情愿 拜降。曹操亲扶上马,共回大寨,故意教城上望见。人报张鲁,德与操并马而行。 鲁益信杨松之言为实。 次日,曹操三面竖立云梯,飞炮攻打。张鲁见其势已极,与弟张卫商议。卫 曰:“放火尽烧仓廪府库,出奔南山,去守巴中可也。”杨松曰:“不如开门投 降。”张鲁犹豫不定。卫曰:“只是烧了便行。”张鲁曰:“我向本欲归命国家, 而意未得达;今不得已而出奔,仓廪府库,国家之有,不可废也。”遂尽封锁。 是夜二更,张鲁引全家老小,开南门杀出。曹操教休追赶;提兵入南郑,见鲁封 闭库藏,心甚怜之。遂差人往巴中,劝使投降。张鲁欲降,张卫不肯。杨松以密 书报操,便教进兵,松为内应。操得书,亲自引兵往巴中。张鲁使弟卫领兵出敌, 与许褚交锋;被褚斩于马下。败军回报张鲁,鲁欲坚守。杨松曰:“今若不出, 坐而待毙矣。某守城,主公当亲与决一死战。”鲁从之。阎圃谏鲁休出。鲁不听, 遂引军出迎。未及交锋,后军已走。张鲁急退,背后曹兵赶来。鲁到城下,杨松 闭门不开。张鲁无路可走,操从后追至,大叫:“何不早降!”鲁乃下马投拜。 操大喜;念其封仓库之心,优礼相待,封鲁为镇南将军。阎圃等皆封列侯。于是 汉中皆平。曹操传令各郡分设太守,置都尉,大赏士卒。惟有杨松卖主求荣,即 命斩之于市曹示众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妨贤卖主逞奇功,积得金银总是空。家未荣华身受戮,令人千载笑杨松!” 曹操已得东川,主簿司马懿进曰:“刘备以诈力取刘璋,蜀人尚未归心。今 主公已得汉中,益州震动。可速进兵攻之,势必瓦解。智者贵于乘时,时不可失 也。”曹操叹曰:“‘人苦不知足,既得陇,复望蜀’耶?”刘晔曰:“司马仲 达之言是也。若少迟缓,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,关、张等勇冠三军而为将,蜀 民既定,据守关隘,不可犯矣。”操曰:“士卒远涉劳苦,且宜存恤。”遂按兵 不动。 却说西川百姓,听知曹操已取东川,料必来取西川,一日之间,数遍惊恐。 玄德请军师商议。孔明曰:“亮有一计。曹操自退。”玄德问何计。孔明曰: “曹操分军屯合淝,惧孙权也。今我若分江夏、长沙、桂阳三郡还吴,遣舌辩之 士,陈说利害,令吴起兵袭合淝,牵动其势,操必勒兵南向矣。”玄德问:“谁 可为使?”伊籍曰:“某愿往。”玄德大喜,遂作书具礼,令伊籍先到荆州,知 会云长,然后入吴。到秣陵,来见孙权,先通了姓名。权召籍入。籍见权礼毕, 权问曰:“汝到此何为?”籍曰:“昨承诸葛子瑜取长沙等三郡,为军师不在, 有失交割,今传书送还。所有荆州南郡、零陵,本欲送还;被曹操袭取东川,使 关将军无容身之地。今合淝空虚,望君侯起兵攻之,使曹操撤兵回南。吾主若取 了东川,即还荆州全土。”权曰:“汝且归馆舍,容吾商议。”伊籍退出,权问 计于众谋士。张昭曰:“此是刘备恐曹操取西川,故为此谋。虽然如此,可因操 在汉中。乘势取合淝,亦是上计。”权从之,发付伊籍回蜀去讫,便议起兵攻操: 令鲁肃收取长沙、江夏、桂阳三郡,屯兵于陆口,取吕蒙、甘宁回;又去余杭取 凌统回。 不一日,吕蒙、甘宁先到。蒙献策曰:“现今曹操令庐江太守朱光,屯兵于 皖城,大开稻田,纳谷于合淝,以充军实。今可先取皖城,然后攻合淝。”权曰: “此计甚合吾意。”遂教吕蒙、甘宁为先锋,蒋钦、潘璋为合后,权自引周泰、 陈武、董袭、徐盛为中军。时程普、黄盖、韩当在各处镇守,都未随征。 却说军马渡江,取和州,径到皖城。皖城太守朱光,使人往合淝求救;一面 固守城池,坚壁不出。权自到城下看时,城上箭如雨发,射中孙权麾盖。权回寨, 问众将曰:“如何取得皖城?”董袭曰:“可差军士筑起土山攻之。”徐盛曰: “可竖云梯,造虹桥,下观城中而攻之。”吕蒙曰:“此法皆费日月而成,合淝 救军一至,不可图矣。今我军初到,士气方锐,正可乘此锐气,奋力攻击。来日 平明进兵,午未时便当破城。”权从之。次日五更饭毕,三军大进。城上矢石齐 下。甘宁手执铁链,冒矢石而上。朱光令弓弩手齐射,甘宁拨开箭林,一链打倒 朱光。吕蒙亲自擂鼓。士卒皆一拥而上,乱刀砍死朱光。余众多降,得了皖城, 方才辰时。张辽引军至半路,哨马回报皖城已失。辽即回兵归合淝。 孙权入皖城,凌统亦引军到。权慰劳毕,大犒三军,重赏吕蒙,甘宁诸将, 设宴庆功。吕蒙逊甘宁上坐,盛称其功劳。酒至半酣,凌统想起甘宁杀父之仇, 又见吕蒙夸美之,心中大怒,瞪目直视良久,忽拔左右所佩之剑,立于筵上曰: “筵前无乐,看吾舞剑。”甘宁知其意,推开果桌起身,两手取两枝戟挟定,纵 步出曰:“看我筵前使戟。”吕蒙见二人各无好意,便一手挽牌,一手提刀,立 于其中曰:“二公虽能,皆不如我巧也。”说罢,舞起刀牌,将二人分于两下。 早有人报知孙权。权慌跨马,直至筵前。众见权至,方各放下军器。权曰:“吾 常言二人休念旧仇,今日又何如此?”凌统哭拜于地。孙权再三劝止。至次日, 起兵进取合淝,三军尽发。 张辽为失了皖城,回到合淝,心中愁闷。忽曹操差薛悌送木匣一个,上有操 封,傍书云:“贼来乃发。”是日报说孙权自引十万大军,来攻合淝。张辽便开 匣观之。内书云:“若孙权至,张、李二将军出战,乐将军守城。”张辽将教帖 与李典、乐进观之。乐进曰:“将军之意若何?”张辽曰:“主公远征在外,吴 兵以为破我必矣。今可发兵出迎,奋力与战,折其锋锐,以安众心,然后可守也。” 李典素与张辽不睦,闻辽此言,默然不答。乐进见李典不语,便道:“贼众我寡, 难以迎敌,不如坚守。”张辽曰:“公等皆是私意,不顾公事。吾今自出迎敌, 决一死战。”便教左右备马。李典慨然而起曰:“将军如此,典岂敢以私憾而忘 公事乎?愿听指挥。”张辽大喜曰:“既曼成肯相助,来日引一军于逍遥津北埋 伏:待吴兵杀过来,可先断小师桥,吾与乐文谦击之。”李典领命,自去点军埋 伏。 却说孙权令吕蒙、甘宁为前队,自与凌统居中,其余诸将陆续进发,望合淝 杀来。吕蒙、甘宁前队兵进,正与乐进相迎。甘宁出马与乐进交锋,战不数合, 乐进诈败而走。甘宁招呼吕蒙一齐引军赶去。孙权在第二队,听得前军得胜,催 兵行至逍遥津北,忽闻连珠炮响,左边张辽一军杀来,右边李典一军杀来。孙权 大惊,急令人唤吕蒙、甘宁回救时,张辽兵已到。凌统手下,止有三百余骑,当 不得曹军势如山倒。凌统大呼曰:“主公何不速渡小师桥!”言未毕,张辽引二 千余骑,当先杀至。凌统翻身死战。孙权纵马上桥,桥南已折丈余,并无一片板。 孙权惊得手足无措。牙将谷利大呼曰:“主公可约马退后,再放马向前,跳过桥 去。”孙权收回马来有三丈余远,然后纵辔加鞭,那马一跳飞过桥南。后人有诗 曰: “的卢当日跳檀溪,又见吴侯败合淝。退后着鞭驰骏骑,逍遥津上玉龙飞。” 孙权跳过桥南,徐盛、董袭驾舟相迎。凌统、谷利抵住张辽。甘宁、吕蒙引 军回救,却被乐进从后追来,李典又截住厮杀,吴兵折了大半。凌统所领三百余 人,尽被杀死。统身中数枪,杀到桥边,桥已折断,绕河而逃。孙权在舟中望见, 急令董袭棹舟接之,乃得渡回。吕蒙、甘宁皆死命逃过河南。这一阵杀得江南人 人害怕;闻张辽大名,小儿也不敢夜啼。众将保护孙权回营。权乃重赏凌统、谷 利,收军回濡须,整顿船只,商议水陆并进;一面差人回江南,再起人马来助战。 却说张辽闻孙权在濡须将欲兴兵进取,恐合淝兵少难以抵敌,急令薛悌星夜 往汉中,报知曹操,求请救兵。操同众官议曰:“此时可收西川否?”刘晔曰: “今蜀中稍定,已有提备,不可击也。不如撤兵去救合淝之急,就下江南。”操 乃留夏侯渊守汉中定军山隘口,留张郃守蒙头岩等隘口。其余军兵拔寨都起,杀 奔濡须坞来。正是:铁骑甫能平陇右,旌旄又复指江南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 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孙权在濡须口收拾军马,忽报曹操自汉中领兵四十万前来救合淝。孙权 与谋士计议,先拨董袭、徐盛二人领五十只大船,在濡须口埋伏;令陈武带领人 马,往来江岸巡哨。张昭曰:“今曹操远来,必须先挫其锐气。”权乃问帐下曰: “曹操远来,谁敢当先破敌,以挫其锐气?”凌统出曰:“某愿往。”权曰: “带多少军去?”统曰:“三千人足矣。”甘宁曰:“只须百骑,便可破敌,何 必三千!”凌统大怒。两个就在孙权面前争竞起来。权曰:“曹军势大,不可轻 敌。”乃命凌统带三千军出濡须口去哨探,遇曹兵,便与交战。凌统领命,引着 三千人马,离濡须坞。尘头起处,曹兵早到。先锋张辽与凌统交锋,斗五十合, 不分胜败。孙权恐凌统有失,令吕蒙接应回营。 甘宁见凌统回,即告权曰:“宁今夜只带一百人马去劫曹营;若折了一人一 骑,也不算功。”孙权壮之,乃调拨帐下一百精锐马兵付宁;又以酒五十瓶,羊 肉五十斤,赏赐军士。甘宁回到营中,教一百人皆列坐,先将银碗斟酒,自吃两 碗,乃语百人曰:“今夜奉命劫寨,请诸公各满饮一觞,努力向前。”众人闻言, 面面相觑。甘宁见众人有难色,乃拔剑在手,怒叱曰:“我为上将,且不惜命; 汝等何得迟疑!”众人见甘宁作色,皆起拜曰:“愿效死力。”甘宁将酒肉与百 人共饮食尽,约至二更时候,取白鹅翎一百根,插于盔上为号;都披甲上马,飞 奔曹操寨边,拔开鹿角,大喊一声,杀入寨中,径奔中军来杀曹操。原来中军人 马,以车仗伏路穿连,围得铁桶相似,不能得进。甘宁只将百骑,左冲右突。曹 兵惊慌,正不知敌兵多少,自相扰乱。那甘宁百骑,在营内纵横驰骤,逢着便杀。 各营鼓噪,举火如星,喊声大震。甘宁从寨之南门杀出,无人敢当。孙权令周泰 引一枝兵来接应。甘宁将百骑回到濡须。操兵恐有埋伏,不敢追袭。后人有诗赞 曰: “鼙鼓声喧震地来,吴师到处鬼神哀!百翎直贯曹家寨,尽说甘宁虎将才。” 甘宁引百骑到寨,不折一人一骑;至营门,令百人皆击鼓吹笛,口称“万岁”, 欢声大震。孙权自来迎接。甘宁下马拜伏。权扶起,携宁手曰:“将军此去,足 使老贼惊骇。非孤相舍,正欲观卿胆耳!”即赐绢千匹,利刀百口。宁拜受讫, 遂分赏百人。权语诸将曰:“孟德有张辽,孤有甘兴霸,足以相敌也。” 次日,张辽引兵搦战。凌统见甘宁有功,奋然曰:“统愿敌张辽。”权许之。 统遂领兵五千,离濡须。权自引甘宁临阵观战。对阵圆处,张辽出马,左有李典, 右有乐进。凌统纵马提刀,出至阵前。张辽使乐进出迎。两个斗到五十合,未分 胜败。曹操闻知,亲自策马到门旗下来看,见二将酣斗,乃令曹休暗放冷箭。曹 休便闪在张辽背后,开弓一箭,正中凌统坐下马,那马直立起来,把凌统掀翻在 地。乐进连忙持枪来刺。枪还未到,只听得弓弦响处,一箭射中乐进面门,翻身 落马。两军齐出,各救一将回营,鸣金罢战。凌统回寨中拜谢孙权。权曰:“放 箭救你者,甘宁也。”凌统乃顿首拜宁曰:“不想公能如此垂恩!”自此与甘宁 结为生死之交,再不为恶。 且说曹操见乐进中箭,令自到帐中调治。次日,分兵五路来袭濡须:操自领 中路;左一路张辽,二路李典;右一路徐晃,二路庞德。每路各带一万人马,杀 奔江边来。时董袭、徐盛二将,在楼船上见五路军马来到,诸军各有惧色。徐盛 曰:“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何惧哉!”遂引猛士数百人,用小船渡过江边,杀 入李典军中去了。董袭在船上,令众军擂鼓呐喊助威。忽然江上猛风大作,白浪 掀天,波涛汹涌。军士见大船将覆,争下脚舰逃命。董袭仗剑大喝曰:“将受君 命,在此防贼,怎敢弃船而去!”立斩下船军士十余人。须臾,风急船覆,董袭 竟死于江口水中。徐盛在李典军中,往来冲突。 却说陈武听得江边厮杀,引一军来,正与庞德相遇,两军混战。孙权在濡须 坞中,听得曹兵杀到江边,亲自与周泰引军前来助战。正见徐盛在李典军中搅做 一团厮杀,便麾军杀入接应。却被张辽、徐晃两枝军,把孙权困在垓心。曹操上 高阜处看见孙权被围,急令许褚纵马持刀杀入军中,把孙权军冲作两段,彼此不 能相救。 却说周泰从军中杀出,到江边,不见了孙权,勒回马,从外又杀入阵中,问 本部军:“主公何在?”军人以手指兵马厚处,曰:“主公被围甚急!”周泰挺 身杀入,寻见孙权。泰曰:“主公可随泰杀出。”于是泰在前,权在后,奋力冲 突。泰到江边,回头又不见孙权,乃复翻身杀入围中,又寻见孙权。权曰:“弓 弩齐发,不能得出,如何?”泰曰:“主公在前,某在后,可以出围。”孙权乃 纵马前行。周泰左右遮护,身被数枪,箭透重铠,救得孙权。到江边,吕蒙引一 枝水军前来接应下船。权曰:“吾亏周泰三番冲杀,得脱重围。但徐盛在垓心, 如何得脱?”周泰曰:“吾再救去。”遂轮枪复翻身杀入重围之中,救出徐盛。 二将各带重伤。吕蒙教军士乱箭射住岸上兵,救二将下船。 却说陈武与庞德大战,后面又无应兵,被庞德赶到峪口,树林丛密;陈武再 欲回身交战,被树株抓往袍袖,不能迎敌,为庞德所杀。曹操见孙权走脱了,自 策马驱兵,赶到江边对射。吕蒙箭尽,正慌间,忽对江一宗船到,为首一员大将, 乃是孙策女婿陆逊,自引十万兵到;一阵射退曹兵,乘势登岸追杀曹兵,复夺战 马数千匹,曹兵伤者,不计其数,大败而回。于乱军中寻见陈武尸首。 孙权知陈武已亡,董袭又沉江而死,哀痛至切,令人入水中寻见董袭尸首, 与陈武尸一齐厚葬之。又感周泰救护之功,设宴款之。权亲自把盏,抚其背,泪 流满面,曰:“卿两番相救,不惜性命,被枪数十,肤如刻画,孤亦何心不待卿 以骨肉之恩、委卿以兵马之重乎!卿乃孤之功臣,孤当与卿共荣辱、同休戚也。” 言罢,令周泰解衣与众将观之:皮肉肌肤,如同刀剜,盘根遍体。孙权手指其痕, 一一问之。周泰具言战斗被伤之状。一处伤令吃一觥酒。是日,周泰大醉。权以 青罗伞赐之,令出入张盖,以为显耀。 权在濡须,与操相拒月余,不能取胜。张昭,顾雍上言:“曹操势大,不可 力取;若与久战,大损士卒:不若求和安民为上。”孙权从其言,令步骘往曹营 求和,许年纳岁贡。操见江南急未可下,乃从之,令:“孙权先撤人马,吾然后 班师。”步骘回覆,权只留蒋钦、周泰守濡须口,尽发大兵上船回秣陵。 操留曹仁、张辽屯合淝,班师回许昌。文武众官皆议立曹操为魏王。尚书崔 琰力言不可。众官曰:“汝独不见荀文若乎?”琰大怒曰:“时乎,时乎!会当 有变,任自为之!”有与琰不和者,告知操。操大怒,收琰下狱问之。琰虎目虬 髯,只是大骂曹操欺君奸贼。廷尉白操,操令杖杀崔琰在狱中。后人有赞曰: “清河崔琰,天性坚刚;虬髯虎目,铁石心肠;奸邪辟易,声节显昂;忠于 汉主,千古名扬!” 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,群臣表奏献帝,颂魏公曹操功德,极天际地,伊、周 莫及,宜进爵为王。献帝即令钟繇草诏,册立曹操为魏王。曹操假意上书三辞。 诏三报不许,操乃拜命受魏王之爵,冕十二旒,乘金根车,驾六马,用天子车服 銮仪,出警入跸,于邺郡盖魏王宫,议立世子。操大妻丁夫人无出。妾刘氏生子 曹昂,因征张绣时死于宛城。卞氏所生四子:长曰丕,次曰彰,三曰植,四曰熊。 于是黜丁夫人,而立卞氏为魏王后。第三子曹植,字子建,极聪明,举笔成章, 操欲立之为后嗣。长子曹丕,恐不得立,乃问计于中大夫贾诩。诩教如此如此。 自是但凡操出征,诸子送行,曹植乃称述功德,发言成章;惟曹丕辞父,只是流 涕而拜,左右皆感伤。于是操疑植乖巧,诚心不及丕也。丕又使人买嘱近侍,皆 言丕之德。操欲立后嗣,踌躇不定,乃问贾诩曰:“孤欲立后嗣,当立谁?”贾 诩不答,操问其故,诩曰:“正有所思,故不能即答耳。”操曰:“何所思?” 诩对曰:“思袁本初、刘景升父子也。”操大笑,遂立长子曹丕为王世子。 冬十月,魏王宫成,差人往各处收取奇花异果,栽植后苑。有使者到吴地, 见了孙权,传魏王令旨,再往温州取柑子。时孙权正尊让魏王,便令人于本城选 了大柑子四十余担,星夜送往邺郡。至中途,挑担役夫疲困,歇于山脚下,见一 先生,眇一目,跛一足,头戴白藤冠,身穿青懒衣,来与脚夫作礼,言曰:“你 等挑担劳苦,贫道都替你挑一肩何如?”众人大喜。于是先生每担各挑五里。但 是先生挑过的担儿都轻了。众皆惊疑。先生临去,与领柑子官说:“贫道乃魏王 乡中故人,姓左,名慈,字元放,道号乌角先生。如你到邺郡,可说左慈申意。” 遂拂袖而去。 取柑人至邺郡见操,呈上柑子。操亲剖之,但只空壳,内并无肉。操大惊, 问取柑人。取柑人以左慈之事对。操未肯信,门吏忽报:“有一先生,自称左慈, 求见大王。”操召入。取柑人曰:“此正途中所见之人。”操叱之曰:“汝以何 妖术,摄吾佳果?”慈笑曰:“岂有此事!”取柑剖之,内皆有肉,其味甚甜。 但操自剖者,皆空壳。操愈惊,乃赐左慈坐而问之。慈索酒肉,操令与之,饮酒 五斗不醉,肉食全羊不饱。操问曰:“汝有何术,以至于此?”慈曰:“贫道于 西川嘉陵峨嵋山中,学道三十年,忽闻石壁中有声呼我之名;及视,不见。如此 者数日。忽有天雷震碎石壁,得天书三卷,名曰《遁甲天书》。上卷名‘天遁’, 中卷名‘地遁’,下卷名‘人遁’。天遁能腾云跨风,飞升太虚;地遁能穿山透 石;人遁能云游四海,藏形变身,飞剑掷刀,取人首级。大王位极人臣,何不退 步,跟贫道往峨嵋山中修行?当以三卷天书相授。”操曰:“我亦久思急流勇退, 奈朝廷未得其人耳。”慈笑曰:“益州刘玄德乃帝室之胄,何不让此位与之?不 然,贫道当飞剑取汝之头也。”操大怒曰:“此正是刘备细作!”喝左右拿下。 慈大笑不止。操令十数狱卒,捉下拷之。狱卒着力痛打,看左慈时,却齁齁熟睡, 全无痛楚。操怒,命取大枷,铁钉钉了,铁锁锁了,送入牢中监收,令人看守。 只见枷锁尽落,左慈卧于地上,并无伤损。连监禁七日,不与饮食。及看时,慈 端坐于地上,面皮转红。狱卒报知曹操,操取出问之。慈曰:“我数十年不食, 亦不妨;日食千羊,亦能尽。”操无可奈何。 是日,诸官皆至王宫大宴。正行酒间,左慈足穿木履,立于筵前。众官惊怪。 左慈曰:“大王今日水陆俱备,大宴群臣,四方异物极多,内中欠少何物,贫道 愿取之。”操曰:“我要龙肝作羹,汝能取否?”慈曰:“有何难哉!”取墨笔 于粉墙上画一条龙,以袍袖一拂,龙腹自开。左慈于龙腹中提出龙肝一副,鲜血 尚流。操不信,叱之曰:“汝先藏于袖中耳!”慈曰:“即今天寒,草木枯死; 大王要甚好花,随意所欲。”操曰:“吾只要牡丹花。”慈曰:“易耳。”令取 大花盆放筵前。以水噀之。顷刻发出牡丹一株,开放双花。众官大惊,邀慈同 坐而食。少刻,庖人进鱼脍。慈曰:“脍必松江鲈鱼者方美,”操曰:“千里之 隔,安能取之?”慈曰:“此亦何难取!”教把钓竿来,于堂下鱼池中钓之。顷 刻钓出数十尾大鲈鱼,放在殿上。操曰:“吾池中原有此鱼。”慈曰:“大王何 相欺耶?天下鲈鱼只两腮,惟松江鲈鱼有四腮:此可辨也。”众官视之,果是四 腮。慈曰:“烹松江鲈鱼,须紫芽姜方可。”操曰:“汝亦能取之否?”慈曰: “易耳。”令取金盆一个,慈以衣覆之。须臾,得紫芽姜满盆,进上操前。操以 手取之,忽盆内有书一本,题曰《孟德新书》。操取视之,一字不差。操大疑, 慈取桌上玉杯,满斟佳酿进操曰:“大王可饮此酒,寿有千年。”操曰:“汝可 先饮。”慈遂拔冠上玉簪,于杯中一画,将酒分为两半;自饮一半,将一半奉操。 操叱之。慈掷杯于空中,化成一白鸠,绕殿而飞。众官仰面视之,左慈不知所往。 左右忽报:“左慈出宫门去了。”操曰:“如此妖人,必当除之!否则必将为害。” 遂命许褚引三百铁甲军追擒之。褚上马引军赶至城门,望见左慈穿木履在前,慢 步而行。褚飞马追之,却只追不上。直赶到一山中,有牧羊小童,赶着一群羊而 来,慈走入羊群内。褚取箭射之,慈即不见。褚尽杀群羊而回。牧羊小童守羊而 哭,忽见羊头在地上作人言,唤小童曰:“汝可将羊头都凑在死羊腔子上。”小 童大惊,掩面而走。忽闻有人在后呼曰:“不须惊走,还汝活羊。”小童回顾, 见左慈已将地上死羊凑活,赶将来了。小童急欲问时,左慈已拂袖而去。其行如 飞,倏忽不见。 小童归告主人,主人不敢隐讳,报知曹操。操画影图形,各处捉拿左慈。三 日之内,城里城外,所捉眇一目、跛一足、白藤冠、青懒衣、穿木履先生,都一 般模样者,有三四百个。哄动街市。操令众将,将猪羊血泼之,押送城南教场。 曹操亲自引甲兵五百人围住,尽皆斩之。人人颈腔内各起一道青气,到上天聚成 一处,化成一个左慈,向空招白鹤一只骑坐,拍手大笑曰:“土鼠随金虎,奸雄 一旦休!”操令众将以弓箭射之。忽然狂风大作,走石扬沙;所斩之尸,皆跳起 来,手提其头,奔上演武厅来打曹操。文官武将,掩面惊倒,各不相顾。正是: 奸雄权势能倾国,道士仙机更异人。未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张郃部兵三万,分为三寨,各傍山险:一名宕渠寨,一名蒙头寨。一名 荡石寨。当日张郃于三寨中,各分军一半,去取巴西,留一半守寨。早有探马报 到巴西,说张郃引兵来了。张飞急唤雷铜商议。铜曰:“阆中地恶山险,可以埋 伏。将军引兵出战,我出奇兵相助,郃可擒矣。”张飞拨精兵五千与雷铜去讫。 飞自引兵一万,离阆中三十里,与张郃兵相遇。两军摆开,张飞出马,单搦张郃。 郃挺枪纵马而出。战到二十余合,郃后军忽然喊起:原来望见山背后有蜀兵旗幡, 故此扰乱。张郃不敢恋战,拨马回走。张飞从后掩杀。前面雷铜又引兵杀出。两 下夹攻,郃兵大败。张飞、雷铜连夜追袭,直赶到宕渠山。张郃仍旧分兵守住三 寨,多置擂木炮石,坚守不战。张飞离宕渠十里下寨,次日引兵搦战。郃在山上 大吹大擂饮酒,并不下山。张飞令军士大骂,郃只不出。飞只得还营。次日,雷 铜又去山下搦战,郃又不出。雷铜驱军士上山,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。雷铜急 退。荡石、蒙头两寨兵出,杀败雷铜。次日,张飞又去搦战,张郃又不出。飞使 军人百般秽骂,郃在山上亦骂。张飞寻思,无计可施。相拒五十余日,飞就在山 前紥住大寨,每日饮酒;饮至大醉,坐于山前辱骂。 玄德差人犒军,见张飞终日饮酒,使者回报玄德。玄德大惊,忙来问孔明。 孔明笑曰:“原来如此!军前恐无好酒;成都佳酿极多,可将五十瓮作三车装, 送到军前与张将军饮。”玄德曰:“吾弟自来饮酒失事,军师何故反送酒与他?” 孔明笑曰:“主公与翼德做了许多年兄弟,还不知其为人耶?翼德自来刚强,然 前于收川之时,义释严颜,此非勇夫所为也。今与张郃相拒五十余日,酒醉之后, 便坐山前辱骂,傍若无人:此非贪杯,乃败张郃之计耳。”玄德曰:“虽然如此, 未可托大。可使魏延助之。”孔明令魏延解酒赴军前,车上各插黄旗,大书“军 前公用美酒”。魏延领命,解酒到寨中,见张飞,传说主公赐酒。飞拜受讫,分 付魏延、雷铜各引一枝人马,为左右翼;只看军中红旗起,便各进兵;教将酒摆 列帐下,令军士大开旗鼓而饮。有细作报上山来,张郃自来山顶观望,见张飞坐 于帐下饮酒,令二小卒于面前相扑为戏。郃曰:“张飞欺我太甚!”传令今夜下 山劫飞寨,令蒙头、荡石二寨,皆出为左右援。当夜张郃乘着月色微明,引军从 山侧而下,径到寨前。遥望张飞大明灯烛,正在帐中饮酒。张郃当先大喊一声, 山头擂鼓为助,直杀入中军。但见张飞端坐不动。张郃骤马到面前,一枪刺倒, 却是一个草人。急勒马回时,帐后连珠炮起。一将当先,拦住去路,睁圆环眼, 声如巨雷:乃张飞也。挺矛跃马,直取张郃。两将在火光中,战到三五十合。张 郃只盼两寨来救,谁知两寨救兵,已被魏延,雷铜两将杀退,就势夺了二寨。张 郃不见救兵至,正没奈何,又见山上火起,已被张飞后军夺了寨栅。张郃三寨俱 失,只得奔瓦口关去了。张飞大获胜捷,报入成都。玄德大喜,方知翼德饮酒是 计,只要诱张郃下山。 却说张郃退守瓦口关,三万军已折了二万,遣人问曹洪求救。洪大怒曰: “汝不听吾言,强要进兵,失了紧要隘口,却又来求救!”遂不肯发兵,使人催 督张郃出战。郃心慌,只得定计,分两军去关口前山僻埋伏,分付曰:“我诈败, 张飞必然赶来,汝等就截其归路。”当日张郃引军前进,正遇雷铜。战不数合, 张郃败走,雷铜赶来。两军齐出,截断回路。张郃复回,刺雷铜于马下。败军回 报张飞,飞自来与张郃挑战。郃又诈败,张飞不赶。郃又回战,不数合,又败走。 张飞知是计,收军回寨,与魏延商议曰:“张郃用埋伏计,杀了雷铜,又要赚吾, 何不将计就计?”延问曰:“如何?”飞曰:“我明日先引一军前往,汝却引精 兵于后,待伏兵出,汝可分兵击之。用车十余乘,各藏柴草,塞住小路,放火烧 之。吾乘势擒张郃,与雷铜报仇。”魏延领计。次日,张飞引兵前进。张郃兵又 至,与张飞交锋。战到十合,郃又诈败。张飞引马步军赶来,郃且战且走。引张 飞过山峪口,郃将后军为前,复紥住营,与飞又战,指望两彪伏兵出,要围困张 飞。不想伏兵却被魏延精兵到,赶入峪口,将车辆截住山路,放火烧车,山谷草 木皆着,烟迷其径,兵不得出。张飞只顾引军冲突,张郃大败,死命杀开条路, 走上瓦口关,收聚败兵,坚守不出。 张飞和魏延连日攻打关隘不下。飞见不济事,把军退二十里,却和魏延引数 十骑,自来两边哨探小路。忽见男女数人,各背小包,于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。 飞于马上用鞭指与魏延曰:“夺瓦口关,只在这几个百姓身上。”便唤军士分付: “休要惊恐他,好生唤那几个百姓来。”军士连忙唤到马前。飞用好言以安其心, 问其何来。百姓告曰:“某等皆汉中居民,今欲还乡。听知大军厮杀,塞闭阆中 官道;今过苍溪,从梓潼山桧釿川入汉中,还家去。”飞曰:“这条路取瓦口 关远近若何?”百姓曰:“从梓潼山小路,却是瓦口关背后。”飞大喜,带百姓 入寨中,与了酒食;分付魏延:“引兵扣关攻打,我亲自引轻骑出梓潼山攻关后。” 便令百姓引路,选轻骑五百,从小路而进。 却说张郃为救军不到,心中正闷。人报魏延在关下攻打。张郃披挂上马,却 待下山,忽报:“关后四五路火起,不知何处兵来。”郃自领兵来迎。旗开处, 早见张飞。郃大惊,急往小路而走。马不堪行。后面张飞追赶甚急,郃弃马上山, 寻径而逃,方得走脱,随行只有十余人。步行入南郑,见曹洪。洪见张郃只剩下 十余人,大怒曰:“吾教汝休去,汝取下文状要去;今日折尽大兵,尚不自死, 还来做甚!”喝令左右推出斩之。行军司马郭淮谏曰:“三军易得,一将难求。 张郃虽然有罪,乃魏王所深爱者也,不可便诛。可再与五千兵径取葭萌关,牵动 其各处之兵,汉中自安矣。如不成功,二罪俱罚。”曹洪从之,又与兵五千,教 张郃取葭萌关。郃领命而去。 却说葭萌关守将孟达、霍峻,知张郃兵来。霍峻只要坚守;孟达定要迎敌, 引军下关与张郃交锋,大败而回。霍峻急申文书到成都。玄德闻知,请军师商议。 孔明聚众将于堂上,问曰:“今葭萌关紧急,必须阆中取翼德,方可退张郃也。” 法正曰:“今翼德兵屯瓦口,镇守阆中,亦是紧要之地,不可取回。帐中诸将内 选一人去破张郃。”孔明笑曰:“张郃乃魏之名将,非等闲可及。除非翼德,无 人可当。”忽一人厉声而出曰:“军师何轻视众人耶!吾虽不才,愿斩张郃首级, 献于麾下。”众视之,乃老将黄忠也。孔明曰:“汉升虽勇,争奈年老,恐非张 郃对手。”忠听了,白发倒竖而言曰:“某虽老,两臂尚开三石之弓,浑身还有 千斤之力:岂不足敌张郃匹夫耶!”孔明曰:“将军年近七十,如何不老?”忠 趋步下堂,取架上大刀,轮动如飞;壁上硬弓,连拽折两张。孔明曰:“将军要 去,谁为副将?”忠曰:“老将严颜,可同我去。但有疏虞,先纳下这白头。” 玄德大喜,即时令严颜、黄忠去与张郃交战。赵云谏曰:“今张郃亲犯葭萌关, 军师休为儿戏。若葭萌一失,益州危矣。何故以二老将当此大敌乎?”孔明曰: “汝以二人老迈,不能成事,吾料汉中必于此二人手内可得。”赵云等各各哂笑 而退。 却说黄忠、严颜到关上,孟达、霍峻见了,心中亦笑孔明欠调度:“是这般 紧要去处,如何只教两个老的来!”黄忠谓严颜曰:“你可见诸人动静么?他笑 我二人年老,今可建奇功,以服众心。”严颜曰:“愿听将军之令。”两个商议 定了。黄忠引军下关,与张郃对阵。张郃出马,见了黄忠,笑曰:“你许大年纪, 犹不识羞,尚欲出战耶!”忠怒曰:“竖子欺吾年老!吾手中宝刀却不老!”遂 拍马向前与郃决战。二马相交,约战二十余合,忽然背后喊声起:原来是严颜从 小路抄在张郃军后。两军夹攻,张郃大败。连夜赶去,张郃兵退八九十里。黄忠、 严颜收兵入寨,俱各按兵不动。曹洪听知张郃输了一阵,又欲见罪。郭淮曰: “张郃被迫,必投西蜀;今可遣将助之,就如监临,使不生外心。”曹洪从之, 即遣夏侯惇之侄夏侯尚并降将韩玄之弟韩浩,二人引五千兵,前来助战。二将即 时起行。到张郃寨中,问及军情,郃言:“老将黄忠,甚是英雄,更有严颜相助, 不可轻敌。”韩浩曰:“我在长沙知此老贼利害。他和魏延献了城池,害吾亲兄, 今既相遇,必当报仇!”遂与夏侯尚引新军离寨前进。原来黄忠连日哨探,已知 路径。严颜曰:“此去有山,名天荡山,山中乃是曹操屯粮积草之地。若取得那 个去处,断其粮草,汉中可得也。”忠曰:“将军之言,正合吾意。可与吾如此 如此。”严颜依计,自领一枝军去了。 却说黄忠听知夏侯尚、韩浩来,遂引军马出营。韩浩在阵前,大骂黄忠: “无义老贼!”拍马挺枪,来取黄忠。夏侯尚便出夹攻。黄忠力战二将,各斗十 余合,黄忠败走。二将赶二十余里,夺了黄忠寨。忠又草创一营。次日,夏侯尚、 韩浩赶来,忠又出阵,战数合,又败走。二将又赶二十余里,夺了黄忠营寨,唤 张郃守后寨。郃来前寨谏曰:“黄忠连退二日,于中必有诡计。”夏侯尚叱张郃 曰:“你如此胆怯,可知屡次战败!今再休多言,看吾二人建功!”张郃羞赧而 退。次日,二将又战,黄忠又败退二十里;二将迤逦赶上。次日,二将兵出,黄 忠望风而走,连败数阵,直退在关上。二将扣关下寨,黄忠坚守不出。孟达暗暗 发书,申报玄德,说:“黄忠连输数阵,现今退在关上。”玄德慌问孔明。孔明 曰:“此乃老将骄兵之计也。”赵云等不信。玄德差刘封来关上接应黄忠。忠与 封相见,问刘封曰:“小将军来助战何意?”封曰:“父亲得知将军数败,故差 某来。”忠笑曰:“此老夫骄兵之计也。看今夜一阵,可尽复诸营,夺其粮食马 匹。此是借寨与彼屯辎重耳。今夜留霍峻守关,孟将军可与我搬粮草夺马匹,小 将军看我破敌!” 是夜二更,忠引五千军开关直下。原来夏侯尚、韩浩二将连日见关上不出, 尽皆懈怠;被黄忠破寨直入,人不及甲,马不及鞍,二将各自逃命而走,军马自 相践踏,死者无数。比及天明,连夺三寨。寨中丢下军器鞍马无数,尽教孟达搬 运入关。黄忠催军马随后而进,刘封曰:“军士力困,可以暂歇。”忠曰:“ ‘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’?”策马先进。士卒皆努力向前。张郃军兵,反被自家 败兵冲动,都屯紥不住,望后而走;尽弃了许多寨栅,直奔至汉水傍。 张郃寻见夏侯尚、韩浩议曰:“此天荡山,乃粮草之所;更接米仓山,亦屯 粮之地:是汉中军士养命之源。倘若疏失,是无汉中也。当思所以保之。”夏侯 尚曰:“米仓山有吾叔夏侯渊分兵守护,那里正接定军山,不必忧虑。天荡山有 吾兄夏侯德镇守,我等宜往投之,就保此山。”于是张郃与二将连夜投天荡山来, 见夏侯德,具言前事。夏侯德曰:“吾此处屯十万兵,你可引去,复取原寨。” 郃曰:“只宜坚守、不可妄动。”忽听山前金鼓大震,人报黄忠兵到。夏侯德大 笑曰:“老贼不谙兵法,只恃勇耳!”郃曰:“黄忠有谋,非止勇也。”德曰: “川兵远涉而来,连日疲困,更兼深入战境,此无谋也!”郃曰:“亦不可轻敌, 且宜坚守。”韩浩曰:“愿借精兵三千击之,当无不克。”德遂分兵与浩下山。 黄忠整兵来迎。刘封谏曰:“日已西沉矣,军皆远来劳困,且宜暂息。”忠笑曰: “不然。此天赐奇功,不取是逆天也。”言毕,鼓噪大进。韩浩引兵来战。黄忠 挥刀直取浩,只一合,斩浩于马下。蜀兵大喊,杀上山来。张郃、夏侯尚急引军 来迎。忽听山后大喊,火光冲天而起,上下通红。夏侯德提兵来救火时,正遇老 将严颜,手起刀落,斩夏侯德于马下。原来黄忠预先使严颜引军埋伏于山僻去处, 只等黄忠军到,却来放火,柴草堆上,一齐点着,烈焰飞腾,照耀山峪。严颜既 斩夏侯德,从山后杀来。张郃、夏侯尚前后不能相顾,只得弃天荡山,望定军山 投奔夏侯渊去了。黄忠、严颜守住天荡山,捷音飞报成都。玄德闻之,聚众将庆 喜。法正曰:“昔曹操降张鲁,定汉中,不因此势以图巴、蜀,乃留夏侯渊、张 郃二将屯守,而自引大军北还:此失计也。今张郃新败,天荡失守,主公若乘此 时,举大兵亲往征之,汉中可定也。既定汉中,然后练兵积粟,观衅伺隙,进可 讨贼,退可自守。此天与之时,不可失也。” 玄德、孔明皆深然之。遂传令赵云、张飞为先锋,玄德与孔明亲自引兵十万, 择日图汉中;传檄各处,严加提备。时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吉日。玄德大军出葭 萌关下营,召黄忠、严颜到寨,厚赏之。玄德曰:“人皆言将军老矣,惟军师独 知将军之能。今果立奇功。但今汉中定军山,乃南郑保障,粮草积聚之所;若得 定军山,阳平一路,无足忧矣。将军还敢取定军山否?”黄忠慨然应诺,便要领 兵前去。孔明急止之曰:“老将军虽然英勇,然夏侯渊非张郃之比也。渊深通韬 略,善晓兵机,曹操倚之为西凉藩蔽:先曾屯兵长安,拒马孟起;今又屯兵汉中。 操不托他人,而独托渊者,以渊有将才也。今将军虽胜张郃,未卜能胜夏侯渊。 吾欲酌量着一人去荆州,替回关将军来,方可敌之。”忠奋然答曰:“昔廉颇年 八十,尚食斗米、肉十斤,诸侯畏其勇,不敢侵犯赵界,何况黄忠未及七十乎? 军师言吾老,吾今并不用副将,只将本部兵三千人去,立斩夏侯渊首级,纳于麾 下。”孔明再三不容。黄忠只是要去。孔明曰:“既将军要去,吾使一人为监军 同去,若何?”正是:请将须行激将法,少年不若老年人。未知其人是谁,且看 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分付黄忠:“你既要去,吾教法正助你。凡事计议而行。吾随后拨 人马来接应。”黄忠应允,和法正领本部兵去了。孔明告玄德曰:“此老将不着 言语激他,虽去不能成功。他今既去,须拨人马前去接应。”乃唤赵云:“将一 枝人马,从小路出奇兵接应黄忠:若忠胜,不必出战;倘忠有失,即去救应。” 又遣刘封、孟达:“领三千兵于山中险要去处,多立旌旗,以壮我兵之声势,令 敌人惊疑。”三人各自领兵去了。又差人往下辨,授计与马超,令他如此而行。 又差严颜往巴西阆中守隘,替张飞、魏延来同取汉中。 却说张郃与夏侯尚来见夏侯渊,说:“天荡山已失,折了夏侯德、韩浩。今 闻刘备亲自领兵来取汉中,可速奏魏王,早发精兵猛将,前来策应。”夏侯渊便 差人报知曹洪。洪星夜前到许昌,禀知曹操。操大惊,急聚文武,商议发兵救汉 中。长史刘晔进曰:“汉中若失,中原震动。大王休辞劳苦,必须亲自征讨。” 操自悔曰:“恨当时不用卿言,以致如此!”忙传令旨,起兵四十万亲征。时建 安二十三年秋七月也。曹操兵分三路而进:前部先锋夏侯惇,操自领中军,使曹 休押后,三军陆续起行。操骑白马金鞍,玉带锦衣;武士手执大红罗销金伞盖, 左右金瓜银钺,镫棒戈矛,打日月龙凤旌旗;护驾龙虎官军二万五千,分为五队, 每队五千,按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色,旗幡甲马,并依本色:光辉灿烂,极其 雄壮。 兵出潼关,操在马上望见一簇林木,极其茂盛,问近侍曰:“此何处也?” 答曰:“此名蓝田。林木之间,乃蔡邕庄也。今邕女蔡琰,与其夫董祀居此。” 原来操素与蔡邕相善。先时其女蔡琰,乃卫仲道之妻;后被北方掳去,于北地生 二子,作《胡笳十八拍》,流入中原。操深怜之,使人持千金入北方赎之。左贤 王惧操之势,送蔡琰还汉。操乃以琰配与董祀为妻。当日到庄前,因想起蔡邕之 事,令军马先行,操引近侍百余骑,到庄门下马。时董祀出仕于外,止有蔡琰在 家,琰闻操至,忙出迎接。操至堂,琰起居毕,侍立于侧。操偶见壁间悬一碑文 图轴,起身观之。问于蔡琰,琰答曰:“此乃曹娥之碑也。昔和帝时,上虞有一 巫者,名曹旴,能婆娑乐神;五月五日,醉舞舟中,堕江而死。其女年十四岁, 绕江啼哭七昼夜,跳入波中;后五日,负父之尸浮于江面;里人葬之江边。上虞 令度尚奏闻朝廷,表为孝女。度尚令邯郸淳作文镌碑以记其事。时邯郸淳年方十 三岁,文不加点,一挥而就,立石墓侧,时人奇之。妾父蔡邕闻而往观,时日已 暮,乃于暗中以手摸碑文而读之,索笔大书八字于其背。后人镌石,并镌此八字。” 操读八字云:“黄绢幼妇,外孙齑臼。”操问琰曰:“汝解此意否?”琰曰: “虽先人遗笔,妾实不解其意。”操回顾众谋士曰:“汝等解否?”众皆不能答。 于内一人出曰:“某已解其意。”操视之,乃主簿杨修也。操曰:“卿且勿言, 容吾思之。”遂辞了蔡琰,引众出庄。上马行三里,忽省悟,笑谓修曰:“卿试 言之。”修曰:“此隐语耳。‘黄绢’乃颜色之丝也:色傍加丝,是‘绝’字。 ‘幼妇’者,少女也:女傍少字,是‘妙’字。外孙乃女之子也:女傍子字,是 ‘好’字。‘齑臼’乃受五辛之器也:受傍辛字,是‘辤’字。总而言之, 是‘绝妙好辤’四字。”操大惊曰:“正合孤意!”众皆叹羡杨修才识之敏。 不一日,军至南郑。曹洪接着,备言张郃之事。操曰:“非郃之罪,胜负乃 兵家常事耳。”洪曰:“目今刘备使黄忠攻打定军山,夏侯渊知大王兵至,固守 未曾出战。”操曰:“若不出战,是示懦也。”便差人持节到定军山,教夏侯渊 进兵。刘晔谏曰:“渊性太刚,恐中奸计。”操乃作手书与之。使命持节到渊营, 渊接入。使者出书,渊拆视之。略曰: 凡为将者,当以刚柔相济,不可徒恃其勇。若但任勇,则是一夫之敌耳。吾 今屯大军于南郑,欲观卿之“妙才”,勿辱二字可也。 夏侯渊览毕大喜。打发使命回讫,乃与张郃商议曰:“今魏王率大兵屯于南 郑,以讨刘备。吾与汝久守此地,岂能建立功业?来日吾出战,务要生擒黄忠。” 张郃曰:“黄忠谋勇兼备,况有法正相助,不可轻敌。此间山路险峻,只宜坚守。” 渊曰:“若他人建了功劳,吾与汝有何面目见魏王耶?汝只守山,吾去出战。” 遂下令曰:“谁敢出哨诱敌?”夏侯尚曰:“吾愿往。”渊曰:“汝去出哨,与 黄忠交战,只宜输,不宜赢。吾有妙计,如此如此。”尚受令,引三千军离定军 山大寨前行。 却说黄忠与法正引兵屯于定军山口,累次挑战,夏侯渊坚守不出;欲要进攻, 又恐山路危险,难以料敌,只得据守。是日,忽报山上曹兵下来搦战。黄忠恰待 引军出迎,牙将陈式曰:“将军休动,某愿当之。”忠大喜,遂令陈式引军一千, 出山口列阵。夏侯尚兵至,遂与交锋。不数合,尚诈败而走。式赶去,行到半路, 被两山上擂木炮石,打将下来,不能前进。正欲回时,背后夏侯渊引兵突出,陈 式不能抵当,被夏侯渊生擒回寨。部卒多降。有败军逃得性命,回报黄忠,说陈 式被擒。忠慌与法正商议,正曰:“渊为人轻躁,恃勇少谋。可激劝士卒,拔寨 前进,步步为营,诱渊来战而擒之:此乃‘反客为主’之法。”忠用其谋,将应 有之物,尽赏三军,欢声满谷,愿效死战。黄忠即日拔寨而进,步步为营;每营 住数日,又进。渊闻之,欲出战。张郃曰:“此乃‘反客为主’之计,不可出战, 战则有失。”渊不从,令夏侯尚引数千兵出战,直到黄忠寨前。忠上马提刀出迎, 与夏侯尚交马,只一合,生擒夏侯尚归寨。余皆败走,回报夏侯渊。渊急使人到 黄忠寨,言愿将陈式来换夏侯尚。忠约定来日阵前相换。次日,两军皆到山谷阔 处,布成阵势。黄忠、夏侯渊各立马于本阵门旗之下。黄忠带着夏侯尚,夏侯渊 带着陈式,各不与袍铠,只穿蔽体薄衣。一声鼓响,陈式、夏侯尚各望本阵奔回。 夏侯尚比及到阵门时,被黄忠一箭,射中后心。尚带箭而回。渊大怒,骤马径取 黄忠。忠正要激渊厮杀。两将交马,战到二十余合,曹营内忽然鸣金收兵。渊慌 拨马而回,被忠乘势杀了一阵。渊回阵问押阵官:“为何鸣金?”答曰:“某见 山凹中有蜀兵旗幡数处,恐是伏兵,故急招将军回。”渊信其说,遂坚守不出。 黄忠逼到定军山下,与法正商议。正以手指曰:“定军山西,巍然有一座高 山,四下皆是险道。此山上足可下视定军山之虚实。将军若取得此山,定军山只 在掌中也。”忠仰见山头稍平,山上有些少人马。是夜二更,忠引军士鸣金击鼓, 直杀上山顶。此山有夏侯渊部将杜袭守把,止有数百余人。当时见黄忠大队拥上, 只得弃山而走。忠得了山顶,正与定军山相对。法正曰:“将军可守在半山,某 居山顶。待夏侯渊兵至,吾举白旗为号,将军却按兵勿动;待他倦怠无备,吾却 举起红旗,将军便下山击之:以逸待劳,必当取胜。”忠大喜,从其计。 却说杜袭引军逃回,见夏侯渊,说黄忠夺了对山。渊大怒曰:“黄忠占了对 山,不容我不出战。”张郃谏曰:“此乃法正之谋也。将军不可出战,只宜坚守。” 渊曰:“占了吾对山,观吾虚实,如何不出战?”郃苦谏不听。渊分军围住对山, 大骂挑战。法正在山上举起白旗;任从夏侯渊百般辱骂,黄忠只不出战。午时以 后,法正见曹兵倦怠,锐气已堕,多下马坐息,乃将红旗招展,鼓角齐鸣,喊声 大震,黄忠一马当先,驰下山来,犹如天崩地塌之势。夏侯渊措手不及,被黄忠 赶到麾盖之下,大喝一声,犹如雷吼。渊未及相迎,黄忠宝刀已落,连头带肩, 砍为两段。后人有诗赞黄忠曰: “苍头临大敌,皓首逞神威。力趁雕弓发,风迎雪刃挥。雄声如虎吼,骏马 似龙飞。献馘功勋重,开疆展帝畿。” 黄忠斩了夏侯渊,曹兵大溃,各自逃生。黄忠乘势去夺定军山,张郃领兵来 迎。忠与陈式两下夹攻,混杀一阵,张郃败走。忽然山傍闪出一彪人马,当住去 路;为首一员大将,大叫:“常山赵子龙在此!”张郃大惊,引败军夺路望定军 山而走。只见前面一枝兵来迎,乃杜袭也。袭曰:“今定军山已被刘封、孟达夺 了。”郃大惊,遂与杜袭引败兵到汉水紥营;一面令人飞报曹操。操闻渊死,放 声大哭,方悟管辂所言:“三八纵横”,乃建安二十四年也,“黄猪遇虎”,乃 岁在己亥正月也;“定军之南”,乃定军山之南也;“伤折一股”,乃渊与操有 兄弟之亲情也。操令人寻管辂时,不知何处去了。操深恨黄忠,遂亲统大军,来 定军山与夏侯渊报仇,令徐晃作先锋。行到汉水,张郃、杜袭接着曹操。二将曰: “今定军山已失,可将米仓山粮草移于北山寨中屯积,然后进兵。”曹操依允。 却说黄忠斩了夏侯渊首级,来葭萌关上见玄德献功。玄德大喜,加忠为征西 大将军,设宴庆贺。忽牙将张著来报说:“曹操自领大军二十万,来与夏侯渊报 仇。目今张郃在米仓山搬运粮草,移于汉水北山脚下。”孔明曰:“今操引大兵 至此,恐粮草不敷,故勒兵不进;若得一人深入其境,烧其粮草,夺其辎重,则 操之锐气挫矣。”黄忠曰:“老夫愿当此任。”孔明曰:“操非夏侯渊之比,不 可轻敌。”玄德曰:“夏侯渊虽是总帅,乃一勇夫耳,安及张郃?若斩得张郃, 胜斩夏侯渊十倍也。”忠奋然曰:“吾愿往斩之。”孔明曰:“你可与赵子龙同 领一枝兵去;凡事计议而行,看谁立功。”忠应允便行。孔明就令张著为副将同 去。云谓忠曰:“今操引二十万众,分屯十营,将军在主公前要去夺粮,非小可 之事。将军当用何策?”忠曰:“看我先去,如何?”云曰:“等我先去。”忠 曰:“我是主将,你是副将,如何先争?”云曰:“我与你都一般为主公出力, 何必计较?我二人拈阄,拈着的先去。”忠依允。当时黄忠拈着先去。云曰: “既将军先去,某当相助。可约定时刻。如将军依时而还,某按兵不动;若将军 过时而不还,某即引军来接应。”忠曰:“公言是也。”于是二人约定午时为期。 云回本寨,谓部将张翼曰:“黄汉升约定明日去夺粮草,若午时不回,我当往助。 吾营前临汉水,地势危险;我若去时,汝可谨守寨栅,不可轻动。”张翼应诺。 却说黄忠回到寨中,谓副将张著曰;“我斩了夏侯渊,张郃丧胆;吾明日领 命去劫粮草,只留五百军守营。你可助吾。今夜三更,尽皆饱食;四更离营,杀 到北山脚下,先捉张郃,后劫粮草。”张著依令。当夜黄忠领人马在前,张著在 后,偷过汉水,直到北山之下。东方日出,见粮积如山。有些少军士看守,见蜀 兵到,尽弃而走。黄忠教马军一齐下马,取柴堆于米粮之上。正欲放火,张郃兵 到,与忠混战一处。曹操闻知,急令除晃接应。晃领兵前进,将黄忠困于垓心。 张著引三百军走脱,正要回寨,忽一枝兵撞出,拦住去路;为首大将,乃是文聘; 后面曹兵又至,把张著围住。 却说赵云在营中,看看等到午时,不见忠回,急忙披挂上马,引三千军向前 接应;临行,谓张翼曰:“汝可坚守营寨。两壁厢多设弓弩,以为准备。”翼连 声应诺。云挺枪骤马直杀往前去。迎头一将拦路,乃文聘部将慕容烈也,拍马舞 刀来迎赵云;被云手起一枪刺死。曹兵败走。云直杀入重围,又一枝兵截住;为 首乃魏将焦炳。云喝问曰:“蜀兵何在?”炳曰:“已杀尽矣!”云大怒,骤马 一枪,又刺死焦炳。杀散余兵,直至北山之下,见张郃、徐晃两人围住黄忠,军 士被困多时。云大喝一声,挺枪骤马,杀入重围,左冲右突,如入无人之境。那 枪浑身上下,若舞梨花;遍体纷纷,如飘瑞雪。张郃、徐晃心惊胆战,不敢迎敌。 云救出黄忠,且战且走;所到之处,无人敢阻。操于高处望见,惊问众将曰: “此将何人也?”有识者告曰:“此乃常山赵子龙也。”操曰:“昔日当阳长坂 英雄尚在!”急传令曰:“所到之处,不许轻敌。”赵云救了黄忠,杀透重围, 有军士指曰:“东南上围的,必是副将张著。”云不回本寨,遂望东南杀来。所 到之处,但见“常山赵云”四字旗号,曾在当阳长坂知其勇者,互相传说,尽皆 逃窜。云又救了张著。 曹操见云东冲西突,所向无前,莫敢迎敌,救了黄忠,又救了张著,奋然大 怒,自领左右将士来赶赵云。云已杀回本寨。部将张翼接着,望见后面尘起,知 是曹兵追来,即谓云曰:“追兵渐近,可令军士闭上寨门,上敌楼防护。”云喝 曰:“休闭寨门!汝岂不知吾昔在当阳长坂时,单枪匹马,觑曹兵八十三万如草 芥!今有军有将,又何惧哉!”遂拨弓弩手于寨外壕中埋伏;将营内旗枪,尽皆 倒偃,金鼓不鸣。云匹马单枪,立于营门之外。 却说张郃、徐晃领兵追至蜀寨,天色已暮;见寨中偃旗息鼓,又见赵云匹马 单枪,立于营外,寨门大开,二将不敢前进。正疑之间,曹操亲到,急催督众军 向前。众军听令,大喊一声,杀奔营前;见赵云全然不动,曹兵翻身就回。赵云 把枪一招,壕中弓弩齐发。时天色昏黑,正不知蜀兵多少。操先拨回马走。只听 得后面喊声大震,鼓角齐鸣,蜀兵赶来。曹兵自相践踏,拥到汉水河边,落水死 者,不知其数。赵云、黄忠、张著各引兵一枝,追杀甚急。操正奔走间,忽刘封、 孟达率二枝兵,从米仓山路杀来,放火烧粮草。操弃了北山粮草,忙回南郑。徐 晃、张郃紥脚不住,亦弃本寨而走。赵云占了曹寨,黄忠夺了粮草,汉水所得军 器无数,大获胜捷,差人去报玄德。玄德遂同孔明前至汉水,问赵云的部卒曰: “子龙如何厮杀?”军士将子龙救黄忠、拒汉水之事,细述一遍。玄德大喜,看 了山前山后险峻之路,欣然谓孔明曰:“子龙一身都是胆也!”后人有诗赞曰: “昔日战长坂,威风犹未减。突阵显英雄,被围施勇敢。鬼哭与神号,天惊 并地惨。常山赵子龙,一身都是胆!” 于是玄德号子龙为“虎威将军”,大劳将士,欢宴至晚。 忽报曹操复遣大军从斜谷小路而进,来取汉水。玄德笑曰:“操此来无能为 也。我料必得汉水矣。”乃率兵于汉水之西以迎之。曹操命徐晃为先锋,前来决 战。帐前一人出曰:“某深知地理,愿助徐将军同去破蜀。”操视之,乃巴西宕 渠人也,姓王,名平,字子均;现充牙门将军。操大喜,遂命王平为副先锋,相 助徐晃。操屯兵于定军山北。徐晃、王平引军至汉水,晃令前军渡水列阵。平曰: “军若渡水,倘要急退,如之奈何?”晃曰:“昔韩信背水为阵,所谓‘致之死 地而后生’也。”平曰:“不然。昔者韩信料敌人无谋而用此计;今将军能料赵 云、黄忠之意否?”晃曰:“汝可引步军拒敌,看我引马军破之。”遂令搭起浮 桥,随即过河来战蜀兵。正是:魏人妄意宗韩信,蜀相那知是子房。未知胜负如 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徐晃引军渡汉水,王平苦谏不听,渡过汉水紥营。黄忠、赵云告玄德曰: “某等各引本部兵去迎曹兵。”玄德应允。二人引兵而行。忠谓云曰:“今徐晃 恃勇而来,且休与敌;待日暮兵疲,你我分兵两路击之可也。”云然之,各引一 军据住寨栅。徐晃引兵从辰时搦战,直至申时,蜀兵不动。晃尽教弓弩手向前, 望蜀营射去。黄忠谓赵云曰:“徐晃令弓弩射者,其军必将退也:可乘时击之。” 言未已,忽报曹兵后队果然退动。于是蜀营鼓声大震:黄忠领兵左出,赵云领兵 右出。两下夹攻,徐晃大败,军士逼入汉水,死者无数。晃死战得脱,回营责王 平曰:“汝见吾军势将危,如何不救?”平曰:“我若来救,此寨亦不能保。我 曾谏公休去,公不肯听,以致此败。”晃大怒,欲杀王平。平当夜引本部军就营 中放起火来,曹兵大乱,徐晃弃营而走。王平渡汉水来投赵云,云引见玄德。王 平尽言汉水地理。玄德大喜曰:“孤得王子均,取汉中无疑矣。”遂命王平为偏 将军,领向导使。 却说徐晃逃回见操,说:“王平反去降刘备矣!”操大怒,亲统大军来夺汉 水寨栅。赵云恐孤军难立,遂退于汉水之西。两军隔水相拒,玄德与孔明来观形 势。孔明见汉水上流头,有一带土山,可伏千余人;乃回到营中,唤赵云分付: “汝可引五百人,皆带鼓角,伏于土山之下;或半夜,或黄昏,只听我营中炮响: 炮响一番,擂鼓一番。只不要出战。”子龙受计去了。孔明却在高山上暗窥。次 日,曹兵到来搦战,蜀营中一人不出,弓弩亦都不发。曹兵自回。当夜更深,孔 明见曹营灯火方息,军士歇定,遂放号炮。子龙听得,令鼓角齐鸣。曹兵惊慌, 只疑劫寨。及至出营,不见一军。方才回营欲歇,号炮又响,鼓角又鸣,呐喊震 地,山谷应声。曹兵彻夜不安。一连三夜,如此惊疑,操心怯,拔寨退三十里, 就空阔处紥营。孔明笑曰:“曹操虽知兵法,不知诡计。”遂请玄德亲渡汉水, 背水结营。玄德问计,孔明曰:“可如此如此。” 曹操见玄德背水下寨,心中疑惑,使人来下战书。孔明批来日决战。次日, 两军会于中路五界山前,列成阵势。操出马立于门旗下,两行布列龙凤旌旗,擂 鼓三通,唤玄德答话。玄德引刘封、孟达并川中诸将而出。操扬鞭大骂曰:“刘 备忘恩失义,反叛朝廷之贼!”玄德曰:“吾乃大汉宗亲,奉诏讨贼。汝上弑母 后,自立为王,僭用天子銮舆,非反而何?”操怒,命徐晃出马来战,刘封出迎。 交战之时,玄德先走入阵。封敌晃不住,拨马便走。操下令:“捉得刘备,便为 西川之主。”大军齐呐喊杀过阵来。蜀兵望汉水而逃,尽弃营寨;马匹军器,丢 满道上。曹军皆争取。操急鸣金收军。众将曰:“某等正待捉刘备,大王何故收 军?”操曰:“吾见蜀兵背汉水安营,其可疑一也;多弃马匹军器,其可疑二也。 可急退军,休取衣物。”遂下令曰:“妄取一物者立斩。火速退兵。”曹兵方回 头时,孔明号旗举起:玄德中军领兵便出,黄忠左边杀来,赵云右边杀来。曹兵 大溃而逃,孔明连夜追赶。操传令军回南郑,只见五路火起,原来魏延、张飞得 严颜代守阆中,分兵杀来,先得了南郑。操心惊,望阳平关而走。玄德大兵追至 南郑褒州。安民已毕,玄德问孔明曰:“曹操此来,何败之速也?”孔明曰: “操平生为人多疑,虽能用兵,疑则多败。吾以疑兵胜之。”玄德曰:“今操退 守阳平关,其势已孤,先生将何策以退之?”孔明曰:“亮已算定了。”便差张 飞、魏延分兵两路去截曹操粮道,令黄忠、赵云分兵两路去放火烧山。四路军将, 各引向导官军去了。 却说曹操退守阳平关,令军哨探。回报曰:“今蜀兵将远近小路,尽皆塞断; 砍柴去处,尽放火烧绝。不知兵在何处。”操正疑惑间,又报张飞、魏延分兵劫 粮。操问曰:“谁敢敌张飞?”许褚曰:“某愿往!”操令许褚引一千精兵,去 阳平关路上护接粮草。解粮官接着,喜曰:“若非将军到此,粮不得到阳平矣。” 遂将车上的酒肉,献与许褚。褚痛饮,不觉大醉,便乘酒兴,催粮车行。解粮官 曰:“日已暮矣,前褒州之地,山势险恶,未可过去。”褚曰:“吾有万夫之勇, 岂惧他人哉!今夜乘着月色,正好使粮车行走。”许褚当先,横刀纵马,引军前 进。二更已后,往褒州路上而来。行至半路,忽山凹里鼓角震天,一枝军当住。 为首大将,乃张飞也,挺矛纵马,直取许褚。褚舞刀来迎,却因酒醉,敌不住张 飞;战不数合,被飞一矛刺中肩膀,翻身落马;军士急忙救起,退后便走。张飞 尽夺粮草车辆而回。 却说众将保着许褚,回见曹操。操令医士疗治金疮,一面亲自提兵来与蜀兵 决战。玄德引军出迎。两阵对圆,玄德令刘封出马。操骂曰:“卖履小儿,常使 假子拒敌!吾若唤黄须儿来,汝假子为肉泥矣!”刘封大怒,挺枪骤马,径取曹 操。操令徐晃来迎,封诈败而走。操引兵追赶。蜀兵营中,四下炮响,鼓角齐鸣。 操恐有伏兵,急教退军。曹兵自相践踏,死者极多,奔回阳平关,方才歇定。蜀 兵赶到城下:东门放火,西门呐喊;南门放火,北门擂鼓。操大惧,弃关而走。 蜀兵从后追袭。操正走之间,前面张飞引一枝兵截住,赵云引一枝兵从背后杀来, 黄忠又引兵从褒州杀来。操大败。诸将保护曹操,夺路而走。方逃至斜谷界口, 前面尘头忽起,一枝兵到。操曰:“此军若是伏兵,吾休矣!”及兵将近,乃操 次子曹彰也。 彰字子文,少善骑射;膂力过人,能手格猛兽。操尝戒之曰:“汝不读书而 好弓马,此匹夫之勇,何足贵乎?”彰曰:“大丈夫当学卫青、霍去病,立功沙 漠,长驱数十万众,纵横天下;何能作博士耶?”操尝问诸子之志。彰曰:“好 为将。”操问:“为将何如?”彰曰:“披坚执锐,临难不顾,身先士卒;赏必 行,罚必信。”操大笑。建安二十三年,代郡乌桓反,操令彰引兵五万讨之;临 行戒之曰:“居家为父子,受事为君臣。法不徇情,尔宜深戒。”彰到代北,身 先战阵,直杀至桑干,北方皆平;因闻操在阳平败阵,故来助战。操见彰至,大 喜曰:“我黄须儿来,破刘备必矣!”遂勒兵复回,于斜谷界口安营。有人报玄 德,言曹彰到。玄德问曰:“谁敢去战曹彰?”刘封曰:“某愿往。”孟达又说 要去。玄德曰:“汝二人同去,看谁成功。”各引兵五千来迎:“刘封在先,孟 达在后,曹彰出马与封交战,只三合,封大败而回。孟达引兵前进,方欲交锋, 只见曹兵大乱。原来马超、吴兰两军杀来,曹兵惊动。孟达引兵夹攻。马超士卒, 蓄锐日久,到此耀武扬威,势不可当。曹兵败走。曹彰正遇吴兰,两个交锋,不 数合,曹彰一戟刺吴兰于马下。三军混战。操收兵于斜谷界口紥住。 操屯兵日久,欲要进兵,又被马超拒守;欲收兵回,又恐被蜀兵耻笑,心中 犹豫不决。适庖官进鸡汤。操见碗中有鸡肋,因而有感于怀。正沉吟间,夏侯惇 入帐,禀请夜间口号。操随口曰:“鸡肋!鸡肋!”惇传令众官,都称“鸡肋”。 行军主簿杨修,见传“鸡肋”二字,便教随行军士,各收拾行装,准备归程。有 人报知夏侯惇。惇大惊,遂请杨修至帐中问曰:“公何收拾行装?”修曰:“以 今夜号令,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:鸡肋者,食之无肉,弃之有味。今进不能 胜,退恐人笑,在此无益,不如早归:来日魏王必班师矣。故先收拾行装,免得 临行慌乱。”夏侯惇曰:“公真知魏王肺腑也!”遂亦收拾行装。于是寨中诸将, 无不准备归计。当夜曹操心乱,不能稳睡,遂手提钢斧,绕寨私行。只见夏侯惇 寨内军士,各准备行装。操大惊,急回帐召惇问其故。惇曰:“主簿杨德祖先知 大王欲归之意。”操唤杨修问之,修以鸡肋之意对。操大怒曰:“汝怎敢造言, 乱我军心!”喝刀斧手推出斩之,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。 原来杨修为人恃才放旷,数犯曹操之忌:操尝造花园一所;造成,操往观之, 不置褒贬,只取笔于门上书一“活”字而去。人皆不晓其意。修曰:“‘门’内 添‘活’字,乃阔字也。丞相嫌园门阔耳。”于是再筑墙围,改造停当,又请操 观之。操大喜,问曰:“谁知吾意?”左右曰:“杨修也。”操虽称美,心甚忌 之。又一日,塞北送酥一盒至。操自写“一合酥”三字于盒上,置之案头。修入 见之,竟取匙与众分食讫。操问其故,修答曰:“盒上明书‘一人一口酥’,岂 敢违丞相之命乎?”操虽喜笑,而心恶之。操恐人暗中谋害己身,常分付左右: “吾梦中好杀人;凡吾睡着,汝等切勿近前。”一日,昼寝帐中,落被于地,一 近侍慌取覆盖。操跃起拔剑斩之,复上床睡;半晌而起,佯惊问:“何人杀吾近 侍?”众以实对。操痛哭,命厚葬之。人皆以为操果梦中杀人;惟修知其意,临 葬时指而叹曰:“丞相非在梦中,君乃在梦中耳!”操闻而愈恶之。操第三子曹 植,爱修之才,常邀修谈论,终夜不息。操与众商议,欲立植为世子,曹丕知之, 密请朝歌长吴质入内府商议;因恐有人知觉,乃用大簏藏吴质于中,只说是绢匹 在内,载入府中。修知其事,径来告操。操令人于丕府门伺察之。丕慌告吴质, 质曰:“无忧也:明日用大簏装绢再入以惑之。”丕如其言,以大簏载绢入。使 者搜看簏中,果绢也,回报曹操。操因疑修谮害曹丕,愈恶之。操欲试曹丕、曹 植之才干。一日,令各出邺城门;却密使人分付门吏,令勿放出。曹丕先至,门 吏阻之,丕只得退回。植闻之,问于修。修曰:“君奉王命而出,如有阻当者, 竟斩之可也。”植然其言。及至门,门吏阻住。植叱曰:“吾奉王命,谁敢阻当!” 立斩之。于是曹操以植为能。后有人告操曰:“此乃杨修之所教也。”操大怒, 因此亦不喜植。修又尝为曹植作答教十余条,但操有问,植即依条答之。操每以 军国之事问植,植对答如流。操心中甚疑。后曹丕暗买植左右,偷答教来告操。 操见了大怒曰:“匹夫安敢欺我耶!”此时已有杀修之心;今乃借惑乱军心之罪 杀之。修死年三十四岁。后人有诗曰: “聪明杨德祖,世代继簪缨。笔下龙蛇走,胸中锦绣成。开谈惊四座,捷对 冠群英。身死因才误,非关欲退兵。” 曹操既杀杨修,佯怒夏侯惇,亦欲斩之。众官告免。操乃叱退夏侯惇,下令 来日进兵。次日,兵出斜谷界口,前面一军相迎,为首大将乃魏延也。操招魏延 归降,延大骂。操令庞德出战。二将正斗间,曹寨内火起。人报马超劫了中后二 寨。操拔剑在手曰:“诸将退后者斩!”众将努力向前,魏延诈败而走。操方麾 军回战马超,自立马于高阜处,看两军争战。忽一彪军撞至面前,大叫:“魏延 在此!”拈弓搭箭,射中曹操。操翻身落马。延弃弓绰刀,骤马上山坡来杀曹操。 刺斜里闪出一将,大叫:“休伤吾主!”视之,乃庞德也。德奋力向前,战退魏 延,保操前行。马超已退。操带伤归寨:原来被魏延射中人中,折却门牙两个, 急令医士调治。方忆杨修之言,随将修尸收回厚葬,就令班师;却教庞德断后。 操卧于毡车之中,左右虎贲军护卫而行。忽报斜谷山上两边火起,伏兵赶来。曹 兵人人惊恐。正是:依稀昔日潼关厄,仿佛当年赤壁危。未知曹操性命如何,且 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操欲使于禁赴樊城救援,问众将谁敢作先锋。一人应声愿往。操视之, 乃庞德也。操大喜曰:“关某威震华夏,未逢对手;今遇令明,真劲敌也。”遂 加于禁为征南将军,加宠德为征西都先锋,大起七军,前往樊城。这七军,皆北 方强壮之士。两员领军将校:一名董衡,一名董超;当日引各头目参拜于禁。董 衡曰:“今将军提七枝重兵,去解樊城之厄,期在必胜,乃用庞德为先锋,岂不 误事?”禁惊问其故。衡曰:“庞德原系马超手下副将,不得已而降魏;今其故 主在蜀,职居‘五虎上将’;况其亲兄庞柔亦在西川为官,今使他为先锋,是泼 油救火也。将军何不启知魏王,别换一人去?” 禁闻此语,遂连夜入府启知曹操。操省悟,即唤庞德至阶下,令纳下先锋印。 德大惊曰:“某正欲与大王出力,何故不肯见用?”操曰:“孤本无猜疑;但今 马超现在西川,汝兄庞柔亦在西川,俱佐刘备。孤纵不疑,奈众口何?”庞德闻 之,免冠顿首,流血满面而告曰:“某自汉中投降大王,每感厚恩,虽肝脑涂地, 不能补报;大王何疑于德也?德昔在故乡时,与兄同居,嫂甚不贤,德乘醉杀之; 兄恨德入骨髓,誓不相见,恩已断矣。故主马超,有勇无谋,兵败地亡,孤身入 川,今与德各事其主,旧义已绝。德感大王恩遇,安敢萌异志?惟大王察之。” 操乃扶起庞德,抚慰曰:“孤素知卿忠义,前言特以安众人之心耳。卿可努力建 功。卿不负孤,孤亦必不负卿也。” 德拜谢回家,令匠人造一木榇。次日,请诸友赴席,列榇于堂。众亲友见之, 皆惊问曰:“将军出师,何用此不祥之物?”德举杯谓亲友曰:“吾受魏王厚恩, 誓以死报。今去樊城与关某决战,我若不能杀彼,必为彼所杀;即不为彼所杀, 我亦当自杀。故先备此榇,以示无空回之理。”众皆嗟叹。德唤其妻李氏与其子 庞会出,谓其妻曰:“吾今为先锋,义当效死疆场。我若死,汝好生看养吾儿; 吾儿有异相,长大必当与吾报仇也。”妻子痛哭送别,德令扶榇而行。临行,谓 部将曰:“吾今去与关某死战,我若被关某所杀,汝等即取吾尸置此榇中;我若 杀了关某,吾亦即取其首,置此榇内,回献魏王。”部将五百人皆曰:“将军如 此忠勇,某等敢不竭力相助!”于是引军前进。有人将此言报知曹操。操喜曰: “庞德忠勇如此,孤何忧焉!”贾诩曰:“庞德恃血气之勇,欲与关某决死战, 臣窃虑之。”操然其言,急令人传旨戒庞德曰:“关某智勇双全,切不可轻敌。 可取则取,不可取则宜谨守。”庞德闻命,谓众将曰:“大王何重视关某也?吾 料此去,当挫关某三十年之声价。”禁曰:“魏王之言,不可不从。”德奋然趱 军前至樊城,耀武扬威,鸣锣击鼓。 却说关公正坐帐中,忽探马飞报:“曹操差于禁为将,领七枝精壮兵到来。 前部先锋庞德,军前抬一木榇,口出不逊之言,誓欲与将军决一死战。兵离城止 三十里矣。”关公闻言,勃然变色,美髯飘动,大怒曰:“天下英雄,闻吾之名, 无不畏服;庞德竖子,何敢藐视吾耶!关平一面攻打樊城,吾自去斩此匹夫,以 雪吾恨!”平曰:“父亲不可以泰山之重,与顽石争高下。辱子愿代父去战庞德。” 关公曰:“汝试一往,吾随后便来接应。”关平出帐,提刀上马,领兵来迎庞德。 两阵对圆,魏营一面皂旗上大书“南安庞德”四个白字。庞德青袍银铠,钢刀白 马,立于阵前;背后五百军兵紧随,步卒数人肩抬木榇而出。关平大骂庞德: “背主之贼!”庞德问部卒曰:“此何人也?”或答曰:“此关公义子关平也。” 德叫曰:“吾奉魏王旨,来取汝父之首!汝乃疥癞小儿,吾不杀汝!快唤汝父来!” 平大怒,纵马舞刀,来取庞德。德横刀来迎。战三十合,不分胜负,两家各歇。 早有人报知关公。公大怒,令廖化去攻樊城,自己亲来迎敌庞德。关平接着, 言与庞德交战,不分胜负。关公随即横刀出马,大叫曰:“关云长在此,庞德何 不早来受死!”鼓声响处,庞德出马曰:“吾奉魏王旨,特来取汝首!恐汝不信, 备榇在此。汝若怕死,早下马受降!”关公大骂曰:“量汝一匹夫,亦何能为! 可惜我青龙刀斩汝鼠贼!”纵马舞刀,来取庞德。德轮刀来迎。二将战有百余合, 精神倍长。两军各看得痴呆了。魏军恐庞德有失,急令鸣金收军。关平恐父年老, 亦急鸣金。二将各退。庞德归寨,对众曰:“人言关公英雄,今日方信也。”正 言间,于禁至。相见毕,禁曰:“闻将军战关公,百合之上,未得便宜,何不且 退军避之?”德奋然曰:“魏王命将军为大将,何太弱也?吾来日与关某共决一 死,誓不退避!”禁不敢阻而回。 却说关公回寨,谓关平曰:“庞德刀法惯熟,真吾敌手。”平曰:“俗云: ‘初生之犊不惧虎,’父亲纵然斩了此人,只是西羌一小卒耳;倘有疏虞,非所 以重伯父之托也。”关公曰:“吾不杀此人,何以雪恨?吾意已决,再勿多言!” 次日,上马引兵前进。庞德亦引兵来迎。两阵对圆,二将齐出,更不打话,出马 交锋。斗至五十余合,庞德拨回马,拖刀而走。关公随后追赶。关平恐有疏失, 亦随后赶去。关公口中大骂:“庞贼!欲使拖刀计,吾岂惧汝?”原来庞德虚作 拖刀势,却把刀就鞍鞒挂住,偷拽雕弓,搭上箭,射将来。关平眼快,见庞德拽 弓,大叫:“贼将休放冷箭!”关公急睁眼看时,弓弦响处,箭早到来;躲闪不 及,正中左臂。关平马到,救父回营。庞德勒回马轮刀赶来,忽听得本营锣声大 震。德恐后军有失,急勒马回。原来于禁见庞德射中关公,恐他成了大功,灭禁 威风,故鸣金收军。庞德回马,问:“何故鸣金?”于禁曰:“魏王有戒:关公 智勇双全。他虽中箭,只恐有诈,故鸣金收军。”德曰:“若不收军,吾已斩了 此人也。”禁曰:“紧行无好步,当缓图之。”庞德不知于禁之意,只懊悔不已。 却说关公回营,拔了箭头。幸得箭射不深,用金疮药敷之。关公痛恨庞德, 谓众将曰:“吾誓报此一箭之仇!”众将对曰:“将军且暂安息几日,然后与战 未迟。”次日,人报庞德引军搦战。关公就要出战。众将劝住。庞德令小军毁骂。 关平把住隘口,分付众将休报知关公。庞德搦战十余日,无人出迎,乃与于禁商 议曰:“眼见关公箭疮举发,不能动止;不若乘此机会,统七军一拥杀入寨中, 可救樊城之围。”于禁恐庞德成功,只把魏王戒旨相推,不肯动兵。庞德累欲动 兵,于禁只不允,乃移七军转过山口,离樊城北十里,依山下寨,禁自领兵截断 大路,令庞德屯兵于谷后,使德不能进兵成功。 却说关平见关公箭疮已合,甚是喜悦。忽听得于禁移七军于樊城之北下寨, 未知其谋,即报知关公。公遂上马,引数骑上高阜处望之,见樊城城上旗号不整, 军士慌乱;城北十里山谷之内,屯着军马;又见襄江水势甚急,看了半响,唤向 导官问曰:“樊城北十里山谷,是何地名?”对曰:“罾口川也。”关公喜曰: “于禁必为我擒矣。”将士问曰:“将军何以知之?”关公曰:“‘鱼’入‘罾 口’,岂能久乎?”诸将未信。公回本寨。时值八月秋天,骤雨数日。公令人预 备船筏,收拾水具。关平问曰:“陆地相持,何用水具?”公曰:“非汝所知也。 于禁七军不屯于广易之地,而聚于罾口川险隘之处;方今秋雨连绵,襄江之水必 然泛涨;吾已差人堰住各处水口,待水发时,乘高就船,放水一淹,樊城,罾口 川之兵皆为鱼鳖矣。”关平拜服。 却说魏军屯于罾口川,连日大雨不止,督将成何来见于禁曰:“大军屯于川 口,地势甚低;虽有土山,离营稍远。即今秋雨连绵,军士艰辛。近有人报说荆 州兵移于高阜处,又于汉水口预备战筏;倘江水泛涨,我军危矣,宜早为计。” 于禁叱曰:“匹夫惑吾军心耶!再有多言者斩之!”成何羞惭而退,却来见庞德, 说此事。德曰:“汝所见甚当。于将军不肯移兵,吾明日自移军屯于他处。” 计议方定,是夜风雨大作。庞德坐于帐中,只听得万马争奔,征鼙震地。德 大惊,急出帐上马看时,四面八方,大水骤至;七军乱窜,随波逐浪者,不计其 数。平地水深丈余,于禁、庞德与诸将各登小山避水。比及平明,关公及众将皆 摇旗鼓噪,乘大船而来。于禁见四下无路,左右止有五六十人,料不能逃,口称 “愿降”。关公令尽去衣甲,拘收入船,然后来擒庞德。时庞德并二董及成何, 与步卒五百人,皆无衣甲,立在堤上。见关公来,庞德全无惧怯,奋然前来接战。 关公将船四面围定,军士一齐放箭,射死魏兵大半。董衡、董超见势已危,乃告 庞德曰:“军士折伤大半,四下无路,不如投降。”庞德大怒曰:“吾受魏王厚 恩,岂肯屈节于人!”遂亲斩董衡、董超于前,厉声曰:“再说降者,以此二人 为例!”于是众皆奋力御敌。自平明战至日中,勇力倍增。关公催四面急攻,矢 石如雨。德令军士用短兵接战。德回顾成何曰:“吾闻‘勇将不怯死以苟免,壮 士不毁节而求生’。今日乃我死日也。汝可努力死战。”成何依令向前,被关公 一箭射落水中。众军皆降,止有庞德一人力战。正遇荆州数十人,驾小船近堤来, 德提刀飞身一跃,早上小船,立杀十余人,余皆弃船赴水逃命。庞德一手提刀, 一手使短棹,欲向樊城而走。只见上流头,一将撑大筏而至,将小船撞翻,庞德 落于水中。船上那将跳下水去,生擒庞德上船。众视之,擒庞德者,乃周仓也。 仓素知水性,又在荆州住了数年,愈加惯熟;更兼力大,因此擒了庞德。于禁所 领七军,皆死于水中。其会水者料无去路,亦皆投降。后人有诗曰: “夜半征鼙响震天,襄樊平地作深渊。关公神算谁能及,华夏威名万古传。” 关公回到高阜去处,升帐而坐。群刀手押过于禁来。禁拜伏于地,乞哀请命。 关公曰:“汝怎敢抗吾?”禁曰:“上命差遣,身不由己。望君侯怜悯,誓以死 报。”公绰髯笑曰:“吾杀汝,犹杀狗彘耳,空污刀斧!”令人缚送荆州大牢内 监候:“待吾回,别作区处。”发落去讫。关公又令押过庞德。德睁眉怒目,立 而不跪,关公曰:“汝兄现在汉中;汝故主马超,亦在蜀中为大将。汝如何不早 降?”德大怒曰:“吾宁死于刀下,岂降汝耶!”骂不绝口。公大怒,喝令刀斧 手推出斩之。德引颈受刑。关公怜而葬之。于是乘水势未退,复上战船,引大小 将校来攻樊城。 却说樊城周围,白浪滔天,水势益甚,城垣渐渐浸塌,男女担土搬砖,填塞 不住。曹军众将,无不丧胆,慌忙来告曹仁曰:“今日之危,非力可救;可趁敌 军未至,乘舟夜走,虽然失城,尚可全身。”仁从其言。方欲备船出走,满宠谏 曰:“不可。山水骤至,岂能长存?不旬日即当自退。关公虽未攻城,已遣别将 在郏下。其所以不敢轻进者,虑吾军袭其后也。今若弃城而去,黄河以南,非国 家之有矣。”愿将军固守此城,以为保障。”仁拱手称谢曰:“非伯宁之教,几 误大事。”乃骑白马上城,聚众将发誓曰:“吾受魏王命,保守此城;但有言弃 城而去者斩!”诸将皆曰:“某等愿以死据守!”仁大喜,就城上设弓弩数百, 军士昼夜防护,不敢懈怠。老幼居民,担土石填塞城垣。旬日之内,水势渐退。 关公自擒魏将于禁等,威震天下,无不惊骇。忽次子关兴来寨内省亲。公就 令兴赍诸官立功文书去成都见汉中王,各求升迁。兴拜辞父亲,径投成都去讫。 却说关公分兵一半,直抵郏下。公自领兵四面攻打樊城。当日关公自到北门, 立马扬鞭,指而问曰:“汝等鼠辈,不早来降,更待何时?”正言间,曹仁在敌 楼上,见关公身上止披掩心甲,斜袒着绿袍,乃急招五百弓弩手,一齐放箭。公 急勒马回时,右臂上中一弩箭,翻身落马。正是:水里七军方丧胆,城中一箭忽 伤身。未知关公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仁见关公落马,即引兵冲出城来;被关平一阵杀回,救关公归寨,拔 出臂箭。原来箭头有药,毒已入骨,右臂青肿,不能运动。关平慌与众将商议曰: “父亲若损此臂,安能出敌?不如暂回荆州调理。”于是与众将入帐见关公。公 问曰:“汝等来有何事?”众对曰:“某等因见君侯右臂损伤,恐临敌致怒,冲 突不便。众议可暂班师回荆州调理。”公怒曰:“吾取樊城,只在目前;取了樊 城,即当长驱大进,径到许都,剿灭操贼,以安汉室。岂可因小疮而误大事?汝 等敢慢吾军心耶!”平等默然而退。 众将见公不肯退兵,疮又不痊,只得四方访问名医。忽一日,有人从江东驾 小舟而来,直至寨前。小校引见关平。平视其人:方巾阔服,臂挽青囊;自言姓 名,乃沛国谯郡人,姓华,名伦,字元化。因闻关将军乃天下英雄,今中毒箭, 特来医治。平曰:“莫非昔日医东吴周泰者乎?”佗曰:“然。”平大喜,即与 众将同引华佗入帐见关公。时关公本是臂疼,恐慢军心,无可消遣,正与马良弈 棋;闻有医者至,即召入。礼毕,赐坐。茶罢,佗请臂视之。公袒下衣袍,伸臂 令佗看视。佗曰:“此乃弩箭所伤,其中有乌头之药,直透入骨;若不早治,此 臂无用矣。”公曰:“用何物治之?”佗曰:“某自有治法,但恐君侯惧耳。” 公笑曰:“吾视死如归,有何惧哉?”佗曰:“当于静处立一标柱,上钉大环, 请君侯将臂穿于环中,以绳系之,然后以被蒙其首。吾用尖刀割开皮肉,直至于 骨,刮去骨上箭毒,用药敷之,以线缝其口,方可无事。但恐君侯惧耳。”公笑 曰:“如此,容易!何用柱环?”令设酒席相待。 公饮数杯酒毕,一面仍与马良弈棋,伸臂令佗割之。佗取尖刀在手,令一小 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。佗曰:“某便下手,君侯勿惊。”公曰:“任汝医治, 吾岂比世间俗子,惧痛者耶!”佗乃下刀,割开皮肉,直至于骨,骨上已青;佗 用刀刮骨,悉悉有声。帐上帐下见者,皆掩面失色。公饮酒食肉,谈笑弈棋,全 无痛苦之色。 须臾,血流盈盆。佗刮尽其毒,敷上药,以线缝之。公大笑而起,谓众将曰: “此臂伸舒如故,并无痛矣。先生真神医也!”佗曰:“某为医一生,未尝见此。 君侯真天神也!”后人有诗曰: “治病须分内外科,世间妙艺苦无多。神威罕及惟关将,圣手能医说华佗。” 关公箭疮既愈,设席款谢华佗。佗曰:“君侯箭疮虽治,然须爱护。切勿怒 气伤触。过百日后,平复如旧矣。”关公以金百两酬之。佗曰:“某闻君侯高义, 特来医治,岂望报乎!”坚辞不受,留药一帖,以敷疮口,辞别而去。 却说关公擒了于禁,斩了庞德,威名大震,华夏皆惊。探马报到许都,曹操 大惊,聚文武商议曰:“某素知云长智勇盖世,今据荆襄,如虎生翼。于禁被擒, 庞德被斩,魏兵挫锐;倘彼率兵直至许都,如之奈何?孤欲迁都以避之。”司马 懿谏曰:“不可。于禁等被水所淹,非战之故;于国家大计,本无所损。今孙、 刘失好,云长得志,孙权必不喜;大王可遣使去东吴陈说利害,令孙权暗暗起兵 蹑云长之后,许事平之日,割江南之地以封孙权,则樊城之危自解矣。”主簿蒋 济曰:“仲达之言是也。今可即发使往东吴,不必迁都动众。”操依允,遂不迁 都;因叹谓诸将曰:“于禁从孤三十年,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也!今一面遣使致 书东吴,一面必得一大将以当云长之锐。”言未毕,阶下一将应声而出曰:“某 愿往。”操视之,乃徐晃也。操大喜,遂拨精兵五万,令徐晃为将,吕建副之, 克日起兵,前到阳陵坡驻紥;看东南有应,然后征进。 却说孙权接得曹操书信,览毕,欣然应允,即修书发付使者先回,乃聚文武 商议。张昭曰:“近闻云长擒于禁,斩庞德,威震华夏,操欲迁都以避其锋。今 樊城危急,遣使求救,事定之后,恐有反覆。”权未及发言,忽报吕蒙:“乘小 舟自陆口来,有事面禀。”权召入问之,蒙曰:“今云长提兵围樊城,可乘其远 出,袭取荆州。”权曰:“孤欲北取徐州,如何?”蒙曰:“今操远在河北,未 暇东顾,徐州守兵无多,往自可克;然其地势利于陆战,不利水战,纵然得之, 亦难保守。不如先取荆州,全据长江,别作良图。”权曰:“孤本欲取荆州,前 言特以试卿耳。卿可速为孤图之。孤当随后便起兵也。” 吕蒙辞了孙权,回至陆口,早有哨马报说:“沿江上下,或二十里,或三十 里,高阜处各有烽火台。”又闻荆州军马整肃,预有准备,蒙大惊曰:“若如此, 急难图也。我一时在吴侯面前劝取荆州,今却如何处置?”寻思无计,乃托病不 出,使人回报孙权。权闻吕蒙患病,心甚怏怏。陆逊进言曰:“吕子明之病,乃 诈耳,非真病也。”权曰:“伯言既知其诈,可往视之。”陆逊领命,星夜至陆 口寨中,来见吕蒙,果然面无病色。逊曰:“某奉吴侯命,敬探子明贵恙。”蒙 曰:“贱躯偶病,何劳探问。”逊曰:“吴侯以重任付公,公不乘时而动,空怀 郁结,何也?”蒙目视陆逊,良久不语。逊又曰:“愚有小方,能治将军之疾, 未审可用否?”蒙乃屏退左右而问曰:“伯言良方,乞早赐教。”逊笑曰:“子 明之疾,不过因荆州兵马整肃,沿江有烽火台之备耳。予有一计,令沿江守吏, 不能举火;荆州之兵,束手归降,可乎?”蒙惊谢曰:“伯言之语,如见我肺腑。 愿闻良策。”陆逊曰:“云长倚恃英雄,自料无敌,所虑者惟将军耳。将军乘此 机会,托疾辞职,以陆口之任让之他人,使他人卑辞赞美关公,以骄其心,彼必 尽撤荆州之兵,以向樊城。若荆州无备,用一旅之师,别出奇计以袭之,则荆州 在掌握之中矣。”蒙大喜曰:“真良策也!” 由是吕蒙托病不起,上书辞职。陆逊回见孙权,具言前计。孙权乃召吕蒙还 建业养病。蒙至,入见权,权问曰:“陆口之任,昔周公谨荐鲁子敬以自代,后 子敬又荐卿自代,今卿亦须荐一才望兼隆者,代卿为妙。”蒙曰:“若用望重之 人,云长必然提备。陆逊意思深长,而未有远名,非云长所忌;若即用以代臣之 任,必有所济。”权大喜,即日拜陆逊为偏将军、右都督,代蒙守陆口。逊谢曰: “某年幼无学,恐不堪重任。”权曰:“子明保卿,必不差错。卿毋得推辞。” 逊乃拜受印绶,连夜往陆口;交割马步水三军已毕,即修书一封,具名马、异锦、 酒礼等物,遣使赍赴樊城见关公。 时公正将息箭疮,按兵不动。忽报:“江东陆口守将吕蒙病危,孙权取回调 理,近拜陆逊为将,代吕蒙守陆口。今逊差人赍书具礼,特来拜见。”关公召入, 指来使而言曰:“仲谋见识短浅,用此孺子为将!”来使伏地告曰:“陆将军呈 书备礼:一来与君侯作贺,二来求两家和好。幸乞笑留。”公拆书视之,书词极 其卑谨。关公览毕,仰面大笑,令左右收了礼物,发付使者回去。使者回见陆逊 曰:“关公欣喜,无复有忧江东之意。” 逊大喜,密遣人探得关公果然撤荆州大半兵赴樊城听调,只待箭疮痊可,便 欲进兵。逊察知备细,即差人星夜报知孙权,孙权召吕蒙商议曰:“今云长果撤 荆州之兵,攻取樊城,便可设计袭取荆州。卿与吾弟孙皎同引大军前去,何如?” 孙皎字叔明,乃孙权叔父孙静之次子也。蒙曰:“主公若以蒙可用则独用蒙;若 以叔明可用则独用叔明。岂不闻昔日周瑜、程普为左右都督,事虽决于瑜,然普 自以旧臣而居瑜下,颇不相睦;后因见瑜之才,方始敬服?今蒙之才不及瑜,而 叔明之亲胜于普,恐未必能相济也。” 权大悟,遂拜吕蒙为大都督,总制江东诸路军马;令孙皎在后接应粮草。蒙 拜谢,点兵三万,快船八十余只,选会水者扮作商人,皆穿白衣,在船上摇橹, 却将精兵伏于船中。次调韩当、蒋钦、朱然、潘璋、周泰、徐盛、丁奉 等七员大将,相继而进。其余皆随吴侯为合后救应。一面遣使致书曹操,令进兵 以袭云长之后;一面先传报陆逊,然后发白衣人,驾快船往浔阳江去。昼夜趱行, 直抵北岸。江边烽火台上守台军盘问时,吴人答曰:“我等皆是客商,因江中阻 风,到此一避。”随将财物送与守台军士。军士信之,遂任其停泊江边。约至二 更,中精兵齐出,将烽火台上官军缚倒,暗号一声,八十余船精兵俱起, 将紧要去处墩台之军,尽行捉入船中,不曾走了一个。于是长驱大进,径取荆州, 无人知觉。将至荆州,吕蒙将沿江墩台所获官军,用好言抚慰,各各重赏,令赚 开城门,纵火为号。众军领命,吕蒙便教前导。比及半夜,到城下叫门。门吏认 得是荆州之兵,开了城门。众军一声喊起,就城门里放起号火。吴兵齐入,袭了 荆州。吕蒙便传令军中:“如有妄杀一人,妄取民间一物者,定按军法。”原任 官吏,并依旧职。将关公家属另养别宅,不许闲人搅扰。一面遣人申报孙权。 一日大雨,蒙上马引数骑点看四门。忽见一人取民间箬笠以盖铠甲,蒙喝左 右执下问之,乃蒙之乡人也。蒙曰:“汝虽系我同乡,但吾号令已出,汝故犯之, 当按军法。”其人泣告曰:“其恐雨湿官铠,故取遮盖,非为私用。乞将军念同 乡之情!”蒙曰:“吾固知汝为覆官铠,然终是不应取民间之物。”叱左右推下 斩之。枭首传示毕,然后收其尸首,泣而葬之。自是三军震肃。 不一日,孙权领众至。吕蒙出郭迎接入衙。权慰劳毕,仍命潘浚为治中,掌 荆州事;监内放出于禁,遣归曹操;安民赏军,设宴庆贺。权谓吕蒙曰:“今荆 州已得,但公安傅士仁、南郡糜芳,此二处如何收复?”言未毕,忽一人出曰: “不须张弓只箭,某凭三寸不烂之舌,说公安傅士仁来降,可乎?”众视之,乃 虞翻也。权曰:“仲翔有何良策,可使傅士仁归降?”翻曰:“某自幼与士仁交 厚;今若以利害说之,彼必归矣。”权大喜,遂令虞翻领五百军,径奔公安来。 却说傅士仁听知荆州有失,急令闭城坚守。虞翻至,见城门紧闭,遂写书拴 于箭上,射入城中。军士拾得,献与傅士仁。士仁拆书视之,乃招降之意。览毕, 想起“关公去日恨吾之意,不如早降。”即令大开城门,请虞翻入城。二人礼毕, 各诉旧情。翻说吴侯宽洪大度,礼贤下土;士仁大喜,即同虞翻赍印绶来荆州投 降。孙权大悦,仍令去守公安。吕蒙密谓权曰:“今云长未获,留士仁于公安, 久必有变;不若使往南郡招糜芳归降。”权乃召傅士仁谓曰:“糜芳与卿交厚, 卿可招来归降,孤自当有重赏。”傅士仁慨然领诺,遂引十余骑,径投南郡招安 糜芳。正是:今日公安无守志,从前王甫是良言。未知此去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糜芳闻荆州有失,正无计可施。忽报公安守将傅士仁至,芳忙接入城, 问其事故。士仁曰:“吾非不忠。势危力困,不能支持,我今已降东吴。将军亦 不如早降。”芳曰:“吾等受汉中王厚恩,安忍背之?“士仁曰:“关公去日, 痛恨吾二人;倘一日得胜而回,必无轻恕。公细察之。”芳曰:“吾兄弟久事汉 中王,岂可一朝相背?”正犹豫间,忽报关公遣使至,接入厅上。使者曰:“关 公军中缺粮,特来南郡、公安二处取白米十万石,令二将军星夜解去军前交割。 如迟立斩。”芳大惊,顾谓傅士仁曰:“今荆州已被东吴所取,此粮怎得过去?” 士仁厉声曰:“不必多疑!”遂拔剑斩来使于堂上。芳惊曰:“公如何斩之?” 士仁曰:“关公此意,正要斩我二人。我等安可束手受死?公今不早降东吴,必 被关公所杀。”正说间,忽报吕蒙引兵杀至城下。芳大惊,乃同傅士仁出城投降。 蒙大喜,引见孙权。权重赏二人。安民已毕,大犒三军。 时曹操在许都,正与众谋士议荆州之事,忽报东吴遣使奉书至。操召人,使 者呈上书信。操拆视之,书中具言吴兵将袭荆州,求操夹攻云长;且嘱:“勿泄 漏,使云长有备也。”操与众谋士商议,主簿董昭曰:“今樊城被困,引颈望救, 不如令人将书射入樊城,以宽军心;且使关公知东吴将袭荆州。彼恐荆州有失, 必速退兵,却令徐晃乘势掩杀,可获全功。”操从其谋,一面差人催徐晃急战; 一面亲统大兵,径往洛阳之南阳陵坡驻紥,以救曹仁。 却说徐晃正坐帐中,忽报魏王使至。晃接入问之,使曰:“今魏王引兵,已 过洛阳;令将军急战关公,以解樊城之困。”正说间,探马报说:“关平屯兵在 偃城,廖化屯兵在四冢:前后一十二个寨栅,连络不绝。”晃即差副将徐商、吕 建假着徐晃旗号,前赴偃城与关平交战。晃却自引精兵五百,循沔水去袭偃城之 后。 且说关平闻徐晃自引兵至,遂提本部兵迎敌。两阵对圆,关平出马,与徐商 交锋,只三合,商大败而走;吕建出战,五六合亦败走。平乘胜追杀二十余里, 忽报城中火起。平知中计,急勒兵回救偃城。正遇一彪军摆开,徐晃立马在门旗 下,高叫曰:“关平贤侄,好不知死!汝荆州已被东吴夺了,犹然在此狂为!” 平大怒,纵马轮刀,直取徐晃;不三四合,三军喊叫,偃城中火光大起。平不敢 恋战,杀条大路,径奔四冢寨来。廖化接着。化曰:“人言荆州已被吕蒙袭了, 军心惊慌,如之奈何?”平曰:“此必讹言也。军士再言者斩之。”忽流星马到, 报说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领兵攻打。平曰:“若第一屯有失,诸营岂得安宁?此间 皆靠沔水,贼兵不敢到此。吾与汝同去救第一屯。”廖化唤部将分付曰:“汝等 坚守营寨,如有贼到,即便举火。”部将曰:“四冢寨鹿角十重,虽飞鸟亦不能 入,何虑贼兵!”于是关平、廖化尽起四冢寨精兵,奔至第一屯住紥。关平看见 魏兵屯于浅山之上,谓廖化曰:“徐晃屯兵,不得地利,今夜可引兵劫寨。”化 曰:“将军可分兵一半前去,某当谨守本寨。” 是夜,关平引一枝兵杀入魏寨,不见一人。平知是计,火速退时,左边徐商, 右边吕建,两下夹攻。平大败回营,魏兵乘势追杀前来,四面围住。关平、廖化 支持不住,弃了第一屯,径投四冢寨来。早望见寨中火起。急到寨前,只见皆是 魏兵旗号。关平等退兵,忙奔樊城大路而走。前面一军拦住,为首大将,乃是徐 晃也。平、化二人奋力死战,夺路而走,回到大寨,来见关公曰:“今徐晃夺了 偃城等处;又兼曹操自引大军,分三路来救樊城;多有人言荆州已被吕蒙袭了。” 关公喝曰:“此敌人讹言,以乱我军心耳!东吴吕蒙病危,孺子陆逊代之,不足 为虑!” 言未毕,忽报徐晃兵至。公令备马。平谏曰:“父体未痊,不可与敌。”公 曰:“徐晃与吾有旧,深知其能;若彼不退,吾先斩之,以警魏将。”遂披挂提 刀上马,奋然而出。魏军见之,无不惊惧。公勒马问曰:“徐公明安在?”魏营 门旗开处,徐晃出马,欠身而言曰:“自别君侯,倏忽数载,不想君侯须发已苍 白矣!忆昔壮年相从,多蒙教诲,感谢不忘。今君侯英风震于华夏,使故人闻之, 不胜叹羡!兹幸得一见,深慰渴怀。”公曰:“吾与公明交契深厚,非比他人; 今何故数穷吾儿耶?”晃回顾众将,厉声大叫曰:“若取得云长首级者,重赏千 金!”公惊曰:“公明何出此言?”晃曰:“今日乃国家之事,某不敢以私废公。” 言讫,挥大斧直取关公。公大怒,亦挥刀迎之。战八十余合,公虽武艺绝伦,终 是右臂少力。关平恐公有失,火急鸣金,公拨马回寨。忽闻四下里喊声大震。原 来是樊城曹仁闻曹操救兵至,引军杀出城来,与徐晃会合,两下夹攻,荆州兵大 乱。关公上马,引众将急奔襄江上流头。背后魏兵追至。关公急渡过襄江,望襄 阳而奔。忽流星马到,报说:“荆州已被吕蒙所夺,家眷被陷。”关公大惊。不 敢奔襄阳,提兵投公安来。探马又报:“公安傅士仁已降东吴了。”关公大怒。 忽催粮人到,报说:“公安傅士仁往南郡,杀了使命,招糜芳都降东吴去了。” 关公闻言,怒气冲塞,疮口迸裂,昏绝于地。众将救醒,公顾谓司马王甫曰: “悔不听足下之言,今日果有此事!”因问:“沿江上下,何不举火?”探马答 曰:“吕蒙使水手尽穿白衣,扮作客商渡江,将精兵伏于之中,先擒了 守台士卒,因此不得举火。”公跌足叹曰:“吾中奸贼之谋矣!有何面目见兄长 耶!”管粮都督赵累曰:“今事急矣,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,一面从旱路去取 荆州。”关公依言,差马良、伊籍赍文三道,星夜赴成都求救;一面引兵来取荆 州,自领前队先行,留廖化、关平断后。 却说樊城围解,曹仁引众将来见曹操,泣拜请罪。操曰:“此乃天数,非汝 等之罪也。”操重赏三军,亲至四冢寨周围阅视,顾谓众将曰:“荆州兵围堑鹿 角数重,徐公明深入其中,竟获全功。孤用兵三十余年,未敢长驱径入敌围。公 明真胆识兼优者也!”众皆叹服。操班师还于摩陂驻紥。徐晃兵至,操亲出寨迎 之,见晃军皆按队伍而行,并无差乱。操大喜曰:“徐将军真有周亚夫之风矣!” 遂封徐晃为平南将军,同夏侯尚守襄阳,以遏关公之师。操因荆州未定,就屯兵 于摩陂,以候消息。 却说关公在荆州路上,进退无路,谓赵累曰:“目今前有吴兵,后有魏兵, 吾在其中,救兵不至,如之奈何?”累曰:“昔吕蒙在陆口时,尝致书君侯,两 家约好,共诛操贼,今却助操而袭我,是背盟也。君侯暂驻军于此,可差人遗书 吕蒙责之,看彼如何对答。”关公从其言,遂修书遣使赴荆州来。 却说吕蒙在荆州,传下号令:凡荆州诸郡,有随关公出征将士之家,不许吴 兵搅扰,按月给与粮米;有患病者,遣医治疗。将士之家,感其恩惠,安堵不动。 忽报关公使至,吕蒙出郭迎接入城,以宾礼相待。使者呈书与蒙。蒙看毕,谓来 使曰:“蒙昔日与关将军结好,乃一己之私见;今日之事,乃上命差遣,不得自 主。烦使者回报将军,善言致意。”遂设宴款待,送归馆驿安歇。于是随征将士 之家,皆来问信;有附家书者,有口传音信者,皆言家门无恙,衣食不缺。 使者辞别吕蒙,蒙亲送出城。使者回见关公,具道吕蒙之语,并说:“荆州 城中,君侯宝眷并诸将家属,俱各无恙,供给不缺。”公大怒曰:“此奸贼之计 也!我生不能杀此贼,死必杀之,以雪吾恨!”喝退使者。使者出寨,众将皆来 探问家中之事;使者具言各家安好,吕蒙极其恩恤,并将书信传送各将。各将欣 喜,皆无战心。 关公率兵取荆州,军行之次,将士多有逃回荆州者。关公愈加恨怒,遂催军 前进。忽然喊声大震,一彪军拦住,为首大将,乃蒋钦也,勒马挺枪大叫曰: “云长何不早降!”关公骂曰:“吾乃汉将,岂降贼乎!”拍马舞刀,直取蒋钦。 不三合,钦败走。关公提刀追杀二十余里,喊声忽起,左边山谷中韩当领军冲出, 右边山谷中周泰引军冲出,蒋钦回马复战,三路夹攻。关公急撤军回走。行无数 里,只见南山冈上人烟聚集,一面白旗招飐,上写“荆州土人”四字,众人都叫 本处人速速投降。关公大怒,欲上冈杀之。山崦内又有两军撞出:左边丁奉,右 边徐盛;并合蒋钦等三路军马,喊声震地,鼓角喧天,将关公困在垓心。手下将 士,渐渐消疏。比及杀到黄昏,关公遥望四山之上,皆是荆州土兵,呼兄唤弟, 觅子寻爷,喊声不住。军心尽变,皆应声而去。关公止喝不住,部从止有三百余 人。杀至三更,正东上喊声连天,乃是关平、廖化分两路兵杀入重围,救出关公。 关平告曰:“军心乱矣,必得城池暂屯,以待援兵。麦城虽小,足可屯紥。”关 公从之,催促残军前至麦城,分兵紧守四门,聚将士商议。赵累曰:“此处相近 上庸,现有刘封、孟达在彼把守,可速差人往求救兵。若得这枝军马接济,以待 川兵大至,军心自安矣。” 正议间,忽报吴兵已至,将城四面围定。公问曰:“谁敢突围而出,往上庸 求救?”廖化曰:“某愿往。”关平曰:“我护送汝出重围。”关公即修书付廖 化藏于身畔。饱食上马,开门出城。正遇吴将丁奉截往。被关平奋力冲杀,奉败 走,廖化乘势杀出重围。投上庸去了。关平入城,坚守不出。 且说刘封、孟达自取上庸,太守申耽率众归降,因此汉中王加刘封为副将军, 与孟达同守上庸。当日探知关公兵败,二人正议间,忽报廖化至。 封令请人问之。化曰:“关公兵败,现困于麦城,被围至急。蜀中援兵,不 能旦夕即至。特命某突围而出,来此求救。望二将军速起上庸之兵,以救此危。 倘稍迟延,公必陷矣。”封曰:“将军且歇,容某计议。” 化乃至馆驿安歇,专候发兵。刘封谓孟达曰:“叔父被困,如之奈何?”达 曰:“东吴兵精将勇;且荆州九郡,俱已属彼,止有麦城,乃弹丸之地;又闻曹 操亲督大军四五十万,屯于摩陂:量我等山城之众,安能敌得两家之强兵?不可 轻敌。”封曰:“吾亦知之。奈关公是吾叔父,安忍坐视而不救乎?”达笑曰: “将军以关公为叔,恐关公未必以将军为侄也。某闻汉中王初嗣将军之时,关公 即不悦。后汉中王登位之后,欲立后嗣,问于孔明,孔明曰:‘此家事也,问关、 张可矣,’汉中王遂遣人至荆州问关公,关公以将军乃螟蛉之子,不可僭立,劝 汉中王远置将军于上庸山城之地,以杜后患。此事人人知之,将军岂反不知耶? 何今日犹沾沾以叔侄之义,而欲冒险轻动乎?”封曰:“君言虽是,但以何词却 之?”达曰:“但言山城初附,民心未定,不敢造次兴兵,恐失所守。”封从其 言。次日,请廖化至,言:“此山城初附之所,未能分兵相救。”化大惊,以头 叩地曰:“若如此,则关公休矣!”达曰:“我今即往,一杯之水,安能救一车 薪之火乎?将军速回,静候蜀兵至可也。”化大恸告求,刘封、孟达皆拂袖而入。 廖化知事不谐,寻思须告汉中王求救,遂上马大骂出城,望成都而去。 却说关公在麦城盼望上庸兵到,却不见动静;手下止有五六百人,多半带伤; 城中无粮,甚是苦楚。忽报城下一人教休放箭,有话来见君侯。公令放入,问之, 乃诸葛瑾也。礼毕茶罢,瑾曰:“今奉吴侯命,特来劝谕将军。自古道:“识时 务者为俊杰,今将军所统汉上九郡,皆已属他人类;止有孤城一区,内无粮草, 外无救兵,危在旦夕。将军何不从瑾之言,归顺吴侯,复镇荆襄,可以保全家眷。 幸君侯熟思之。”关公正色而言曰:“吾乃解良一武夫,蒙吾主以手足相待,安 肯背义投敌国乎?城若破,有死而已。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,竹可焚而不可毁其 节,身虽殒,名可垂于竹帛也。汝勿多言,速请出城,吾欲与孙权决一死战!” 瑾曰:“吴侯欲与君侯结秦、晋之好,同力破曹,共扶汉室,别无他意。君侯何 执迷如是?”言未毕,关平拔剑而前,欲斩诸葛瑾。公止之曰:“彼弟孔明在蜀, 佐汝伯父,今若杀彼,伤其兄弟之情也。”遂令左右逐出诸葛瑾。瑾满面羞惭, 上马出城,回见吴侯曰:“关公心如铁石,不可说也。”孙权曰:“真忠臣也! 似此如之奈何?’吕范曰:“某请卜其休咎。”权即令卜之。范揲蓍成象,乃 “地水师卦”,更有玄武临应,主敌人远奔。权问吕蒙曰:“卦主敌人远奔,卿 以何策擒之?”蒙笑曰:“卦象正合某之机也。关公虽有冲天之翼,飞不出吾罗 网矣!”正是:龙游沟壑遭虾戏,凤入牢笼被鸟欺。毕竟吕蒙之计若何,且看下 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汉中王闻关公父子遇害,哭倒于地;众文武急救,半晌方醒,扶入内殿。 孔明劝曰:“王上少忧。自古道‘死生有命’;关公平日刚而自矜,故今日有此 祸。王上且宜保养尊体,徐图报仇。”玄德曰:“孤与关、张二弟桃园结义时, 誓同生死。今云长已亡,孤岂能独享富贵乎!”言未已,只见关兴号恸而来。玄 德见了,大叫一声,又哭绝于地。众官救醒。一日哭绝三五次,三日水浆不进, 只是痛哭;泪湿衣襟,斑斑成血。孔明与众官再三劝解。玄德曰:“孤与东吴, 誓不同日月也!”孔明曰:“闻东吴将关公首级献与曹操,操以王侯礼祭葬之。” 玄德曰:“此何意也?”孔明曰:“此是东吴欲移祸于曹操,操知其谋,故以厚 礼葬关公,令王上归怨于吴也。”玄德曰:“吾今即提兵问罪于吴,以雪吾恨!” 孔明谏曰:“不可。方今吴欲令我伐魏,魏亦欲令我伐吴,各怀谲计,伺隙而乘。 王上只宜按兵不动,且与关公发丧。待吴、魏不和,乘时而伐之,可也。”众官 又再三劝谏,玄德方才进膳,传旨川中大小将士,尽皆挂孝。汉中王亲出南门招 魂祭奠,号哭终日。 却说曹操在洛阳,自葬关公后,每夜合眼便见关公。操甚惊惧,问于众官。 众官曰:“洛阳行宫旧殿多妖,可造新殿居之。”操曰:“吾欲起一殿,名建始 殿。恨无良工。”贾诩曰:“洛阳良工有苏越者,最有巧思。”操召入,令画图 像。苏越画成九间大殿,前后廊庑楼阁,呈与操。操视之曰:“汝画甚合孤意, 但恐无栋梁之材。”苏越曰:“此去离城三十里,有一潭,名跃龙潭;前有一祠, 名跃龙祠。祠傍有一株大梨树,高十余丈,堪作建始殿之梁。” 操大喜,即令人工到彼砍伐。次日,回报此树锯解不开,斧砍不入,不能斩 伐。操不信,自领数百骑,直至跃龙祠前下马,仰观那树,亭亭如华盖,直侵云 汉,并无曲节。操命砍之,乡老数人前来谏曰:“此树已数百年矣,常有神人居 其上,恐未可伐。”操大怒曰:“吾平生游历,普天之下,四十余年,上至天子, 下及庶人,无不惧孤;是何妖神,敢违孤意!”言讫,拔所佩剑亲自砍之,铮然 有声,血溅满身。操愕然大惊,掷剑上马,回至宫内。是夜二更,操睡卧不安, 坐于殿中,隐几而寐。忽见一人披发仗剑,身穿皂衣,直至面前,指操喝曰: “吾乃梨树之神也。汝盖建始殿,意欲篡逆,却来伐吾神木!吾知汝数尽,特来 杀汝!”操大惊,急呼:“武士安在?”皂衣人仗剑砍操。操大叫一声,忽然惊 觉,头脑疼痛不可忍。急传旨遍求良医治疗,不能痊可。众官皆忧。 华歆入奏曰:“大王知有神医华佗否?”操曰:“即江东医周泰者乎?”歆 曰:“是也。”操曰:“虽闻其名,未知其术。”歆曰:“华佗字元化,沛国谯 郡人也。其医术之妙,世所罕有。但有患者,或用药,或用针,或用灸,随手而 愈。若患五脏六腑之疾,药不能效者,以麻肺汤饮之,令病者如醉死,却用尖刀 剖开其腹,以药汤洗其脏腑,病人略无疼痛。洗毕,然后以药线缝口,用药敷之; 或一月,或二十日,即平复矣:其神妙如此!一日,佗行于道上,闻一人呻吟之 声。佗曰:此饮食不下之病。问之果然。佗令取蒜齑汁三升饮之,吐蛇一条,长 二三尺,饮食即下。广陵太守陈登,心中烦懑,面赤,不能饮食,求佗医治。佗 以药饮之,吐虫三升,皆赤头,首尾动摇。登问其故,佗曰:此因多食鱼腥,故 有此毒。今日虽可,三年之后,必将复发,不可救也。后陈登果三年而死。又有 一人眉间生一瘤,痒不可当,令佗视之。佗曰:内有飞物。人皆笑之。佗以刀割 开,一黄雀飞去,病者即愈。有一人被犬咬足指,随长肉二块,一痛一痒,俱不 可忍。佗曰:痛者内有针十个,痒者内有黑白棋子二枚。人皆不信。佗以刀割开, 果应其言。此人真扁鹊,仓公之流也!现居金城,离此不远,大王何不召之?” 操即差人星夜请华佗入内,令诊脉视疾。佗曰:“大王头脑疼痛,因患风而 起。病根在脑袋中,风涎不能出,枉服汤药,不可治疗。某有一法:先饮麻肺汤, 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,取出风涎,方可除根。”操大怒曰:“汝要杀孤耶!”佗 曰:“大王曾闻关公中毒箭,伤其右臂,某刮骨疗毒,关公略无惧色;今大王小 可之疾,何多疑焉?”操曰:“臂痛可刮,脑袋安可砍开?汝必与关公情熟,乘 此机会,欲报仇耳!”呼左右拿下狱中,拷问其情。贾诩谏曰:“似此良医,世 罕其匹,未可废也。”操叱曰:“此人欲乘机害我,正与吉平无异!”急令追拷。 华佗在狱,有一狱卒,姓吴,人皆称为“吴押狱”。此人每日以酒食供奉华 佗。佗感其恩,乃告曰:“我今将死,恨有《青囊书》未传于世。感公厚意,无 可为报;我修一书,公可遣人送与我家,取《青囊书》来赠公,以继吾术。”吴 押狱大喜曰:“我若得此书,弃了此役,医治天下病人,以传先生之德。”佗即 修书付吴押狱。吴押狱直至金城,问佗之妻取了《青囊书》;回至狱中,付与华 佗检看毕,佗即将书赠与吴押狱。吴押狱持回家中藏之。旬日之后,华佗竟死于 狱中。吴押狱买棺殡殓讫,脱了差役回家,欲取《青囊书》看习,只见其妻正将 书在那里焚烧。吴押狱大惊,连忙抢夺,全卷已被烧毁,只剩得一两叶。吴押狱 怒骂其妻。妻曰:“纵然学得与华佗一般神妙,只落得死于牢中,要他何用!” 吴押狱嗟叹而止。因此《青囊书》不曾传于世,所传者止阉鸡猪等小法,乃烧剩 一两叶中所载也。后人有诗叹曰: 华佗仙术比长桑,神识如窥垣一方。惆怅人亡书亦绝,后人无复见《青囊》! 却说曹操自杀华佗之后,病势愈重,又忧吴、蜀之事。正虑间,近臣忽奏东 吴遣使上书。操取书拆视之,略曰: “臣孙权久知天命已归王上,伏望早正大位,遣将剿灭刘备,扫平两川,臣 即率群下纳土归降矣。” 操观毕大笑,出示群臣曰:“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!”侍中陈群等奏曰: “汉室久已衰微,殿下功德巍巍,生灵仰望。今孙权称臣归命,此天人之应,异 气齐声。殿下宜应天顺人,早正大位。”操笑曰:“吾事汉多年,虽有功德及民, 然位至于王,名爵已极,何敢更有他望?苟天命在孤,孤为周文王矣。”司马懿 曰:“今孙权既称臣归附,王上可封官赐爵,令拒刘备。”操从之,表封孙权为 骠骑将军、南昌侯,领荆州牧。即日遣使赍诰敕赴东吴去讫。 操病势转加。忽一夜梦三马同槽而食,及晓,问贾诩曰:“孤向日曾梦三马 同槽,疑是马腾父子为祸;今腾已死,昨宵复梦三马同槽。主何吉凶?”诩曰: “禄马,吉兆也。禄马归于曹,王上何必疑乎?”操因此不疑。后人有诗曰: 三马同槽事可疑,不知已植晋根基。曹瞒空有奸雄略,岂识朝中司马师?” 是夜,操卧寝室,至三更,觉头目昏眩,乃起,伏几而卧。忽闻殿中声如裂 帛,操惊视之,忽见伏皇后、董贵人、二皇子,并伏完、董承等二十余人,浑身 血污,立于愁云之内,隐隐闻索命之声。操急拔剑望空砍去,忽然一声响亮,震 塌殿宇西南一角。操惊倒于地,近侍救出,迁于别宫养病。次夜,又闻殿外男女 哭声不绝。至晓,操召群臣入曰:“孤在戎马之中,三十余年,未尝信怪异之事。 今日为何如此?”群臣奏曰:“大王当命道士设醮修禳。”操叹曰:“圣人云: 获罪于天,无所祷也。孤天命已尽,安可救乎?”遂不允设醮。 次日,觉气冲上焦,目不见物,急召夏侯惇商议。惇至殿门前,忽见伏皇后、 董贵人、二皇子、伏完、董承等,立在阴云之中。惇大惊昏倒,左右扶出,自此 得病。操召曹洪、陈群、贾诩、司马懿等,同至卧榻前,嘱以后事。曹洪等顿首 曰:“大王善保玉体,不日定当霍然。”操曰:“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,群雄皆 灭,止有江东孙权,西蜀刘备,未曾剿除。孤今病危,不能再与卿等相叙,特以 家事相托。孤长子曹昂,刘氏所生,不幸早年殁于宛城;今卞氏生四子:丕、彰、 植、熊。孤平生所爱第三子植,为人虚华少诚实,嗜酒放纵,因此不立。次子曹 彰,勇而无谋;四子曹熊,多病难保。惟长子曹丕,笃厚恭谨,可继我业。卿等 宜辅佐之。” 曹洪等涕泣领命而出。操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,分赐诸侍妾,且嘱曰: “吾死之后,汝等须勤习女工,多造丝履,卖之可以得钱自给。”又命诸妾多居 于铜雀台中,每日设祭,必令女伎奏乐上食。又遗命于彰德府讲武城外,设立疑 冢七十二:“勿令后人知吾葬处,恐为人所发掘故也。”嘱毕,长叹一声,泪如 雨下。须臾,气绝而死。寿六十六岁。时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也。后人有《邺中 歌》一篇,叹曹操云: “邺则邺城水漳水,定有异人从此起:雄谋韵事与文心,君臣兄弟而父子; 英雄未有俗胸中,出没岂随人眼底?功首罪魁非两人,遗臭流芳本一身;文章有 神霸有气,岂能苟尔化为群?横流筑台距太行,气与理势相低昂;安有斯人不作 逆,小不为霸大不王?霸王降作儿女鸣,无可奈何中不平;向帐明知非有益,分 香未可谓无情。呜呼!古人作事无巨细,寂寞豪华皆有意;书生轻议冢中人,冢 中笑尔书生气!” 却说曹操身亡,文武百官尽皆举哀;一面遣人赴世子曹丕、鄢陵侯曹彰、临 淄侯曹植、萧怀侯曹熊处报丧。众官用金棺银椁将操入殓,星夜举灵榇赴邺郡来。 曹丕闻知父丧,放声痛哭,率大小官员出城十里,伏道迎榇入城,停于偏殿。官 僚挂孝,聚哭于殿上。忽一人挺身而出曰:“请世子息哀,且议大事。”众视之, 乃中庶子司马孚也。孚曰:“魏王既薨,天下震动;当早立嗣王,以安众心。何 但哭泣耶?”群臣曰:“世子宜嗣位,但未得天子诏命,岂可造次而行?”兵部 尚书陈矫曰:“王薨于外,爱子私立,彼此生变,则社稷危矣。”遂拔剑割下袍 袖,厉声曰:“即今日便请世子嗣位。众官有异议者,以此袍为例!”百官悚惧。 忽报华歆自许昌飞马而至,众皆大惊。须臾华歆入,众问其来意,歆曰:“今魏 王薨逝,天下震动,何不早请世子嗣位?”众官曰:“正因不及候诏命,方议欲 以王后卞氏慈旨立世子为王。”歆曰:“吾已于汉帝处索得诏命在此。”众皆踊 跃称贺。歆于怀中取出诏命开读。原来华歆谄事魏,故草此诏,威逼献帝降之; 帝只得听从,故下诏即封曹丕为魏王、丞相、冀州牧。丕即日登位,受大小官僚 拜舞起居。 正宴会庆贺间,忽报鄢陵侯曹彰,自长安领十万大军来到。丕大惊,遂问群 臣曰:“黄须小弟;平日性刚,深通武艺。今提兵远来,必与孤争王位也。如之 奈何?”忽阶下一人应声出曰:“臣请往见鄢陵侯,以片言折之。”众皆曰: “非大夫莫能解此祸也。”正是:试看曹氏丕彰事,几作袁家谭尚争。未知此人 是谁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曹丕闻曹彰提兵而来,惊问众官;一人挺身而出,愿往折服之。众视其 人,乃谏议大夫贾逵也。曹丕大喜,即命贾逵前往。逵领命出城,迎见曹彰。彰 问曰:“先王玺绶安在?”逵正色而言曰:“家有长子,国有储君。先王玺绶, 非君侯之所宜问也。”彰默然无语,乃与贾逵同入城。至宫门前,逵问曰:“君 侯此来,欲奔丧耶?欲争位耶?”彰曰:“吾来奔丧,别无异心。”逵曰:“既 无异心,何故带兵入城?”彰即时叱退左右将士,只身入内,拜见曹丕。兄弟二 人,相抱大哭。曹彰将本部军马尽交与曹丕。丕令彰回鄢陵自守,彰拜辞而去。 于是曹丕安居王位,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;封贾诩为太尉,华歆为相 国,王朗为御史大夫;大小官僚,尽皆升赏。谥曹操曰武王,葬于邺郡高陵,令 于禁董治陵事。禁奉命到彼,只见陵屋中白粉壁上,图画关云长水淹七军擒获于 禁之事:画云长俨然上坐,庞德愤怒不屈,于禁拜伏于地,哀求乞命之状。原来 曹丕以于禁兵败被擒,不能死节,既降敌而复归,心鄙其为人,故先令人图画陵 屋粉壁,故意使之往见以愧之。当下于禁见此画像,又羞又恼,气愤成病,不久 而死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三十年来说旧交,可怜临难不忠曹。知人未向心中识,画虎今从骨里描。” 却说华歆奏曹丕曰:“鄢陵侯已交割军马,赴本国去了;临淄侯植、萧怀侯 熊,二人竟不来奔丧,理当问罪,丕从之,即分遣二使往二处问罪。不一日,萧 怀使者回报:“萧怀侯曹熊惧罪,自缢身死。”丕令厚葬之,追赠萧怀王。又过 了一日,临淄使者回报,说:“临淄侯日与丁仪、丁廙兄弟二人酣饮,悖慢无礼, 闻使命至,临淄侯端坐不动;丁仪骂曰:昔者先王本欲立吾主为世子,被谗臣所 阻;今王丧未远,便问罪于骨肉,何也?丁廙又曰:据吾主聪明冠世,自当承嗣 大位,今反不得立。汝那庙堂之臣,何不识人才若此!临淄侯因怒,叱武士将臣 乱棒打出。” 丕闻之,大怒,即令许褚领虎卫军三千,火速至临淄擒曹植等一千人来。褚 奉命,引军至临淄城。守将拦阻,褚立斩之,直入城中,无一人敢当锋锐,径到 府堂。只见曹植与丁仪、丁廙等尽皆醉倒。褚皆缚之,载于车上,并将府下大小 属官,尽行拿解邺郡,听候曹丕发落。丕下令,先将丁仪、丁廙等尽行诛戳。丁 仪字正礼,丁廙字敬礼,沛郡人,乃一时文士;及其被杀,人多惜之。 却说曹丕之母卞氏,听得曹熊缢死,心甚悲伤;忽又闻曹植被擒,其党丁仪 等已杀,大惊。急出殿,召曹丕相见。丕见母出殿,慌来拜谒。卞氏哭谓丕曰: “汝弟植平生嗜酒疏狂,盖因自恃胸中之才,故尔放纵。汝可念同胞之情,存其 性命。吾至九泉亦瞑目也。”丕曰:“儿亦深爱其才,安肯害他?今正欲戒其性 耳。母亲勿忧。” 卞氏洒泪而入,丕出偏殿,召曹植入见。华歆问曰:“适来莫非太后劝殿下 勿杀子建乎?”丕曰:“然。”歆曰:“子建怀才抱智,终非池中物;若不早除, 必为后患。”丕曰:“母命不可违。”歆曰:“人皆言子建出口成章,臣未深信。 主上可召入,以才试之。若不能,即杀之;若果能,则贬之,以绝天下文人之口。” 丕从之。须臾,曹植入见,惶恐伏拜请罪。丕曰:“吾与汝情虽兄弟,义属君臣, 汝安敢恃才蔑礼?昔先君在日,汝常以文章夸示于人,吾深疑汝必用他人代笔。 吾今限汝行七步吟诗一首。若果能,则免一死;若不能,则从重治罪,决不姑恕!” 植曰:“愿乞题目。”时殿上悬一水墨画,画着两只牛,斗于土墙之下,一牛坠 井而亡。丕指画曰:“即以此画为题。诗中不许犯着‘二牛斗墙下,一牛坠井死’ 字样。”植行七步,其诗已成。诗曰: “两肉齐道行,头上带凹骨。相遇块山下,郯起相搪突。二敌不俱刚,一肉 卧土窟。非是力不如,盛气不泄毕。” 曹丕及群臣皆惊。丕又曰:“七步成章,吾犹以为迟。汝能应声而作诗一首 否?”植曰:“愿即命题。”丕曰:“吾与汝乃兄弟也。以此为题。亦不许犯着 ‘兄弟’字样。”植略不思索,即口占一首曰: “煮豆燃豆萁,豆在釜中泣,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!”曹丕闻之,潸然 泪下。其母卞氏,从殿后出曰:“兄何逼弟之甚耶?”丕慌忙离坐告曰:“国法 不可废耳。”于是贬曹植为安乡侯。植拜辞上马而去。 曹丕自继位之后,法令一新,威逼汉帝,甚于其父。早有细作报入成都。汉 中王闻之,大惊,即与文武商议曰:“曹操已死,曹丕继位,威逼天子,更甚于 操。东吴孙权,拱手称臣。孤欲先伐东吴,以报云长之仇;次讨中原,以除乱贼。” 言未毕,廖化出班,哭拜于地曰:“关公父子遇害,实刘封、孟达之罪。乞诛此 二贼。”玄德便欲遣人擒之。孔明谏曰:“不可。且宜缓图之,急则生变矣。可 升此二人为郡守,分调开去,然后可擒。” 玄德从之,遂遣使升刘封去守绵竹。原来彭羕与孟达甚厚,听知此事,急回 家作书,遣心腹人驰报孟达。使者方出南门外,被马超巡视军捉获,解见马超。 超审知此事,即往见彭羕。羕接入,置酒相待。酒至数巡,超以言挑之曰:“昔 汉中王待公甚厚,今何渐薄也?”羕因酒醉,恨骂曰:“老革荒悖,吾必有以报 之!”超又探曰:“某亦怀怨心久矣。”羕曰:“公起本部军,结连孟达为外合, 某领川兵为内应,大事可图也。”超曰:“先生之言甚当。来日再议。”超辞了 彭羕,即将人与书解见汉中王,细言其事。玄德大怒,即令擒彭羕下狱,拷问其 情。羕在狱中,悔之无及。玄德问孔明曰:“彭羕有谋反之意,当何以治之?” 孔明曰:“羕虽狂士,然留之久必生祸。”于是玄德赐彭羕死于狱。 羕既死,有人报知孟达。达大惊,举止失措。忽使命至,调刘封回守绵竹去 讫。孟达慌请上庸、房陵都尉申耽、申仪弟兄二人商议曰:“我与法孝直同有功 于汉中王;今孝直已死,而汉中王忘我前功,乃欲见害,为之奈何?“耽曰: “某有一计,使汉中王不能加害于公。”达大喜,急问何计。耽曰:“吾弟兄欲 投魏久矣,公可作一表,辞了汉中王,投魏王曹丕,丕必重用。吾二人亦随后来 降也。”达猛然省悟,即写表一通,付与来使;当晚引五十余骑投魏去了。使命 持表回成都,奏汉中王,言孟达投魏之事。先主大怒。览其表曰: “臣达伏惟殿下:将建伊、吕之业,追桓、文之功,大事草创,假势吴、楚, 是以有为之士,望风归顺。臣委质以来,愆戾山积;臣犹自知,况于君乎?今王 朝英俊鳞集,臣内无辅佐之器,外无将领之才,列次功臣,诚足自愧! 臣闻范蠡识微,浮于五湖;舅犯谢罪,逡巡河上。夫际会之间,请命乞身, 何哉?欲洁去就之分也。况臣卑鄙,无元功巨勋,自系于时,窃慕前贤,早思远 耻。昔申生至孝,见疑于亲;子胥至忠,见诛于君;蒙恬拓境而被大刑,乐毅破 齐而遭谗佞。臣每读其书,未尝不感慨流涕;而亲当其事,益用伤悼! 迩者,荆州覆败,大臣失节,百无一还;惟臣寻事,自致房陵、上庸,而复 乞身,自放于外。伏想殿下圣恩感悟,愍臣之心,悼臣之举。臣诚小人,不能始 终。知而为之,敢谓非罪?臣每闻“交绝无恶声,去臣无怨辞”。臣过奉教于君 子,愿君王勉之,臣不胜惶恐之至!” 玄德看毕,大怒曰:“匹夫叛吾,安敢以文辞相戏耶!”即欲起兵擒之。孔 明曰:“可就遣刘封进兵,令二虎相并;刘封或有功,或败绩,必归成都,就而 除之,可绝两害。玄德从之,遂遣使到绵竹,传谕刘封。封受命,率兵来擒孟达。 却说曹丕正聚文武议事,忽近臣奏曰:“蜀将孟达来降。”丕召入问曰: “汝此来,莫非诈降乎?”达曰:“臣为不救关公之危,汉中王欲杀臣,因此惧 罪来降,别无他意。”曹丕尚未准信,忽报刘封引五万兵来取襄阳,单搦孟达厮 杀。丕曰:“汝既是真心,便可去襄阳取刘封首级来,孤方准信。”达曰:“臣 以利害说之,不必动兵,令刘封亦来降也。”丕大喜,遂加孟达为散骑常侍、建 武将军、平阳亭侯,领新城太守,去守襄阳、樊城。原来夏侯尚、徐晃已先在襄 阳,正将收取上庸诸部。孟达到了襄阳,与二将礼毕,探得刘封离城五十里下寨。 达即修书一封,使人赍赴蜀寨招降刘封。刘封览书大怒曰:“此贼误吾叔侄之义, 又间吾父子之亲,使吾为不忠不孝之人也!”遂扯碎来书,斩其使,次日,引军 前来搦战。 孟达知刘封扯书斩使,勃然大怒,亦领兵出迎。两阵对圆,封立马于门旗下。 以刀指骂曰:“背国反贼,安敢乱言!”孟达曰:“汝死已临头上,还自执迷不 省!”封大怒,拍马轮刀,直奔孟达。战不三合,达败走,封乘虚追杀二十余里, 一声喊起,伏兵尽出,左边夏侯尚杀来,右边徐晃杀来,孟达回身复战。三军夹 攻,刘封大败而走,连夜奔回上庸,背后魏兵赶来。刘封到城下叫门,城上乱箭 射下。申耽在敌楼上叫曰:“吾已降了魏也!”封大怒,欲要攻城,背后追军将 至,封立脚不住,只得望房陵而奔,见城上已尽插魏旗。申仪在敌楼上将旗一飐, 城后一彪军出,旗上大书“右将军徐晃”。封抵敌不住,急望西川而走。晃乘势 追杀。刘封部下只剩得百余骑。到了成都,入见汉中王,哭拜于地,细奏前事。 玄德怒曰:“辱子有何面目复来见吾!”封曰:“叔父之难,非儿不救,因孟达 谏阻故耳。”玄德转怒曰:“汝须食人食、穿人衣,非土木偶人!安可听谗贼所 阻!”命左右推出斩之。汉中王既斩刘封,后闻孟达招之,毁书斩使之事,心中 颇悔;又哀痛关公,以致染病。因此按兵不动。 且说魏王曹丕,自即王位,将文武官僚,尽皆升赏;遂统甲兵三十万,南巡 沛国谯县,大飨先茔。乡中父老,扬尘遮道,奉觞进酒,效汉高祖还沛之事。人 报大将军夏侯惇病危,丕即还邺郡。时惇已卒,丕为挂孝,以厚礼殡葬。 是岁八月间,报称石邑县凤凰来仪,临淄城麒麟出现,黄龙现于邺郡。于是 中郎将李伏、太史丞许芝商议:种种瑞征,乃魏当代汉之兆,可安排受禅之礼, 令汉帝将天下让于魏王。遂同华歆、王朗、辛毗、贾诩、刘廙、刘晔、陈矫、陈 群、桓阶等一班文武官僚,四十余人,直入内殿,来奏汉献帝,请禅位于魏王曹 丕。正是:魏家社稷今将建,汉代江山忽已移。未知献帝如何回答,且看下文分 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华歆等一班文武,入见献帝。歆奏曰:“伏睹魏王,自登位以来,德布 四方,仁及万物,越古超今,虽唐、虞无以过此。群臣会议,言汉祚已终,望陛 下效尧、舜之道,以山川社稷,禅与魏王,上合天心,下合民意,则陛下安享清 闲之福,祖宗幸甚!生灵幸甚!臣等议定,特来奏请。”帝闻奏大惊,半晌无言, 觑百官而哭曰:“朕想高祖提三尺剑,斩蛇起义,平秦灭楚,创造基业,世统相 传,四百年矣。朕虽不才,初无过恶,安忍将祖宗大业,等闲弃了?汝百官再从 公计议。” 华歆引李伏、许芝近前奏曰:“陛下若不信,可问此二人。”李伏奏曰: “自魏王即位以来,麒麟降生,凤凰来仪,黄龙出现,嘉禾蔚生,甘露下降。此 是上天示瑞,魏当代汉之象也。”许芝又奏曰:“臣等职掌司天,夜观乾象,见 炎汉气数已终,陛下帝星隐匿不明;魏国乾象,极天际地,言之难尽。更兼上应 图谶,其谶曰:鬼在边,委相连;当代汉,无可言。言在东,午在西;两日并光 上下移。以此论之,陛下可早禅位。‘鬼在边,委相连’,是‘魏’字也;‘言 在东,午在西’,乃‘许’字也;两日并光上下移,乃‘昌’字也:此是魏在许 昌应受汉禅也。愿陛下察之。”帝曰:“祥瑞图谶,皆虚妄之事;奈何以虚妄之 事,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业乎?”王朗奏曰:“自古以来,有兴必有废,有盛必 有衰,岂有不亡之国、不败之家乎?汉室相传四百余年,延至陛下,气数已尽, 宜早退避,不可迟疑;迟则生变矣。”帝大哭,入后殿去了。百官哂笑而退。 次日,官僚又集于大殿,令宦官入请献帝。帝忧惧不敢出。曹后曰:“百官 请陛下设朝,陛下何故推阻?”帝泣曰:“汝兄欲篡位,令百官相逼,朕故不出。” 曹后大怒曰:“吾兄奈何为此乱逆之事耶!”言未已,只见曹洪、曹休带剑而入, 请帝出殿。曹后大骂曰:“俱是汝等乱贼,希图富贵,共造逆谋!吾父功盖寰区, 威震天下,然且不敢篡窃神器。今吾兄嗣位未几,辄思篡汉,皇天必不祚尔!” 言罢,痛哭入宫。左右侍者皆歔欷流涕。 曹洪、曹休力请献帝出殿。帝被逼不过,只得更衣出前殿。华歆奏曰:“陛 下可依臣等昨日之议,免遭大祸。”帝痛哭曰:“卿等皆食汉禄久矣;中间多有 汉朝功臣子孙,何忍作此不臣之事?”歆曰:“陛下若不从众议,恐旦夕萧墙祸 起。非臣等不忠于陛下也。”帝曰:“谁敢弑朕耶?”歆厉声曰:“天下之人, 皆知陛下无人君之福,以致四方大乱!若非魏王在朝,弑陛下者,何止一人?陛 下尚不知恩报德,直欲令天下人共伐陛下耶?”帝大惊,拂袖而起,王朗以目视 华歆。歆纵步向前,扯住龙袍,变色而言曰:“许与不许,早发一言!”帝战栗 不能答,曹洪、曹休拔剑大呼曰:“符宝郎何在?”祖弼应声出曰:“符宝郎在 此!”曹洪索要玉玺。祖弼叱曰:“玉玺乃天子之宝,安得擅索!”洪喝令武士 推出斩之。祖弼大骂不绝口而死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奸宄专权汉室亡,诈称禅位效虞唐。满朝百辟皆尊魏,仅见忠臣符宝郎。” 帝颤栗不已。只见阶下披甲持戈数百余人,皆是魏兵。帝泣谓群臣曰:“朕 愿将天下禅于魏王,幸留残喘,以终天年。”贾诩曰:“魏王必不负陛下。陛下 可急降诏,以安众心。”帝只得令陈群草禅国之诏,令华歆赍捧诏玺,引百官直 至魏王宫献纳。曹丕大喜。开读诏曰: “朕在位三十二年,遭天下荡覆,幸赖祖宗之灵,危而复存。然今仰瞻天象, 俯察民心,炎精之数既终,行运在乎曹氏。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迹,今王又光耀 明德,以应其期。历数昭明,信可知矣。夫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;唐尧不私于厥 子,而名播于无穷,朕窃慕焉,今其追踵尧典,禅位于丞相魏王。王其毋辞!” 曹丕听毕,便欲受诏。司马懿谏曰:“不可。虽然诏玺已至,殿下宜且上表 谦辞,以绝天下之谤。”丕从之,令王朗作表,自称德薄,请别求大贤以嗣天位。 帝览表,心甚惊疑,谓群臣曰:“魏王谦逊,如之奈何?”华歆曰:“昔魏武王 受王爵之时,三辞而诏不许,然后受之,今陛下可再降诏,魏王自当允从。” 帝不得已,又令桓阶草诏,遣高庙使张音,持节奉玺至魏王宫。曹丕开读诏 曰: “咨尔魏王,上书谦让。朕窃为汉道陵迟,为日已久;幸赖武王操,德膺符 运,奋扬神武,芟除凶暴,清定区夏。今王丕缵承前绪,至德光昭,声教被四海, 仁风扇八区;天之历数,实在尔躬。昔虞舜有大功二十,而放勋禅以天下;大禹 有疏导之绩,而重华禅以帝位。汉承尧运,有传圣之义,加顺灵只,绍天明命, 使行御史大夫张音,持节奉皇帝玺绶。王其受之!” 曹丕接诏欣喜,谓贾诩曰:“虽二次有诏,然终恐天下后世,不免篡窃之名 也。”诩曰:“此事极易,可再命张音赍回玺绶,却教华歆令汉帝筑一坛,名 ‘受禅坛’;择吉日良辰,集大小公卿,尽到坛下,令天子亲奉玺绶,禅天下与 王,便可以释群疑而绝众议矣。” 丕大喜,即令张音赍回玺绶,仍作表谦辞。音回奏献帝。帝问群臣曰:“魏 王又让,其意若何?”华歆奏曰:“陛下可筑一坛,名曰‘受禅坛’,集公卿庶 民,明白禅位;则陛下子子孙孙,必蒙魏恩矣。”帝从之,乃遣太常院官,卜地 于繁阳,筑起三层高坛,择于十月庚午日寅时禅让。 至期,献帝请魏王曹丕登坛受禅,坛下集大小官僚四百余员,御林虎贲禁军 三十余万,帝亲捧玉玺奉曹丕。丕受之。坛下群臣跪听册曰: “咨尔魏王!昔者唐尧禅位于虞舜,舜亦以命禹:天命不于常,惟归有德。 汉道陵迟,世失其序;降及朕躬,大乱滋昏,群凶恣逆,宇内颠覆。赖武王神武, 拯兹难于四方,惟清区夏,以保绥我宗庙;岂予一人获乂,俾九服实受其赐。今 王钦承前绪,光于乃德;恢文武之大业,昭尔考之弘烈。皇灵降瑞,人神告徵; 诞惟亮采,师锡朕命。佥曰:尔度克协于虞舜,用率我唐典,敬逊尔位。於戏! 天之历数在尔躬,君其祗顺大礼,飨万国以肃承天命!” 读册已毕,魏王曹丕即受八般大礼,登了帝位。贾诩引大小官僚朝于坛下。 改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。国号大魏。丕即传旨,大赦天下。谥父曹操为太祖武皇 帝,华歆奏曰:“‘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’。汉帝既禅天下,理宜退就藩服。乞 降明旨,安置刘氏于何地?”言讫,扶献帝跪于坛下听旨。丕降旨封帝为山阳公, 即日便行。华歆按剑指帝,厉声而言曰:“立一帝,废一帝,古之常道!今上仁 慈,不忍加害,封汝为山阳公。今日便行,非宣召不许入朝!”献帝含泪拜谢, 上马而去。坛下军民人等见之,伤感不已。丕谓群臣曰:“舜、禹之事,朕知之 矣!”群臣皆呼“万岁”。后人观此受禅坛,有诗叹曰: “两汉经营事颇难,一朝失却旧江山。黄初欲学唐虞事,司马将来作样看。” 百官请曹丕答谢天地。丕方下拜,忽然坛前卷起一阵怪风,飞砂走石,急如 骤雨,对面不见;坛上火烛,尽皆吹灭。丕惊倒于坛上,百官急救下坛,半晌方 醒。侍臣扶入宫中,数日不能设朝。后病稍可,方出殿受群臣朝贺。封华歆为司 徒,王朗为司空;大小官僚,一一升赏。丕疾未痊,疑许昌宫室多妖,乃自许昌 幸洛阳,大建宫室。 早有人到成都,报说曹丕自立为大魏皇帝,于洛阳盖造宫殿;且传言汉帝已 遇害。汉中王闻知,痛哭终日,下令百官挂孝,遥望设祭,上尊谥曰“孝愍皇帝”。 玄德因此忧虑,致染成疾,不能理事,政务皆托与孔明。孔明与太傅许靖、光禄 大夫谯周商议,言天下不可一日无君,欲尊汉中王为帝。谯周曰:“近有祥风庆 云之瑞;成都西北角有黄气数十丈,冲霄而起;帝星见于毕、胃、昴之分,煌煌 如月。此正应汉中王当即帝位,以继汉统,更复何疑?” 于是孔明与许靖,引大小官僚上表,请汉中王即皇帝位。汉中王览表,大惊 曰:“卿等欲陷孤为不忠不义之人耶?”孔明奏曰:“非也。曹丕篡汉自立,王 上乃汉室苗裔,理合继统以延汉祀。”汉中王勃然变色曰:“孤岂效逆贼所为!” 拂袖而起,入于后宫。众官皆散。三日后,孔明又引众官入朝,请汉中王出。众 皆拜伏于前。许靖奏曰:“今汉天子已被曹丕所弑,王上不即帝位,兴师讨逆, 不得为忠义也。今天下无不欲王上为君,为孝愍皇帝雪恨。若不从臣等所议,是 失民望矣。”汉中王曰:“孤虽是景帝之孙,并未有德泽以布于民;今一旦自立 为帝,与篡窃何异!”孔明苦劝数次,汉中王坚执不从。孔明乃设一计,谓众官 曰:如此如此。于是孔明托病不出。 汉中王闻孔明病笃,亲到府中,直入卧榻边,问曰:“军师所感何疾?”孔 明答曰:“忧心如焚,命不久矣!”汉中王曰:“军师所忧何事?”连问数次, 孔明只推病重,瞑目不答。汉中王再三请问。孔明喟然叹曰:“臣自出茅庐,得 遇大王,相随至今,言听计从;今幸大王有两川之地,不负臣夙昔之言。目今曹 丕篡位,汉祀将斩,文武官僚,咸欲奉大王为帝,灭魏兴刘,共图功名;不想大 王坚执不肯,众官皆有怨心,不久必尽散矣。若文武皆散,吴、魏来攻,两川难 保。臣安得不忧乎?”汉中王曰:“吾非推阻,恐天下人议论耳。”孔明曰: “圣人云:名不正则,言不顺,今大王名正言顺,有何可议?岂不闻天与弗取, 反受其咎?”汉中王曰:“待军师病可,行之未迟。”孔明听罢,从榻上跃然而 起,将屏风一击,外面文武众官皆入,拜伏于地曰:“王上既允,便请择日以行 大礼。”汉中王视之,乃是太傅许靖、安汉将军糜竺、青衣侯向举、阳泉侯刘豹、 别驾赵祚、治中杨洪、议曹杜琼、从事张爽、太常卿赖恭、光禄卿黄权、祭酒何 宗、学士尹默、司业谯周、大司马殷纯、偏将军张裔、少府王谋、昭文博士伊籍、 从事郎秦宓等众也。 汉中王惊曰:“陷孤于不义,皆卿等也!”孔明曰:“王上既允所请,便可 筑坛择吉,恭行大礼。”即时送汉中王还宫,一面令博士许慈、谏议郎孟光掌礼, 筑坛于成都武担之南。诸事齐备,多官整设銮驾,迎请汉中王登坛致祭。谯周在 坛上,高声朗读祭文曰: “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朔,越十二日丁巳,皇帝备,敢昭告于皇天后土: 汉有天下,历数无疆。曩者,王莽篡盗,光武皇帝震怒致诛,社稷复存。今曹操 阻兵残忍,戮杀主后,罪恶滔天;操子丕,载肆凶逆,窃据神器。群下将士,以 为汉祀堕废,备宜延之,嗣武二祖,躬行天罚。备惧无德忝帝位,询于庶民,外 及遐荒君长,佥曰:天命不可以不答,祖业不可以久替,四海不可以无主。率土 式望,在备一人。备畏天明命,又惧高、光之业,将坠于地,谨择吉日,登坛告 祭,受皇帝玺绶,抚临四方。惟神飨祚汉家,永绥历服!” 读罢祭文,孔明率众官恭上玉玺。汉中王受了,捧于坛上,再三推辞曰: “备无才德,请择有才德者受之。”孔明奏曰:“王上平定四海,功德昭于天下, 况是大汉宗派,宜即正位。已祭告天神,复何让焉!”文武各官,皆呼“万岁”。 拜舞礼毕,改元章武元年。立妃吴氏为皇后,长子刘禅为太子;封次子刘永为鲁 王,三子刘理为梁王;封诸葛亮为丞相,许靖为司徒;大小官僚,一一升赏。大 赦天下。两川军民,无不欣跃。 次日设朝,文武官僚拜毕,列为两班。先主降诏曰:“朕自桃园与关、张结 义,誓同生死。不幸二弟云长,被东吴孙权所害;若不报仇,是负盟也。朕欲起 倾国之兵,剪伐东吴,生擒逆贼,以雪此恨!”言未毕,班内一人,拜伏于阶下, 谏曰:“不可。”先主视之,乃虎威将军赵云也。正是:君王未及行天讨,臣下 曾闻进直言。未知子龙所谏若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章武元年秋八月,先主起大军至夔关,驾屯白帝城。前队军马已出川口。 近臣奏曰:“吴使诸葛瑾至。”先主传旨教休放入。黄权奏曰:“瑾弟在蜀为相, 必有事而来。陛下何故绝之?当召入,看他言语。可从则从;如不可,则就借彼 口说与孙权,令知问罪有名也。”先主从之,召瑾入城。瑾拜伏于地。先主问曰: “子瑜远来,有何事故?”瑾曰:“臣弟久事陛下,臣故不避斧钺,特来奏荆州 之事。前者,关公在荆州时,吴侯数次求亲,关公不允。后关公取襄阳,曹操屡 次致书吴侯,使袭荆州;吴侯本不肯许,因吕蒙与关公不睦,故擅自兴兵,误成 大事,今吴侯悔之不及。此乃吕蒙之罪,非吴侯之过也。今吕蒙已死,冤仇已息。 孙夫人一向思归。今吴侯令臣为使,愿送归夫人,缚还降将,并将荆州仍旧交还, 永结盟好,共灭曹丕,以正篡逆之罪。”先主怒曰:“汝东吴害了朕弟,今日敢 以巧言来说乎!”瑾曰:“臣请以轻重大小之事,与陛下论之:陛下乃汉朝皇叔, 今汉帝已被曹丕篡夺,不思剿除;却为异姓之亲,而屈万乘之尊:是舍大义而就 小义也。中原乃海内之地,两都皆大汉创业之方,陛下不取,而但争荆州:是弃 重而取轻也。天下皆知陛下即位,必兴汉室,恢复山河;今陛下置魏不问,反欲 伐吴:窃为陛下不取。”先主大怒曰:“杀吾弟之仇,不共戴天!欲朕罢兵,除 死方休!不看丞相之面,先斩汝首!今且放汝回去,说与孙权:洗颈就戮!”诸 葛瑾见先主不听,只得自回江南。 却说张昭见孙权曰:“诸葛子瑜知蜀兵势大,故假以请和为辞,欲背吴入蜀。 此去必不回矣。”权曰:“孤与子瑜,有生死不易之盟;孤不负子瑜,子瑜亦不 负孤。昔子瑜在柴桑时,孔明来吴,孤欲使子瑜留之。子瑜曰:‘弟已事玄德, 义无二心;弟之不留,犹瑾之不往。’其言足贯神明。今日岂肯降蜀乎?孤与子 瑜可谓神交,非外言所得间也。”正言间,忽报诸葛瑾回。权曰:“孤言若何?” 张昭满面羞惭而退。瑾见孙权,言先主不肯通和之意。权大惊曰:“若如此,则 江南危矣!”阶下一人进曰:“某有一计,可解此危。”视之,乃中大夫赵咨也。 权曰:“德度有何良策?”咨曰:“主公可作一表,某愿为使,往见魏帝曹丕, 陈说利害,使袭汉中,则蜀兵自危矣。”权曰:“此计最善。但卿此去,休失了 东吴气象。”咨曰:“若有些小差失,即投江而死,安有面目见江南人物乎!” 权大喜,即写表称臣,令赵咨为使。星夜到了许都,先见太尉贾诩等,并大 小官僚。次日早朝,贾诩出班奏曰:“东吴遣中大夫赵咨上表。”曹丕笑曰: “此欲退蜀兵故也。”即令召入。咨拜伏于丹墀。丕览表毕,遂问咨曰:“吴侯 乃何如主也:”咨曰:“聪明、仁智、雄略之主也。”丕笑曰:“卿褒奖毋乃太 甚?”咨曰:“臣非过誉也。吴侯纳鲁肃于凡品,是其聪也;拔吕蒙于行阵,是 其明也;获于禁而不害,是其仁也;取荆州兵不血刃,是其智也;据三江虎视天 下,是其雄也;屈身于陛下,是其略也:以此论之,岂不为聪明、仁智、雄略之 主乎?”丕又问曰:“吴主颇知学乎?”咨曰:“吴主浮江万艘,带甲百万,任 贤使能,志存经略;少有余闲,博览书传,历观史籍,采其大旨,不效书生寻章 摘句而已。”丕曰:“朕欲伐吴,可乎?”咨曰:“大国有征伐之兵,小国有御 备之策。”丕曰:“吴畏魏乎?”咨曰:“带甲百万,江汉为池,何畏之有?” 丕曰:“东吴如大夫者几人?”咨曰:“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;如臣之辈,车载 斗量,不可胜数。”丕叹曰:“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卿可以当之矣。” 于是即降诏,命太常卿邢贞赍册封孙权为吴王,加九锡。赵咨谢恩出城。大 夫刘晔谏曰:“今孙权惧蜀兵之势,故来请降。以臣愚见:蜀、吴交兵,乃天亡 之也;今若遣上将提数万之兵,渡江袭之,蜀攻其外,魏攻其内,吴国之亡,不 出旬日。吴亡则蜀孤矣。陛下何不早图之?”丕曰:“孙权既以礼服朕,朕若攻 之,是沮天下欲降者之心;不若纳之为是。”刘晔又曰:“孙权虽有雄才,乃残 汉骠骑将军、南昌侯之职。官轻则势微,尚有畏中原之心;若加以王位,则去陛 下一阶耳。今陛下信其诈降,崇其位号以封殖之,是与虎添翼也。”丕曰:“不 然。朕不助吴,亦不助蜀。待看吴、蜀交兵,若灭一国,止存一国,那时除之, 有何难哉?朕意已决,卿勿复言。”遂命太常卿邢贞同赵咨捧执册锡,径至东吴。 却说孙权聚集百官,商议御蜀兵之策。忽报魏帝封主公为王,礼当远接,顾 雍谏曰:“主公宜自称上将军、九州伯之位,不当受魏帝封爵。”权曰:“当日 沛公受项羽之封,盖因时也;何故却之?”遂率百官出城迎接。邢贞自恃上国天 使,入门不下车。张昭大怒,厉声曰:“礼无不敬,法无不肃,而君敢自尊大, 岂以江南无方寸之刃耶?”邢贞慌忙下车,与孙权相见,并车入城。忽车后一人 放声哭曰:“吾等不能奋身舍命,为主并魏吞蜀,乃令主公受人封爵,不亦辱乎!” 众视之,乃徐盛也。邢贞闻之,叹曰:“江东将相如此,终非久在人下者也!” 却说孙权受了封爵,众文武官僚拜贺已毕,命收拾美玉明珠等物,遣人赍进 谢恩。早有细作报说蜀主引本国大兵,及蛮王沙摩柯番兵数万,又有洞溪汉将杜 路、刘宁二枝兵,水陆并进,声势震天。水路军已出巫口,旱路军已到秭归。时 孙权虽登王位,奈魏主不肯接应,乃问文武曰:“蜀兵势大,当复如何?”众皆 默然。权叹曰:“周郎之后有鲁肃,鲁肃之后有吕蒙,今吕蒙已亡,无人与孤分 忧也!”言未毕,忽班部中一少年将,奋然而出,伏地奏曰:“臣虽年幼,颇习 兵书。愿乞数万之兵,以破蜀兵。”权视之,乃孙桓也。桓字叔武,其父名河, 本姓俞氏,孙策爱之,赐姓孙,因此亦系吴王宗族。河生四子,桓居其长,弓马 熟娴,常从吴王征讨,累立奇功,官授武卫都尉;时年二十五岁。权曰:“汝有 何策胜之?”桓曰:“臣有大将二员:一名李异,一名谢旌,俱有万夫不当之勇。 乞数万之众,往擒刘备。”权曰:“侄虽英勇,争奈年幼;必得一人相助,方可。” 虎威将军朱然出曰:“臣愿与小将军同擒刘备。”权许之,遂点水陆军五万,封 孙桓为左都督,朱然为右都督,即日起兵。哨马探得蜀兵已至宜都下寨,孙桓引 二万五千军马,屯于宜都界口,前后分作三营,以拒蜀兵。 却说蜀将吴班领先锋之印,自出川以来,所到之处,望风而降,兵不血刃, 直到宜都;探知孙桓在彼下寨,飞奏先主。时先主已到秭归,闻奏怒曰:“量此 小儿,安敢与朕抗耶!”关兴奏曰:“既孙权令此子为将,不劳陛下遣大将,臣 愿往擒之。”先主曰:“朕正欲观汝壮气。”即命关兴前往。兴拜辞欲行,张苞 出曰:“既关兴前去讨贼,臣愿同行。”先主曰:“二侄同行甚妙,但须谨慎, 不可造次。” 二人拜辞先主,会合先锋,一同进兵,列成阵势。孙桓听知蜀兵大至,合寨 多起。两阵对圆,桓领李异、谢旌立马于门旗之下,见蜀营中,拥出二员大将, 皆银盔银铠,白马白旗:上首张苞挺丈八点钢矛,下首关兴横着大砍刀。苞大骂 曰:“孙桓竖子!死在临时,尚敢抗拒天兵乎!”桓亦骂曰:“汝父已作无头之 鬼;今汝又来讨死,好生不智!”张苞大怒,挺枪直取孙桓。桓背后谢旌,骤马 来迎。两将战有三十余合,旌败走,苞乘胜赶来。李异见谢旌败了,慌忙拍马轮 蘸金斧接战。张苞与战二十余合,不分胜负。吴军中裨将谭雄,见张苞英勇,李 异不能胜,却放一冷箭,正射中张苞所骑之马。那马负痛奔回本阵,未到门旗边, 扑地便倒,将张苞掀在地上。李异急向前轮起大斧,望张苞脑袋便砍。忽一道红 光闪处,李异头早落地,原来关兴见张苞马回,正待接应,忽见张苞马倒,李异 赶来,兴大喝一声,劈李异于马下,救了张苞。乘势掩杀,孙桓大败。各自鸣金 收军。 次日,孙桓又引军来。张苞、关兴齐出。关兴立马于阵前,单搦孙桓交锋。 桓大怒,拍马轮刀,与关兴战三十余合,气力不加,大败回阵。二小将追杀入营, 吴班引着张南、冯习驱兵掩杀。张苞奋勇当先,杀入吴军,正遇谢旌,被苞一矛 刺死。吴军四散奔走。蜀将得胜收兵,只不见了关兴。张苞大惊曰:“安国有失, 吾不独生!”言讫,绰枪上马。寻不数里,只见关兴左手提刀,右手活挟一将。 苞问曰:“此是何人?”兴笑答曰:“吾在乱军中,正遇仇人,故生擒来。”苞 视之,乃昨日放冷箭的谭雄也。苞大喜,同回本营,斩首沥血,祭了死马。遂写 表差人赴先主处报捷。 孙桓折了李异、谢旌、谭雄等许多将士,力穷势孤,不能抵敌,即差人回吴 求救。蜀将张南、冯习谓吴班曰:“目今吴兵势败,正好乘虚劫寨。”班曰: “孙桓虽然折了许多将士,朱然水军现今结营江上,未曾损折。今日若去劫寨, 倘水军上岸,断我归路,如之奈何?”南曰:“此事至易:可教关、张二将军, 各引五千军伏于山谷中;如朱然来救,左右两军齐出夹攻,必然取胜。”班曰: “不如先使小卒诈作降兵,却将劫寨事告与朱然;然见火起,必来救应,却令伏 兵击之,则大事济矣。”冯习等大喜,遂依计而行。 却说朱然听知孙桓损兵折将,正欲来救,忽伏路军引几个小卒上船投降。然 问之,小卒曰:“我等是冯习帐下士卒,因赏罚不明,待来投降,就报机密。” 然曰:“所报何事?”小卒曰:“今晚冯习乘虚要劫孙将军营寨,约定举火为号。” 朱然听毕,即使人报知孙桓。报事人行至半途,被关兴杀了。朱然一面商议,欲 引兵去救应孙桓。部将崔禹曰:“小卒之言,未可深信。倘有疏虞,水陆二军尽 皆休矣。将军只宜稳守水寨,某愿替将军一行。”然从之,遂令崔禹引一万军前 去。是夜,冯习、张南、吴班分兵三路,直杀入孙桓寨中,四面火起,吴兵大乱, 寻路奔走。 且说崔禹正行之间,忽见火起,急催兵前进。刚才转过山来,忽山谷中鼓声 大震:左边关兴,右边张苞,两路夹攻。崔禹大惊,方欲奔走,正遇张苞;交马 只一合,被苞生擒而回。朱然听知危急,将船往下水退五六十里去了。孙桓引败 军逃走,问部将曰:“前去何处城坚粮广?”部将曰:“此去正北彝陵城,可以屯 兵。”桓引败军急望彝陵而走。方进得城,吴班等追至,将城四面围定。关兴、 张苞等解崔禹到秭归来。先主大喜,传旨将崔禹斩却,大赏三军。自此威风震动, 江南诸将无不胆寒。 却说孙桓令人求救于吴王,吴王大惊,即召文武商议曰:“今孙桓受困于彝 陵,朱然大败于江中,蜀兵势大,如之奈何?”张昭奏曰:“今诸将虽多物故, 然尚有十余人,何虑于刘备?可命韩当为正将,周泰为副将,潘璋为先锋,凌统 为合后,甘宁为救应,起兵十万拒之。”权依所奏,即命诸将速行。此时甘宁已 患痢疾,带病从征。 却说先主从巫峡建平起,直接彝陵界分,七百余里,连结四十余寨;见关兴、 张苞屡立大功,叹曰:“昔日从朕诸将,皆老迈无用矣;复有二侄如此英雄,朕 何虑孙权乎!”正言间,忽报韩当、周泰领兵来到。先主方欲遣将迎敌,近臣奏 曰:“老将黄忠,引五六人投东吴去了。”先主笑曰:“黄汉升非反叛之人也; 因朕失口误言老者无用,彼必不服老,故奋力去相持矣。”即召关兴、张苞曰: “黄汉升此去必然有失。贤侄休辞劳苦,可去相助。略有微功,便可令回,勿使 有失。”二小将拜辞先主,引本部军来助黄忠。正是:老臣素矢忠君志,年少能 成报国功。未知黄忠此去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章武二年春正月,武威后将军黄忠随先主伐吴;忽闻先主言老将无用, 即提刀上马,引亲随五六人,径到彝陵营中。吴班与张南、冯习接入,问曰: “老将军此来,有何事故?”忠曰:“吾自长沙跟天子到今,多负勤劳。今虽七 旬有余,尚食肉十斤,臂开二石之弓,能乘千里之马,未足为老。昨日主上言吾 等老迈无用,故来此与东吴交锋,看吾斩将,老也不老!” 正言间,忽报吴兵前部已到,哨马临营。忠奋然而起,出帐上马。冯习等劝 曰:“老将军且休轻进。”忠不听,纵马而去。吴班令冯习引兵助战。忠在吴军 阵前,勒马横刀,单搦先锋潘璋交战。璋引部将史迹出马。迹欺忠年老,挺枪出 战;斗不三合,被忠一刀斩于马下。潘璋大怒,挥关公使的青龙刀,来战黄忠。 交马数合,不分胜负。忠奋力恶战,璋料敌不过,拨马便走。忠乘势追杀,全胜 而回。路逢关兴、张苞。兴曰:“我等奉圣旨来助老将军;既已立了功,速请回 营。”忠不听。 次日,潘璋又来搦战。黄忠奋然上马。兴、苞二人要助战,忠不从;吴班要 助战,忠亦不从;只自引五千军出迎。战不数合,璋拖刀便走。忠纵马追之,厉 声大叫曰:“贼将休走!吾今为关公报仇!”追至三十余里,四面喊声大震,伏 兵齐出:右边周泰,左边韩当,前有潘璋,后有凌统,把黄忠困在垓心。忽然狂 风大起,忠急退时,山坡上马忠引一军出,一箭射中黄忠肩窝,险些儿落马。吴 兵见忠中箭,一齐来攻,忽后面喊声大起,两路军杀来,吴兵溃散,救出黄忠, 乃关兴、张苞也。二小将保送黄忠径到御前营中。忠年老血衰,箭疮痛裂,病甚 沉重。先主御驾自来看视,抚其背曰:“令老将军中伤,朕之过也!”忠曰: “臣乃一武夫耳,幸遇陛下。臣今年七十有五,寿亦足矣。望陛下善保龙体,以 图中原!”言讫,不省人事。是夜殒于御营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老将说黄忠,收川立大功。重披金锁甲,双挽铁胎弓。胆气惊河北,威名 镇蜀中。临亡头似雪,犹自显英雄。” 先主见黄忠气绝,哀伤不已,敕具棺椁,葬于成都。先主叹曰:“五虎大将, 已亡三人。朕尚不能复仇,深可痛哉!”乃引御林军直至猇亭,大会诸将,分 军八路,水陆俱进。水路令黄权领兵,先主自率大军于旱路进发。时章武二年二 月中旬也。 韩当、周泰听知先主御驾来征,引兵出迎。两阵对圆,韩当、周泰出马,只 见蜀营门旗开处,先主自出,黄罗销金伞盖,左右白旌黄钺,金银旌节,前后围 绕。当大叫曰:“陛下今为蜀主,何自轻出?倘有疏虞,悔之何及!”先主遥指 骂曰:“汝等吴狗,伤朕手足,誓不与立于天地之间!”当回顾众将曰:“谁敢 冲突蜀兵?”部将夏恂,挺枪出马。先主背后张苞挺丈八矛,纵马而出,大喝一 声,直取夏恂。恂见苞声若巨雷,心中惊惧;恰待要走,周泰弟周平见恂抵敌不 住,挥刀纵马而来。关兴见了,跃马提刀来迎。张苞大喝一声,一矛刺中夏恂, 倒撞下马。周平大惊,措手不及,被关兴一刀斩了。二小将便取韩当、周泰。韩、 周二人,慌退入阵。先主视之,叹曰:“虎父无犬子也!”用御鞭一指,蜀兵一 齐掩杀过去,吴兵大败。那八路兵,势如泉涌,杀的那吴军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 却说甘宁正在船中养病,听知蜀兵大至,火急上马,正遇一彪蛮兵,人皆披 发跣足,皆使弓弩长枪,搪牌刀斧;为首乃是番王沙摩柯,生得面如噀血,碧 眼突出,使一个铁蒺藜骨朵,腰带两张弓,威风抖擞。甘宁见其势大,不敢交锋, 拨马而走;被沙摩柯一箭射中头颅。宁带箭而走,到于富池口,坐于大树之下而 死。树上群鸦数百,围绕其尸。吴王闻之,哀痛不已,具礼厚葬,立庙祭祀。后 人有诗叹曰: “吴郡甘兴霸,长江锦幔舟。酬君重知己,报友化仇雠。劫寨将轻骑,驱兵 饮巨瓯。神鸦能显圣,香火永千秋。” 却说先主乘势追杀,遂得猇亭。吴兵四散逃走。先主收兵,只不见关兴。 先主慌令张苞等四面跟寻。原来关兴杀入吴阵,正遇仇人潘璋,骤马追之。璋大 惊,奔入山谷内,不知所往。兴寻思只在山里,往来寻觅不见。看看天晚,迷踪 失路。幸得星月有光,追至山僻之间,时已二更,到一庄上,下马叩门。一老者 出问何人。兴曰:“吾是战将,迷路到此,求一饭充饥。”老人引入,兴见堂内 点着明烛,中堂绘画关公神像。兴大哭而拜。老人问曰:“将军何故哭拜?”兴 曰:“此吾父也。”老人闻言,即便下拜。兴曰:“何故供养吾父?”老人答曰: “此间皆是尊神地方。在生之日,家家侍奉,何况今日为神乎?老夫只望蜀兵早 早报仇。今将军到此,百姓有福矣。”遂置酒食待之,卸鞍喂马。 三更已后,忽门外又一人击户。老人出而问之,乃吴将潘璋亦来投宿。恰入 草堂,关兴见了,按剑大喝曰:“歹贼休走!”璋回身便出。忽门外一人,面如 重枣,丹凤眼,卧蚕眉,飘三缕美髯,绿袍金铠,按剑而入。璋见是关公显圣, 大叫一声,神魂惊散;欲待转身,早被关兴手起剑落,斩于地上,取心沥血,就 关公神像前祭祀。兴得了父亲的青龙偃月刀,却将潘璋首级,擐于马项之下,辞 了老人,就骑了潘璋的马,望本营而来。老人自将潘璋之尸拖出烧化。 且说关兴行无数里,忽听得人言马嘶,一彪军来到;为首一将,乃潘璋部将 马忠也。忠见兴杀了主将潘璋,将首级擐于马项之下,青龙刀又被兴得了,勃然 大怒,纵马来取关兴。兴见马忠是害父仇人,气冲牛斗,举青龙刀望忠便砍。忠 部下三百军并力上前,一声喊起,将关兴围在垓心。兴力孤势危。忽见西北上一 彪军杀来,乃是张苞。马忠见救兵到来,慌忙引军自退。关兴、张苞一处赶来。 赶不数里,前面糜芳、傅士仁引兵来寻马忠。两军相合,混战一处。苞、兴二人 兵少,慌忙撤退,回至猇亭,来见先主,献上首级,具言此事。先主惊异,赏 犒三军。 却说马忠回见韩当、周泰,收聚败军,各分头守把。军士中伤者不计其数。 马忠引傅士仁、糜芳于江渚屯紥。当夜三更,军士皆哭声不止。糜芳暗听之,有 一夥军言曰:“我等皆是荆州之兵,被吕蒙诡计送了主公性命,今刘皇叔御驾亲 征,东吴早晚休矣。所恨者,糜芳、傅士仁也。我等何不杀此二贼,去蜀营投降? 功劳不小。”又一伙军言曰:“不要性急,等个空儿,便就下手。” 糜芳听毕,大惊,遂与傅士仁商议曰:“军心变动,我二人性命难保。今蜀 主所恨者马忠耳;何不杀了他,将首级去献蜀主,告称:‘我等不得已而降吴, 今知御驾前来,特地诣营请罪。’”仁曰:“不可。去必有祸。”芳曰:“蜀主 宽仁厚德:目今阿斗太子是我外甥,彼但念我国戚之情,必不肯加害。”二人计 较已定,先备了马。三更时分,入帐刺杀马忠,将首级割了,二人带数十骑,径 投猇亭而来。伏路军人先引见张南、冯习,具说其事。次日,到御营中来见先 主,献上马忠首级,哭告于前曰:“臣等实无反心;被吕蒙诡计,称言关公已亡, 赚开城门,臣等不得已而降。今闻圣驾前来,特杀此贼。以雪陛下之恨。伏乞陛 下恕臣等之罪。”先主大怒曰:“朕自离成都许多时,你两个如何不来请罪?今 日势危,故来巧言,欲全性命!朕若饶你,至九泉之下,有何面目见关公乎!” 言讫,令关兴在御营中,设关公灵位。先主亲捧马忠首级,诣前祭祀。又令关兴 将糜芳、傅士仁剥去衣服,跪于灵前,亲自用刀剐之,以祭关公。忽张苞上帐哭 拜于前曰:“二伯父仇人皆已诛戮;臣父冤仇,何日可报?”先主曰:“贤侄勿 忧。朕当削平江南,杀尽吴狗,务擒二贼,与汝亲自醢之,以祭汝父。“苞泣谢 而退。 此时先主威声大震,江南之人尽皆胆裂,日夜号哭。韩当、周泰大惊,急奏 吴王,具言糜芳、傅士仁杀了马忠,去归蜀帝,亦被蜀帝杀了。孙权心怯,遂聚 文武商议。步骘奏曰:“蜀主所恨者,乃吕蒙、潘璋、马忠、糜芳、傅士仁也。 今此数人皆亡,独有范疆、张达二人,现在东吴。何不擒此二人,并张飞首级, 遣使送还,交与荆州,送归夫人,上表求和,再会前情,共图灭魏,则蜀兵自退 矣。”权从其言,遂具沉香木匣,盛贮飞首,绑缚范疆、张达,囚于槛车之内, 令程秉为使,赍国书,望猇亭而来。 却说先主欲发兵前进。忽近臣奏曰:“东吴遣使送张车骑之首,并囚范疆、 张达二贼至。”先主两手加额曰:“此天之所赐,亦由三弟之灵也!“即令张苞 设飞灵位。先主见张飞首级在匣中面不改色,放声大哭。张苞自仗利刀,将范疆、 张达万剐凌迟,祭父之灵。 祭毕,先主怒气不息,定要灭吴。马良奏曰:“仇人尽戳,其恨可雪矣。吴 大夫程秉到此,欲还荆州,送回夫人,永结盟好,共图灭魏,伏候圣旨。”先主 怒曰:“朕切齿仇人,乃孙权也。今若与之连和,是负二弟当日之盟矣。今先灭 吴,次灭魏。”便欲斩来使,以绝吴情。多官苦告方免。程秉抱头鼠窜,回奏吴 主曰:“蜀不从讲和,誓欲先灭东吴,然后伐魏。众臣苦谏不听,如之奈何?” 权大惊,举止失措。阚泽出班奏曰:“现有擎天之柱,如何不用耶?”权急 问何人。泽曰:“昔日东吴大事,全任周郎;后鲁子敬代之;子敬亡后,决于吕 子明;今子明虽丧,现有陆伯言在荆州。此人名虽儒生,实有雄才大略,以臣论 之,不在周郎之下;前破关公,其谋皆出于伯言。主上若能用之,破蜀必矣。如 或有失,臣愿与同罪。”权曰:“非德润之言,孤几误大事。”张昭曰:“陆逊 乃一书生耳,非刘备敌手;恐不可用。”顾雍亦曰:“陆逊年幼望轻,恐诸公不 服;若不服则生祸乱,必误大事。”步骘亦曰:“逊才堪治郡耳;若托以大事, 非其宜也。”阚泽大呼曰:“若不用陆伯言,则东吴休矣!臣愿以全家保之!” 权曰:“孤亦素知陆伯言乃奇才也!孤意已决,卿等勿言。” 于是命召陆逊。逊本名陆议,后改名逊,字伯言,乃吴郡吴人也;汉城门校 尉陆纡之孙,九江都尉陆骏之子;身长八尺,面如美玉;官领镇西将军。当下奉 召而至,参拜毕,权曰:“今蜀兵临境,孤特命卿总督军马,以破刘备。”逊曰: “江东文武,皆大王故旧之臣;臣年幼无才,安能制之?”权曰:“阚德润以全 家保卿,孤亦素知卿才。今拜卿为大都督,卿勿推辞。”逊曰:“倘文武不服, 何如?”权取所佩剑与之曰:“如有不听号令者,先斩后奏。”逊曰:“荷蒙重 托,敢不拜命;但乞大王于来日会聚众官,然后赐臣。”阚泽曰:“古之命将, 必筑坛会众,赐白旄黄钺、印绶兵符,然后威行令肃。今大王宜遵此礼,择日筑 坛,拜伯言为大都督,假节钺,则众人自无不服矣。”权从之,命人连夜筑坛完 备,大会百官,请陆逊登坛,拜为大都督、右护军镇西将军,进封娄候,赐以宝 剑印绶,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荆楚诸路军马。吴王嘱之曰:“阃以内,孤主之; 阃以外,将军制之。” 逊领命下坛,令徐盛、丁奉为护卫,即日出师;一面调诸路军马,水陆并进。 文书到猇亭,韩当、周泰大惊曰:“主上如何以一书生总兵耶?”比及逊至, 众皆不服。逊升帐议事,众人勉强参贺。逊曰:“主上命吾为大将,督军破蜀。 军有常法,公等各宜遵守。违者王法无亲,勿致后悔。”众皆默然。周泰曰: “目今安东将军孙桓,乃主上之侄,现困于彝陵城中,内无粮草,外无救兵;请 都督早施良策,救出孙桓,以安主上之心。”逊曰:“吾素知孙安东深得军心, 必能坚守,不必救之。待吾破蜀后,彼自出矣。”众皆暗笑而退。韩当谓周泰曰: “命此孺子为将,东吴休矣!公见彼所行乎?”泰曰:“吾聊以言试之,早无一 计,安能破蜀也!” 次日,陆逊传下号令,教诸将各处关防,牢守隘口,不许轻敌。众皆笑其懦, 不肯坚守。次日,陆逊升帐唤诸将曰:“吾钦承王命,总督诸军,昨已三令五申, 令汝等各处坚守;俱不遵吾令,何也?”韩当曰:“吾自从孙将军平定江南,经 数百战;其余诸将,或从讨逆将军,或从当今大王,皆披坚执锐,出生入死之士。 今主上命公为大都督,令退蜀兵,宜早定计,调拨军马,分头征进,以图大事; 乃只令坚守勿战,岂欲待天自杀贼耶?吾非贪生怕死之人,奈何使吾等堕其锐气?” 于是帐下诸将,皆应声而言曰:“韩将军之言是也。吾等情愿决一死战!”陆逊 听毕,掣剑在手,厉声曰:“仆虽一介书生,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,以吾有尺寸 可取,能忍辱负重故也。汝等只各守隘口,牢把险要,不许妄动,如违令者皆斩!” 众皆愤愤而退。 却说先主自猇亭布列军马,直至川口,接连七百里,前后四十营寨,昼则 旌旗蔽日,夜则火光耀天。忽细作报说:“东吴用陆逊为大都督,总制军马。逊 令诸将各守险要不出。”先主问曰:“陆逊何如人也?’马良奏曰:“逊虽东吴 一书生,然年幼多才,深有谋略;前袭荆州,皆系此人之诡计。”先主大怒曰: “竖子诡计,损朕二弟,今当擒之!”便传令进兵。马良谏曰:“陆逊之才,不 亚周郎,未可轻敌。”先主曰:“朕用兵老矣,岂反不如一黄口孺子耶!”遂亲 领前军,攻打诸处关津隘口。 韩当见先主兵来,差人投知陆逊。逊恐韩当妄动,急飞马自来观看,正见韩 当立马于山上;远望蜀兵,漫山遍野而来,军中隐隐有黄罗盖伞。韩当接着陆逊, 并马而观。当指曰:“军中必有刘备,吾欲击之。”逊曰:“刘备举兵东下,连 胜十余阵,锐气正盛;今只乘高守险,不可轻出,出则不利。但宜奖励将士,广 布守御之策,以观其变。今彼驰骋于平原广野之间,正自得志;我坚守不出,彼 求战不得,必移屯于山林树木间。吾当以奇计胜之。” 韩当口虽应诺,心中只是不服,先主使前队搦战,辱骂百端。逊令塞耳休听, 不许出迎,亲自遍历诸关隘口,抚慰将士,皆令坚守。先主见吴军不出,心中焦 躁。马良曰:“陆逊深有谋略。今陛下远来攻战,自春历夏;彼之不出,欲待我 军之变也。愿陛下察之。”先主曰:“彼有何谋?但怯敌耳。向者数败,今安敢 再出!”先锋冯习奏曰:“即今天气炎热,军屯于赤火之中,取水深为不便。” 先主遂命各营,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地,近溪傍涧;待过夏到秋,并力进兵。冯习 遂奉旨,将诸寨皆移于林木阴密之处。马良奏曰:“我军若动,倘吴兵骤至,如 之奈何?”先主曰:“朕令吴班引万余弱兵,近吴寨平地屯住;朕亲选八千精兵, 伏于山谷之中。若陆逊知朕移营,必乘势来击,却令吴班诈败;逊若追来,朕引 兵突出,断其归路,小子可擒矣。”文武皆贺曰:“陛下神机妙算,诸臣不及也!” 马良曰:“近闻诸葛丞相在东川点看各处隘口,恐魏兵入寇。陛下何不将各 营移居之地,画成图本,问于丞相?”先主曰:“朕亦颇知兵法,何必又问丞相?” 良曰:“古云:‘兼听则明,偏听则蔽。’望陛下察之。”先主曰:“卿可自去 各营,画成四至八道图本,亲到东川去向丞相。如有不便,可急来报知。”马良 领命而去。于是先主移兵于林木阴密处避暑。早有细作报知韩当、周泰。二人听 得此事,大喜,来见陆逊曰:“目今蜀兵四十余营,皆移于山林密处,依溪傍涧, 就水歇凉。都督可乘虚击之。”正是:蜀主有谋能设伏,吴兵好勇定遭擒。未知 陆逊可听其言否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韩当、周泰探知先主移营就凉,急来报知陆逊。逊大喜,遂引兵自来观 看动静;只见平地一屯,不满万余人,大半皆是老弱之众,大书“先锋吴班”旗 号。周泰曰:“吾视此等兵如儿戏耳。愿同韩将军分两路击之。如其不胜,甘当 军令。”陆逊看了良久,以鞭指曰:“前面山谷中。隐隐有杀气起;其下必有伏 兵,故于平地设此弱兵,以诱我耳。诸公切不可出。”众将听了,皆以为懦。 次日,吴班引兵到关前搦战,耀武扬威,辱骂不绝;多有解衣卸甲,赤身裸 体,或睡或坐。徐盛、丁奉入帐禀陆逊曰:“蜀兵欺我太甚!某等愿出击之!” 逊笑曰:“公等但恃血气之勇,未知孙、吴妙法,此彼诱敌之计也:三日后必见 其诈矣。”徐盛曰:“三日后,彼移营已定,安能击之乎?”逊曰:“吾正欲令 彼移营也。”诸将哂笑而退。过三日后,会诸将于关上观望,见吴班兵已退去。 逊指曰:“杀气起矣。刘备必从山谷中出也。”言未毕,只见蜀兵皆全装惯束, 拥先主而过。吴兵见了,尽皆胆裂。逊曰:“吾之不听诸公击班者,正为此也。 今伏兵已出,旬日之内,必破蜀矣。”诸将皆曰:“破蜀当在初时,今连营五六 百里,相守经七八月,其诸要害,皆已固守,安能破乎?”逊曰:“诸公不知兵 法。备乃世之枭雄,更多智谋,其兵始集,法度精专;今守之久矣,不得我便, 兵疲意阻,取之正在今日。”诸将方才叹服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虎帐谈兵按《六韬》,安排香饵钓鲸鳌。三分自是多英俊,又显江南陆逊 高。”却说陆逊已定了破蜀之策,遂修笺遣使奏闻孙权,言指日可以破蜀之意。 权览毕,大喜曰:“江东复有此异人,孤何忧哉!诸将皆上书言其懦,孤独不信, 今观其言,果非懦也。”于是大起吴兵来接应。 却说先主于猇亭尽驱水军,顺流而下,沿江屯紥水寨,深入吴境。黄权谏 曰:“水军沿江而下,进则易,退则难。臣愿为前驱。陛下宜在后阵,庶万无一 失。”先主曰:“吴贼胆落,朕长驱大进,有何碍乎?”众官苦谏,先主不从。 遂分兵两路:命黄权督江北之兵,以防魏寇;先主自督江南诸军,夹江分立营寨, 以图进取。细作探知,连夜报知魏主,言“蜀兵伐吴,树栅连营,纵横七百余里, 分四十余屯,皆傍山林下寨;今黄权督兵在江北岸,每日出哨百余里,不知何意。” 魏主闻之,仰面笑曰:“刘备将败矣!”群臣请问其故。魏主曰:“刘玄德 不晓兵法;岂有连营七百里,而可以拒敌者乎?包原隰险阻屯兵者,此兵法之大 忌也。玄德必败于东吴陆逊之手,旬日之内,消息必至矣。”群臣犹未信,皆请 拨兵备之。魏主曰:“陆逊若胜,必尽举吴兵去取西川;吴兵远去,国中空虚, 朕虚托以兵助战,令三路一齐进兵,东吴唾手可取也。”众皆拜服。魏主下令, 使曹仁督一军出濡须,曹休督一军出洞口,曹真督一军出南郡:“三路军马会合 日期,暗袭东吴。朕随后自来接应。”调遣已定。 不说魏兵袭吴。且说马良至川,入见孔明,呈上图本而言曰:“今移营夹江, 横占七百里,下四十余屯,皆依溪傍涧,林木茂盛之处。皇上令良将图本来与丞 相观之。”孔明看讫,拍案叫苦曰:“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?可斩此人!”马 良曰:“皆主上自为,非他人之谋。”孔明叹曰:“汉朝气数休矣!”良问其故。 孔明曰:“包原隰险阻而结营,此兵家之大忌。倘彼用火攻,何以解救?又,岂 有连营七百里而可拒敌乎?祸不远矣!陆逊拒守不出,正为此也。汝当速去见天 子,改屯诸营,不可如此。”良曰:“倘今吴兵已胜,如之奈何?”孔明曰: “陆逊不敢来追,成都可保无虞。”良曰:“逊何故不追?”孔明曰:“恐魏兵 袭其后也。主上若有失,当投白帝城避之。吾入川时,已伏下十万兵在鱼腹浦矣。” 良大惊曰:“某于鱼腹浦往来数次,未尝见一卒,丞相何作此诈语?”孔明曰: “后来必见,不劳多问。”马良求了表章,火速投御营来。孔明自回成都,调拨 军马救应。 却说陆逊见蜀兵懈怠,不复提防,升帐聚大小将士听令曰:“吾自受命以来, 未尝出战。今观蜀兵,足知动静,故欲先取江南岸一营。谁敢去取?”言未毕, 韩当、周泰、凌统等应声而出曰:“某等愿往。”逊教皆退不用,独唤阶下末将 淳于丹曰:“吾与汝五千军,去取江南第四营:蜀将傅彤所守。今晚就要成功。 吾自提兵接应。”淳于丹引兵去了,又唤徐盛、丁奉曰:“汝等各领兵三千,屯 于寨外五里,如淳于丹败回,有兵赶来,当出救之,却不可追去。”二将自引军 去了。 却说淳于丹于黄昏时分,领兵前进,到蜀寨时,已三更之后。丹令众军鼓噪 而入。蜀营内傅彤引军杀出,挺枪直取淳于丹;丹敌不住,拨马便回。忽然喊声 大震,一彪军拦住去路:为首大将赵融。丹夺路而走,折兵大半,正走之间,山 后一彪蛮兵拦住:为首番将沙摩柯。丹死战得脱,背后三路军赶来。比及离营五 里,吴军徐盛、丁奉二人两下杀来,蜀兵退去,救了淳于丹回营。丹带箭入见陆 逊请罪。逊曰:“非汝之过也。吾欲试敌人之虚实耳。破蜀之计,吾已定矣。” 徐盛、丁奉曰:“蜀兵势大,难以破之,空自损兵折将耳。”逊笑曰:“吾这条 计,但瞒不过诸葛亮耳。天幸此人不在,使我成大功也。” 遂集大小将士听令:使朱然于水路进兵,来日午后东南风大作,用船装载茅 草,依计而行;韩当引一军攻江北岸,周泰引一军攻江南岸,每人手执茅草一把, 内藏硫黄焰硝,各带火种,各执枪刀,一齐而上,但到蜀营,顺风举火;蜀兵四 十屯,只烧二十屯,每间一屯烧一屯。各军预带干粮,不许暂退,昼夜追袭,只 擒了刘备方止。众将听了军令,各受计而去。 却说先主正在御营寻思破吴之计,忽见帐前中军旗幡,无风自倒。乃问程畿 曰:“此为何兆?”畿曰:“今夜莫非吴兵来劫营?”先主曰:“昨夜杀尽,安 敢再来?”畿曰:“倘是陆逊试敌,奈何?”正言间,人报山上远远望见吴兵尽 沿山望东去了。先主曰:“此是疑兵。”令众休动,命关兴、张苞各引五百骑出 巡。黄昏时分,关兴回奏曰:“江北营中火起。”先主急令关兴往江北,张苞往 江南,探看虚实:“倘吴兵到时,可急回报。” 二将领命去了。初更时分,东南风骤起。只见御营左屯火发。方欲救时,御 营右屯又火起。风紧火急,树木皆着,喊声大震。两屯军马齐出,奔离御营中, 御营军自相践踏,死者不知其数。后面吴兵杀到,又不知多少军马。先主急上马, 奔冯习营时,习营中火光连天而起。江南、江北,照耀如同白日。冯习慌上马引 数十骑而走,正逢吴将徐盛军到,敌住厮杀。先主见了,拨马投西便走。徐盛舍 了冯习,引兵追来。先主正慌,前面又一军拦住,乃是吴将丁奉,两下夹攻。先 主大惊,四面无路。忽然喊声大震,一彪军杀入重围,乃是张苞,救了先主,引 御林军奔走。正行之间,前面一军又到,乃蜀将傅彤也,合兵一处而行。背后吴 兵追至。先主前到一山,名马鞍山。张苞、傅彤请先主上的山时,山下喊声又起: 陆逊大队人马,将马鞍山围住。张苞、傅彤死据山口。先主遥望遍野火光不绝, 死尸重叠,塞江而下。 次日,吴兵又四下放火烧山,军士乱窜,先主惊慌。忽然火光中一将引数骑 杀上山来,视之,乃关兴也。兴伏地请曰:“四下火光逼近,不可久停。陛下速 奔白帝城,再收军马可也。”先主曰:“谁敢断后?”傅彤奏曰:“臣愿以死当 之!”当日黄昏,关兴在前,张苞在中,留傅彤断后,保着先主,杀下山来。吴 兵见先主奔走,皆要争功,各引大军,遮天盖地,往西追赶,先主令军士尽脱袍 铠,塞道而焚,以断后军。正奔走间,喊声大震,吴将朱然引一军从江岸边杀来, 截住去路。先主叫曰:“朕死于此矣!”关兴、张苞纵马冲突,被乱箭射回,各 带重伤,不能杀出。背后喊声又起,陆逊引大军从山谷中杀来。 先主正慌急之间,此时天色已微明,只见前面喊声震天,朱然军纷纷落涧, 滚滚投岩:一彪军杀人,前来救驾。先主大喜,视之,乃常山赵子龙也。时赵云 在川中江州,闻吴、蜀交兵,遂引军出;忽见东南一带火光冲天,云心惊,远远 探视,不想先主被困,云奋勇冲杀而来。陆逊闻是赵云,急令军退。云正杀之间, 忽遇朱然,便与交锋;不一合,一枪刺朱然于马下,杀散吴兵,救出先主,望白 帝城而走。先主曰:“朕虽得脱,诸将士将奈何?”云曰:“敌军在后,不可久 迟。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,臣再引兵去救应诸将。”此时先主仅存百余人入白帝 城。后人有诗赞陆逊曰: “持矛举火破连营,玄德穷奔白帝城。一旦威名惊蜀魏,吴王宁不敬书生。” 却说傅彤断后,被吴军八面围住。丁奉大叫曰:“川兵死者无数,降者极多, 汝主刘备已被擒获,今汝力穷势孤,何不早降!”傅彤叱曰:“吾乃汉将,安肯 降吴狗乎!”挺枪纵马,率蜀军奋力死战,不下百余合,往来冲突,不能得脱。 彤长叹曰:“吾今休矣!”言讫,口中吐血,死于吴军之中。后人赞傅彤诗曰: “彝陵吴蜀大交兵,陆逊施谋用火焚。至死犹然骂“吴狗”,傅彤不愧汉将 军。” 蜀祭酒程畿,匹马奔至江边,招呼水军赴敌,吴兵随后追来,水军四散奔逃。 畿部将叫曰:“吴兵至矣!程祭酒快走罢!”畿怒曰:“吾自从主上出军,未尝 赴敌而逃!”言未毕,吴兵骤至,四下无路,畿拔剑自刎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慷慨蜀中程祭酒,身留一剑答君王。临危不改平生志,博得声名万古香。” 时吴班、张南久围彝陵城,忽冯习到,言蜀兵败,遂引军来救先主,孙桓方才得 脱。 张、冯二将正行之间,前面吴兵杀来,背后孙桓从彝陵城杀出,两下夹攻。 张南、冯习奋力冲突,不能得脱,死于乱军之中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冯习忠无二,张南义少双。沙场甘战死,史册共流芳。” 吴班杀出重围,又遇吴兵追赶;幸得赵云接着,救回白帝城去了。时有蛮王 沙摩柯,匹马奔走,正逢周泰,战二十余合,被泰所杀。蜀将杜路,刘宁尽皆降 吴。蜀营一应粮草器仗,尺寸不存。蜀将川兵,降者无数。时孙夫人在吴,闻 猇亭兵败,讹传先主死于军中,遂驱车至江边,望西遥哭,投江而死。后人立 庙江滨,号曰枭姬祠。尚论者作诗叹之曰: “先主兵归白帝城,夫人闻难独捐生。至今江畔遗碑在,犹著千秋烈女名。” 却说陆逊大获全功,引得胜之兵,往西追袭。前离夔关不远,逊在马上看见 前面临山傍江,一阵杀气,冲天而起;遂勒马回顾众将曰:“前面必有埋伏,三 军不可轻进。”即倒退十余里,于地势空阔处,排成阵势,以御敌军;即差哨马 前去探视。回报并无军屯在此,逊不信,下马登高望之,杀气复起。逊再令人仔 细探视,哨马回报,前面并无一人一骑。逊见日将西沉,杀气越加,心中犹豫, 令心腹人再往探看。回报江边止有乱石八九十堆,并无人马。逊大疑,令寻土人 问之。须臾,有数人到。逊问曰:“何人将乱石作堆?如何乱石堆中有杀气冲起?” 土人曰:“此处地名鱼腹浦。诸葛亮入川之时,驱兵到此,取石排成阵势于沙滩 之上。自此常常有气如云,从内而起。” 陆逊听罢,上马引数十骑来看石阵,立马于山坡之上,但见四面八方,皆有 门有户。逊笑曰:“此乃惑人之术耳,有何益焉!”遂引数骑下山坡来,直入石 阵观看。部将曰:“日暮矣,请都督早回。”逊方欲出阵,忽然狂风大作,一霎 时,飞沙走石,遮天盖地。但见怪石嵯峨,槎枒似剑;横沙立土,重叠如山; 江声浪涌,有如剑鼓之声。逊大惊曰:“吾中诸葛之计也!”急欲回时,无路可 出。正惊疑间,忽见一老人立于马前,笑曰:“将军欲出此阵乎?”逊曰:“愿 长者引出。”老人策杖徐徐而行,径出石阵,并无所碍,送至山坡之上。逊问曰: “长者何人?”老人答曰:“老夫乃诸葛孔明之岳父黄承彦也。昔小婿入川之时, 于此布下石阵,名‘八阵图’。反复八门,按遁甲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 开。每日每时,化无端,可比十万精兵。临去之时,曾分付老夫道:后有东吴大 将迷于阵中,莫要引他出来。老夫适于山岩之上,见将军从‘死门’而入,料想 不识此阵,必为所迷。老夫平生好善,不忍将军陷没于此,故特自‘生门’引出 也。”逊曰:“公曾学此阵法否?”黄承彦曰:“变化无穷,不能学也。”逊慌 忙下马拜谢而回。后杜工部有诗曰: “功盖三分国,名成八阵图。江流石不转,遗恨失吞吴。” 陆逊回寨,叹曰:“孔明真‘卧龙’也!吾不能及!”于是下令班师。左右 曰:“刘备兵败势穷,困守一城,正好乘势击之;今见石阵而退,何也?”逊曰: “吾非惧石阵而退;吾料魏主曹丕,其奸诈与父无异,今知吾追赶蜀兵,必乘虚 来袭。吾若深入西川,急难退矣。”遂令一将断后,逊率大军而回。退兵未及二 日,三处人来飞报:“魏兵曹仁出濡须,曹休出洞口,曹真出南郡:三路兵马数 十万,星夜至境,未知何意。”逊笑曰:“不出吾之所料。吾已令兵拒之矣。” 正是:雄心方欲吞西蜀,胜算还须御北朝。未知如何退兵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东吴陆逊,自退魏兵之后,吴王拜逊为辅国将军,江陵侯,领荆州牧, 自此军权皆归于逊。张昭、顾雍启奏吴王,请自改元。权从之,遂改为黄武元年。 忽报魏主遣使至,权召入。使命陈说:“蜀前使人求救于魏,魏一时不明,故发 兵应之;今已大悔,欲起四路兵取川,东吴可来接应。若得蜀土,各分一半。” 权闻言,不能决,乃问于张昭、顾雍等。昭曰:“陆伯言极有高见,可问之。” 权即召陆逊至。逊奏曰:“曹丕坐镇中原,急不可图;今若不从,必为仇矣。臣 料魏与吴皆无诸葛亮之敌手。今且勉强应允,整军预备,只探听四路如何。若四 路兵胜,川中危急,诸葛亮首尾不能救,主上则发兵以应之,先取成都,深为上 策;如四路兵败,别作商议。”权从之,乃谓魏使曰:“军需未办,择日便当起 程。”使者拜辞而去。权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关,见了马超,不战自退;南蛮 孟获起兵攻四郡,皆被魏延用疑兵计杀退回洞去了;上庸孟达兵至半路,忽然染 病不能行;曹真兵出阳平关,赵子龙拒住各处险道,果然“一将守关,万夫莫开”。 曹真屯兵于斜谷道,不能取胜而回。 孙权知了此信,乃谓文武曰:“陆伯言真神算也。孤若妄动,又结怨于西蜀 矣。”忽报西蜀遣邓芝到。张昭曰:“此又是诸葛亮退兵之计,遣邓芝为说客也。” 权曰:“当何以答之?”昭曰:“先于殿前立一大鼎,贮油数百斤,下用炭烧。 待其油沸,可选身长面大武士一千人,各执刀在手,从宫门前直摆至殿上,却唤 芝入见。休等此人开言下说词,责以郦食其说齐故事,效此例烹之,看其人如何 对答。” 权从其言,遂立油鼎,命武士立于左右,各执军器,召邓芝入。芝整衣冠而 入。行至宫门前,只见两行武士,威风凛凛,各持钢刀、大斧、长戟、短剑,直 列至殿上。芝晓其意,并无惧色,昂然而行。至殿前,又见鼎镬内热油正沸。左 右武士以目视之,芝但微微而笑。近臣引至帘前,邓芝长揖不拜。权令卷起珠帘, 大喝曰:“何不拜!”芝昂然而答曰:“上国天使,不拜小邦之主。”权大怒曰: “汝不自料,欲掉三寸之舌,效郦生说齐乎!可速入油鼎。”芝大笑曰:“人皆 言东吴多贤,谁想惧一儒生!”权转怒曰:“孤何惧尔一匹夫耶?”芝曰:“既 不惧邓伯苗,何愁来说汝等也?”权曰:“尔欲为诸葛亮作说客,来说孤绝魏向 蜀,是否?”芝曰:“吾乃蜀中一儒生,特为吴国利害而来。乃设兵陈鼎,以拒 一使,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!” 权闻言惶惶,即叱退武士,命芝上殿,赐坐而问曰:“吴、魏之利害若何? 愿先生教我。”芝曰:“大王欲与蜀和,还是欲与魏和?”权曰:“孤正欲与蜀 主讲和;但恐蜀主年轻识浅,不能全始全终耳。”芝曰:“大王乃命世之英豪, 诸葛亮亦一时之俊杰;蜀有山川之险,吴有三江之固:若二国连和,共为唇齿, 进则可以兼吞天下,退则可以鼎足而立。今大王若委贽称臣于魏,魏必望大王朝 觐,求太子以为内侍;如其不从,则兴兵来攻,蜀亦顺流而进取:如此则江南之 地,不复为大王有矣。若大王以愚言为不然,愚将就死于大王之前,以绝说客之 名也。”言讫,撩衣下殿,望油鼎中便跳。权急命止之,请入后殿,以上宾之礼 相待。权曰:“先生之言,正合孤意。孤今欲与蜀主连和,先生肯为我介绍乎!” 芝曰:“适欲烹小臣者,乃大王也;今欲使小臣者,亦大王也。大王犹自狐疑未 定,安能取信于人?”权曰:“孤意已决,先生勿疑。” 于是吴王留住邓芝,集多官问曰:“孤掌江南八十一州,更有荆楚之地,反 不如西蜀偏僻之处也。蜀有邓芝,不辱其主;吴并无一人入蜀,以达孤意。”忽 一人出班奏曰:“臣愿为使。”众视之,乃吴郡吴人,姓张,名温,字惠恕,现 为中郎将。权曰:“恐卿到蜀见诸葛亮,不能达孤之情。”温曰:“孔明亦人耳, 臣何畏彼哉?”权大喜,重赏张温,使同邓芝入川通好。 却说孔明自邓芝去后,奏后主曰:“邓芝此去,其事必成。吴地多贤,定有 人来答礼。陛下当礼貌之,令彼回吴,以通盟好。吴若通和,魏必不敢加兵于蜀 矣。吴、魏宁靖,臣当征南,平定蛮方,然后图魏。魏削则东吴亦不能久存,可 以复一统之基业也。”后主然之。 忽报东吴遣张温与邓芝入川答礼。后主聚文武于丹墀,令邓芝、张温入。温 自以为得志,昂然上殿,见后主施礼。后主赐锦墩,坐于殿左,设御宴待之。后 主但敬礼而已。宴罢,百官送张温到馆舍。次日,孔明设宴相待。孔明谓张温曰: “先帝在日,与吴不睦,今已晏驾。当今主上,深慕吴王,欲捐旧忿,永结盟好, 并力破魏。望大夫善言回奏。”张温领诺。酒至半酣,张温喜笑自若,颇有傲慢 之意。 次日,后主将金帛赐与张温,设宴于城南邮亭之上,命众官相送。孔明殷勤 劝酒。正饮酒间,忽一人乘醉而入,昂然长揖,入席就坐。温怪之,乃问孔明曰: “此何人也?”孔明答曰:“姓秦,名宓,字子敕,现为益州学士。”温笑曰: “名称学士,未知胸中曾学事否?”宓正色而言曰:“蜀中三尺小童,尚皆就学, 何况于我?”温曰:“且说公何所学?”宓对曰:“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三教 九流,诸子百家,无所不通;古今兴废,圣贤经传,无所不览。”温笑曰:“公 既出大言,请即以天为问:天有头乎?”宓曰:“有头。”温曰:“头在何方?” 宓曰:“在西方。《诗》云:‘乃眷西顾。’以此推之,头在西方也。”温又问: “天有耳乎?”宓答曰:“天处高而听卑。《诗》云:‘鹤鸣九皋,声闻于天。’ 无耳何能听?”温又问:“天有足乎?”宓曰:“有足。《诗》云:‘天步艰难。’ 无足何能步?”温又问:“天有姓乎?”宓曰:“岂得无姓!”温曰:“何姓?” 宓答曰:“姓刘。”温曰:“何以知之?”宓曰:“天子姓刘,以故知之。”温 又问曰:“日生于东乎?”宓对曰:“虽生于东,而没于西。” 此时秦宓语言清朗,答问如流,满座皆惊。张温无语,宓乃问曰:“先生东 吴名士,既以天事下问,必能深明天之理。昔混沌既分,阴阳剖判;轻清者上浮 而为天,重浊者下凝而为地;至共工氏战败,头触不周山,天柱折,地维缺:天 倾西北,地陷东南。天既轻清而上浮,何以倾其西北乎?又未知轻清之外,还是 何物?愿先生教我。”张温无言可对,乃避席而谢曰:“不意蜀中多出俊杰!恰 闻讲论,使仆顿开茅塞。”孔明恐温羞愧,故以善言解之曰:“席间问难,皆戏 谈耳。足下深知安邦定国之道,何在唇齿之戏哉!”温拜谢。孔明又令邓芝入吴 答礼,就与张温同行。张、邓二人拜辞孔明,望东吴而来。 却说吴王见张温入蜀未还,乃聚文武商议。忽近臣奏曰:“蜀遣邓芝同张温 入国答礼。”权召入。张温拜于殿前,备称后主、孔明之德,愿求永结盟好,特 遣邓尚书又来答礼。权大喜,乃设宴待之。权问邓芝曰:“若吴、蜀二国同心灭 魏,得天下太平,二主分治,岂不乐乎?”芝答曰:“‘天无二日,民无二王’。 如灭魏之后,未识天命所归何人。但为君者,各修其德;为臣者,各尽其忠:则 战争方息耳。”权大笑曰:“君之诚款,乃如是耶!”遂厚赠邓芝还蜀。自此吴、 蜀通好。 却说魏国细作人探知此事,火速报入中原。魏主曹丕听知,大怒曰:“吴、 蜀连和,必有图中原之意也。不若朕先伐之。”于是大集文武,商议起兵伐吴。 此时大司马曹仁、太尉贾诩已亡。侍中辛毗出班奏曰:“中原之地,土阔民稀, 而欲用兵,未见其利。今日之计,莫若养兵屯田十年,足食足兵,然后用之,则 吴、蜀方可破也。”丕怒曰:“此迂儒之论也!今吴、蜀连和,早晚必来侵境, 何暇等待十年!”即传旨起兵伐吴。司马懿奏曰:“吴有长江之险,非船莫渡。 陛下必御驾亲征,可选大小战船,从蔡、颖而入淮,取寿春,至广陵,渡江口, 径取南徐:此为上策。”丕从之。于是日夜并工,造龙舟十只,长二十余丈,可 容二千余人,收拾战船三千余只。魏黄初五年秋八月,会聚大小将士,令曹真为 前部,张辽、张郃、文聘、徐晃等为大将先行,许褚、吕虔为中军护卫,曹休为 合后,刘晔、蒋济为参谋官。前后水陆军马三十余万,克日起兵。封司马懿为尚 书仆射,留在许昌,凡国政大事,并皆听懿决断。 不说魏兵起程。却说东吴细作探知此事,报入吴国。近臣慌奏吴王曰:“今 魏王曹丕,亲自乘驾龙舟,提水陆大军三十余万,从蔡、颖出淮,必取广陵渡江, 来下江南。甚为利害。”孙权大惊,即聚文武商议。顾雍曰:“今主上既与西蜀 连和,可修书与诸葛孔明,令起兵出汉中,以分其势;一面遣一大将,屯兵南徐 以拒之。”权曰:“非陆伯言不可当此大任。雍曰:“陆伯言镇守荆州,不可轻 动。”权曰:“孤非不知,奈眼前无替力之人。”言未尽,一人从班部内应声而 出曰:“臣虽不才,愿统一军以当魏兵。若曹丕亲渡大江,臣必生擒,以献殿下; 若不渡江,亦杀魏兵大半,令魏兵不敢正视东吴。”权视之,乃徐盛也。权大喜 曰:“如得卿守江南一带,孤何忧哉!”遂封徐盛为安东将军,总镇都督建业、 南徐军马。盛谢恩,领命而退;即传令教众官军多置器械,多设旌旗,以为守护 江岸之计。 忽一人挺身出曰:“今日大王以重任委托将军,欲破魏兵以擒曹丕,将军何 不早发军马渡江,于淮南之地迎敌?直待曹丕兵至,恐无及矣。”盛视之,乃吴 王侄孙韶也。韶字公礼,官授扬威将军,曾在广陵守御;年幼负气,极有胆勇。 盛曰:“曹丕势大;更有名将为先锋,不可渡江迎敌。待彼船皆集于北岸,吾自 有计破之。”韶曰:“吾手下自有三千军马,更兼深知广陵路势,吾愿自去江北, 与曹丕决一死战。如不胜,甘当军令。”盛不从。韶坚执要去,盛只是不肯,韶 再三要行。盛怒曰:“汝如此不听号令,吾安能制诸将乎?”叱武士推出斩之。 刀斧手拥孙韶出辕门之外,立起皂旗。韶部将飞报孙权。权听知,急上马来救。 武士恰待行刑,孙权早到,喝散刀斧手,救了孙韶。韶哭奏曰:“臣往年在广陵, 深知地利;不就那里与曹丕厮杀,直待他下了长江,东吴指日休矣!”权径入营 来。徐盛迎接入帐,奏曰:“大王命臣为都督,提兵拒魏;今扬威将军孙韶,不 遵军法,违令当斩,大王何故赦之?”权曰:“韶倚血气之壮,误犯军法,万希 宽恕。”盛曰:“法非臣所立,亦非大王所立,乃国家之典刑也。若以亲而免之, 何以令众乎?”权曰:“韶犯法,本应任将军处治;奈此子虽本姓俞氏,然孤兄 甚爱之,赐姓孙;于孤颇有劳绩。今若杀之,负兄义矣。”盛曰:“且看大王之 面,寄下死罪。”权令孙韶拜谢。韶不肯拜,厉声而言曰:“据吾之见,只是引 军去破曹丕!便死也不服你的见识!”徐盛变色。权叱退孙韶,谓徐盛曰:“便 无此子,何损于兵?今后勿再用之。”言讫自回。是夜,人报徐盛说:“孙韶引 本部三千精兵,潜地过江去了。”盛恐有失,于吴王面上不好看,乃唤丁奉授以 密计,引三千兵渡江接应。 却说魏主驾龙舟至广陵,前部曹真已领兵列于大江之岸。曹丕问曰:“江岸 有多少兵?”真曰:“隔岸远望,并不见一人,亦无旌旗营寨。”丕曰:“此必 诡计也。朕自往观其虚实。”于是大开江道,放龙舟直至大江,泊于江岸。船上 建龙凤日月五色旌旗,仪銮簇拥,光耀射目。曹丕端坐舟中,遥望江南,不见一 人,回顾刘晔、蒋济曰:“可渡江否?”晔曰:“兵法实实虚虚。彼见大军至, 如何不作整备?陛下未可造次。且待三五日,看其动静,然后发先锋渡江以探之。” 丕曰:“卿言正合朕意。” 是日天晚,宿于江中。当夜月黑,军士皆执灯火,明耀天地,恰如白昼。遥 望江南,并不见半点儿火光。丕问左右曰:“此何故也?”臣奏曰:“想闻陛下 天兵来到,故望风逃窜耳。”丕暗笑。及至天晓,大雾迷漫,对面不见。须臾风 起,雾散云收,望见江南一带皆是连城:城楼上枪刀耀日,遍城尽插旌旗号带。 顷刻数次人来报:“南徐沿江一带,直至石头城,一连数百里,城郭舟车,连绵 不绝,一夜成就。”曹丕大惊。原来徐盛束缚芦苇为人,尽穿青衣,执旌旗,立 于假城疑楼之上。魏兵见城上许多人马,如何不胆寒?丕叹曰:“魏虽有武士千 群,无所用之。江南人物如此,未可图也!” 正惊讶间,忽然狂风大作,白浪滔天,江水溅湿龙袍,大船将覆。曹真慌令 文聘撑小舟急来救驾。龙舟上人立站不住。文聘跳上龙舟,负丕下得小舟,奔入 河港。忽流星马报道:“赵云引兵出阳平关,径取长安。”丕听得,大惊失色, 便教回军。众军各自奔走。背后吴兵追至。丕传旨教尽弃御用之物而走。龙舟将 次入淮,忽然鼓角齐鸣,喊声大震,刺斜里一彪军杀到:为首大将,乃孙韶也。 魏兵不能抵当,折其大半,淹死者无数。诸将奋力救出魏主。魏主渡淮河,行不 三十里,淮河中一带芦苇,预灌鱼油,尽皆火着;顺风而下,风势甚急,火焰漫 空,绝住龙舟。丕大惊,急下小船傍岸时,龙舟上早已火着。丕慌忙上马。岸上 一彪军杀来;为首一将,乃丁奉也。张辽急拍马来迎,被奉一箭射中其腰,却得 徐晃救了,同保魏主而走,折军无数。背后孙韶、丁奉夺得马匹、车仗、船只、 器械,不计其数。魏兵大败而回。吴将徐盛全获大功,吴王重加赏赐。张辽回到 许昌,箭疮迸裂而亡,曹丕厚葬之,不在话下。 却说赵云引兵杀出阳平关之次,忽报丞相有文书到,说益州耆帅雍闿结连蛮 王孟获,起十万蛮兵,侵掠四郡;因此宣云回军,令马超坚守阳平关,丞相欲自 南征。赵云乃急收兵而回。此时孔明在成都整饬军马,亲自南征。正是:方见东 吴敌北魏,又看西蜀战南蛮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诸葛丞相在于成都,事无大小,皆亲自从公决断。两川之民,忻乐太平, 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。又幸连年大熟,老幼鼓腹讴歌,凡遇差徭,争先早办。因 此军需器械应用之物,无不完备;米满仓廒,财盈府库。 建兴三年,益州飞报:蛮王孟获,大起蛮兵十万,犯境侵掠。建宁太守雍闿, 乃汉朝什方侯雍齿之后,今结连孟获造反。牂牁郡太守朱褒、越巂郡太守高定, 二人献了城。止有永昌太守王伉不肯反。现今雍闿、朱褒、高定三人部下人马, 皆与孟获为向导官,攻打永昌郡。今王伉与功曹吕凯,会集百姓,死守此城,其 势甚急。孔明乃入朝奏后主曰:“臣观南蛮不服,实国家之大患也。臣当自领大 军,前去征讨。”后主曰“东有孙权,北有曹丕,今相父弃朕而去,倘吴、魏来 攻,如之奈何?”孔明曰:“东吴方与我国讲和,料无异心;若有异心,李严在 白帝城,此人可当陆逊也。曹丕新败,锐气已丧,未能远图;且有马超守把汉中 诸处关口,不必忧也。臣又留关兴、张苞等分两军为救应,保陛下万无一失。今 臣先去扫荡蛮方,然后北伐,以图中原,报先帝三顾之恩,托孤之重。”后主曰: “朕年幼无知,惟相父斟酌行之。”言未毕,班部内一人出曰:“不可!不可!” 众视之,乃南阳人也,姓王,名连,字文仪,现为谏议大夫。连谏曰:“南方不 毛之地,瘴疫之乡;丞相秉钧衡之重任,而自远征,非所宜也。且雍闿等乃疥癣 之疾,丞相只须遣一大将讨之,必然成功。”孔明曰:“南蛮之地,离国甚远, 人多不习王化,收伏甚难,吾当亲去征之。可刚可柔,别有斟酌,非可容易托人。” 王连再三苦劝,孔明不从。是日,孔明辞了后主,令蒋琬为参军,费祎为长 史,董厥、樊建二人为掾史;赵云、魏延为大将,总督军马;王平、张翼为副将; 并川将数十员:共起川兵五十万,前望益州进发。忽有关公第三子关索,入军来 见孔明曰:“自荆州失陷,逃难在鲍家庄养病。每要赴川见先帝报仇,疮痕未合, 不能起行。近已安痊,打探得系吴仇人已皆诛戮,径来西川见帝,恰在途中遇见 征南之兵,特来投见。”孔明闻之,嗟讶不已;一面遣人申报朝廷,就令关索为 前部先锋,一同征南。大队人马,各依队伍而行。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;所经之 处,秋毫无犯。 却说雍闿听知孔明自统大军而来,即与高定、朱褒商议,分兵三路:高定取 中路,雍闿在左,朱褒在右;三路各引兵五六万迎敌。于是高定令鄂焕为前部先 锋。焕身长九尺,面貌丑恶,使一枝方天戟,有万夫不当之勇:领本部兵,离了 大寨,来迎蜀兵。 却说孔明统大军已到益州界分。前部先锋魏延,副将张翼、王平,才入界口, 正遇鄂焕军马。两阵对圆,魏延出马大骂曰:“反贼早早受降!”鄂焕拍马与魏 延交锋。战不数合,延诈败走,焕随后赶来。走不数里,喊声大震。张翼、王平 两路军杀来,绝其后路。延复回,三员将并力拒战,生擒鄂焕。解到大寨,入见 孔明。孔明令去其缚,以酒食待之。问曰:“汝是何人部将?”焕曰:“某是高 定部将。”孔明曰:“吾知高定乃忠义之士,今为雍闿所惑,以致如此。吾今放 汝回去,令高太守早早归降,免遭大祸。”鄂焕拜谢而去,回见高定,说孔明之 德。定亦感激不已。次日,雍闿至寨。礼毕,闿曰:“如何得鄂焕回也?”定曰: “诸葛亮以义放之。”闿曰:“此乃诸葛亮反间之计:欲令我两人不和,故施此 谋也。”定半信不信,心中犹豫。忽报蜀将搦战,闿自引三万兵出迎。战不数合, 闿拨马便走。延率兵大进,追杀二十余里。次日,雍闿又起兵来迎。孔明一连三 日不出。至第四日,雍闿、高定分兵两路,来取蜀寨。 却说孔明令魏延两路伺候;果然雍闿、高定两路兵来,被伏兵杀伤大半,生 擒者无数,都解到大寨来。雍闿的人,囚在一边;高定的人,囚在一边。却令军 士谣说:“但是高定的人免死,雍闿的人尽杀。”众军皆闻此言。少时,孔明令 取雍闿的人到帐前,问曰:“汝等皆是何人部从?”众伪曰:“高定部下人也。” 孔明教皆免其死,与酒食赏劳,令人送出界首,纵放回寨。孔明又唤高定的人问 之。众皆告曰:“吾等实是高定部下军士。”孔明亦皆免其死,赐以酒食;却扬 言曰:“雍闿今日使人投降,要献汝主并朱褒首级以为功劳,吾甚不忍。汝等既 是高定部下军,吾放汝等回去,再不可背反。若再擒来,决不轻恕。” 众皆拜谢而去;回到本寨,入见高定,说知此事。定乃密遣人去雍闿寨中探 听,却有一般放回的人,言说孔明之德;因此雍闿部军,多有归顺高定之心。虽 然如此,高定心中不稳,又令一人来孔明寨中探听虚实。被伏路军捉来见孔明。 孔明故意认做雍闿的人,唤入帐中问曰:“汝元帅既约下献高定、朱褒二人首级, 因何误了日期?汝这厮不精细,如何做得细作!”军士含糊答应。孔明以酒食赐 之,修密书一封,付军士曰:“汝持此书付雍闿,教他早早下手,休得误事。” 细作拜谢而去,回见高定,呈上孔明之书,说雍闿如此如此。定看书毕,大怒曰: “吾以真心待之,彼反欲害吾,情理难容!”便唤鄂焕商议。焕曰:“孔明乃仁 人,背之不祥。我等谋反作恶,皆雍闿之故;不如杀闿以投孔明。”定曰:“如 何下手?”焕曰:“可设一席,令人去请雍闿。彼若无异心,必坦然而来;若其 不来,必有异心。我主可攻其前,某伏于寨后小路候之;闿可擒矣。”高定从其 言,设席请雍闿。闿果疑前日放回军士之言,惧而不来。是夜高定引兵杀投雍闿 寨中。原来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,皆想高定之德,乘时助战。雍闿军不战自乱。 闿上马望山路而走。行不二里,鼓声响处,一彪军出,乃鄂焕也:挺方天戟,骤 马当先。雍闿措手不及,被焕一戟刺于马下,就枭其首级。闿部下军士皆降高定。 定引两部军来降孔明,献雍闿首级于帐下。孔明高坐于帐上,喝令左右推转高定, 斩首报来。定曰:“某感丞相大恩,今将雍闿首级来降,何故斩也?”孔明大笑 曰:“汝来诈降。敢瞒吾耶!”定曰:“丞相何以知吾诈降?”孔明于匣中取出 一缄,与高定曰:“朱褒已使人密献降书,说你与雍闿结生死之交,岂肯一旦便 杀此人?吾故知汝诈也。”定叫屈曰:“朱褒乃反间之计也。丞相切不可信!” 孔明曰:“吾亦难凭一面之词。汝若捉得朱褒,方表真心。”定曰:“丞相休疑。 某去擒朱褒来见丞相,若何?”孔明曰:“若如此,吾疑心方息也。” 高定即引部将鄂焕并本部兵,杀奔朱褒营来。比及离寨约有十里,山后一彪 军到,乃朱褒也。褒见高定军来,慌忙与高定答话。定大骂曰:“汝如何写书与 诸葛丞相处,使反间之计害吾耶?”褒目瞪口呆,不能回答。忽然鄂焕于马后转 过,一戟刺朱褒于马下。定厉声而言曰:“如不顺者皆戮之!”于是众军一齐拜 降。定引两部军来见孔明,献朱褒首级于帐下。孔明大笑曰:“吾故使汝杀此二 贼,以表忠心。”遂命高定为益州太守,总摄三郡;令鄂焕为牙将。三路军马已 平。 于是永昌太守王伉出城迎接孔明。孔明入城已毕,问曰:“谁与公守此城, 以保无虞?”伉曰:“某今日得此郡无危者,皆赖永昌不韦人,姓吕,名凯,字 季平。皆此人之力。”孔明遂请吕凯至。凯入见,礼毕。孔明曰:“久闻公乃永 昌高士,多亏公保守此城。今欲平蛮方,公有何高见?”吕凯遂取一图,呈与孔 明曰:“某自历仕以来,知南人欲反久矣,故密遣人入其境,察看可屯兵交战之 处,画成一图,名曰《平蛮指掌图》。今敢献与明公。明公试观之,可为征蛮之 一助也。”孔明大喜,就用吕凯为行军教授,兼向导官。于是孔明提兵大进,深 入南蛮之境。 正行军之次,忽报天子差使命至。孔明请入中军,但见一人素袍白衣而进, 乃马谡也——为兄马良新亡,因此挂孝。——谡曰:“奉主上敕命,赐众军酒帛。” 孔明接诏已毕,依命一一给散,遂留马谡在帐叙话。孔明问曰:“吾奉天子诏, 削平蛮方;久闻幼常高见,望乞赐教。”谡曰:“愚有片言,望丞相察之;南蛮 恃其地远山险,不服久矣;虽今日破之,明日复叛。丞相大军到彼,必然平服; 但班师之日,必用北伐曹丕;蛮兵若知内虚,其反必速。夫用兵之道:攻心为上, 攻城为下;心战为上,兵战为下。愿丞相但服其心足矣。”孔明叹曰:“幼常足 知吾肺腑也!”于是孔明遂令马谡为参军,即统大兵前进。 却说蛮王孟获,听知孔明智破雍闿等,遂聚三洞元帅商议。第一洞乃金环三 结元帅,第二洞乃董荼那元帅,第三洞乃阿会喃元帅。三洞元帅入见孟获。获曰: “今诸葛丞相领大军来侵我境界,不得不并力敌之。汝三人可分兵三路而进。如 得胜者,便为洞主。”于是分金环三结取中路,董荼那取左路,阿会喃取右路: 各引五万蛮兵,依令而行。 却说孔明正在寨中议事,忽哨马飞报,说三洞元帅分兵三路到来。孔明听毕, 即唤赵云、魏延至,却都不分付;更唤王平、马忠至,嘱之曰:“今蛮兵三路而 来,吾欲令子龙、文长去;此二人不识地理,未敢用之。王平可往左路迎敌,马 忠可往右路迎敌。吾却使子龙、文长随后接应。今日整顿军马,来日平明进发。” 二人听令而去。又唤张嶷、张翼分付曰:“汝二人同领一军,往中路迎敌。今日 整点军马,来日与王平、马忠约会而进。吾欲令子龙、文长去取,奈二人不识地 理,故未敢用之。”张嶷、张翼听令去了。 赵云、魏延见孔明不用,各有愠色。孔明曰:“吾非不用汝二人,但恐以中 年涉险,为蛮人所算,失其锐气耳。”赵云曰:“倘我等识地理,若何?”孔明 曰:“汝二人只宜小心,休得妄动。”二人怏怏而退。赵云请魏延到自己寨内商 议曰:“吾二人为先锋,却说不识地理而不肯用。今用此后辈,吾等岂不羞乎?” 延曰:“吾二人只今就上马,亲去探之;捉住土人,便教引进,以敌蛮兵,大事 可成。”云从之,遂上马径取中路而来。方行不数里,远远望见尘头大起。二人 上山坡看时,果见数十骑蛮兵,纵马而来。二人两路冲出。蛮兵见了,大惊而走。 赵云、魏延各生擒几人,回到本寨,以酒食待之,却细问其故。蛮兵告曰:“前 面是金环三结元帅大寨,正在山口。寨边东西两路,却通五溪洞并董荼那、阿会 喃各寨之后。” 赵云、魏延听知此话,遂点精兵五千,教擒来蛮兵引路。比及起军时,已是 二更天气;月明星朗,趁着月色而行。刚到金环三结大寨之时,约有四更,蛮兵 方起造饭,准备天明厮杀。忽然赵云、魏延两路杀入,蛮兵大乱。赵云直杀入中 军,正逢金环三结元帅;交马只一合,被云一枪刺落马下,就枭其首级。余军溃 散。魏延便分兵一半,望东路抄董荼那寨来。赵云分兵一半,望西路抄阿会喃寨 来。比及杀到蛮兵大寨之时,天已平明。 先说魏延杀奔董荼那寨来。董荼那听知寨后有军杀至,便引兵出寨拒敌。忽 然寨前门一声喊起,蛮兵大乱。原来王平军马早已到了。两下夹攻,蛮兵大败。 董荼那夺路走脱,魏延追赶不上。 却说赵云引兵杀到阿会喃寨后之时,马忠已杀至寨前。两下夹攻,蛮兵大败, 阿会喃乘乱走脱。各自收军,回见孔明。孔明问曰:“三洞蛮兵,走了两洞之主; 金环三结元帅首级安在?”赵云将首级献功。众皆言曰:“董荼那、阿会喃皆弃 马越岭而去,因此赶他不上。”孔明大笑曰:“二人吾已擒下了。”赵、魏二人 并诸将皆不信。少顷,张嶷解董荼那到,张翼解阿会喃到。众皆惊讶。孔明曰: “吾观吕凯图本,已知他各人下的寨子,故以言激子龙、文长之锐气,故教深入 重地,先破金环三结,随即分兵左右寨后抄出,以王平、马忠应之。非子龙、文 长不可当此任也。吾料董荼那、阿会喃必从便径往山路而走,故遣张嶷、张翼以 伏兵待之,令关索以兵接应,擒此二人。”诸将皆拜伏曰:“丞相机算,神鬼莫 测!” 孔明令押过董荼那、阿会喃至帐下,尽去其缚,以酒食衣服赐之,令各自归 洞,勿得助恶。二人泣拜,各投小路而去。孔明谓诸将曰:“来日孟获必然亲自 引兵厮杀,便可就此擒之。”乃唤赵云、魏延至,付与计策,各引五千兵去了。 又唤王平、关索同引一军,授计而去。孔明分拨已毕,坐于帐上待之。 却说蛮王孟获在帐中正坐,忽哨马报来,说三洞元帅,俱被孔明捉将去了; 部下之兵,各自溃散。获大怒,遂起蛮兵迤逦进发,正遇王平军马。两阵对圆, 王平出马横刀望之:只见门旗开处,数百南蛮骑将两势摆开。中间孟获出马:头 顶嵌宝紫金冠,身披缨络红锦袍,腰系碾玉狮子带,脚穿鹰嘴抹绿靴,骑一匹卷 毛赤兔马,悬两口松纹镶宝剑,昂然观望,回顾左右蛮将曰:“人每说诸葛亮善 能用兵;今观此阵,旌旗杂乱,队伍交错;刀枪器械,无一可能胜吾者:始知前 日之言谬也。早知如此,吾反多时矣。谁敢去擒蜀将:以振军威?”言未尽,一 将应声而出,名唤忙牙长;使一口截头大刀,骑一匹黄骠马,来取王平。二将交 锋,战不数合,王平便走。孟获驱兵大进,迤逦追赶。关索略战又走,约退二十 余里。孟获正追杀之间,忽然喊声大起,左有张嶷,右有张翼,两路兵杀出,截 断归路。王平、关索复兵杀回。前后夹攻,蛮兵大败。孟获引部将死战得脱,望 锦带山而逃。背后三路兵追杀将来。获正奔走之间,前面喊声大起,一彪军拦住: 为首大将乃常山赵子龙也。获见了大惊,慌忙奔锦带山小路而走。子龙冲杀一阵, 蛮兵大败,生擒者无数。孟获止与数十骑奔入山谷之中,背后追兵至近,前面路 狭,马不能行,乃弃了马匹,爬山越岭而逃。忽然山谷中一声鼓响,乃是魏延受 了孔明计策,引五百步军,伏于此处,孟获抵敌不住,被魏延生擒活捉了。从骑 皆降。 魏延解孟获到大寨来见孔明。孔明早已杀牛宰羊,设宴在寨;却教帐中排开 七重围子手,刀枪剑戟,灿若霜雪;又执御赐黄金钺斧,曲柄伞盖,前后羽葆鼓 吹,左右排开御林军,布列得十分严整。孔明端坐于帐上,只见蛮兵纷纷穰穰, 解到无数。孔明唤到帐中,尽去其缚,抚谕曰:“汝等皆是好百姓,不幸被孟获 所拘,今受惊唬。吾想汝等父母、兄弟、妻子必倚门而望;若听知阵败,定然割 肚牵肠,眼中流血。吾今尽放汝等回去,以安各人父母、兄弟、妻子之心。”言 讫,各赐酒食米粮而遣之。蛮兵深感其恩,泣拜而去。孔明教唤武士押过孟获来。 不移时,前推后拥,缚至帐前。获跪与帐下。孔明曰:“先帝待汝不薄,汝何敢 背反?”获曰:“两川之地,皆是他人所占土地,汝主倚强夺之,自称为帝。吾 世居此处,汝等无礼,侵我土地:何为反耶?”孔明曰:“吾今擒汝,汝心服否?” 获曰:“山僻路狭,误遭汝手,如何肯服!”孔明曰:“汝既不服,吾放汝去, 若何?”获曰:“汝放我回去,再整军马,共决雌雄;若能再擒吾,吾方服也。” 孔明即令去其缚。与衣服穿了,赐以酒食,给与鞍马,差人送出路,径望本寨而 去。正是:寇入掌中还放去,人居化外未能降。未知再来交战若何,且看下文分 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放了孟获,众将上帐问曰:“孟获乃南蛮渠魁,今幸被擒,南方便 定;丞相何故放之?”孔明笑曰:“吾擒此人,如囊中取物耳。直须降伏其心, 自然平矣。”诸将闻言,皆未肯信。 当日孟获行至泸水,正遇手下败残的蛮兵,皆来寻探。众兵见了孟获,且惊 且喜,拜问曰:“大王如何能勾回来?”获曰:“蜀人监我在帐中,被我杀死十 余人,乘夜黑而走;正行间,逢着一哨马军,亦被我杀之,夺了此马:因此得脱。” 众皆大喜,拥孟获渡了泸水,下住寨栅,会集各洞酋长,陆续招聚原放回的蛮兵, 约有十余万骑。此时董荼那、阿会喃已在洞中。孟获使人去请,二人惧怕,只得 也引洞兵来。获传令曰:“吾已知诸葛亮之计矣,不可与战,战则中他诡计。彼 川兵远来劳苦,况即日天炎,彼兵岂能久住?吾等有此泸水之险,将船筏尽拘在 南岸,一带皆筑土城,深沟高垒,看诸葛亮如何施谋!”众酋长从其计,尽拘船 筏于南岸,一带筑起土城:有依山傍崖之地,高竖敌楼;楼上多设弓弩炮石,准 备久处之计。粮草皆是各洞供运。孟获以为万全之策,坦然不忧。 却说孔明提兵大进,前军已至泸水,哨马飞报说:“泸水之内,并无船筏; 又兼水势甚急,隔岸一带筑起土城,皆有蛮兵守把。”时值五月,天气炎热,南 方之地,分外炎酷,军马衣甲,皆穿不得。孔明自至泸水边观毕,回到本寨,聚 诸将至帐中,传令曰:“今孟获兵屯泸水之南,深沟高垒,以拒我兵;吾既提兵 至此,如何空回?汝等各各引兵,依山傍树,拣林木茂盛之处,与我将息人马。” 乃遣吕凯离泸水百里,拣阴凉之地,分作四个寨子;使王平、张嶷、张翼、关索 各守一寨,内外皆搭草棚,遮盖马匹,将士乘凉,以避暑气。参军蒋琬看了,入 问孔明曰:“某看吕凯所造之寨甚不好,正犯昔日先帝败于东吴时之地势矣,倘 蛮兵偷渡泸水,前来劫寨,若用火攻,如何解救?”孔明笑曰:“公勿多疑,吾 自有妙算。”蒋琬等皆不晓其意。 忽报蜀中差马岱解暑药并粮米到。孔明令入。岱参拜毕,一面将米药分派四 寨。孔明问曰:“汝将带多少军来?”马岱曰:“有三千军。”孔明曰:“吾军 累战疲困,欲用汝军,未知肯向前否?”岱曰:“皆是朝廷军马,何分彼我?丞 相要用,虽死不辞。”孔明曰:“今孟获拒住泸水,无路可渡。吾欲先断其粮道, 令彼军自乱。”岱曰:“如何断得?”孔明曰:“离此一百五十里,泸水下流沙 口,此处水慢,可以紥筏而渡。汝提本部三千军渡水,直入蛮洞,先断其粮,然 后会合董荼那、阿会喃两个洞主,便为内应。不可有误。” 马岱欣然去了,领兵前到沙口,驱兵渡水;因见水浅,大半不下筏,只裸衣 而过,半渡皆倒;急救傍岸,口鼻出血而死。马岱大惊,连夜回告孔明。孔明随 唤向导土人问之。土人曰:“目今炎天,毒聚泸水,日间甚热,毒气正发,有人 渡水,必中其毒;或饮此水,其人必死。若要渡时。须待夜静水冷,毒气不起, 饱食渡之,方可无事。”孔明遂令土人引路,又选精壮军五六百,随着马岱,来 到泸水沙口,紥起木筏,半夜渡水,果然无事,岱领着二千壮军,令土人引路, 径取蛮洞运粮总路口夹山峪而来。那夹山峪,两下是山,中间一条路,止容一人 一马而过。马岱占了夹山峪,分拨军士,立起寨栅。洞蛮不知,正解粮到,被岱 前后截住,夺粮百余车,蛮人报入孟获大寨中。 此时孟获在寨中,终日饮酒取乐,不理军务,谓众酋长曰:“吾若与诸葛亮 对敌,必中奸计。今靠此泸水之险,深沟高垒以待之;蜀人受不过酷热,必然退 走。那时吾与汝等随后击之,便可擒诸葛亮也。”言讫,呵呵大笑。忽然班内一 酋长曰:“沙口水浅,倘蜀兵透漏过来,深为利害;当分军守把。”获笑曰: “汝是本处土人,如何不知?吾正要蜀兵来渡此水,渡则必死于水中矣。”酋长 又曰:“倘有土人说与夜渡之法,当复何如?”获曰:“不必多疑。吾境内之人, 安肯助敌人耶?”正言之间,忽报蜀兵不知多少,暗渡泸水,绝断了夹山粮道, 打着“平北将军马岱”旗号。获笑曰:“量此小辈,何足道哉!”即遣副将忙牙 长,引三千兵投夹山峪来。 却说马岱望见蛮兵已到,遂将二千军摆在山前。两阵对圆,忙牙长出马,与 马岱交锋,只一合,被岱一刀,斩于马下。蛮兵大败走回,来见孟获,细言其事。 获唤诸将问曰:“谁敢去敌马岱?”言未毕,董荼那出曰:“某愿往。”孟获大 喜,遂与三千兵而去。获又恐有人再渡泸水,即遣阿会喃,引三千兵,去守把沙 口。 却说董荼那引蛮兵到了夹山峪下寨,马岱引兵来迎。部内军有认得是董荼那, 说与马岱如此如此。岱纵马向前大骂曰:“无义背恩之徒!吾丞相饶汝性命,今 又背反,岂不自羞!”董荼那满面惭愧,无言可答,不战而退。马岱掩杀一阵而 回。董荼那回见孟获曰:“马岱英雄,抵敌不住。”获大怒曰:“吾知汝原受诸 葛亮之恩,今故不战而退,正是卖阵之计!”喝教推出斩了。众酋长再三哀告, 方才免死,叱武士将董荼那打了一百大棍,放归本寨。诸多酋长皆来告董荼那曰: “我等虽居蛮方,未尝敢犯中国;中国亦不曾侵我。今因孟获势力相逼,不得已 而造反。想孔明神机莫测,曹操、孙权尚自惧之,何况我等蛮方乎?况我等皆受 其活命之恩,无可为报。今欲舍一死命,杀孟获去投孔明,以免洞中百姓涂炭之 苦。”董荼那曰:“未知汝等心下若何?”内有原蒙孔明放回的人,一齐同声应 曰:“愿往!”于是董荼那手执钢刀,引百余人,直奔大寨而来,时孟获大醉于 帐中。董荼那引众人持刀而入,帐下有两将侍立。董荼那以刀指曰:“汝等亦受 诸葛丞相活命之恩,宜当报效。”二将曰:“不须将军下手,某当生擒孟获,去 献丞相。”于是一齐入帐,将孟获执缚已定,押到泸水边,驾船直过北岸,先使 人报知孔明。 却说孔明已有细作探知此事,于是密传号令,教各寨将士,整顿军器,方教 为首酋长解孟获入来,其余皆回本寨听候。董荼那先入中军见孔明,细说其事。 孔明重加赏劳,用好言抚慰,遣董荼那引众酋长去了,然后令刀斧手推孟获入。 孔明笑曰:“汝前者有言:但再擒得,便肯降服。今日如何?”获曰:“此非汝 之能也;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残害,以致如此。如何肯服!”孔明曰:“吾今再放 汝去,若何?”孟获曰:“吾虽蛮人,颇知兵法;若丞相端的肯放吾回洞中,吾 当率兵再决胜负。若丞相这番再擒得我,那时倾心吐胆归降,并不敢改移也。” 孔明曰:“这番生擒,如又不服,必无轻恕。”令左右去其绳索,仍前赐以酒食, 列坐于帐上。孔明曰:“吾自出茅庐,战无不胜,攻无不取。汝蛮邦之人,何为 不服?”获默然不答。 孔明酒后,唤孟获同上马出寨,观看诸营寨栅所屯粮草,所积军器。孔明指 谓孟获曰:“汝不降吾,真愚人也。吾有如此之精兵猛将,粮草兵器,汝安能胜 吾哉?汝若早降,吾当奏闻天子,令汝不失王位,子子孙孙,永镇蛮邦。意下若 何?”获曰:“某虽肯降,怎奈洞中之人未肯心服。若丞相肯放回去,就当招安 本部人马,同心合胆,方可归顺。”孔明忻然,又与孟获回到大寨。饮酒至晚, 获辞去;孔明亲自送至泸水边,以船送获归寨。 孟获来到本寨,先伏刀斧手于帐下,差心腹人到董荼那、阿会喃寨中,只推 孔明有使命至,将二人赚到大寨帐下,尽皆杀之,弃尸于涧。孟获随即遣亲信之 人,守把隘口,自引军出了夹山峪,要与马岱交战,却并不见一人;及问土人, 皆言昨夜尽搬粮草,复渡泸水,归大寨去了。获再回洞中,与亲弟孟优商议曰: “如今诸葛亮之虚实,吾已尽知,汝可去如此如此。” 孟优领了兄计,引百余蛮兵,搬载金珠、宝贝、象牙、犀角之类,渡了泸水, 径投孔明大寨而来;方才过了河时,前面鼓角齐鸣,一彪军摆开:为首大将乃马 岱也。孟优大惊。岱问了来情,令在外厢,差人来报孔明。孔明正在帐中与马谡、 吕凯、蒋琬、费祎等共议平蛮之事,忽帐下一人,报称孟获差弟孟优来进宝贝。 孔明回顾马谡曰:“汝知其来意否?”谡曰:“不敢明言。容某暗写于纸上,呈 与丞相,看合钧意否?”孔明从之。马谡写讫,呈与孔明。孔明看毕,抚掌大笑 曰:“擒孟获之计,吾已差派下也。汝之所见,正与吾同。”遂唤赵云入,向耳 畔分付如此如此;又唤魏延入,亦低言分付;又唤王平、马忠、关索入,亦密密 地分付。 各人受了计策,皆依令而去,方召孟优入帐,优再拜于帐下曰:“家兄孟获, 感丞相活命之恩,无可奉献,辄具金珠宝贝若干,权为赏军之资。续后别有进贡 天子礼物。”孔明曰:“汝兄今在何处?”优曰:“为感丞相天恩,径往银坑山 中收拾宝物去了,少时便回来也。”孔明曰:“汝带多少人来?”优曰:“不敢 多带。只是随行百余人,皆运货物者。”孔明尽教入帐看时,皆是青眼黑面,黄 发紫须,耳带金环,蓬头跣足,身长力大之士。孔明就令随席而坐,教诸将劝酒, 殷勤相待。 却说孟获在帐中专望回音,忽报有二人回了;唤入问之,具说:“诸葛亮受 了礼物大喜,将随行之人,皆唤入帐中,杀牛宰羊,设宴相待。二大王令某密报 大王:今夜二更,里应外合,以成大事。” 孟获听知甚喜,即点起三万蛮兵,分为三队。获唤各洞酋长分付曰:“各军 尽带火具。今晚到了蜀寨时,放火为号。吾当自取中军,以擒诸葛亮。”诸多蛮 将,受了计策,黄昏左侧,各渡泸水而来。孟获带领心腹蛮将百余人,径投孔明 大寨,于路并无一军阻当。前至寨门,获率众将骤马而入,乃是空寨,并不见一 人。获撞入中军,只见帐中灯烛荧煌,孟优并番兵尽皆醉倒。原来孟优被孔明教 马谡、吕凯二人管待,令乐人搬做杂剧,殷勤劝酒,酒内下药,尽皆昏倒,浑如 醉死之人。孟获入帐问之,内有醒者,但指口而已。获知中计,急救了孟优等一 干人;却待奔回中队,前面喊声大震,火光骤起,蛮兵各自逃窜。一彪军杀到, 乃是蜀将王平。获大惊,急奔左队时,火光冲天,一彪军杀到,为首蜀将乃是魏 延。获慌忙望右队而来,只见火光又起,又一彪军杀到,为首蜀将乃是赵云。三 路军夹攻将来,四下无路。孟获弃了军士,匹马望泸水而逃。正见泸水上数十个 蛮兵,驾一小舟,获慌令近岸。人马方才下船,一声号起,将孟获缚住。原来马 岱受了计策,引本部兵扮作蛮兵,撑船在此,诱擒孟获。 于是孔明招安蛮兵,降者无数。孔明一一抚慰,并不加害。就教救灭了余火。 须臾,马岱擒孟获至;赵云擒孟优至;魏延、马忠、王平、关索擒诸洞酋长至。 孔明指孟获而笑曰:“汝先令汝弟以礼诈降,如何瞒得过吾!今番又被我擒,汝 可服否?”获曰:“此乃吾弟贪口腹之故,误中汝毒,因此失了大事。吾若自来, 弟以兵应之,必然成功。此乃天败,非吾之不能也,如何肯服!”孔明曰:“今 已三次,如何不服?”孟获低头无语。孔明笑曰:“吾再放汝回去。”孟获曰: “丞相若肯放吾兄弟回去,收拾家下亲丁,和丞相大战一场。那时擒得,方才死 心塌地而降。”孔明曰:“再若擒住,必不轻恕。汝可小心在意,勤攻韬略之书, 再整亲信之士,早用良策,勿生后悔。”遂令武士去其绳索,放起孟获,并孟优 及各洞酋长,一齐都放。孟获等拜谢去了。此时蜀兵已渡泸水。孟获等过了泸水, 只见岸口陈兵列将,旗帜纷纷。获到营前,马岱高坐,以剑指之曰:“这番拿住, 必无轻放!”孟获到了自己寨时,赵云早已袭了此寨,布列兵马。云坐于大旗下, 按剑而言曰:“丞相如此相待,休忘大恩!”获喏喏连声而去。将出界口山坡, 魏延引一千精兵,摆在坡上,勒马厉声而言曰:“吾今已深入巢穴,夺汝险要; 汝尚自愚迷,抗拒大军!这回拿住,碎尸万段,决不轻饶!”孟获等抱头鼠窜, 望本洞而去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五月驱兵入不毛,月明泸水瘴烟高。誓将雄略酬三顾,岂惮征蛮七纵劳。” 却说孔明渡了泸水,下寨已毕,大赏三军,聚众将于帐下曰:“孟获第二番 擒来,吾令遍观各营虚实,正欲令其来劫营也。吾知孟获颇晓兵法,吾以兵马粮 草炫耀,实令孟获看吾破绽,必用火攻。彼令其弟诈降,欲为内应耳。吾三番擒 之而不杀,诚欲服其心,不欲灭其类也。吾今明告汝等,勿得辞劳,可用心报国。” 众将拜伏曰:“丞相智、仁、勇三者足备,虽子牙、张良不能及也。”孔明曰: “吾今安敢望古人耶?皆赖汝等之力,共成功业耳。”帐下诸将听得孔明之言, 尽皆喜悦。 却说孟获受了三擒之气,忿忿归到银坑洞中,即差心腹人赍金珠宝贝,往八 番九十三甸等处,并蛮方部落,借使牌刀獠丁军健数十万,克日齐备,各队人马, 云推雾拥,俱听孟获调用。伏路军探知其事,来报孔明,孔明笑曰:“吾正欲令 蛮兵皆至,见吾之能也。”遂上小车而行。正是:若非洞主威风猛,怎显军师手 段高!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放了孟获等一干人,杨锋父子皆封官爵,重赏洞兵。杨锋等拜谢而 去。孟获等连夜奔回银坑洞。那洞外有三江:乃是泸水、甘南水、西城水。三路 水会合,故为三江。其洞北近平坦三百余里,多产万物。洞西二百里,有盐井。 西南二百里,直抵泸、甘。正南三百里,乃是梁都洞,洞中有山,环抱其洞;山 上出银矿,故名为银坑山。山中置宫殿楼台,以为蛮王巢穴。其中建一祖庙,名 曰“家鬼”。四时杀牛宰马享祭,名为“卜鬼”。每年常以蜀人并外乡之人祭之。 若人患病,不肯服药,只祷师巫,名为“药鬼”。其处无刑法,但犯罪即斩。有 女长成,却于溪中沐浴,男女自相混淆,任其自配,父母不禁,名为“学艺”。 年岁雨水均调,则种稻谷;倘若不熟,杀蛇为羹,煮象为饭。每方隅之中,上户 号曰“洞主”,次曰“酋长”。每月初一、十五两日,皆在三江城中买卖,转易 货物。其风俗如此。 却说孟获在洞中,聚集宗党千余人,谓之曰:“吾屡受辱于蜀兵,立誓欲报 之。汝等有何高见?”言未毕,一人应曰:“吾举一人,可破诸葛亮。”众视之, 乃孟获妻弟,现为八番部长,名曰‘带来洞主’。获大喜,急问何人。带来洞主 曰:“此去西南八纳洞,洞主木鹿大王,深通法术:出则骑象,能呼风唤雨,常 有虎豹豺狼、毒蛇恶蝎跟随。手下更有三万神兵,甚是英勇。大王可修书具礼, 某亲往求之。此人若允,何惧蜀兵哉!”获忻然,令国舅赍书而去。却令朵思大 王守把三江城,以为前面屏障。 却说孔明提兵直至三江城,遥望见此城三面傍江,一面通旱;即遣魏延、赵 云同领一军,于旱路打城。军到城下时,城上弓弩齐发:原来洞中之人,多习弓 弩,一弩齐发十矢,箭头上皆用毒药;但有中箭者,皮肉皆烂,见五脏而死。赵 云、魏延不能取胜,回见孔明,言药箭之事。孔明自乘小车,到军前看了虚实, 回到寨中,令军退数里下寨。蛮兵望见蜀兵远退,皆大笑作贺,只疑蜀兵惧怯而 退,因此夜间安心稳睡,不去哨探。 却说孔明约军退后,即闭寨不出。一连五日,并无号令。黄昏左侧,忽起微 风。孔明传令曰:“每军要衣襟一幅,限一更时分应点。无者立斩。”诸将皆不 知其意,众军依令预备。初更时分,又传令曰:“每军衣襟一幅,包土一包。无 者立斩。”众军亦不知其意,只得依令预备。孔明又传令曰:“诸军包土,俱在 三江城下交割。先到者有赏。”众军闻令,皆包净土,飞奔城下。孔明令积土为 蹬道,先上城者为头功。于是蜀兵十余万,并降兵万余,将所包之土,一齐弃于 城下。一霎时,积土成山,接连城上。一声暗号,蜀兵皆上城。蛮兵急放弩时, 大半早被执下,余者弃城而走。朵思大王死于乱军之中。蜀将督军分路剿杀。孔 明取了三江城,所得珍宝,皆赏三军。败残蛮兵逃回见孟获说:“朵思大王身死。 失了三江城。”获大惊。 正虑之间,人报蜀兵已渡江,现在本洞前下寨。孟获甚是慌张。忽然屏风后 一人大笑而出曰:“既为男子,何无智也?我虽是一妇人,愿与你出战。”获视 之,乃妻祝融夫人也。夫人世居南蛮,乃祝融氏之后;善使飞刀,百发百中。孟 获起身称谢。夫人忻然上马,引宗党猛将数百员、生力洞兵五万,出银坑宫阙, 来与蜀兵对敌。方才转过洞口,一彪军拦住:为首蜀将,乃是张嶷。蛮兵见之, 却早两路摆开。祝融夫人背插五口飞刀,手挺丈八长标,坐下卷毛赤兔马。张嶷 见之,暗暗称奇。二人骤马交锋。战不数合,夫人拨马便走。张嶷赶去,空中一 把飞刀落下。嶷急用手隔,正中左臂,翻身落马。蛮兵发一声喊,将张嶷执缚去 了。马忠听得张嶷被执,急出救时,早被蛮兵捆住。望见祝融夫人挺标勒马而立, 忠忿怒向前去战,坐下马绊倒,亦被擒了。都解入洞中来见孟获。获设席庆贺。 夫人叱刀斧手推出张嶷、马忠要斩。获止曰:“诸葛亮放吾五次,今番若杀彼将, 是不义也。且囚在洞中,待擒住诸葛亮,杀之未迟。”夫人从其言,笑饮作乐。 却说败残兵来见孔明,告知其事。孔明即唤马岱、赵云、魏延三人受计,各 自领军前去。次日,蛮兵报入洞中,说赵云搦战。祝融夫人即上马出迎。二人战 不数合,云拨马便走。夫人恐有埋伏,勒兵而回。魏延又引军来搦战,夫人纵马 相迎。正交锋紧急,延诈败而逃,夫人只不赶。次日,赵云又引军来搦战,夫人 领洞兵出迎。二人战不数合,云诈败而走,夫人按标不赶。欲收兵回洞时,魏延 引军齐声辱骂,夫人急挺标来取魏延。延拨马便走。夫人忿怒赶来,延骤马奔入 山僻小路。忽然背后一声响亮,延回头视之,夫人仰鞍落马:原来马岱埋伏在此, 用绊马索绊倒。就里擒缚,解投大寨而来。蛮将洞兵皆来救时,赵云一阵杀散。 孔明端坐于帐上,马岱解祝融夫人到,孔明急令武士去其缚,请在别帐赐酒压惊, 遣使往告孟获,欲送夫人换张嶷、马忠二将。 孟获允诺,即放出张嶷、马忠,还了孔明。孔明遂送夫人入洞。孟获接入, 又喜又恼。忽报八纳洞主到。孟获出洞迎接,见其人骑着白象,身穿金珠缨络, 腰悬两口大刀,领着一班喂养虎豹豺狼之士,簇拥而入。获再拜哀告,诉说前事。 木鹿大王许以报仇。获大喜,设宴相待。次日,木鹿大王引本洞兵带猛兽而出。 赵云、魏延听知蛮兵出,遂将军马布成阵势。二将并辔立于阵前视之,只见蛮兵 旗帜器械皆别:人多不穿衣甲,尽裸身赤体,面目丑陋;身带四把尖刀;军中不 鸣鼓角,但筛金为号;木鹿大王腰挂两把宝刀,手执蒂钟,身骑白象,从大旗中 而出。赵云见了,谓魏延曰:“我等上阵一生,未尝见如此人物。”二人正沉吟 之际,只见木鹿大王口中不知念甚咒语,手摇蒂钟。忽然狂风大作,飞砂走石, 如同骤雨;一声画角响,虎豹豺狼,毒蛇猛兽,乘风而出,张牙舞爪,冲将过来。 蜀兵如何抵当,往后便退。蛮兵随后追杀,直赶到三江界路方回。赵云、魏延收 聚败兵,来孔明帐前请罪,细说此事。 孔明笑曰:“非汝二人之罪。吾未出茅庐之时,先知南蛮有驱虎豹之法。吾 在蜀中已办下破此阵之物也:随军有二十辆车,俱封记在此。今日且用一半;留 下一半,后有别用。”遂令左右取了十辆红油柜车到帐下,留十辆黑油柜车在后。 众皆不知其意。孔明将柜打开,皆是木刻彩画巨兽,俱用五色绒线为毛衣,钢铁 为牙爪,一个可骑坐十人。孔明选了精壮军士一千余人,领了一百,口内装烟火 之物,藏在军中。次日,孔明驱兵大进,布于洞口。蛮兵探知,入洞报与蛮王。 木鹿大王自谓无敌,即与孟获引洞兵而出。孔明纶巾羽扇,身衣道袍,端坐于车 上。孟获指曰:“车上坐的便是诸葛亮!若擒住此人,大事定矣!”木鹿大王口 中念咒,手摇蒂钟。顷刻之间,狂风大作,猛兽突出。孔明将羽扇一摇,其风便 回吹彼阵中去了,蜀阵中假兽拥出。蛮洞真兽见蜀阵巨兽口吐火焰,鼻出黑烟, 身摇铜铃,张牙舞爪而来,诸恶兽不敢前进,皆奔回蛮洞,反将蛮兵冲倒无数。 孔明驱兵大进,鼓角齐鸣,望前追杀。木鹿大王死于乱军之中。洞内孟获宗党, 皆弃宫阙,扒山越岭而走。孔明大军占了银坑洞。 次日,孔明正要分兵缉擒孟获,忽报:“蛮王孟获妻弟带来洞主,因劝孟获 归降,获不从,今将孟获并祝融夫人及宗党数百余人尽皆擒来,献与丞相。”孔 明听知,即唤张嶷、马忠,分付如此如此。二将受了计,引二千精壮兵,伏于两 廊。孔明即令守门将,俱放进来。带来洞主引刀斧手解孟获等数百人,拜于殿下。 孔明大喝曰:“与吾擒下!”两廊壮兵齐出,二人捉一人,尽被执缚。孔明大笑 曰:“量汝些小诡计,如何瞒得过我!汝见二次俱是本洞人擒汝来降,吾不加害; 汝只道吾深信,故来诈降,欲就洞中杀吾!”喝令武士搜其身畔,果然各带利刀。 孔明问孟获曰:“汝原说在汝家擒住,方始心服;今日如何?”获曰:“此是我 等自来送死,非汝之能也。吾心未服。”孔明曰:“吾擒住六番,尚然不服,欲 待何时耶?”获曰:“汝第七次擒住,吾方倾心归服,誓不反矣。”孔明曰: “巢穴已破,吾何虑哉!”令武士尽去其缚,叱之曰:“这番擒住,再若支吾, 必不轻恕!”孟获等抱头鼠窜而去。 却说败残蛮兵有千余人,大半中伤而逃,正遇蛮王孟获。获收了败兵,心中 稍喜,却与带来洞主商议曰:“吾今洞府已被蜀兵所占,今投何地安身?”带来 洞主曰:“止有一国可以破蜀。”获喜曰:“何处可去?”带来洞主曰:“此去 东南七百里,有一国,名乌戈国。国主兀突骨,身长丈二,不食五谷,以生蛇恶 兽为饭;身有鳞甲,刀箭不能侵。其手下军士,俱穿藤甲;其藤生于山涧之中, 盘于石壁之上;国人采取,浸于油中,半年方取出晒之;晒干复浸,凡十余遍, 却才造成铠甲;穿在身上,渡江不沉,经水不湿,刀箭皆不能入:因此号为‘藤 甲军’。今大王可往求之。若得彼相助,擒诸葛亮如利刀破竹也。”孟获大喜, 遂投乌戈国,来见兀突骨。其洞无宇舍,皆居土穴之内。孟获入洞,再拜哀告前 事。兀突骨曰:“吾起本洞之兵,与汝报仇。”获欣然拜谢。于是兀突骨唤两个 领兵俘长:一名土安,一名奚泥,起三万兵,皆穿藤甲,离乌戈国望东北而来。 行至一江,名桃花水,两岸有桃树,历年落叶于水中,若别国人饮之尽死,惟乌 戈国人饮之,倍添精神。兀突骨兵至桃花渡口下寨,以待蜀兵。 却说孔明令蛮人哨探孟获消息,回报曰:“孟获请乌戈国主,引三万藤甲军, 现屯于桃花渡口。孟获又在各番聚集蛮兵,并力拒战。”孔明听说,提兵大进, 直至桃花渡口。隔岸望见蛮兵,不类人形,甚是丑恶;又问土人,言说即日桃叶 正落,水不可饮。孔明退五里下寨,留魏延守寨。 次日,乌戈国主引一彪藤甲军过河来,金鼓大震。魏延引兵出迎。蛮兵卷地 而至。蜀兵以弩箭射到藤甲之上,皆不能透,俱落于地;刀砍枪刺,亦不能入。 蛮兵皆使利刀钢叉,蜀兵如何抵当,尽皆败走。蛮兵不赶而回。魏延复回,赶到 桃花渡口,只见蛮兵带甲渡水而去;内有困乏者,将甲脱下,放在水面,以身坐 其上而渡。魏延急回大寨,来禀孔明,细言其事。孔明请吕凯并土人问之。凯曰: “某素闻南蛮中有一乌戈国,无人伦者也。更有藤甲护身,急切难伤。又有桃叶 恶水,本国人饮之,反添精神;别国人饮之即死:如此蛮方,纵使全胜,有何益 焉?不如班师早回。”孔明笑曰:“吾非容易到此,岂可便去!吾明日自有平蛮 之策。”于是令赵云助魏延守寨,且休轻出。 次日,孔明令土人引路,自乘小车到桃花渡口北岸山僻去处,遍观地理。山 险岭峻之处,车不能行,孔明弃车步行。忽到一山,望见一谷,形如长蛇,皆光 峭石壁,并无树木,中间一条大路。孔明问土人曰:“此谷何名?”土人答曰: “此处名为盘蛇谷。出谷则三江城大路,谷前名塔郎甸。”孔明大喜曰:“此乃 天赐吾成功于此也!”遂回旧路,上车归寨,唤马岱分付曰:“与汝黑油柜车十 辆,须用竹竿千条,柜内之物,如此如此。可将本部兵去把住盘蛇谷两头,依法 而行。与汝半月限,一切完备。至期如此施设。倘有走漏,定按军法。”马岱受 计而去。又唤赵云分付曰:“汝去盘蛇谷后,三江大路口如此守把。所用之物, 克日完备。”赵云受计而去。又唤魏延分付曰:“汝可引本部兵去桃花渡口下寨。 如蛮兵渡水来敌,汝便弃了寨,望白旗处而走。限半个月内,须要连输十五阵, 弃七个寨栅。若输十四阵,也休来见我。”魏延领命,心中不乐,怏怏而去。孔 明又唤张翼另引一军,依所指之处,筑立寨栅去了;却令张嶷、马忠引本洞所降 千人,如此行之。各人都依计而行。 却说孟获与乌戈国主兀突骨曰:“诸葛亮多有巧计,只是埋伏。今后交战, 分付三军:但见山谷之中,林木多处,不可轻进。”兀突骨曰:“大王说的有理。 吾已知道中国人多行诡计。今后依此言行之。吾在前面厮杀;汝在背后教道。” 两人商议已定。忽报蜀兵在桃花渡口北岸立起营寨。兀突骨即差二俘长引藤甲军 渡了河,来与蜀兵交战。不数合,魏延败走。蛮兵恐有埋伏,不赶自回。次日, 魏延又去立了营寨。蛮兵哨得,又引众军渡过河来战。延出迎之。不数合,延败 走。蛮兵追杀十余里,见四下并无动静,便在蜀寨中屯住。次日,二俘长请兀突 骨到寨,说知此事。兀突骨即引兵大进,将魏延追一阵。蜀兵皆弃甲抛戈而走, 只见前有白旗。延引败兵,急奔到白旗处,早有一寨,就寨中屯住。兀突骨驱兵 追至,魏延引兵弃寨而走。蛮兵得了蜀寨。次日,又望前追杀。魏延回兵交战, 不三合又败,只看白旗处而走,又有一寨,延就寨屯住。次日,蛮兵又至。延略 战又走。蛮兵占了蜀寨。 话休絮烦,魏延且战且走,已败十五阵,连弃七个营寨。蛮兵大进追杀。兀 突骨自在军前破敌,于路但见林木茂盛之处,便不敢进;却使人远望,果见树阴 之中,旌旗招飐。兀突骨谓孟获曰:“果不出大王所料。”孟获大笑曰:“诸葛 亮今番被吾识破!大王连日胜了他十五阵,夺了七个营寨,蜀兵望风而走。诸葛 亮已是计穷;只此一进,大事定矣!”兀突骨大喜,遂不以蜀兵为念。至第十六 日,魏延引败残兵,来与藤甲军对敌,兀突骨骑象当先,头戴日月狼须帽,身披 金珠缨络,两肋下露出生鳞甲,眼目中微有光芒,手指魏延大骂。延拨马便走。 后面蛮兵大进。魏延引兵转过了盘蛇谷,望白旗而走。兀突骨统引兵众,随后追 杀。兀突骨望见山上并无草木,料无埋伏,放心追杀。赶到谷中,见数十辆黑油 柜车在当路。蛮兵报曰:“此是蜀兵运粮道路,因大王兵至,撇下粮车而走。” 兀突骨大喜,催兵追赶。将出谷口,不见蜀兵,只见横木乱石滚下,垒断谷口。 兀突骨令兵开路而进,忽见前面大小车辆,装载干柴,尽皆火起。兀突骨忙教退 兵,只闻后军发喊,报说谷中已被干柴垒断,车中原来皆是火药,一齐烧着。兀 突骨见无草木,心尚不慌,令寻路而走。只见山上两边乱丢火把,火把到处,地 中药线皆着,就地飞起铁炮。满谷中火光乱舞,但逢藤甲,无有不着。将兀突骨 并三万藤甲军,烧得互相拥抱,死于盘蛇谷中。孔明在山上往下看时,只见蛮兵 被火烧的伸拳舒腿,大半被铁炮打的头脸粉碎,皆死于谷中,臭不可闻。孔明垂 泪而叹曰:“吾虽有功于社稷,必损寿矣!”左右将士,无不感叹。 却说孟获在寨中,正望蛮兵回报。忽然千余人笑拜于寨前,言说:“乌戈国 兵与蜀兵大战,将诸葛亮围在盘蛇谷中了。特请大王前去接应。我等皆是本洞之 人,不得已而降蜀;今知大王前到,特来助战。”孟获大喜,即引宗党并所聚番 人,连夜上马;就令蛮兵引路。方到盘蛇谷时,只见火光甚起,臭气难闻。获知 中计,急退兵时,左边张嶷,右边马忠,两路军杀出。获方欲抵敌,一声喊起, 蛮兵中大半皆是蜀兵,将蛮王宗党并聚集的番人,尽皆擒了。孟获匹马杀出重围, 望山径而走。 正走之间,见山凹里一簇人马,拥出一辆小车;车中端坐一人,纶巾羽扇, 身衣道袍,乃孔明也。孔明大喝曰:“反贼孟获!今番如何?”获急回马走。旁 边闪过一将,拦住去路,乃是马岱。孟获措手不及,被马岱生擒活捉了。此时王 平、张翼已引一军赶到蛮寨中,将祝融夫人并一应老小皆活捉而来。 孔明归到寨中,升帐而坐,谓众将曰:“吾今此计,不得已而用之,大损阴 德。我料敌人必算吾于林木多处埋伏,吾却空设旌旗,实无兵马,疑其心也。吾 令魏文长连输十五阵者,坚其心也。吾见盘蛇谷止一条路,两壁厢皆是光石,并 无树木,下面都是沙土,因令马岱将黑油柜安排于谷中,车中油柜内,皆是预先 造下的火炮,名曰‘地雷’,一炮中藏九炮,三十步埋之,中用竹竿通节,以引 药线;才一发动,山损石裂。吾又令赵子龙预备草车,安排于谷中。又于山上准 备大木乱石。却令魏延赚兀突骨并藤甲军入谷,放出魏延,即断其路,随后焚之。 吾闻:‘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。’藤甲虽刀箭不能入,乃油浸之物,见火必着。 蛮兵如此顽皮,非火攻安能取胜?使乌戈国之人不留种类者,是吾之大罪也!” 众将拜伏曰:“丞相天机,鬼神莫测也!”孔明令押过孟获来。孟获跪于帐下。 孔明令去其缚,教且在别帐与酒食压惊。孔明唤管酒食官至坐榻前,如此如此, 分付而去。 却说孟获与祝融夫人并孟优、带来洞主、一切宗党在别帐饮酒。忽一人入帐 谓孟获曰:“丞相面羞,不欲与公相见。特令我来放公回去,再招人马来决胜负。 公今可速去。”孟获垂泪言曰:“七擒七纵,自古未尝有也。吾虽化外之人,颇 知礼义,直如此无羞耻乎?”遂同兄弟妻子宗党人等,皆匍匐跪于帐下,肉袒谢 罪曰:“丞相天威,南人不复反矣!”孔明曰:“公今服乎?”获泣谢曰:“某 子子孙孙皆感覆载生成之恩,安得不服!”孔明乃请孟获上帐,设宴庆贺,就令 永为洞主。所夺之地,尽皆退还。孟获宗党及诸蛮兵,无不感戴,皆欣然跳跃而 去。后人有诗赞孔明曰: “羽扇纶巾拥碧幢,七擒妙策制蛮王。至今溪洞传威德,为选高原立庙堂。” 长史费祎入谏曰:“今丞相亲提士卒,深入不毛,收服蛮方;目今蛮王既已 归服,何不置官吏,与孟获一同守之?”孔明曰:“如此有三不易:留外人则当 留兵,兵无所食,一不易也;蛮人伤破,父兄死亡,留外人而不留兵,必成祸患, 二不易也;蛮人累有废杀之罪,自有嫌疑,留外人终不相信,三不易也。今吾不 留人,不运粮,与相安于无事而已。”众人尽服。于是蛮方皆感孔明恩德,乃为 孔明立生祠,四时享祭,皆呼之为“慈父”;各送珍珠金宝、丹漆药材、耕牛战 马,以资军用,誓不再反。南方已定。 却说孔明犒军已毕,班师回蜀,令魏延引本部兵为前锋。延引兵方至泸水, 忽然阴云四合,水面上一阵狂风骤起,飞沙走石,军不能进。延退兵回报孔明。 孔明遂请孟获问之。正是:塞外蛮人方帖服,水边鬼卒又猖狂。未知孟获所言若 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班师回国,孟获率引大小洞主酋长,及诸部落,罗拜相送。前军至 泸水,时值九月秋天,忽然阴云布合,狂风骤起;兵不能渡,回报孔明。孔明遂 问孟获,获曰:“此水原有猖神作祸,往来者必须祭之。”孔明曰:“用何物祭 享?”获曰:“旧时国中因猖神作祸,用七七四十九颗人头并黑牛白羊祭之,自 然风恬浪静,更兼连年丰稔。”孔明曰:“吾今事已平定,安可妄杀一人?”遂 自到泸水岸边观看。果见阴风大起,波涛汹涌,人马皆惊。孔明甚疑,即寻土人 问之。土人告说:“自丞相经过之后,夜夜只闻得水边鬼哭神号。自黄昏直至天 晓,哭声不绝。瘴烟之内,阴鬼无数。因此作祸,无人敢渡。”孔明曰:“此乃 我之罪愆也。前者马岱引蜀兵千余,皆死于水中;更兼杀死南人,尽弃此处。狂 魂怨鬼,不能解释,以致如此。吾今晚当亲自往祭。”土人曰:“须依旧例,杀 四十九颗人头为祭,则怨鬼自散也。”孔明曰:“本为人死而成怨鬼,岂可又杀 生人耶?吾自有主意。”唤行厨宰杀牛马;和面为剂,塑成人头,内以牛羊等肉 代之,名曰“馒头”。当夜于泸水岸上,设香案,铺祭物,列灯四十九盏,扬幡 招魂;将馒头等物,陈设于地。三更时分,孔明金冠鹤氅,亲自临祭,令董厥读 祭文。其文曰: “维大汉建兴三年秋九月一日,武乡侯、领益州牧、丞相诸葛亮,谨陈祭仪, 享于故殁王事蜀中将校及南人亡者阴魂曰: 我大汉皇帝,威胜五霸,明继三王。昨自远方侵境,异俗起兵;纵虿尾以兴 妖,盗狼心而逞乱。我奉王命,问罪遐荒;大举貔貅,悉除蝼蚁;雄军云集,狂 寇冰消;才闻破竹之声,便是失猿之势。但士卒儿郎,尽是九州豪杰;官僚将校, 皆为四海英雄:习武从戎,投明事主,莫不同申三令,共展七擒;齐坚奉国之诚, 并效忠君之志。何期汝等偶失兵机,缘落奸计:或为流矢所中,魂掩泉台;或为 刀剑所伤,魄归长夜:生则有勇,死则成名,今凯歌欲还,献俘将及。汝等英灵 尚在,祈祷必闻:随我旌旗,逐我部曲,同回上国,各认本乡,受骨肉之蒸尝, 领家人之祭祀;莫作他乡之鬼,徒为异域之魂。我当奏之天子,使汝等各家尽霑 恩露,年给衣粮,月赐廪禄。用兹酬答,以慰汝心。至于本境土神,南方亡鬼, 血食有常,凭依不远;生者既凛天威,死者亦归王化,想宜宁帖,毋致号啕。聊 表丹诚,敬陈祭祀。呜呼,哀哉!伏惟尚飨!”读毕祭文,孔明放声大哭,极其 痛切,情动三军,无不下泪。孟获等众,尽皆哭泣。只见愁云怨雾之中,隐隐有 数千鬼魂,皆随风而散。于是孔明令左右将祭物尽弃于泸水之中。 次日,孔明引大军俱到泸水南岸,但见云收雾散,风静浪平。蜀兵安然尽渡 泸水,果然“鞭敲金镫响,人唱凯歌还”。行到永昌,孔明留王伉、吕凯守四郡; 发付孟获领众自回,嘱其勤政驭下,善抚居民,勿失农务。孟获涕泣拜别而去。 孔明自引大军回成都。后主排銮驾出郭三十里迎接,下辇立于道傍,以候孔明。 孔明慌下车伏道而言曰:“臣不能速平南方,使主上怀忧,臣之罪也。”后主扶 起孔明,并车而回,设太平筵会,重赏三军。自此远邦进贡来朝者二百余处。孔 明奏准后主,将殁于王事者之家,一一优恤。人心欢悦,朝野清平。 却说魏主曹丕,在位七年,即蜀汉建兴四年也。丕先纳夫人甄氏,即袁绍次 子袁熙之妇,前破邺城时所得。后生一子,名睿,字元仲,自幼聪明,丕甚爱之。 后丕又纳安平广宗人郭永之女为贵妃,甚有颜色;其父尝曰:“吾女乃女中之王 也。”故号为“女王”。自丕纳为贵妃,因甄夫人失宠,郭贵妃欲谋为后,却与 幸臣张韬商议。时丕有疾,韬乃诈称于甄夫人宫中掘得桐木偶人,上书天子年月 日时,为魇镇之事。丕大怒,遂将甄夫人赐死,立郭贵妃为后。因无出,养曹睿 为己子。虽甚爱之,不立为嗣。睿年至十五岁,弓马熟娴。当年春二月,丕带睿 出猎。行于山坞之间,赶出子母二鹿,丕一箭射倒母鹿,回观小鹿驰于曹睿马前。 丕大呼曰:“吾儿何不射之?”睿在马上泣告曰:“陛下已杀其母,臣安忍复杀 其子也。”丕闻之,掷弓于地曰:“吾儿真仁德之主也!”于是遂封睿为平原王。 夏五月,丕感寒疾,医治不痊,乃召中军大将军曹真、镇军大将军陈群、抚 军大将军司马懿三人入寝宫。丕唤曹睿至,指谓曹真等曰:“今朕病已沉重,不 能复生。此子年幼,卿等三人可善辅之,勿负朕心。”三人皆告曰:“陛下何出 此言?臣等愿竭力以事陛下,至千秋万岁。”丕曰:“今年许昌城门无故自崩, 乃不祥之兆,朕故自知必死也。”正言间,内侍奏征东大将军曹休入宫问安。丕 召入谓曰:“卿等皆国家柱石之臣也,若能同心辅朕之子,朕死亦瞑目矣!”言 讫,堕泪而薨。时年四十岁,在位七年。于是曹真、陈群、司马懿、曹休等,一 面举哀,一面拥立曹睿为大魏皇帝。谥父丕为文皇帝,谥母甄氏为文昭皇后。封 钟繇为太傅,曹真为大将军,曹休为大司马,华歆为太尉,王朗为司徒,陈群为 司空,司马懿为骠骑大将军。其余文武官僚,各各封赠。大赦天下。时雍、凉二 州缺人守把,司马懿上表乞守西凉等处。曹睿从之,遂封懿提督雍、凉等处兵马。 领诏去讫。 早有细作飞报入川。孔明大惊曰:“曹丕已死,孺子曹睿即位,余皆不足虑: 司马懿深有谋略,今督雍、凉兵马,倘训练成时,必为蜀中之大患。不如先起兵 伐之。”参军马谡曰:“今丞相平南方回,军马疲敝,只宜存恤,岂可复远征? 某有一计,使司马懿自死于曹睿之手,未知丞相钧意允否?”孔明问是何计,马 谡曰:“司马懿虽是魏国大臣,曹睿素怀疑忌。何不密遣人往洛阳、邺郡等处, 布散流言,道此人欲反;更作司马懿告示天下榜文,遍贴诸处。使曹睿心疑,必 然杀此人也。”孔明从之,即遣人密行此计去了。 却说邺城门上。忽一日见贴下告示一道。守门者揭了,来奏曹睿。睿观之, 其文曰: “骠骑大将军总领雍、凉等处兵马事司马懿,谨以信义布告天下:昔太祖武 皇帝,创立基业,本欲立陈思王子建为社稷主;不幸奸谗交集,岁久潜龙。皇孙 曹睿,素无德行,妄自居尊,有负太祖之遗意。今吾应天顺人,克日兴师,以慰 万民之望。告示到日,各宜归命新君。如不顺者,当灭九族!先此告闻,想宜知 悉。” 曹睿览毕,大惊失色,急问群臣。太尉华歆奏曰:“司马懿上表乞守雍、凉, 正为此也。先时太祖武皇帝尝谓臣曰:司马懿鹰视狼顾,不可付以兵权;久必为 国家大祸。今日反情已萌,可速诛之。”王朗奏曰:“司马懿深明韬略,善晓兵 机,素有大志;若不早除,久必为祸。”睿乃降旨,欲兴兵御驾亲征。忽班部中 闪出大将军曹真奏曰:“不可。文皇帝托孤于臣等数人,是知司马仲达无异志也。 今事未知真假,遽尔加兵,乃逼之反耳。或者蜀、吴奸细行反间之计,使我君臣 自乱,彼却乘虚而击,未可知也。陛下幸察之。”睿曰:“司马懿若果谋反,将 奈何?”真曰:“如陛下心疑,可仿汉高伪游云梦之计。御驾幸安邑,司马懿必 然来迎;观其动静,就车前擒之,可也。”睿从之,遂命曹真监国,亲自领御林 军十万,径到安邑。 司马懿不知其故,欲令天子知其威严,乃整兵马,率甲士数万来迎。近臣奏 曰:“司马懿果率兵十余万,前来抗拒,实有反心矣。”睿慌命曹休先领兵迎之。 司马懿见兵马前来,只疑车驾亲至,伏道而迎。曹休出曰:“仲达受先帝托孤之 重,何故反耶?”懿大惊失色,汗流遍体,乃问其故。休备言前事。懿曰:“此 吴、蜀奸细反间之计,欲使我君臣自相残害,彼却乘虚而袭。某当自见天子辨之。” 遂急退了军马,至睿车前俯伏泣奏曰:“臣受先帝托孤之重,安敢有异心?必是 吴、蜀之奸计。臣请提一旅之师,先破蜀,后伐吴,报先帝与陛下,以明臣心。” 睿疑虑未决。华歆奏曰:“不可付之兵权。可即罢归田里。”睿依言,将司马懿 削职回乡,命曹休总督雍;凉军马。曹睿驾回洛阳。 却说细作探知此事,报入川中。孔明闻之大喜曰:“吾欲伐魏久矣,奈有司 马懿总雍、凉之兵。今既中计遭贬,吾有何忧!”次日,后主早朝,大会官僚, 孔明出班,上《出师表》一道。表曰: “臣亮言:先帝创业未半,而中道崩殂;今天下三分,益州罢敝,此诚危急 存亡之秋也。然侍卫之臣,不懈于内;忠志之士,忘身于外者:盖追先帝之殊遇, 欲报之于陛下也。诚宜开张圣听,以光先帝遗德,恢弘志士之气;不宜妄自菲薄, 引喻失义,以塞忠谏之路也。宫中府中,俱为一体;陟罚臧否,不宜异同。若有 作奸犯科,及为忠善者,宜付有司,论其刑赏,以昭陛下平明之治;不宜偏私, 使内外异法也。侍中、侍郎郭攸之、费祎、董允等,此皆良实,志虑忠纯,是以 先帝简拔以遗陛下。愚以为宫中之事,事无大小,悉以咨之,然后施行,必得裨 补阙漏,有所广益。将军向宠,性行淑均,晓畅军事,试用之于昔日,先帝称之 曰“能”,是以众议举宠以为督。愚以为营中之事,事无大小,悉以咨之,必能 使行阵和穆,优劣得所也。亲贤臣,远小人,此先汉所以兴隆也;亲小人,远贤 臣,此后汉所以倾颓也。先帝在时,每与臣论此事,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、灵也! 侍中、尚书、长史、参军,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,愿陛下亲之、信之,则汉室之 隆,可计日而待也。 臣本布衣,躬耕南阳,苟全性命于乱世,不求闻达于诸侯。先帝不以臣卑鄙, 猥自枉屈,三顾臣于草庐之中,谘臣以当世之事,由是感激,遂许先帝以驱驰。 后值倾覆,受任于败军之际,奉命于危难之间:尔来二十有一年矣。先帝知臣谨 慎,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。受命以来,夙夜忧虑,恐付托不效,以伤先帝之明; 故五月渡泸,深入不毛。今南方已定,甲兵已足,当奖帅三军,北定中原,庶竭 弩钝,攘除奸凶,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: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。至 于斟酌损益,进尽忠言,则攸之、祎、允之任也。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, 不效则治臣之罪,以告先帝之灵;若无兴复之言,则责攸之、祎、允等之咨,以 彰其慢。陛下亦宜自谋,以谘诹善道,察纳雅言,深追先帝遗诏。臣不胜受恩感 激!今当远离,临表涕泣,不知所云。” 后主览表曰:“相父南征,远涉艰难;方始回都,坐未安席;今又欲北征, 恐劳神思。”孔明曰:“臣受先帝托孤之重,夙夜未尝有怠。今南方已平,可无 内顾之忧;不就此时讨贼,恢复中原,更待何日?”忽班部中太史谯周出奏曰: “臣夜观天象,北方旺气正盛,星曜倍明,未可图也。”乃顾孔明曰:“丞相深 明天文,何故强为?”孔明曰:“天道变易不常,岂可拘执?吾今且驻军马于汉 中,观其动静而后行。”谯周苦谏不从。于是孔明乃留郭攸之、董允、费祎等为 侍中,总摄宫中之事。又留向宠为大将,总督御林军马;蒋琬为参军;张裔为长 史,掌丞相府事;杜琼为谏议大夫;杜微、杨洪为尚书;孟光、来敏为祭酒;尹 默、李撰为博士;郤正、费诗为秘书;谯周为太史。内外文武官僚一百余员, 同理蜀中之事。 孔明受诏归府,唤诸将听令: 前督部——镇北将军、领丞相司马、凉州刺史、都亭侯魏延; 前军都督——领扶风太守张翼; 牙门将——裨将军王平; 后军领兵使——安汉将军、领建宁太守李恢, 副将——定远将军、领汉中太守吕义; 兼管运粮左军领兵使——平北将军、陈仓侯马岱, 副将——飞卫将军廖化; 右军领兵使——奋威将军、博阳亭侯马忠,抚戎将军、关内侯张嶷; 行中军师——车骑大将军、都乡侯刘琰; 中监军——扬武将军邓芝; 中参军——安远将军马谡; 前将军——都亭侯袁綝; 左将军——高阳侯吴懿; 右将军——玄都侯高翔; 后将军——安乐侯吴班; 领长史——绥军将军杨仪; 前将军——征南将军刘巴; 前护军——偏将军、汉城亭侯许允; 左护军——笃信中郎将丁咸; 右护军——偏将军刘敏; 后护军——典军中郎将官雝; 行参军——昭武中郎将胡济; 行参军——谏议将军阎晏; 行参军——偏将军爨习; 行参军——裨将军杜义,武略中郎将杜祺,绥戎都尉盛孛攵; 从事——武略中郎将樊岐; 典军书记——樊建; 丞相令史——董厥; 帐前左护卫使——龙骧将军关兴; 右护卫使——虎翼将军张苞。 以上一应官员,都随着平北大都督、丞相、武乡侯、领益州牧、知内外事诸 葛亮。分拨已定,又檄李严等守川口以拒东吴。选定建兴五年春三月丙寅日,出 师伐魏。忽帐下一老将,厉声而进曰:“我虽年迈,尚有廉颇之勇,马援之雄。 此二古人皆不服老,何故不用我耶?”众视之,乃赵云也。孔明曰:“吾自平南 回都,马孟起病故,吾甚惜之,以为折一臂也。今将军年纪已高,倘稍有参差, 动摇一世英名,减却蜀中锐气。”云厉声曰:“吾自随先帝以来,临阵不退,遇 敌则先。大丈夫得死于疆场者,幸也,吾何恨焉?愿为前部先锋!”孔明再三苦 劝不住。云曰:“如不教我为先锋,就撞死于阶下!”孔明曰:“将军既要为先 锋,须得一人同去。”言未尽,一人应曰:“某虽不才,愿助老将军先引一军前 去破敌。”孔明视之,乃邓芝也。孔明大喜,即拨精兵五千。副将十员,随赵云、 邓芝去讫。孔明出师,后主引百官送于北门外十里。孔明辞了后主,旌旗蔽野, 戈戟如林,率军望汉中迤逦进发。 却说边庭探知此事,报入洛阳。是日曹睿设朝,近臣奏曰:“边官报称:诸 葛亮率领大兵三十余万,出屯汉中,令赵云、邓芝为前部先锋,引兵入境。”睿 大惊,问群臣曰:“谁可为将,以退蜀兵?”忽一人应声而出曰:“臣父死于汉 中,切齿之恨,未尝得报。今蜀兵犯境,臣愿引本部猛将,更乞陛下赐关西之兵, 前往破蜀,上为国家效力,下报父仇,臣万死不恨!”众视之,乃夏侯渊之子夏 侯楙也。楙字子休,其性最急,又最吝,自幼嗣与夏侯惇为子。后夏侯渊为黄忠 所斩,曹操怜之,以女清河公主招为驸马,因此朝中钦敬。虽掌兵权,未尝临阵。 当时自请出征,曹睿即命为大都督,调关西诸路军马前去迎敌。司徒王朗谏曰: “不可。夏侯驸马素不曾经战,今付以大任,非其所宜。更兼诸葛亮足智多谋, 深通韧略,不可轻敌。”夏侯楙叱曰:“司徒莫非结连诸葛亮,欲为内应耶?吾 自幼从父学习韬略,深通兵法。汝何欺我年幼?吾若不生擒诸葛亮,誓不回见天 子!”王朗等皆不敢言。夏侯楙辞了魏主,星夜到长安,调关西诸路军马二十余 万,来敌孔明。正是:欲秉白旄摩将士,却教黄吻掌兵权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 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孔明率兵前至沔阳,经过马超坟墓,乃令其弟马岱挂孝,孔明亲自祭之。 祭毕,回到寨中,商议进兵。忽哨马报道:“魏主曹睿遣驸马夏侯楙,调关中诸 路军马,前来拒敌。”魏延上帐献策曰:“夏侯楙乃膏粱子弟,懦弱无谋。延愿 得精兵五千,取路出褒中,循秦岭以东,当子午谷而投北,不过十日,可到长安。 夏侯楙若闻某骤至,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。某却从东方而来,丞相可大驱士 马,自斜谷而进。如此行之,则咸阳以西,一举可定也。”孔明笑曰:“此非万 全之计也。汝欺中原无好人物,倘有人进言,于山僻中以兵截杀,非惟五千人受 害,亦大伤锐气。决不可用。”魏延又曰:“丞相兵从大路进发,彼必尽起关中 之兵,于路迎敌,则旷日持久,何时而得中原?”孔明曰:“吾从陇右取平坦大 路,依法进兵,何忧不胜!”遂不用魏延之计。魏延怏怏不悦。孔明差人令赵云 进兵。 却说夏侯楙在长安聚集诸路军马。时有西凉大将韩德,善使开山大斧,有万 夫不当之勇,引西羌诸路兵八万到来;见了夏侯楙,楙重赏之,就遣为先锋。德 有四子,皆精通武艺,弓马过人:长子韩瑛,次子韩瑶,三子韩琼,四子韩琪。 韩德带四子并西羌兵八万,取路至凤鸣山,正遇蜀兵。两阵对圆。韩德出马,四 子列于两边。德厉声大骂曰:“反国之贼,安敢犯吾境界!”赵云大怒,挺枪纵 马,单搦韩德交战。长子韩瑛,跃马来迎;战不三合,被赵云一枪刺死于马下。 次子韩瑶见之,纵马挥刀来战。赵云施逞旧日虎威,抖擞精神迎战。瑶抵敌不住。 三子韩琼,急挺方天戟骤马前来夹攻。云全然不惧,枪法不乱。四子韩琪,见二 兄战云不下,也纵马抡两口日月刀而来,围住赵云。云在中央独战三将。少时, 韩琪中枪落马,韩阵中偏将急出救去。云拖枪便走。韩琼按戟,急取弓箭射之, 连放三箭,皆被云用枪拨落。琼大怒,仍绰方天戟纵马赶来;却被云一箭射中面 门,落马而死,韩瑶纵马举宝刀便砍赵云。云弃枪于地,闪过宝刀,生擒韩瑶归 阵,复纵马取枪杀过阵来。韩德见四子皆丧于赵云之手,肝胆皆裂,先走入阵去。 西凉兵素知赵云之名,今见其英勇如昔,谁敢交锋?赵云马到处,阵阵倒退。赵 云匹马单枪,往来冲突,如入无人之境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忆昔常山赵子龙,年登七十建奇功。独诛四将来冲阵,犹似当阳救主雄。” 邓芝见赵云大胜,率蜀兵掩杀,西凉兵大败而走。韩德险被赵云擒住,弃甲 步行而逃。云与邓芝收军回寨。芝贺曰:“将军寿已七旬,英勇如昨。今日阵前 力斩四将,世所罕有!”云曰:“丞相以吾年迈,不肯见用,吾故聊以自表耳。” 遂差人解韩瑶,申报捷书,以达孔明。 却说韩德引败军回见夏侯楙,哭告其事。楙自统兵来迎赵云。探马报入蜀寨, 说夏侯楙引兵到。云上马绰枪,引千余军,就凤鸣山前摆成阵势。当日,夏侯楙 戴金盔,坐白马,手提大砍刀,立在门旗之下。见赵云跃马挺枪,往来驰骋,楙 欲自战。韩德曰:“杀吾四子之仇,如何不报!”纵马轮开山大斧,直取赵云。 云奋怒挺枪来迎;战不三合,枪起处,刺死韩德于马下,急拨马直取夏侯楙。楙 慌忙闪入本阵。邓芝驱兵掩杀,魏兵又折一阵,退十余里下寨。楙连夜与众将商 议曰:“吾久闻赵云之名,未尝见面;今日年老,英雄尚在,方信当阳长坂之事。 似此无人可敌,如之奈何?”参军程武,乃程昱之子也,进言曰:“某料赵云有 勇无谋,不足为虑。来日都督再引兵出,先伏两军于左右;都督临阵先退,诱赵 云到伏兵处;都督却登山指挥四面军马,重叠围住,云可擒矣。”楙从其言,遂 遣董禧引三万军伏于左,薛则引三万军伏于右。二人埋伏已定。 次日,夏侯楙复整金鼓旗幡,率兵而进。赵云、邓芝出迎。芝在马上谓赵云 曰:“昨夜魏兵大败而走,今日复来,必有诈也。老将军防之。”子龙曰:“量 此乳臭小儿,何足道哉!吾今日必当擒之!”便跃马而出。魏将潘遂出迎,战不 三合,拨马便走。赵云赶去,魏阵中八员将一齐来迎。放过夏侯楙先走,八将陆 续奔走。赵云乘势追杀,邓芝引兵继进。赵云深入重地,只听得四面喊声大震。 邓芝急收军退回,左有董禧,右有薛则,两路兵杀到。邓芝兵少,不能解救。赵 云被困在垓心,东冲西突,魏兵越厚。时云手下止有千余人,杀到山坡之下,只 见夏侯楙在山上指挥三军。赵云投东则望东指,投西则望西指,因此赵云不能突 围,乃引兵杀上山来。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将下来,不能上山。赵云从辰时杀至酉 时,不得脱走,只得下马少歇,且待月明再战。却才卸甲而坐,月光方出,忽四 下火光冲天,鼓声大震,矢石如雨,魏兵杀到,皆叫曰:“赵云早降!”云急上 马迎敌。四面军马渐渐逼近,八方弩箭交射甚急,人马皆不能向前。云仰天叹曰: “吾不服老,死于此地矣!”忽东北角上喊声大起,魏兵纷纷乱窜,一彪军杀到, 为首大将持丈八点钢矛,马项下挂一颗人头。云视之,乃张苞也。苞见了赵云, 言曰:“丞相恐老将军有失,特遣某引五千兵接应。闻老将军被困,故杀透重围。 正遇魏将薛则拦路,被某杀之。”云大喜,即与张苞杀出西北角来。只见魏兵弃 戈奔走:一彪军从外呐喊杀人,为首大将提偃月青龙刀,手挽人头。云视之,乃 关兴也。兴曰:“奉丞相之命,恐老将军有失,特引五千兵前来接应。却才阵上 逢着魏将董禧,被吾一刀斩之,枭首在此。丞相随后便到也。”云曰:“二将军 已建奇功,何不趁今日擒住夏侯楙,以定大事?”张苞闻言,遂引兵去了。兴曰: “我也干功去。”遂亦引兵去了。云回顾左右曰:“他两个是吾子侄辈,尚且争 先干功;吾乃国家上将,朝廷旧臣,反不如此小儿耶?吾当舍老命以报先帝之恩!” 于是引兵来捉夏侯楙。当夜三路兵夹攻,大破魏军一阵。邓芝引兵接应,杀得尸 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夏侯楙乃无谋之人,更兼年幼,不曾经战,见军大乱,遂引 帐下骁将百余人,望南安郡而走。众军因见无主,尽皆逃窜。兴、苞二将闻夏侯 楙望南安郡去了,连夜赶来。楙走入城中,令紧闭城门,驱兵守御。兴、苞二人 赶到,将城围住;赵云随后也到:三面攻打。少时,邓芝亦引兵到。一连围了十 日,攻打不下。忽报丞相留后军住沔阳,左军屯阳平,右军屯石城,自引中军来 到。赵云、邓芝、关兴、张苞皆来拜问孔明,说连日攻城不下。 孔明遂乘小车亲到城边周围看了一遍,回寨升帐而坐。众将环立听令。孔明 曰:“此郡壕深城峻,不易攻也。吾正事不在此城,汝等如只久攻,倘魏兵分道 而出,以取汉中,吾军危矣。”邓芝曰:“夏侯楙乃魏之驸马,若擒此人,胜斩 百将。今困于此,岂可弃之而去?”孔明曰:“吾自有计。此处西连天水郡,北 抵安定郡,二处太守,不知何人?”探卒答曰:“天水太守马遵,安定太守崔谅。” 孔明大喜,乃唤魏延受计,如此如此;又唤关兴、张苞受计,如此如此;又唤心 腹军士二人受计,如此行之。各将领命,引兵而去。孔明却在南安城外,令军运 柴草堆于城下,口称烧城。魏兵闻知,皆大笑不惧。 却说安定太守崔谅,在城中闻蜀兵围了南安,困住夏侯楙,十分慌惧,即点 军马约共四千,守住城池。忽见一人自正南而来,口称有机密事。崔谅唤入问之, 答曰:“某是夏侯都督帐下心腹将裴绪。今奉都督将令,特来求救于天水、安定 二郡。南安甚急,每日城上纵火为号,专望二郡救兵,并不见到;因复差某杀出 重围,来此告急。可星夜起兵为外应。都督若见二郡兵到,却开城门接应也。” 谅曰:“有都督文书否?”绪贴肉取出,汗已湿透;略教一视,急令手下换了乏 马,便出城望天水而去。不二日,又有报马到,告天水太守已起兵救援南安去了, 教安定早早接应。崔谅与府官商议。多官曰:“若不去救,失了南安,送了夏侯 驸马,皆我两郡之罪也:只得救之。”谅即点起人马,离城而去,只留文官守城。 崔谅提兵向南安大路进发,遥望见火光冲天,催兵星夜前进,离南安尚有五十余 里,忽闻前后喊声大震,哨马报道:“前面关兴截住去路,背后张苞杀来!”安 定之兵,四下逃窜。谅大惊,乃领手下百余人,往小路死战得脱,奔回安定。方 到城壕边,城上乱箭射下来。蜀将魏延在城上叫曰:“吾已取了城也!何不早降?” 原来魏延扮作安定军,夤夜赚开城门,蜀兵尽入,因此得了安定。 崔谅慌投天水郡来。行不到一程,前面一彪军摆开。大旗之下,一人纶巾羽 扇,道袍鹤氅,端坐于车上。谅视之,乃孔明也,急拨回马走。关兴、张苞两路 兵追到,只叫:“早降!”崔谅见四面皆是蜀兵,不得已遂降,同归大寨。孔明 以上宾相待。孔明曰:“南安太守与足下交厚否?”谅曰:“此人乃杨阜之族弟 杨陵也;与某邻郡,交契甚厚。”孔明曰:“今欲烦足下入城,说杨陵擒夏侯楙, 可乎?”谅曰:“丞相若令某去,可暂退军马,容某入城说之。”孔明从其言, 即时传令,教四面军马各退二十里下寨。崔谅匹马到城边叫开城门,入到府中, 与杨陵礼毕,细言其事。陵曰:“我等受魏主大恩,安忍背之?可将计就计而行。” 遂引崔谅到夏侯楙处,备细说知。楙曰:“当用何计?”杨陵曰:“只推某献城 门,赚蜀兵入,却就城中杀之。” 崔谅依计而行,出城见孔明,说:“杨陵献城门,放大军入城,以擒夏侯楙。 杨陵本欲自捉,因手下勇士不多,未敢轻动。”孔明曰:“此事至易:今有足下 原降兵百余人,于内暗藏蜀将扮作安定军马,带入城去、先伏于夏侯楙府下;却 暗约杨陵,待半夜之时,献开城门,里应外合。”崔谅暗思:“若不带蜀将去, 恐孔明生疑。且带入去,就内先斩之,举火为号,赚孔明入来,杀之可也。”因 此应允。孔明嘱曰:“吾遣亲信将关兴、张苞随足下先去,只推救军杀入城中, 以安夏侯楙之心;但举火,吾当亲入城去擒之。”时值黄昏,关兴、张苞受了孔 明密计,披挂上马,各执兵器,杂在安定军中,随崔谅来到南安城下。杨陵在城 上撑起悬空板,倚定护心栏,问曰:“何处军马?”崔谅曰:“安定救军来到。” 谅先射一号箭上城,箭上带着密书曰:“今诸葛亮先遣二将,伏于城中,要里应 外合;且不可惊动,恐泄漏计策。待入府中图之。”杨陵将书见了夏侯楙,细言 其事。楙曰:“既然诸葛亮中计,可教刀斧手百余人,伏于府中。如二将随崔太 守到府下马,闭门斩之;却于城上举火,赚诸葛亮入城。伏兵齐出,亮可擒矣。” 安排已毕,杨陵回到城上言曰:“既是安定军马,可放入城。”关兴跟崔谅先行, 张苞在后。杨陵下城,在门边迎接。兴手起刀落,斩杨陵于马下。崔谅大惊,急 拨马奔到吊桥边,张苞大喝曰:“贼子休走!汝等诡计,如何瞒得丞相耶!”手 起一枪,刺崔谅于马下。关兴早到城上,放起火来。四面蜀兵齐入。夏侯楙措手 不及,开南门并力杀出。一彪军拦住,为首大将,乃是王平;交马只一合,生擒 夏侯楙于马上,余皆杀死。 孔明入南安,招谕军民,秋毫无犯。众将各各献功。孔明将夏侯楙囚于车中。 邓芝问曰:“丞相何故知崔谅诈也?”孔明曰:“吾已知此人无降心,故意使入 城。彼必尽情告与夏侯楙,欲将计就计而行。吾见来情,足知其诈,复使二将同 去,以稳其心。此人若有真心,必然阻当;彼忻然同去者,恐吾疑也。他意中度 二将同去,赚入城内杀之未迟;又令吾军有托,放心而进。吾已暗嘱二将,就城 门下图之。城内必无准备,吾军随后便到。此出其不意也。”众将拜服。孔明曰: “赚崔谅者,吾使心腹人诈作魏将裴绪也。吾又去赚天水郡,至今未到,不知何 故。今可乘势取之。”乃留吴懿守南安,刘琰守安定,替出魏延军马去取天水郡。 却说天水郡太守马遵,听知夏侯楙困在南安城中,乃聚文武官商议。功曹梁 绪、主簿尹赏、主记梁虔等曰:“夏侯驸马乃金枝玉叶,倘有疏虞,难逃坐视之 罪。太守何不尽起本部兵以救之?”马遵正疑虑间,忽报夏侯驸马差心腹将裴绪 到。绪入府,取公文付马遵,说:“都督求安定、天水两郡之兵,星夜救应。” 言讫,匆匆而去。次日又有报马到,称说:“安定兵已先去了,教太守火急前来 会合。”马遵正欲起兵,忽一人自外而入曰:“太守中诸葛亮之计矣!”众视之, 乃天水冀人也,姓姜名维,字伯约。父名冏,昔日曾为天水郡功曹,因羌人乱, 没于王事。维自幼博览群书,兵法武艺,无所不通;奉母至孝,郡人敬之;后为 中郎将,就参本郡军事。当日姜维谓马遵曰:“近闻诸葛亮杀败夏侯楙,困于南 安,水泄不通,安得有人自重围之中而出?又且裴绪乃无名下将,从不曾见;况 安定报马,又无公文,以此察之,此人乃蜀将诈称魏将。赚得太守出城,料城中 无备,必然暗伏一军于左近,乘虚而取天水也,”马遵大悟曰:“非伯约之言, 则误中奸计矣!”维笑曰:“太守放心。某有一计,可擒诸葛亮,解南安之危。” 正是:运筹又遇强中手,斗智还逢意外人。未知其计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郭淮谓曹真曰:“西羌之人,自太祖时连年入贡,文皇帝亦有恩惠加之; 我等今可据住险阻,遣人从小路直入羌中求救,许以和亲,羌人必起兵袭蜀兵之 后。吾却以大兵击之,首尾夹攻,岂不大胜?”真从之,即遣人星夜驰书赴羌。 却说西羌国王彻里吉,自曹操时年年入贡;手下有一文一武:文乃雅丹丞相, 武乃越吉元帅。时魏使赍金珠并书到国,先来见雅丹丞相,送了礼物,具言求救 之意。雅丹引见国王,呈上书礼。彻里吉览了书,与众商议。雅丹曰:“我与魏 国素相往来,今曹都督求救,且许和亲,理合依允。”彻里吉从其言,即命雅丹 与越吉元帅起羌兵一十五万,皆惯使弓弩、枪刀、蒺藜、飞锤等器;又有战车, 用铁叶裹钉,装载粮食军器什物:或用骆驼驾车,或用骡马驾车,号为“铁车兵”。 二人辞了国王,领兵直扣西平关。守关蜀将韩祯,急差人赍文报知孔明。 孔明闻报,问众将曰:“谁敢去退羌兵?”张苞、关兴应曰:“某等愿往。” 孔明曰:“汝二人要去,奈路途不熟。”遂唤马岱曰:“汝素知羌人之性,久居 彼处,可作向导。”便起精兵五万,与兴、苞二人同往。兴、苞等引兵而去。行 有数日,早遇羌兵。关兴先引百余骑登山坡看时,只见羌兵把铁车首尾相连,随 处结寨;车上遍排兵器,就似城池一般。兴睹之良久,无破敌之策,回寨与张苞、 马岱商议。岱曰:“且待来日见阵,观看虚实,另作计议。”次早,分兵三路: 关兴在中,张苞在左,马岱在右,三路兵齐进。羌兵阵里,越吉元帅手挽铁锤, 腰悬宝雕弓,跃马奋勇而出。关兴招三路兵径进。忽见羌兵分在两边,中央放出 铁车,如潮涌一般,弓弩一齐骤发。蜀兵大败,马岱、张苞两军先退;关兴一军, 被羌兵一裹,直围入西北角上去了。 兴在垓心,左冲右突,不能得脱;铁车密围,就如城池。蜀兵你我不能相顾。 兴望山谷中寻路而走。看看天晚,但见一簇皂旗,蜂拥而来,一员羌将,手提铁 锤大叫曰:“小将休走!吾乃越吉元帅也!”关兴急走到前面,尽力纵马加鞭, 正遇断涧,只得回马来战越吉。兴终是胆寒,抵敌不住,望涧中而逃;被越吉赶 到,一铁锤打来,兴急闪过,正中马胯。那马望涧中便倒,兴落于水中。忽听得 一声响处,背后越吉连人带马,平白地倒下水来。兴就水中挣起看时,只见岸上 一员大将,杀退羌兵。兴提刀待砍越吉,吉跃水而走。关兴得了越吉马,牵到岸 上,整顿鞍辔,绰刀上马。只见那员将,尚在前面追杀羌兵。兴自思此人救我性 命,当与相见,遂拍马赶来。看看至近,只见云雾之中,隐隐有一大将,面如重 枣,眉若卧蚕,绿袍金铠,提青龙刀,骑赤兔马,手绰美髯,分明认得是父亲关 公。兴大惊。忽见关公以手望东南指曰:“吾儿可速望此路去。吾当护汝归寨。” 言讫不见。关兴望东南急走。至半夜,忽一彪军到,乃张苞也,问兴曰:“你曾 见二伯父否?”兴曰:“你何由知之?”苞曰:“我被铁车军追急,忽见伯父自 空而下,惊退羌兵,指曰:‘汝从这条路去救吾儿。’因此引军径来寻你。’关 兴亦说前事,共相嗟异。二人同归寨内。马岱接着,对二人说:“此军无计可退。 我守住寨栅,你二人去禀丞相,用计破之。”于是兴、苞二人,星夜来见孔明, 备说此事。 孔明随命赵云、魏延各引一军埋伏去讫;然后点三万军,带了姜维、张冀、 关兴、张苞,亲自来到马岱寨中歇定。次日上高阜处观看,见铁车连络不绝,人 马纵横,往来驰骤。孔明曰:“此不难破也。”唤马岱、张冀分付如此如此。二 人去了,乃唤姜维曰:“伯约知破车之法否?”维曰:“羌人惟恃一勇力,岂知 妙计乎?”孔明笑曰:“汝知吾心也。今彤云密布,朔风紧急,天将降雪,吾计 可施矣。”便令关兴、张苞二人引兵埋伏去讫;令姜维领兵出战:但有铁车兵来, 退后便走;寨口虚立旌旗,不设军马。准备已定。 是时十二月终,果然天降大雪。姜维引军出,越吉引铁车兵来。姜维即退走。 羌兵赶到寨前,姜维从寨后而去。羌兵直到寨外观看,听得寨内鼓琴之声,四壁 皆空竖旌旗,急回报越吉。越吉心疑,未敢轻进。雅丹丞相曰:“此诸葛亮诡计, 虚设疑兵耳。可以攻之。”越吉引兵至寨前,但见孔明携琴上车,引数骑入寨, 望后而走。羌兵抢入寨栅,直赶过山口,见小车隐隐转入林中去了。雅丹谓越吉 曰:“这等兵虽有埋伏,不足为惧。”遂引大兵追赶。又见姜维兵俱在雪地之中 奔走。越吉大怒,催兵急追。山路被雪漫盖,一望平坦。正赶之间,忽报蜀兵自 山后而出。雅丹曰:“纵有些小伏兵,何足惧哉!”只顾催趱兵马,往前进发。 忽然一声响,如山崩地陷,羌兵俱落于坑堑之中;背后铁车正行得紧溜,急难收 止,并拥而来,自相践踏。后兵急要回时,左边关兴、右边张苞,两军冲出,万 弩齐发;背后姜维、马岱、张冀三路兵又杀到。铁车兵大乱。越吉元帅望后面山 谷中而逃,正逢关兴;交马只一合,被兴举刀大喝一声,砍死于马下。雅丹丞相 早被马岱活捉,解投大寨来。羌兵四散逃窜。孔明升帐,马岱押过雅丹来。孔明 叱武士去其缚,赐酒压惊,用好言抚慰。雅丹深感其德。孔明曰:“吾主乃大汉 皇帝,今命吾讨贼,尔如何反助逆?吾今放汝回去,说与汝主:吾国与尔乃邻邦, 永结盟好,勿听反贼之言。”遂将所获羌兵及车马器械,尽给还雅丹,俱放回国。 众皆拜谢而去。孔明引三军连夜投祁山大寨而来,命关兴、张苞引军先行;一面 差人赍表奏报捷音。 却说曹真连日望羌人消息,忽有伏路军来报说:“蜀兵拔寨收拾起程。”郭 淮大喜曰:“此因羌兵攻击,故尔退去。”遂分两路追赶。前面蜀兵乱走,魏兵 随后追袭。先锋曹遵正赶之间,忽然鼓声大震,一彪军闪出,为首大将乃魏延也, 大叫曰:“反贼休走!”曹遵大惊,拍马交锋;不三合,被魏延一刀斩于马下。 副先锋朱赞引兵追赶,忽然一彪军闪出,为首大将乃赵云也。朱赞措手不及,被 云一枪刺死。曹真、郭淮见西路先锋有失,欲收兵回;背后喊声大震,鼓角齐鸣: 关兴、张苞两路兵杀出,围了曹真、郭淮,痛杀一阵。曹、郭二人,引败兵冲路 走脱。蜀兵全胜,直追到渭水,夺了魏寨。曹真折了两个先锋,哀伤不已;只得 写本申朝,乞拨援兵。 却说魏主曹睿设朝,近臣奏曰:“大都督曹真,数败于蜀,折了两个先锋, 羌兵又折了无数,其势甚急,今上表求救,请陛下裁处。”睿大惊,急问退军之 策。华歆奏曰:“须是陛下御驾亲征,大会诸侯,人皆用命,方可退也。不然, 长安有失,关中危矣!”太傅钟繇奏曰:“凡为将者,智过于人,则能制人。孙 子云:‘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。’臣量曹真虽久用兵,非诸葛亮对手。臣以全家 良贱,保举一人,可退蜀兵。未知圣意准否?”睿曰:“卿乃大老元臣,有何贤 士,可退蜀兵,早召来与朕分忧。”钟繇奏曰:“向者,诸葛亮欲兴师犯境,但 惧此人,故散流言,使陛下疑而去之,方敢长驱大进。今若复用之,则亮自退矣。” 睿问何人。繇曰:“骠骑大将军司马懿也。”睿叹曰:“此事朕亦悔之。今仲达 现在何地?”繇曰:“近闻仲达在宛城闲住。”睿即降诏,遣使持节,复司马懿 官职,加为平西都督,就起南阳诸路军马,前赴长安。睿御驾亲征,令司马懿克 日到彼聚会。使命星夜望宛城去了。 却说孔明自出师以来,累获全胜,心中甚喜;正在祁山寨中,会聚议事,忽 报镇守永安宫李严令子李丰来见。孔明只道东吴犯境,心甚惊疑,唤入帐中问之。 丰曰:“特来报喜。”孔明曰:“有何喜?”丰曰:“昔日孟达降魏,乃不得已 也。彼时曹丕爱其才,时以骏马金珠赐之,曾同辇出入,封为散骑常侍,领新城 太守,镇守上庸、金城等处,委以西南之任。自丕死后,曹睿即位,朝中多人嫉 妒,孟达日夜不安,常谓诸将曰:‘我本蜀将,势逼于此。’今累差心腹人,持 书来见家父,教早晚代禀丞相:前者五路下川之时,曾有此意;今在新城,听知 丞相伐魏,欲起金城、新城、上庸三处军马,就彼举事,径取洛阳:丞相取长安, 两京大定矣。今某引来人并累次书信呈上。”孔明大喜,厚赏李丰等。忽细作人 报说:“魏主曹睿,一面驾幸长安;一面诏司马懿复职,加为平西都督,起本处 之兵,于长安聚会。”孔明大惊。参军马谡曰:“量曹睿何足道!若来长安,可 就而擒之。丞相何故惊讶?”孔明曰:“吾岂惧曹睿耶?所患者惟司马懿一人而 已。今孟达欲举大事,若遇司马懿,事必败矣。达非司马懿对手,必被所擒。孟 达若死,中原不易得也。”马谡曰:“何不急修书,令孟达提防?’孔明从之, 即修书令来人星夜回报孟达。 却说孟达在新城,专望心腹人回报。一日,心腹人到来,将孔明回书呈上。 孟达拆封视之。书略曰: “近得书,足知公忠义之心,不忘故旧,吾甚喜慰。若成大事,则公汉朝中 兴第一功臣也。然极宜谨密,不可轻易托人。慎之!戒之!近闻曹睿复诏司马懿 起宛、洛之兵,若闻公举事,必先至矣。须万全提备,勿视为等闲也。” 孟达览毕,笑曰:“人言孔明心多,今观此事可知矣。”乃具回书,令心腹 人来答孔明。孔明唤入帐中。其人呈上回书。孔明拆封视之。书曰: “适承钧教,安敢少怠。窃谓司马懿之事,不必惧也:宛城离洛阳约八百里, 至新城一千二百里。若司马懿闻达举事,须表奏魏主。往复一月间事,达城池已 固,诸将与三军皆在深险之地。司马懿即来,达何惧哉?丞相宽怀,惟听捷报!” 孔明看毕,掷书于地而顿足曰:“孟达必死于司马懿之手矣!”马谡问曰: “丞相何谓也?”孔明曰:“兵法云,攻其不备,出其不意。岂容料在一月之期? 曹睿既委任司马懿,逢寇即除,何待奏闻?若知孟达反,不须十日,兵必到矣, 安能措手耶?”众将皆服。孔明急令来人回报曰:“若未举事,切莫教同事者知 之;知则必败。”其人拜辞,归新城去了。 却说司马懿在宛城闲住,闻知魏兵累败于蜀,乃仰天长叹。懿长子司马师, 字子元;次子司马昭,字子尚:二人素有大志,通晓兵书。当日侍立于侧,见懿 长叹,乃问曰:“父亲何为长叹?”懿曰:“汝辈岂知大事耶?”司马师曰: “莫非叹魏主不用乎?”司马昭笑曰:“早晚必来宣召父亲也。”言未已,忽报 天使持节至。懿听诏毕,遂调宛城诸路军马。忽又报金城太守申仪家人,有机密 事求见。懿唤入密室问之,其人细说孟达欲反之事。更有孟达心腹人李辅并达外 甥邓贤,随状出首。司马懿听毕,以手加额曰:“此乃皇上齐天之洪福也!诸葛 亮兵在祁山,杀得内外人皆胆落;今天子不得已而幸长安,若旦夕不用吾时,孟 达一举,两京休矣!此贼必通谋诸葛亮。吾先擒之,诸葛亮定然心寒,自退兵也。” 长子司马师曰:“父亲可急写表申奏天子。”懿曰:“若等圣旨,往复一月之间, 事无及矣。”即传令教人马起程,一日要行二日之路,如迟立斩;一面令参军梁 畿赍檄星夜去新城,教孟达等准备征进,使其不疑。梁畿先行,懿随后发兵。行 了二日,山坡下转出一军,乃是右将军徐晃。晃下马见懿,说:“天子驾到长安, 亲拒蜀兵,今都督何往?”懿低言曰:“今孟达造反,吾去擒之耳。”晃曰: “某愿为先锋。”懿大喜,合兵一处。徐晃为前部,懿在中军,二子押后。又行 了二日,前军哨马捉住孟达心腹人,搜出孔明回书,来见司马懿。懿曰:“吾不 杀汝,汝从头细说。”其人只得将孔明、孟达往复之事,一一告说。懿看了孔明 回书,大惊曰:“世间能者所见皆同。吾机先被孔明识破。幸得天子有福,获此 消息:孟达今无能为矣。”遂星夜催军前行。 却说孟达在新城,约下金城太守申仪、上庸太守申耽,克日举事。耽、仪二 人佯许之,每日调练军马,只待魏兵到,便为内应;却报孟达言:军器粮草,俱 未完备,不敢约期起事。达信之不疑。忽报参军梁畿来到,孟达迎入城中。畿传 司马懿将令曰:“司马都督今奉天子诏,起诸路军以退蜀兵。太守可集本部军马 听候调遣。”达问曰:“都督何日起程?”畿曰:“此时约离宛城,望长安去了。” 达暗喜曰:“吾大事成矣!”遂设宴待了梁畿,送出城外,即报申耽、申仪知道, 明日举事,换上大汉旗号,发诸路军马,径取洛阳。忽报:“城外尘土冲天,不 知何处兵来。”孟达登城视之,只见一彪军,打着“右将军徐晃”旗号,飞奔城 下。达大惊,急扯起吊桥。徐晃坐下马收拾不住,直来到壕边,高叫曰:“反贼 孟达,早早受降!”达大怒,急开弓射之,正中徐晃头额,魏将救去。城上乱箭 射下,魏兵方退。孟达恰待开门追赶,四面旌旗蔽日,司马懿兵到。达仰天长叹 曰:“果不出孔明所料也!”于是闭门坚守。 却说徐晃被孟达射中头额,众军救到寨中,取了箭头,令医调治;当晚身死, 时年五十九岁。司马懿令人扶柩还洛阳安葬。次日,孟达登城遍视,只见魏兵四 面围得铁桶相似。达行坐不安,惊疑未定,忽见两路兵自外杀来,旗上大书“申 耽”、“申仪”。孟达只道是救军到,忙引本部兵大开城门杀出。耽、仪大叫曰: “反贼休走!早早受死!”达见事变,拨马望城中便走,城上乱箭射下。李辅、 邓贤二人在城上大骂曰:“吾等已献了城也!”达夺路而走,申耽赶来。达人困 马乏,措手不及,被申耽一枪刺于马下,枭其首级。余军皆降。李辅、邓贤大开 城门,迎接司马懿入城。抚民劳军已毕,遂遣人奏知魏主曹睿。睿大喜,教将孟 达首级去洛阳城市示众;加申耽、申仪官职,就随司马懿征进;命李辅、邓贤守 新城、上庸。 却说司马懿引兵到长安城外下寨。懿入城来见魏主。睿大喜曰:“朕一时不 明,误中反间之计,悔之无及。今达造反,非卿等制之,两京休矣!”懿奏曰: “臣闻申仪密告反情,意欲表奏陛下,恐往复迟滞,故不待圣旨,星夜而去。若 待奏闻,则中诸葛亮之计也。”言罢,将孔明回孟达密书奉上。睿看毕,大喜曰: “卿之学识,过于孙、吴矣!”赐金钺斧一对,后遇机密重事,不必奏闻,便宜 行事。就令司马懿出关破蜀。懿奏曰:“臣举一大将,可为先锋。”睿曰:“卿 举何人?”懿曰:“右将军张郃,可当此任。”睿笑曰:“朕正欲用之。”遂命 张郃为前部先锋,随司马懿离长安来破蜀兵。正是:既有谋臣能用智,又求猛将 助施威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魏主曹睿令张郃为先锋,与司马懿一同征进;一面令辛毗、孙礼二人领 兵五万,往助曹真。二人奉诏而去。且说司马懿引二十万军,出关下寨,请先锋 张郃至帐下曰:“诸葛亮平生谨慎,未敢造次行事。若是吾用兵,先从子午谷径 取长安,早得多时矣。他非无谋,但怕有失,不肯弄险。今必出军斜谷,来取郿 城。若取郿城,必分兵两路,一军取箕谷矣。吾已发檄文,令子丹拒守郿城,若 兵来不可出战;令孙礼、辛毗截住箕谷道口,若兵来则出奇兵击之。”郃曰: “今将军当于何处进兵?”懿曰:“吾素知秦岭之西,有一条路,地名街亭;傍 有一城,名列柳城:此二处皆是汉中咽喉。诸葛亮欺子丹无备,定从此进。吾与 汝径取街亭,望阳平关不远矣。亮若知吾断其街亭要路,绝其粮道,则陇西一境, 不能安守,必然连夜奔回汉中去也。彼若回动,吾提兵于小路击之,可得全胜; 若不归时,吾却将诸处小路,尽皆垒断,俱以兵守之。一月无粮,蜀兵皆饿死, 亮必被吾擒矣。”张郃大悟,拜伏于地曰:“都督神算也!”懿曰:“虽然如此, 诸葛亮不比孟达。将军为先锋,不可轻进。当传与诸将:循山西路,远远哨探。 如无伏兵,方可前进。若是怠忽,必中诸葛亮之计。”张郃受计引军而行。 却说孔明在祁山寨中,忽报新城探细人来到。孔明急唤入问之,细作告曰: “司马懿倍道而行,八日已到新城,孟达措手不及;又被申耽、申仪、李辅、邓 贤为内应:孟达被乱军所杀。今司马懿撤兵到长安,见了魏主,同张郃引兵出关, 来拒我师也。”孔明大惊曰:“孟达做事不密,死固当然。今司马懿出关,必取 街亭,断吾咽喉之路。”便问:“谁敢引兵去守街亭?”言未毕,参军马谡曰: “某愿往。”孔明曰:“街亭虽小,干系甚重:倘街亭有失,吾大军皆休矣。汝 虽深通谋略,此地奈无城郭,又无险阻,守之极难。”谡曰:“某自幼熟读兵书, 颇知兵法。岂一街亭不能守耶?”孔明曰:“司马懿非等闲之辈;更有先锋张郃, 乃魏之名将:恐汝不能敌之。”谡曰:“休道司马懿、张郃,便是曹睿亲来,有 何惧哉!若有差失,乞斩全家。”孔明曰:“军中无戏言。”谡曰:“愿立军令 状。”孔明从之,谡遂写了军令状呈上。孔明曰:“吾与汝二万五千精兵,再拨 一员上将,相助你去。”即唤王平分付曰:“吾素知汝平生谨慎,故特以此重任 相托。汝可小心谨守此地:下寨必当要道之处,使贼兵急切不能偷过。安营既毕, 便画四至八道地理形状图本来我看。凡事商议停当而行,不可轻易。如所守无危, 则是取长安第一功也。戒之!戒之!”二人拜辞引兵而去。 孔明寻思,恐二人有失,又唤高翔曰:“街亭东北上有一城,名列柳城,乃 山僻小路,此可以屯兵紥寨。与汝一万兵,去此城屯紥。但街亭危,可引兵救之。” 高翔引兵而去。孔明又思:高翔非张郃对手,必得一员大将,屯兵于街亭之右, 方可防之,遂唤魏延引本部兵去街亭之后屯紥。延曰:“某为前部,理合当先破 敌,何故置某于安闲之地?’孔明曰:“前锋破敌,乃偏裨之事耳。今令汝接应 街亭,当阳平关冲要道路,总守汉中咽喉:此乃大任也,何为安闲乎?汝勿以等 闲视之,失吾大事。切宜小心在意!”魏延大喜,引兵而去。孔明恰才心安,乃 唤赵云、邓芝分付曰:“今司马懿出兵,与旧日不同。汝二人各引一军出箕谷, 以为疑兵。如逢魏兵,或战、或不战,以惊其心。吾自统大军,由斜谷径取郿城; 若得郿城,长安可破矣。”二人受命而去。孔明令姜维作先锋,兵出斜谷。 却说马谡、王平二人兵到街亭,看了地势。马谡笑曰:“丞相何故多心也? 量此山僻之处,魏兵如何敢来!”王平曰:“虽然魏兵不敢来,可就此五路总口 下寨;却令军士伐木为栅,以图久计。”谡曰:“当道岂是下寨之地?此处侧边 一山,四面皆不相连,且树木极广,此乃天赐之险也:可就山上屯军。”平曰: “参军差矣。若屯兵当道,筑起城垣,贼兵总有十万,不能偷过;今若弃此要路, 屯兵于山上,倘魏兵骤至,四面围定,将何策保之?”谡大笑曰:“汝真女子之 见!兵法云:‘凭高视下,势如劈竹。’若魏兵到来,吾教他片甲不回!”平曰: “吾累随丞相经阵,每到之处,丞相尽意指教。今观此山,乃绝地也:若魏兵断 我汲水之道,军士不战自乱矣。”谡曰:“汝莫乱道!孙子云:‘置之死地而后 生。’若魏兵绝我汲水之道,蜀兵岂不死战?以一可当百也。吾素读兵书,丞相 诸事尚问于我,汝奈何相阻耶!”平曰:“若参军欲在山上下寨,可分兵与我, 自于山西下一小寨,为掎角之势。倘魏兵至,可以相应。”马谡不从。忽然山中 居民,成群结队,飞奔而来,报说魏兵已到。王平欲辞去。马谡曰:“汝既不听 吾令,与汝五千兵自去下寨。待吾破了魏兵,到丞相面前须分不得功!”王平引 兵离山十里下寨,画成图本,星夜差人去禀孔明,具说马谡自于山上下寨。 却说司马懿在城中,令次子司马昭去探前路:若街亭有兵守御,即当按兵不 行。司马昭奉令探了一遍,回见父曰:“街亭有兵守把。”懿叹曰:“诸葛亮真 乃神人,吾不如也!”昭笑曰:“父亲何故自堕志气耶?男料街亭易取。”懿问 曰:“汝安敢出此大言?”昭曰:“男亲自哨见,当道并无寨栅,军皆屯于山上, 故知可破也。”懿大喜曰:“若兵果在山上,乃天使吾成功矣!”遂更换衣服, 引百余骑亲自来看。是夜天晴月朗,直至山下,周围巡哨了一遍,方回。马谡在 山上见之,大笑曰:“彼若有命,不来围山!”传令与诸将:“倘兵来,只见山 顶上红旗招动,即四面皆下。” 却说司马懿回到寨中,使人打听是何将引兵守街亭。回报曰:“乃马良之弟 马谡也。”懿笑曰:“徒有虚名,乃庸才耳!孔明用如此人物,如何不误事!” 又问:“街亭左右别有军否?”探马报曰:“离山十里有王平安营。”懿乃命张 郃引一军,当住王平来路。又令申耽、申仪引两路兵围山,先断了汲水道路;待 蜀兵自乱,然后乘势击之。当夜调度已定。次日天明,张郃引兵先往背后去了。 司马懿大驱军马,一拥而进,把山四面围定。马谡在山上看时,只见魏兵漫山遍 野,旌旗队伍,甚是严整。蜀兵见之,尽皆丧胆,不敢下山。马谡将红旗招动, 军将你我相推,无一人敢动。谡大怒,自杀二将。众军惊惧,只得努力下山来冲 魏兵。魏兵端然不动。蜀兵又退上山去。马谡见事不谐,教军紧守寨门,只等外 应。 却说王平见魏兵到,引军杀来,正遇张郃;战有数十余合,平力穷势孤,只 得退去。魏兵自辰时困至戌时,山上无水,军不得食,寨中大乱。嚷到半夜时分, 山南蜀兵大开寨门,下山降魏。马谡禁止不住。司马懿又令人于沿山放火,山上 蜀兵愈乱。马谡料守不住,只得驱残兵杀下山西逃奔。司马懿放条大路,让过马 谡。背后张郃引兵追来。赶到三十余里,前面鼓角齐鸣,一彪军出,放过马谡, 拦住张郃;视之,乃魏延也。延挥刀纵马,直取张郃。郃回军便走。延驱兵赶来, 复夺街亭。赶到五十余里,一声喊起,两边伏兵齐出:左边司马懿,右边司马昭, 却抄在魏延背后,把延困在垓心。张郃复来,三路兵合在一处。魏延左冲右突, 不得脱身,折兵大半。正危急间,忽一彪军杀入,乃王平也。延大喜曰:“吾得 生矣!”二将合兵一处,大杀一阵,魏兵方退。二将慌忙奔回寨时,营中皆是魏 兵旌旗。申耽、申仪从营中杀出。王平、魏延径奔列柳城,来投高翔。此时高翔 闻知街亭有失,尽起列柳城之兵,前来救应,正遇延、平二人,诉说前事。高翔 曰:“不如今晚去劫魏寨,再复街亭。”当时三人在山坡下商议已定。待天色将 晚,兵分三路。魏延引兵先进,径到街亭,不见一人,心中大疑,未敢轻进,且 伏在路口等候,忽见高翔兵到,二人共说魏兵不知在何处。正没理会,又不见王 平兵到。忽然一声炮响,火光冲天,鼓声震地:魏兵齐出,把魏延、高翔围在垓 心。二人往来冲突,不得脱身。忽听得山坡后喊声若雷,一彪军杀入,乃是王平, 救了高、魏二人,径奔列柳城来。比及奔到城下时,城边早有一军杀到,旗上大 书“魏都督郭淮”字样。原来郭淮与曹真商议,恐司马懿得了全功,乃分淮来取 街亭;闻知司马懿、张郃成了此功,遂引兵径袭列柳城。正遇三将,大杀一阵。 蜀兵伤者极多。魏延恐阳平关有失,慌与王平、高翔望阳平关来。 却说郭淮收了军马,乃谓左右曰:“吾虽不得街亭,却取了列柳城,亦是大 功。”引兵径到城下叫门,只见城上一声炮响,旗帜皆竖,当头一面大旗,上书 “平西都督司马懿”。懿撑起悬空板,倚定护心木栏干,大笑曰:“郭伯济来何 迟也?”淮大惊曰:“仲达神机,吾不及也!”遂入城。相见已毕,懿曰:“今 街亭已失,诸葛亮必走。公可速与子丹星夜追之。”郭淮从其言,出城而去。懿 唤张郃曰:“子丹、伯济,恐吾全获大功,故来取此城池。吾非独欲成功,乃侥 幸而已。吾料魏延、王平、马谡、高翔等辈,必先去据阳平关。吾若去取此关, 诸葛亮必随后掩杀,中其计矣。兵法云:‘归师勿掩,穷寇莫追。’汝可从小路 抄箕谷退兵。吾自引兵当斜谷之兵。若彼败走,不可相拒,只宜中途截住:蜀兵 辎重,可尽得也。”张郃受计,引兵一半去了。懿下令:“竟取斜谷,由西城而 进。西城虽山僻小县,乃蜀兵屯粮之所,又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总路。若得此 城,三郡可复矣。”于是司马懿留申耽、申仪守列柳城,自领大军望斜谷进发。 却说孔明自令马谡等守街亭去后,犹豫不定。忽报王平使人送图本至。孔明 唤入,左右呈上图本。孔明就文几上拆开视之,拍案大惊曰:“马谡无知,坑陷 吾军矣!”左右问曰:“丞相何故失惊?”孔明曰:“吾观此图本,失却要路, 占山为寨。倘魏兵大至,四面围合,断汲水道路,不须二日,军自乱矣。若街亭 有失,吾等安归?”长史杨仪进曰:“某虽不才,愿替马幼常回。”孔明将安营 之法,一一分付与杨仪。正待要行,忽报马到来,说:“街亭、列柳城,尽皆失 了!”孔明跌足长叹曰:“大事去矣!此吾之过也!”急唤关兴、张苞分付曰: “汝二人各引三千精兵,投武功山小路而行。如遇魏兵,不可大击,只鼓噪呐喊, 为疑兵惊之。彼当自走,亦不可追。待军退尽,便投阳平关去。”又令张冀先引 军去修理剑阁,以备归路。又密传号令,教大军暗暗收拾行装,以备起程。又令 马岱、姜维断后,先伏于山谷中,待诸军退尽,方始收兵。又差心腹人,分路报 与天水、南安、安定三郡官吏军民,皆入汉中。又遣心腹人到冀县搬取姜维老母, 送入汉中。 孔明分拨已定,先引五千兵退去西城县搬运粮草。忽然十余次飞马报到,说: “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,望西城蜂拥而来!”时孔明身边别无大将,只有一班文 官,所引五千军,已分一半先运粮草去了,只剩二千五百军在城中。众官听得这 个消息,尽皆失色。孔明登城望之,果然尘土冲天,魏兵分两路望西城县杀来。 孔明传令,教“将旌旗尽皆隐匿;诸军各守城铺,如有妄行出入,及高言大语者, 斩之!大开四门,每一门用二十军士,扮作百姓,洒扫街道。如魏兵到时,不可 擅动,吾自有计。”孔明乃披鹤氅,戴纶巾,引二小童携琴一张,于城上敌楼前, 凭栏而坐,焚香操琴。 却说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,见了如此模样,皆不敢进,急报与司马懿。懿笑 而不信,遂止住三军,自飞马远远望之。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,笑容可掬,焚 香操琴。左有一童子,手捧宝剑;右有一童子,手执麈尾。城门内外,有二十余 百姓,低头洒扫,傍若无人,懿看毕大疑,便到中军,教后军作前军,前军作后 军,望北山路而退。次子司马昭曰:“莫非诸葛亮无军,故作此态?父亲何故便 退兵?”懿曰:“亮平生谨慎,不曾弄险。今大开城门,必有埋伏。我兵若进, 中其计也。汝辈岂知?宜速退。”于是两路兵尽皆退去。孔明见魏军远去,抚掌 而笑。众官无不骇然,乃问孔明曰:“司马懿乃魏之名将,今统十五万精兵到此, 见了丞相,便速退去,何也?”孔明曰:“此人料吾生平谨慎,必不弄险;见如 此模样,疑有伏兵,所以退去。吾非行险,盖因不得已而用之。此人必引军投山 北小路去也。吾已令兴、苞二人在彼等候。”众皆惊服曰:“丞相之机,神鬼莫 测。若某等之见,必弃城而走矣。”孔明曰:“吾兵止有二千五百,若弃城而走, 必不能远遁。得不为司马懿所擒乎?”后人有诗赞曰: “瑶琴三尺胜雄师,诸葛西城退敌时。十五万人回马处,土人指点到今疑。” 言讫,拍手大笑,曰:“吾若为司马懿,必不便退也。”遂下令,教西城百 姓,随军入汉中;司马懿必将复来。于是孔明离西城望汉中而走。天水、安定、 南安三郡官吏军民,陆续而来。 却说司马懿望武功山小路而走。忽然山坡后喊杀连天,鼓声震地。懿回顾二 子曰:“吾若不走,必中诸葛亮之计矣。”只见大路上一军杀来,旗上大书“右 护卫使虎冀将军张苞”。魏兵皆弃甲抛戈而走。行不到一程,山谷中喊声震地, 鼓角喧天,前面一杆大旗,上书“左护卫使龙骧将军关兴”。山谷应声,不知蜀 兵多少;更兼魏军心疑,不敢久停,只得尽弃辎重而去。兴、苞二人皆遵将令, 不敢追袭,多得军器粮草而归。司马懿见山谷中皆有蜀兵,不敢出大路,遂回街 亭。此时曹真听知孔明退兵,急引兵追赶。山背后一声炮响,蜀兵漫山遍野而来: 为首大将,乃是姜维、马岱。真大惊,急退军时,先锋陈造已被马岱所斩。真引 兵鼠窜而还。蜀兵连夜皆奔回汉中。 却说赵云、邓芝伏兵于箕谷道中。闻孔明传令回军,云谓芝曰:“魏军知吾 兵退,必然来追。吾先引一军伏于其后,公却引兵打吾旗号,徐徐而退。吾一步 步自有护送也。 却说郭淮提兵再回箕谷道中,唤先锋苏颙分付曰:“蜀将赵云,英勇无敌。 汝可小心提防,彼军若退,必有计也。”苏颙欣然曰:“都督若肯接应,某当生 擒赵云。”遂引前部三千兵,奔入箕谷。看看赶上蜀兵,只见山坡后闪出红旗白 字,上书“赵云”。苏颙急收兵退走。行不到数里,喊声大震,一彪军撞出:为 首大将,挺枪跃马,大喝曰:“汝识赵子龙否!”苏颙大惊曰:“如何这里又有 赵云?”措手不及,被云一枪刺死于马下。余军溃散。云迤逦前进,背后又一军 到,乃郭淮部将万政也。云见魏兵追急,乃勒马挺枪,立于路口,待来将交锋。 蜀兵已去三十余里。万政认得是赵云,不敢前进,云等得天色黄昏,方才拨回马 缓缓而进。郭淮兵到,万政言赵云英勇如旧,因此不敢近前。淮传令教军急赶, 政令数百骑壮士赶来。行至一大林,忽听得背后大喝一声曰:“赵子龙在此!” 惊得魏兵落马者百余人,余者皆越岭而去。万政勉强来敌,被云一箭射中盔缨, 惊跌于涧中。云以枪指之曰:“吾饶汝性命回去!快教郭淮赶来!”万政脱命而 回。云护送车仗人马,望汉中而去,沿途并无遗失。曹真、郭淮复夺三郡,以为 己功。 却说司马懿分兵而进。此时蜀兵尽回汉中去了,懿引一军复到西城,因问遗 下居民及山僻隐者,皆言孔明止有二千五百军在城中,又无武将,只有几个文官, 别无埋伏。武功山小民告曰:“关兴、张苞,只各有三千军,转山呐喊,鼓噪惊 追,又无别军,并不敢厮杀。”懿悔之不及,仰天叹曰:“吾不如孔明也!”遂 安抚了诸处官民,引兵径还长安,朝见魏主。睿曰:“今日复得陇西诸郡,皆卿 之功也。”懿奏曰:“今蜀兵皆在汉中,未尽剿灭。臣乞大兵并力收川,以报陛 下。”睿大喜,令懿即便兴兵。忽班内一人出奏曰:“臣有一计,足可定蜀降吴。” 正是:蜀中将相方归国,魏地君臣又逞谋。未知献计者是谁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献计者,乃尚书孙资也。曹睿问曰:“卿有何妙计?”资奏曰:“昔太 祖武皇帝收张鲁时,危而后济;常对群臣曰:‘南郑之地,真为天狱。’中斜谷 道为五百里石穴,非用武之地。今若尽起天下之兵伐蜀,则东吴又将入寇。不如 以现在之兵,分命大将据守险要,养精蓄锐。不过数年,中国日盛,吴、蜀二国 必自相残害:那时图之,岂非胜算?乞陛下裁之。”睿乃问司马懿曰:“此论若 何?懿奏曰:“孙尚书所言极当。”睿从之,命懿分拨诸将守把险要,留郭淮、 张郃守长安。大赏三军,驾回洛阳。 却说孔明回到汉中,计点军士,只少赵云、邓芝,心中甚忧;乃令关兴、张 苞,各引一军接应。二人正欲起身,忽报赵云、邓芝到来,并不曾折一人一骑; 辎重等器,亦无遗失。孔明大喜,亲引诸将出迎。赵云慌忙下马伏地曰:“败军 之将,何劳丞相远接?”孔明急扶起,执手而言曰:“是吾不识贤愚,以致如此! 各处兵将败损,惟子龙不折一人一骑,何也?”邓芝告曰:“某引兵先行,子龙 独自断后,斩将立功,敌人惊怕,因此军资什物,不曾遗弃。”孔明曰:“真将 军也!”遂取金五十斤以赠赵云,又取绢一万匹赏云部卒。云辞曰:“三军无尺 寸之功,某等俱各有罪;若反受赏,乃丞相赏罚不明也。且请寄库,候今冬赐与 诸军未迟。”孔明叹曰:“先帝在日,常称子龙之德,今果如此!”乃倍加钦敬。 忽报马谡、王平、魏延、高翔至。孔明先唤王平入帐,责之曰:“吾令汝同 马谡守街亭,汝何不谏之,致使失事?”平曰:“某再三相劝,要在当道筑土城, 安营守把。参军大怒不从,某因此自引五千军离山十里下寨。魏兵骤至,把山四 面围合,某引兵冲杀十余次,皆不能入。次日土崩瓦解,降者无数。某孤军难立, 故投魏文长求救。半途又被魏兵困在山谷之中,某奋死杀出。比及归寨,早被魏 兵占了。及投列柳城时,路逢高翔,遂分兵三路去劫魏寨,指望克复街亭。因见 街亭并无伏路军,以此心疑。登高望之,只见魏延、高翔被魏兵围住,某即杀入 重围,救出二将,就同参军并在一处。某恐失却阳平关,因此急来回守。非某之 不谏也。丞相不信,可问各部将校。”孔明喝退,又唤马谡入帐。谡自缚跪于帐 前。孔明变色曰:“汝自幼饱读兵书,熟谙战法。吾累次丁宁告戒:街亭是吾根 本。汝以全家之命,领此重任。汝若早听王平之言,岂有此祸?今败军折将,失 地陷城,皆汝之过也!若不明正军律,何以服众?汝今犯法,休得怨吾。汝死之 后,汝之家小,吾按月给与禄粮,汝不必挂心。”叱左右推出斩之。谡泣曰: “丞相视某如子,某以丞相为父。某之死罪,实已难逃;愿丞相思舜帝殛鲧用禹 之义,某虽死亦无恨于九泉!”言讫大哭。孔明挥泪曰:“吾与汝义同兄弟,汝 之子即吾之子也,不必多嘱。”左右推出马谡于辕门之外,将斩。参军蒋琬自成 都至,见武士欲斩马谡,大惊,高叫:“留人!”入见孔明曰:“昔楚杀得臣而 文公喜。今天下未定,而戮智谋之臣,岂不可惜乎?”孔明流涕而答曰:“昔孙 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,用法明也。今四方分争,兵戈方始,若复废法,何以讨 贼耶?合当斩之。”须臾,武士献马谡首级于阶下。孔明大哭不已。蒋琬问曰: “今幼常得罪,既正军法,丞相何故哭耶?”孔明曰:“吾非为马谡而哭。吾想 先帝在白帝城临危之时,曾嘱吾曰:‘马谡言过其实,不可大用。’今果应此言。 乃深恨己之不明,追思先帝之言,因此痛哭耳!”大小将士,无不流涕。马谡亡 年三十九岁,时建兴六年夏五月也。后人有诗曰: “失守街亭罪不轻,堪嗟马谡枉谈兵。辕门斩首严军法,拭泪犹思先帝明。” 却说孔明斩了马谡,将首级遍示各营已毕,用线缝在尸上,具棺葬之,自修 祭文享祀;将谡家小加意抚恤,按月给与禄米。于是孔明自作表文,令蒋琬申奏 后主,请自贬丞相之职。琬回成都,入见后主,进上孔明表章。后主拆视之。表 曰: “臣本庸才,叨窃非据,亲秉旄钺,以励三军。不能训章明法,临事而惧, 至有街亭违命之阙,箕谷不戒之失。咎皆在臣,授任无方。臣明不知人,恤事多 暗。《春秋》责帅,臣职是当。请自贬三等,以督厥咎。臣不胜惭愧,俯伏待命!” 后主览毕曰:“胜负兵家常事,丞相何出此言?”侍中费祎奏曰:“臣闻治 国者,必以奉法为重。法若不行,何以服人?丞相败绩,自行贬降,正其宜也。” 后主从之,乃诏贬孔明为右将军,行丞相事,照旧总督军马,就命费祎赍诏到汉 中。孔明受诏贬降讫,祎恐孔明羞赧,乃贺曰:“蜀中之民,知丞相初拔四县, 深以为喜。”孔明变色曰:“是何言也!得而复失,与不得同。公以此贺我,实 足使我愧赧耳。”祎又曰:“近闻丞相得姜维,天子甚喜。”孔明怒曰:“兵败 师还,不曾夺得寸土,此吾之大罪也。量得一姜维,于魏何损?”祎又曰:“丞 相现统雄师数十万,可再伐魏乎?”孔明曰:“昔大军屯于祁山、箕谷之时,我 兵多于贼兵,而不能破贼,反为贼所破:此病不在兵之多寡,在主将耳。今欲减 兵省将,明罚思过,较变通之道于将来;如其不然,虽兵多何用?自今以后,诸 人有远虑于国者,但勤攻吾之阙,责吾之短,则事可定,贼可灭,功可翘足而待 矣。”费祎诸将皆服其论。费祎自回成都。孔明在汉中,惜军爱民,励兵讲武, 置造攻城渡水之器,聚积粮草,预备战筏,以为后图。细作探知,报入洛阳。 魏主曹睿闻知,即召司马懿商议收川之策。懿曰:“蜀未可攻也。方今天道 亢炎,蜀兵必不出;若我军深入其地,彼守其险要,急切难下。”睿曰:“倘蜀 兵再来入寇,如之奈何?”懿曰:“臣已算定今番诸葛亮必效韩信暗度陈仓之计。 臣举一人往陈仓道口,筑城守御,万无一失:此人身长九尺,猿臂善射,深有谋 略。若诸葛亮入寇,此人足可当之。”睿大喜,问曰:“此何人也?”懿奏曰: “乃太原人,姓郝,名昭,字伯道,现为杂号将军,镇守河西。” 睿从之,加郝昭为镇西将军,命守把陈仓道口,遣使持诏去讫。忽报扬州司 马大都督曹休上表,说东吴鄱阳太守周鲂,愿以郡来降,密遣人陈言七事,说东 吴可破,乞早发兵取之。睿就御床上展开,与司马懿同观。懿奏曰:“此言极有 理,吴当灭矣!臣愿引一军往助曹休。”忽班中一人进曰:“吴人之言,反覆不 一,未可深信。周鲂智谋之士,必不肯降,此特诱兵之诡计也。”众视之,乃建 威将军贾逵也。懿曰:“此言亦不可不听,机会亦不可错失。”魏主曰:“仲达 可与贾逵同助曹休。”二人领命去讫。于是曹休引大军径取皖城;贾逵引前将军 满宠、东莞太守胡质,径取阳城,直向东关;司马懿引本部军径取江陵。 却说吴主孙权,在武昌东关,会多官商议曰:“今有鄱阳太守周鲂密表,奏 称魏扬州都督曹休,有人寇之意。今鲂诈施诡计,暗陈七事,引诱魏兵深入重地, 可设伏兵擒之。今魏兵分三路而来,诸卿有何高见?”顾雍进曰:“此大任非陆 伯言不敢当也。”权大喜,乃召陆逊,封为辅国大将军、平北都元帅,统御林大 兵,摄行王事:授以白旄黄钺,文武百官,皆听约束。权亲自与逊执鞭。逊领命 谢恩毕,乃保二人为左右都督,分兵以迎三道。权问何人。逊曰:“奋威将军朱 桓,绥南将军全琮,二人可为辅佐。”权从之,即命朱桓为左都督,全琮为右都 督,于是陆逊总率江南八十一州并荆湖之众七十余万,令朱桓在左,全琮在右。 逊自居中,三路进兵。朱桓献策曰:“曹休以亲见任,非智勇之将也。今听周鲂 诱言,深入重地,元帅以兵击之,曹休必败。败后必走两条路:左乃夹石,右乃 挂车。此二条路,皆山僻小径,最为险峻。某愿与全子璜各引一军,伏于山险, 先以柴木大石塞断其路,曹休可擒矣。若擒了曹休,便长驱直进,唾手而得寿春, 以窥许、洛,此万世一时也。”逊曰:“此非善策,吾自有妙用。”于是朱桓怀 不平而退。逊令诸葛瑾等拒守江陵,以敌司马懿。诸路俱各调拨停当。 却说曹休兵临皖城,周鲂来迎,径到曹休帐下。休问曰:“近得足下之书, 所陈七事,深为有理,奏闻天子,故起大军三路进发。若得江东之地,足下之功 不小。有人言足下多谋,诚恐所言不实。吾料足下必不欺我。”周鲂大哭,急掣 从人所佩剑欲自刎。休急止之。鲂仗剑而言曰:“吾所陈七事,恨不能吐出心肝。 今反生疑,必有吴人使反间之计也。若听其言,吾必死矣。吾之忠心,惟天可表!” 言讫,又欲自刎。曹休大惊,慌忙抱住曰:“吾戏言耳,足下何故如此!”鲂乃 用剑割发掷于地曰:“吾以忠心待公,公以吾为戏,吾割父母所遗之发,以表此 心!”曹休乃深信之,设宴相待。席罢,周鲂辞去。忽报建威将军贾逵来见,休 令入,问曰:“汝此来何为?”逵曰:“某料东吴之兵,必尽屯于皖城。都督不 可轻进,待某两下夹攻,贼兵可破矣。”休怒曰:“汝欲夺吾功耶?”逵曰: “又闻周鲂截发为誓,此乃诈也,昔要离断臂,刺杀庆忌。未可深信。”休大怒 曰:“吾正欲进兵,汝何出此言以慢军心!”叱左右推出斩之。众将告曰:“未 及进兵,先斩大将,于军不利。且乞暂免。”休从之,将贾逵兵留在寨中调用, 自引一军来取东关。时周鲂听知贾逵削去兵权,暗喜曰:“曹休若用贾逵之言, 则东吴败矣!今天使我成功也!”即遣人密到皖城,报知陆逊。逊唤诸将听令曰: “前面石亭,虽是山路,足可埋伏。早先去占石亭阔处,布成阵势,以待魏军。” 遂令徐盛为先锋,引兵前进。 却说曹休命周鲂引兵而进,正行间,休问曰:“前至何处?”鲂曰:“前面 石亭也,堪以屯兵。”休从之,遂率大军并车仗等器,尽赴石亭驻紥。次日,哨 马报道:“前面吴兵不知多少,据住山口。”休大惊曰:“周鲂言无兵,为何有 准备?”急寻鲂问之。人报周鲂引数十人,不知何处去了。休大悔曰:“吾中贼 之计矣!虽然如此,亦不足惧!”遂令大将张普为先锋,引数千兵来与吴兵交战。 两阵对圆,张普出马骂曰:“贼将早降!”徐盛出马相迎。战无数合,普抵敌不 住,勒马收兵,回见曹休,言徐盛勇不可当。休曰:“吾当以奇兵胜之。”就令 张普引二万军伏于石亭之南,又令薛乔引二万军伏于石亭之北。“明日吾自引一 千兵搦战,却佯输诈败,诱到北山之前,放炮为号,三面夹攻,必获大胜。”二 将受计,各引二万军到晚埋伏去了。 却说陆逊唤朱桓、全琮分付曰:“汝二人各引三万军,从石亭山路抄到曹休 寨后,放火为号;吾亲率大军从中路而进:可擒曹休也。”当日黄昏,二将受计 引兵而进。二更时分,朱桓引一军正抄到魏寨后,迎着张普伏兵。普不知是吴兵, 径来问时,被朱桓一刀斩于马下。魏兵便走。桓令后军放火。全琮引一军抄到魏 寨后,正撞在薛乔阵里,就那里大杀一阵。薛乔败走,魏兵大损,奔回本寨。后 面朱桓、全琮两路杀来。曹休寨中大乱,自相冲击。休慌上马,望夹石道奔走。 徐盛引大队军马,从正路杀来。魏兵死者不可胜数,逃命者尽弃衣甲。曹休大惊, 在夹石道中,奋力奔走。忽见一彪军从小路冲出,为首大将,乃贾逵也。休惊慌 少息,自愧曰:“吾不用公言,果遭此败!”逵曰:“都督可速出此道:若被吴 兵以木石塞断,吾等皆危矣!”于是曹休骤马而行,贾逵断后。逵于林木盛茂处, 及险峻小径,多设旌旗以为疑兵。及至徐盛赶到,见山坡下闪出旗角,疑有埋伏, 不敢追赶,收兵而回。因此救了曹休。司马懿听知休败,亦引兵退去。 却说陆逊正望捷音,须臾,徐盛、朱桓、全琮皆到。所得车仗、牛马、驴骡、 军资、器械,不计其数,降兵数万余人。逊大喜,即同太守周鲂并诸将班师还吴。 吴主孙权,领文武官僚出武昌城迎接,以御盖覆逊而入。诸将尽皆升赏。权见周 鲂无发,慰劳曰:“卿断发成此大事,功名当书于竹帛也。”即封周鲂为关内侯; 大设筵会,劳军庆贺。陆逊奏曰:“今曹休大败,魏已丧胆;可修国书,遣使入 川,教诸葛亮进兵攻之。”权从其言,遂遣使赍书入川去。正是:只因东国能施 计,致令西川又动兵。未知孔明再来伐魏,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司马懿奏曰:“臣尝奏陛下,言孔明必出陈仓,故以郝昭守之,今果然 矣。彼若从陈仓入寇,运粮甚便。今幸有郝昭、王双守把,不敢从此路运粮。其 余小道,搬运艰难。臣算蜀兵行粮止有一月,利在急战。我军只宜久守。陛下可 降诏,令曹真坚守诸路关隘,不要出战。不须一月,蜀兵自走。那时乘虚而击之, 诸葛亮可擒也。”睿欣然曰:“卿既有先见之明,何不自引一军以袭之?”懿曰: “臣非惜身重命,实欲存下此兵,以防东吴陆逊耳。孙权不久必将僭号称尊;如 称尊号,恐陛下伐之,定先入寇也:臣故欲以兵待之。”正言间,忽近臣奏曰: “曹都督奏报军情。”懿曰:“陛下可即令人告戒曹真:凡追赶蜀兵,必须观其 虚实,不可深入重地,以中诸葛亮之计。”睿即时下诏,遣太常卿韩暨持节告戒 曹真:“切不可战,务在谨守;只待蜀兵退去,方才击之。”司马懿送韩暨于城 外,嘱之曰:“吾以此功让与子丹;公见子丹,休言是吾所陈之意,只道天子降 诏,教保守为上。追赶之人,大要仔细,勿遣性急气躁者追之。”暨辞去。 却说曹真正升帐议事,忽报天子遣太常卿韩暨持节至。真出寨接入,受诏已 毕,退与郭淮、孙礼计议。淮笑曰:“此乃司马仲达之见也。”真曰:“此见若 何?”淮曰:“此言深识诸葛亮用兵之法。久后能御蜀兵者,必仲达也。”真曰: “倘蜀兵不退,又将如何?”淮曰:“可密令人去教王双,引兵于小路巡哨,彼 自不敢运粮。待其粮尽兵退,乘势追击,可获全胜。”孙礼曰:“某去祁山虚妆 做运粮兵,车上尽装干柴茅草,以硫黄焰硝灌之,却教人虚报陇西运粮到。若蜀 人无粮,必然来抢。待人其中,放火烧车,外以伏兵应之,可胜矣。”真喜曰: “此计大妙!”即令孙礼引兵依计而行。又遣人教王双引兵于小路上巡哨,郭淮 引兵提调箕谷、街亭,令诸路军马守把险要。真又令张辽子张虎为先锋,乐进子 乐綝为副先锋,同守头营,不许出战。 却说孔明在祁山寨中,每日今人挑战,魏兵坚守不出。孔明唤姜维等商议曰: “魏兵坚守不出,是料吾军中无粮也。今陈仓转运不通,其余小路盘涉艰难,吾 算随军粮草,不敷一月用度,如之奈何?”正踌躇间,忽报:“陇西魏军运粮数 千车于祁山之西,运粮官乃孙礼也。”孔明曰:“其人如何?”有魏人告曰: “此人曾随魏主出猎于大石山,忽惊起一猛虎,直奔御前,孙礼下马拔剑斩之。 从此封为上将军。乃曹真心腹人也。”孔明笑曰:“此是魏将料吾乏粮,故用此 计:车上装载者,必是茅草引火之物。吾平生专用火攻,彼乃欲以此计诱我耶? 彼若知吾军去劫粮车,必来劫吾寨矣。可将计就计而行。”遂唤马岱分付曰: “汝引三千军径到魏兵屯粮之所,不可入营,但于上风头放火。若烧着车仗,魏 兵必来围吾寨。”又差马忠、张嶷各引五千兵在外围住,内外夹攻。三人受计去 了。又唤关兴、张苞分付曰:“魏兵头营接连四通之路。今晚若西山火起,魏兵 必来劫吾营。汝二人却伏于魏寨左右,只等他兵出寨,汝二人便可劫之。”又唤 吴班、吴懿分付曰:“汝二人各引一军伏于营外。如魏兵到,可截其归路。”孔 明分拨已毕,自在祁山上凭高而坐。魏兵探知蜀兵要来劫粮,慌忙报与孙礼。礼 令人飞报曹真。真遣人去头营分付张虎、乐綝:“看今夜山西火起,蜀兵必来救 应。可以出军,如此如此。”二将受计,令人登楼专看号火。 却说孙礼把军伏于山西,只待蜀兵到。是夜二更,马岱引三千兵来,人皆衔 枚,马尽勒口,径到山西。见许多车仗,重重叠叠,攒绕成营,车仗虚插旌旗。 正值西南风起,岱令军士径去营南放火,车仗尽着,火光冲天。孙礼只道蜀兵到 魏寨内放号火,急引兵一齐掩至。背后鼓角喧天,两路兵杀来:乃是马忠、张嶷, 把魏军围在垓心。孙礼大惊。又听的魏军中喊声起,一彪军从火光边杀来,乃是 马岱。内外夹攻,魏兵大败。火紧风急,人马乱窜,死者无数。孙礼引中伤军, 突烟冒火而走。 却说张虎在营中,望见火光,大开寨门,与乐綝尽引人马,杀奔蜀寨来,寨 中却不见一人。急收军回时,吴班、吴懿两路兵杀出,断其归路。张、乐二将急 冲出重围,奔回本寨,只见土城之上,箭如飞蝗,原来却被关兴、张苞袭了营寨。 魏兵大败,皆投曹真寨来。方欲入寨,只见一彪败军飞奔而来,乃是孙礼;遂同 入寨见真,各言中计之事。真听知,谨守大寨,更不出战。蜀兵得胜,回见孔明。 孔明令人密授计与魏延,一面教拔寨齐起。杨仪曰:“今已大胜,挫尽魏兵 锐气,何故反欲收军?”孔明曰:“吾兵无粮,利在急战。今彼坚守不出,吾受 其病矣。彼今虽暂时兵败,中原必有添益;若以轻骑袭吾粮道,那时要归不能。 今乘魏兵新败,不敢正视蜀兵,便可出其不意,乘机退去。所忧者但魏延一军, 在陈仓道口拒住王双,急不能脱身;吾已令人授以密计,教斩王双,使魏人不敢 来追。只今后队先行。”当夜,孔明只留金鼓守在寨中打更。一夜兵已尽退,只 落空营。 却说曹真正在寨中忧闷,忽报左将军张郃领军到。郃下马入帐,谓真曰: “某奉圣旨,特来听调。”真曰:“曾别仲达否?”郃曰:“仲达分付云:‘吾 军胜,蜀兵必不便去;若吾军败,蜀兵必即去矣。’今吾军失利之后,都督曾往 哨探蜀兵消息否?”真曰:“未也。”于是即令人往探之,果是虚营,只插着数 十面旌旗,兵已去了二日也。曹真懊悔无及。 且说魏延受了密计,当夜二更拔寨,急回汉中。早有细作报知王双。双大驱 军马,并力追赶。追到二十余里,看看赶上,见魏延旗号在前,双大叫曰:“魏 延休走!”蜀兵更不回头。双拍马赶来。背后魏兵叫曰:“城外寨中火起,恐中 敌人奸计。”双急勒马回时,只见一片火光冲天,慌令退军。行到山坡左侧,忽 一骑马从林中骤出,大喝曰:“魏延在此!”王双大惊,措手不及,被延一刀砍 于马下。魏兵疑有埋伏,四散逃走。延手下止有三十骑人马,望汉中缓缓而行。 后人有诗赞曰: “孔明妙算胜孙庞,耿若长星照一方。进退行兵神莫测,陈仓道口斩王双。” 原来魏延受了孔明密计:先教存下三十骑,伏于王双营边;只待王双起兵赶 时,却去他营中放火;待他回寨,出其不意,突出斩之。魏延斩了王双,引兵回 到汉中见孔明,交割了人马。孔明设宴大会,不在话下。 且说张郃追蜀兵不上,回到寨中。忽有陈仓城郝昭差人申报,言王双被斩, 曹真闻知,伤感不已,因此忧成疾病,遂回洛阳;命郭淮、孙礼、张郃守长安诸 道。 却说吴王孙权设朝,有细作人报说:“蜀诸葛丞相出兵两次,魏都督曹真兵 损将亡。”于是群臣皆劝吴王兴师伐魏,以图中原。权犹疑未决。张昭奏曰: “近闻武昌东山,凤凰来仪;大江之中,黄龙屡现。主公德配唐、虞,明并文、 武,可即皇帝位,然后兴兵。”多官皆应曰:“子布之言是也。”遂选定夏四月 丙寅日,筑坛于武昌南郊。是日,群臣请权登坛即皇帝位,改黄武八年为黄龙元 年。谥父孙坚为武烈皇帝,母吴氏为武烈皇后,兄孙策为长沙桓王。立子孙登为 皇太子。命诸葛瑾长子诸葛恪为太子左辅,张昭次子张休为太子右弼。 恪字元逊,身长七尺,极聪明,善应对。权甚爱之。年六岁时,值东吴筵会, 恪随父在座。权见诸葛瑾面长,乃令人牵一驴来,用粉笔书其面曰:“诸葛子瑜”。 众皆大笑。恪趋至前,取粉笔添二字于其下曰:“诸葛子瑜之驴”。满座之人, 无不惊讶。权大喜,遂将驴赐之。又一日,大宴官僚,权命恪把盏。巡至张昭面 前,昭不饮,曰:“此非养老之礼也。”权谓恪曰:“汝能强子布饮乎?”恪领 命,乃谓昭曰:“昔姜尚父年九十,秉旄仗钺,未尝言老。今临阵之日,先生在 后;饮酒之日,先生在前:何谓不养老也?”昭无言可答,只得强饮。权因此爱 之,故命辅太子。张昭佐吴王,位列三公之上,故以其子张休为太子右弼。又以 顾雍为丞相,陆逊为上将军,辅太子守武昌。权复还建业。群臣共议伐魏之策。 张昭奏曰:“陛下初登宝位,未可动兵。只宜修文偃武,增设学校,以安民心; 遣使入川,与蜀同盟,共分天下,缓缓图之。” 权从其言,即令使命星夜入川,来见后主。礼毕,细奏其事。后主闻知,遂 与群臣商议。众议皆谓孙权僭逆,宜绝其盟好。蒋琬曰:“可令人问于丞相。” 后主即遣使到汉中问孔明。孔明曰:“可令人赍礼物入吴作贺,乞遣陆逊兴师伐 魏。魏必命司马懿拒之。懿若南拒东吴,我再出祁山,长安可图也。”后主依言, 遂令太尉陈震,将名马、玉带、金珠、宝贝,入吴作贺。震至东吴,见了孙权, 呈上国书。权大喜,设宴相待,打发回蜀。权召陆逊入,告以西蜀约会兴兵伐魏 之事。逊曰:“此乃孔明惧司马懿之谋也。既与同盟,不得不从。今却虚作起兵 之势,遥与西蜀为应。待孔明攻魏急,吾可乘虚取中原也。”即时下令,教荆襄 各处都要训练人马,择日兴师。 却说陈震回到汉中,报知孔明。孔明尚忧陈仓不可轻进,先令人去哨探。回 报说:“陈仓城中郝昭病重。”孔明曰:“大事成矣。”遂唤魏延、姜维分付曰: “汝二人领五千兵,星夜直奔陈仓城下;如见火起,并力攻城。”二人俱未深信, 又来告曰:“何日可行?”孔明曰:“三日都要完备;不须辞我,即便起行。” 二人受计去了。又唤关兴、张苞至,附耳低言,如此如此。二人各受密计而去。 且说郭淮闻郝昭病重,乃与张郃商议曰:“郝昭病重,你可速去替他。我自 写表申奏朝廷,别行定夺。”张郃引着三千兵,急来替郝昭。时郝昭病危,当夜 正呻吟之间,忽报蜀军到城下了。昭急令人上城守把。时各门上火起,城中大乱。 昭听知惊死。蜀兵一拥入城。 却说魏延、姜维领兵到陈仓城下看时,并不见一面旗号,又无打更之人。二 人惊疑,不敢攻城。忽听得城上一声炮响,四面旗帜齐竖。只见一人纶巾羽扇, 鹤氅道袍,大叫曰:“汝二人来的迟了!”二人视之,乃孔明也。二人慌忙下马, 拜伏于地曰:“丞相真神计也!”孔明令放入城,谓二人曰:“吾打探得郝昭病 重,吾令汝三日内领兵取城,此乃稳众人之心也。吾却令关兴、张苞,只推点军, 暗出汉中。吾即藏于军中,星夜倍道径到城下,使彼不能调兵。吾早有细作在城 内放火、发喊相助,令魏兵惊疑不定。兵无主将,必自乱矣。吾因而取之,易如 反掌。兵法云:出其不意,攻其无备。正谓此也。”魏延、姜维拜伏。孔明怜郝 昭之死,令彼妻小扶灵柩回魏,以表其忠。 孔明谓魏延、姜维曰:“汝二人且莫卸甲,可引兵去袭散关。把关之人,若 知兵到,必然惊走。若稍迟便有魏兵至关,即难攻矣。”魏延、姜维受命,引兵 径到散关。把关之人,果然尽走。二人上关才要卸甲,遥见关外尘头大起,魏兵 到来。二人相谓曰:“丞相神算,不可测度!”急登楼视之,乃魏将张郃也。二 人乃分兵守住险道。张郃见蜀兵把住要路,遂令退军。魏延随后追杀一阵,魏兵 死者无数,张郃大败而去。延回到关上,令人报知孔明。孔明先自领兵,出陈仓 斜谷,取了建威。后面蜀兵陆续进发。后主又命大将陈式来助。孔明驱大兵复出 祁山。安下营寨,孔明聚众言曰:“吾二次出祁山,不得其利,今又到此,吾料 魏人必依旧战之地,与吾相敌。彼意疑我取雍、郿二处,必以兵拒守;吾观阴平、 武都二郡,与汉连接,若得此城,亦可分魏兵之势。何人敢取之?”姜维曰: “某愿往。”王平应曰:“某亦愿往。”孔明大喜,遂令姜维引兵一万取武都, 王平引兵一万取阴平。二人领兵去了。 再说张郃回到长安,见郭淮、孙礼,说:“陈仓已失,郝昭已亡,散关亦被 蜀兵夺了。今孔明复出祁山,分道进兵。”淮大惊曰:“若如此,必取雍、郿矣!” 乃留张郃守长安,令孙礼保雍城。淮自引兵星夜来郿城守御,一面上表入洛阳告 急。 却说魏主曹睿设朝,近臣奏曰:“陈仓城已失,郝昭已亡,诸葛亮又出祁山, 散关亦被蜀兵夺了。”睿大惊。忽又奏满宠等有表,说:“东吴孙权僭称帝号, 与蜀同盟。今遣陆逊在武昌训练人马,听候调用。只在旦夕,必入寇矣。”睿闻 知两处危急,举止失措,甚是惊慌。此时曹真病未痊,即召司马懿商议。懿奏曰: “以臣愚意所料,东吴必不举兵。”睿曰:“卿何以知之?”懿曰:“孔明尝思 报猇亭之仇,非不欲吞吴也,只恐中原乘虚击彼,故暂与东吴结盟。陆逊亦知 其意,故假作兴兵之势以应之,实是坐观成败耳。陛下不必防吴,只须防蜀。” 睿曰:“卿真高见!”遂封懿为大都督,总摄陇西诸路军马,令近臣取曹真总兵 将印来。懿曰:“臣自去取之。”遂辞帝出朝,径到曹真府下,先令人入府报知, 懿方进见。问病毕,懿曰:“东吴、西蜀会合,兴兵入寇,今孔明又出祁山下寨, 明公知之乎?”真惊讶曰:“吾家人知我病重,不令我知。似此国家危急,何不 拜仲达为都督,以退蜀兵耶?”懿曰:“某才薄智浅,不称其职。”真曰:“取 印与仲达。”懿曰:“都督少虑。某愿助一臂之力,只不敢受此印也。”真跃起 曰:“如仲达不领此任,中国必危矣!吾当抱病见帝以保之!懿曰:“天子已有 恩命,但懿不敢受耳。”真大喜曰:“仲达今领此任,可退蜀兵。”懿见真再三 让印,遂受之,入内辞了魏主,引兵往长安来与孔明决战。正是:旧帅印为新帅 取,两路兵惟一路来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蜀汉建兴七年夏四月,孔明兵在祁山,分作三寨,专候魏兵。 却说司马懿引兵到长安,张郃接见,备言前事。懿令郃为先锋,戴陵为副将, 引十万兵到祁山,于渭水之南下寨。郭淮、孙礼入寨参见。懿问曰:“汝等曾与 蜀兵对阵否?”二人答曰:“未也。”懿曰:“蜀兵千里而来,利在速战;今来 此不战,必有谋也。陇西诸路,曾有信息否?”淮曰:“已有细作探得各郡十分 用心,日夜提防,并无他事。只有武都、阴平二处,未曾回报。”懿曰:“吾自 差人与孔明交战。汝二人急从小路去救二郡,却掩在蜀兵之后,彼必自乱矣。” 二人受计,引兵五千,从陇西小路来救武都、阴平,就袭蜀兵之后。郭淮于路谓 孙礼曰:“仲达比孔明如何?”礼曰:“孔明胜仲达多矣。”淮曰:“孔明虽胜, 此一计足显仲达有过人之智。蜀兵如正攻两郡,我等从后抄到,彼岂不自乱乎?” 正言间,忽哨马来报:“阴平已被王平打破了,武都已被姜维打破了。前离蜀兵 不远。”礼曰:“蜀兵既已打破了城池,如何陈兵于外?必有诈也。不如速退。” 郭淮从之。方传令教军退时,忽然一声炮响,山背后闪出一枝军马来,旗上大书: “汉丞相诸葛亮”,中央一辆四轮车,孔明端坐于上;左有关兴,右有张苞。孙、 郭二人见之,大惊。孔明大笑曰:“郭淮、孙礼休走!司马懿之计,安能瞒得过 吾?他每日令人在前交战,却教汝等袭吾军后。武都、阴平吾已取了。汝二人不 早来降,欲驱兵与吾决战耶?”郭淮、孙礼听毕,大慌。忽然背后喊杀连天,王 平、姜维引兵从后杀来。兴、苞二将又引军从前面杀来。两下夹攻,魏兵大败。 郭、孙二人弃马爬山而走。张苞望见,骤马赶来;不期连人带马,跌入涧内,后 军急忙救起,头已跌破。孔明令人送回成都养病。 却说郭、孙二人走脱,回见司马懿曰:“武都、阴平二郡已失。孔明伏于要 路,前后攻杀,因此大败,弃马步行,方得逃回。”懿曰:“非汝等之罪,孔明 智在吾先。可再引兵守把雍、郿二城,切勿出战。吾自有破敌之策。”二人拜辞 而去。懿又唤张郃、戴陵分付曰:“今孔明得了武都、阴平,必然抚百姓以安民 心,不在营中矣。汝二人各引一万精兵,今夜起身,抄在蜀兵营后,一齐奋勇杀 将过来;吾却引军在前布阵,只待蜀兵势乱,吾大驱士马,攻杀进去:两军并力, 可夺蜀寨也。若得此地山势,破敌何难?”二人受计引兵而去。戴陵在左,张郃 在右,各取小路进发,深入蜀兵之后。三更时分,来到大路,两军相遇,合兵一 处,却从蜀兵背后杀来。行不到三十里,前军不行。张、戴二人自纵马视之,只 见数百辆草车横截去路。郃曰:“此必有准备。可急取路而回。”才传令退军, 只见满山火光齐明,鼓角大震,伏兵四下皆出,把二人围住。孔明在祁山上大叫 曰:“戴陵、张郃可听吾言:司马懿料吾往武都、阴平抚民,不在营中,故令汝 二人来劫吾寨,却中吾之计也。汝二人乃无名下将,吾不杀害,下马早降!”郃 大怒,指孔明而骂曰:“汝乃山野村夫,侵吾大国境界,如何敢发此言!吾若捉 住汝时,碎尸万段!”言讫,纵马挺枪,杀上山来。山上矢石如雨,郃不能上山, 乃拍马舞枪,冲出重围,无人敢当。蜀兵困戴陵在垓心。郃杀出旧路,不见戴陵, 即奋勇翻身又杀入重围,救出戴陵而回。孔明在山上,见郃在万军之中,往来冲 突,英勇倍加,乃谓左右曰:“尝闻张翼德大战张郃,人皆惊惧。吾今日见之, 方知其勇也。若留下此人,必为蜀中之害。吾当除之。”遂收军还营。 却说司马懿引兵布成阵势,只待蜀兵乱动,一齐攻之。忽见张郃、戴陵狼狈 而来,告曰:“孔明先如此提防,因此大败而归。”懿大惊曰:“孔明真神人也! 不如且退。”即传令教大军尽回本寨,坚守不出。 且说孔明大胜,所得器械、马匹,不计其数,乃引大军回寨。每日令魏延挑 战,魏兵不出。一连半月,不曾交兵。孔明正在帐中思虑,忽报天子遣侍中费祎 赍诏至。孔明接入营中,焚香礼毕,开诏读曰: “街亭之役,咎由马谡;而君引愆,深自贬抑。重违君意,听顺所守。前年 耀师,馘斩王双;今岁爱征,郭淮遁走;降集氏、羌,复兴二郡:威震凶暴,功 勋显然。方今天下骚扰,元恶未枭,君受大任,干国之重,而久自抑损,非所以 光扬洪烈矣。今复君丞相,君其勿辞!” 孔明听诏毕,谓费祎曰:“吾国事未成,安可复丞相之职?”坚辞不受。祎 曰:“丞相若不受职,拂了天子之意,又冷淡了将士之心。宜且权受。”孔明方 才拜受。祎辞去。 孔明见司马懿不出,思得一计,传令教各处皆拔寨而起。当有细作报知司马 懿,说孔明退兵了。懿曰:“孔明必有大谋,不可轻动。”张郃曰:“此必因粮 尽而回,如何不追?”懿曰:“吾料孔明上年大收,今又麦熟,粮草丰足;虽然 转运艰难,亦可支吾半载,安肯便走?彼见吾连日不战,故作此计引诱。可令人 远远哨之。”军士探知,回报说:“孔明离此三十里下寨。”懿曰:“吾料孔明 果不走。且坚守寨栅,不可轻进。”住了旬日,绝无音信,并不见蜀将来战。懿 再令人哨探,回报说:“蜀兵已起营去了。”懿未信,乃更换衣服,杂在军中, 亲自来看,果见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。懿回营谓张郃曰:“此乃孔明之计也,不 可追赶。”又住了旬日,再令人哨探。回报说:“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。”郃曰: “孔明用缓兵之计,渐退汉中,都督何故怀疑,不早追之?郃愿往决一战!”懿 曰:“孔明诡计极多,倘有差失,丧我军之锐气。不可轻进。”郃曰:“某去若 败,甘当军令。”懿曰:“既汝要去,可分兵两枝:汝引一枝先行,须要奋力死 战;吾随后接应,以防伏兵。汝次日先进,到半途驻紥,后日交战,使兵力不乏。” 遂分兵已毕。次日,张郃、戴陵引副将数十员、精兵三万,奋勇先进,到半路下 寨。司马懿留下许多军马守寨,只引五千精兵,随后进发。 原来孔明密令人哨探,见魏兵半路而歇。是夜,孔明唤众将商议曰:“今魏 兵来追,必然死战,汝等须以一当十,吾以伏兵截其后:非智勇之将,不可当此 任。”言毕,以目视魏延。延低头不语。王平出曰:“某愿当之。”孔明曰: “若有失,如何?”平曰:“愿当军令。”孔明叹曰:“王平肯舍身亲冒矢石, 真忠臣也!虽然如此,奈魏兵分两枝前后而来,断吾伏兵在中;平纵然智勇,只 可当一头,岂可分身两处?须再得一将同去为妙。怎奈军中再无舍死当先之人!” 言未毕,一将出曰:“某愿往!”孔明视之,乃张翼也。孔明曰:“张郃乃魏之 名将,有万夫不当之勇,汝非敌手。”翼曰:“若有失事,愿献首于帐下。”孔 明曰:“汝既敢去,可与王平各引一万精兵伏于山谷中;只待魏兵赶上,任他过 尽,汝等却引伏兵从后掩杀。若司马懿随后赶来,却分兵两头:张翼引一军当住 后队,王平引一军截其前队。两军须要死战。吾自有别计相助。”二人受计引兵 而去。孔明又唤姜维、廖化分付曰:“与汝二人一个锦囊,引三千精兵,偃旗息 鼓,伏于前山之上。如见魏兵围住王平、张翼,十分危急,不必去救,只开锦囊 看视,自有解危之策。”二人受计引兵而去。又令吴班、吴懿、马忠、张嶷四将, 附耳分付曰:“如来日魏兵到,锐气正盛,不可便迎,且战且走。只看关兴引兵 来掠阵之时,汝等便回军赶杀,吾自有兵接应。”四将受计引兵而去。又唤关兴 分付曰:“汝引五千精兵,伏于山谷;只看山上红旗飐动,却引兵杀出。”兴受 计引兵而去。 却说张郃、戴陵领兵前来,骤如风雨。马忠、张嶷、吴懿、吴班四将接着, 出马交锋。张郃大怒,驱兵追杀。蜀兵且战且走,魏兵追赶约有二十余里,时值 六月天气,十分炎热,人马汗如泼水。走到五十里外,魏兵尽皆气喘。孔明在山 上把红旗一招,关兴引兵杀出。马忠等四将,一齐引兵掩杀回来。张郃、戴陵死 战不退。忽然喊声大震,两路军杀出,乃王平、张翼也。各奋勇追杀,截其后路。 郃大叫众将曰:“汝等到此,不决一死战,更待何时!”魏兵奋力冲突,不得脱 身。忽然背后鼓角喧天,司马懿自领精兵杀到。懿指挥众将,把王平、张翼围在 垓心。翼大呼曰:“丞相真神人也!计已算定,必有良谋。吾等当决一死战!” 即分兵两路:平引一军截住张郃、戴陵,翼引一军力当司马懿。两头死战,叫杀 连天。姜维、廖化在山上探望,见魏兵势大,蜀兵力危,渐渐抵当不住。维谓化 曰:“如此危急,可开锦囊看计。”二人拆开视之,内书云:“若司马懿兵来围 王平、张翼至急,汝二人可分兵两枝,竟袭司马懿之营;懿必急退,汝可乘乱攻 之。营虽不得,可获全胜。”二人大喜,即分兵两路,径袭司马懿营中而去。 原来司马懿亦恐中孔明之计,沿途不住的令人传报。懿正催战间,忽流星马 飞报,言蜀兵两路竟取大寨去了,懿大惊失色,乃谓众将曰:“吾料孔明有计, 汝等不信,勉强追来,却误了大事!”即提兵急回。军心惶惶乱走。张翼随后掩 杀,魏兵大败。张郃、戴陵见势孤,亦望山僻小路而走,蜀兵大胜。背后关兴引 兵接应诸路。司马懿大败一阵,奔入寨时,蜀兵已自回去。懿收聚败军,责骂诸 将曰:“汝等不知兵法,只凭血气之勇,强欲出战,致有此败。今后切不许妄动, 再有不遵,决正军法!”众皆羞惭而退。这一阵,魏军死者极多,遗弃马匹器械 无数。 却说孔明收得胜军马入寨,又欲起兵进取。忽报有人自成都来,说张苞身死。 孔明闻知,放声大哭,口中吐血,昏绝于地。众人救醒。孔明自此得病卧床不起。 诸将无不感激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悍勇张苞欲建功,可怜天不助英雄!武侯泪向西风洒,为念无人佐鞠躬。” 旬日之后,孔明唤董厥、樊建等入帐分付曰:“吾自觉昏沉,不能理事;不 如且回汉中养病,再作良图。汝等切勿走泄:司马懿若知,必来攻击。”遂传号 令,教当夜暗暗拔寨,皆回汉中。孔明去了五日,懿方得知,乃长叹曰:“孔明 真有神出鬼没之计,吾不能及也!”于是司马懿留诸将在寨中,分兵守把各处隘 口;懿自班师回。 却说孔明将大军屯于汉中,自回成都养病;文武官僚出城迎接,送入丞相府 中,后主御驾自来问病,命御医调治,日渐痊可。 建兴八年秋七月,魏都督曹真病可,乃上表说:“蜀兵数次侵界,屡犯中原, 若不剿除,必为后患。今时值秋凉,人马安闲,正当征伐。臣愿与司马懿同领大 军,径入汉中,殄灭奸党,以清边境。”魏主大喜,问侍中刘晔曰:“子丹劝朕 伐蜀,若何?”晔奏曰:“大将军之言是也。今若不剿除,后必为大患。陛下便 可行之。睿点头。晔出内回家,有众大臣相探,问曰:“闻天子与公计议兴兵伐 蜀,此事如何?”晔应曰:“无此事也。蜀有山川之险,非可易图;空费军马之 劳,于国无益。”众官皆默然而出。杨暨入内奏曰:“昨闻刘晔劝陛下伐蜀;今 日与众臣议,又言不可伐:是欺陛下也。陛下何不召而问之?”睿即召刘晔入内 问曰:“卿劝朕伐蜀;今又言不可,何也?”晔曰:“臣细详之,蜀不可伐。” 睿大笑。少时,杨暨出内。晔奏曰:“臣昨日劝陛下伐蜀,乃国之大事,岂可妄 泄于人?夫兵者,诡道也:事未发切宜秘之。”睿大悟曰:“卿言是也。”自此 愈加敬重。旬日内,司马懿入朝,魏主将曹真表奏之事,逐一言之。懿奏曰: “臣料东吴未敢动兵,今日正可乘此去伐蜀。”睿即拜曹真为大司马、征西大都 督,司马懿为大将军、征西副都督,刘晔为军师。三人拜辞魏主,引四十万大兵, 前行至长安,径奔剑阁,来取汉中。其余郭淮、孙礼等,各取路而行。 汉中人报入成都。此时孔明病好多时,每日操练人马,习学八阵之法,尽皆 精熟,欲取中原;听得这个消息,遂唤张嶷、王平分付曰:“汝二人先引一千兵 去守陈仓古道,以当魏兵;吾却提大兵便来接应。”二人告曰:“人报魏军四十 万,诈称八十万,声势甚大,如何只与一千兵去守隘口?倘魏兵大至,何以拒之?” 孔明曰:“吾欲多与,恐士卒辛苦耳。”嶷与平面面相觑,皆不敢去。孔明曰: “若有疏失,非汝等之罪。不必多言,可疾去。”二人又哀告曰:“丞相欲杀某 二人,就此清杀,只不敢去。”孔明笑曰:“何其愚也!吾令汝等去,自有主见: 吾昨夜仰观天文,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,此月内必有大雨淋漓;魏兵虽有四十万, 安敢深入山险之地?因此不用多军,决不受害。吾将大军皆在汉中安居一月,待 魏兵退,那时以大兵掩之:以逸待劳,吾十万之众可胜魏兵四十万也。”二人听 毕,方大喜,拜辞而去。孔明随统大军出汉中,传令教各处隘口,预备干柴草料 细粮,俱够一月人马支用,以防秋雨;将大军宽限一月,先给衣食,伺候出征。 却说曹真、司马懿同领大军,径到陈仓城内,不见一间房屋;寻土人问之, 皆言孔明回时放火烧毁。曹真便要从陈仓道进发。懿曰:“不可轻进。我夜观天 文,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,此月内必有大雨;若深入重地,常胜则可。倘有疏虞, 人马受苦,要退则难。且宜在城中搭起窝铺住紥,以防阴雨。”真从其言。未及 半月,天雨大降,淋漓不止。陈仓城外,平地水深三尺,军器尽湿,人不得睡, 昼夜不安。大雨连降三十日,马无草料,死者无数,军士怨声不绝。传入洛阳, 魏主设坛,求晴不得。黄门侍郎王肃上疏曰: “前志有之;“千里馈粮,士有饥色;樵苏后爨,师不宿饱。”此谓平途之 行军者也。又况于深入险阻,凿路而前,则其为劳,必相百也。今又加之以霖雨, 山坂峻滑,众逼而不展,粮远而难继:实行军之大忌也。闻曹真发已逾月,而行 方半谷,治道功大,战士悉作:是彼偏得以逸待劳,乃兵家之所惮也。言之前代, 则武王伐纣,出关而复还;论之近事,则武、文征权,临江而不济:岂非顺天知 时,通于权变者哉?愿陛下念水雨艰剧之故,休息士卒;后日有衅,乘时用之。 所谓“悦以犯难,民忘其死”者也。” 魏主览表,正在犹豫,杨阜、华歆亦上疏谏。魏主即下诏,遣使诏曹真、司 马懿还朝。 却说曹真与司马懿商议曰:“今连阴三十日,军无战心,各有思归之意,如 何禁止?”懿曰:“不如且回。”真曰:“倘孔明追来,怎生退之?”懿曰: “先伏两军断后,方可回兵。”正议间,忽使命来召。二人遂将大军前队作后队, 后队作前队,徐徐而退。 却说孔明计算一月秋雨将尽,天尚未晴,自提一军屯于城固,又传令教大军 会于赤坡驻紥。孔明升帐唤众将言曰:“吾料魏兵必走,魏主必下诏来取曹真、 司马懿兵回。吾若追之,必有准备;不如任他且去,再作良图。”忽王平令人报 来,说魏兵已回。孔明分付来人,传与王平:“不可追袭。吾自有破魏兵之策。” 正是:魏兵纵使能埋伏,汉相原来不肯追。未知孔明怎生破魏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众将闻孔明不追魏兵,俱入帐告曰:“魏兵苦雨,不能屯紥,因此回去, 正好乘势追之。丞相如何不追?”孔明曰:“司马懿善能用兵,今军退必有埋伏。 吾若追之,正中其计。不如纵他远去,吾却分兵径出斜谷而取祁山,使魏人不提 防也。”众将曰:“取长安之地,别有路途;丞相只取祁山,何也?”孔明曰: “祁山乃长安之首也:陇西诸郡,倘有兵来,必经由此地;更兼前临渭滨,后靠 斜谷,左出右入。可以伏兵,乃用武之地。吾故欲先取此,得地利也。”众将皆 拜服。孔明令魏延、张嶷、杜琼、陈式出箕谷;马岱、王平、张翼、马忠出斜谷: 俱会于祁山。调拨已定,孔明自提大军,令关兴、廖化为先锋,随后进发。 却说曹真、司马懿二人,在后监督人马,令一军入陈仓古道探视,回报说蜀 兵不来。又行旬日,后面埋伏众将皆回,说蜀兵全无音耗。真曰:“连绵秋雨, 栈道断绝,蜀人岂知吾等退军耶?”懿曰:“蜀兵随后出矣。”真曰:“何以知 之?”懿曰:“连日晴明,蜀兵不赶,料吾有伏兵也,故纵我兵远去;待我兵过 尽,他却夺祁山矣。”曹真不信。懿曰:“子丹如何不信?吾料孔明必从两谷而 来。吾与子丹各守一谷口,十日为期。若无蜀兵来,我面涂红粉,身穿女衣,来 营中伏罪。”真曰:“若有蜀兵来,我愿将天子所赐玉带一条、御马一匹与你。” 即分兵两路:真引兵屯于祁山之西,斜谷口;懿引军屯于祁山之东,箕谷口。各 下寨已毕。懿先引一枝兵伏于山谷中;其余军马,各于要路安营。懿更换衣装, 杂在全军之内,遍观各营。忽到一营,有一偏将仰天而怨曰:“大雨淋了许多时, 不肯回去;今又在这里顿住,强要赌赛,却不苦了官军!”懿闻言,归寨升帐, 聚众将皆到帐下,挨出那将来。懿叱之曰:“朝廷养军千日,用在一时。汝安敢 出怨言,以慢军心!”其人不招。懿叫出同伴之人对证,那将不能抵赖。懿曰: “吾非赌赛;欲胜蜀兵,令汝各人有功回朝,汝乃妄出怨言,自取罪戾!”喝令 武士推出斩之。须臾,献首帐下。众将悚然。懿曰:“汝等诸将皆要尽心以防蜀 兵。听吾中军炮响,四面皆进。”众将受令而退。 却说魏延、张嶷、陈式、杜琼四将,引二万兵,取箕谷而进。正行之间,忽 报参谋邓芝到来。四将问其故,芝曰:“丞相有令:如出箕谷,提防魏兵埋伏, 不可轻进。”陈式曰:“丞相用兵何多疑耶?吾料魏兵连遭大雨,衣甲皆毁,必 然急归;安得又有埋伏?今吾兵倍道而进,可获大胜,如何又教休进?”芝曰: “丞相计无不中,谋无不成,汝安敢违令?”式笑曰:“丞相若果多谋,不致街 亭之失!”魏延想起孔明向日不听其计,亦笑曰:“丞相若听吾言,径出子午谷, 此时休说长安,连洛阳皆得矣!今执定要出祁山。有何益耶?既令进兵,今又教 休进。何其号令不明!”式曰:“吾自有五千兵,径出箕谷,先到祁山下寨,看 丞相羞也不羞!”芝再三阻当,式只不听,径自引五千兵出箕谷去了。邓芝只得 飞报孔明。 却说陈式引兵行不数里,忽听的一声炮响,四面伏兵皆出。式急退时,魏兵 塞满谷口,围得铁桶相似。式左冲右突,不能得脱。忽闻喊声大震,一彪军杀入, 乃是魏延。救了陈式,回到谷中,五千兵只剩得四五百带伤人马。背后魏兵赶来, 却得杜琼、张嶷引兵接应,魏兵方退。陈、魏二人方信孔明先见如神,懊悔不及。 且说邓芝回见孔明,言魏延、陈式如此无礼。孔明笑曰:“魏延素有反相, 吾知彼常有不平之意;因怜其勇而用之。久后必生患害。”正言间,忽流星马报 到,说陈式折了四千余人,止有四五百带伤人马,屯在谷中。孔明令邓芝再来箕 谷抚慰陈式,防其生变;一面唤马岱、王平分付曰:“斜谷若有魏兵守把,汝二 人引本部军越山岭,夜行昼伏,速出祁山之左,举火为号。”又唤马忠、张翼分 付曰:“汝等亦从山僻小路,昼伏夜行,径出祁山之右,举火为号,与马岱、王 平会合,共劫曹真营寨。吾自从谷中三面攻之,魏兵可破也。”四人领命分头引 兵去了。孔明又唤关兴、廖化分付曰:如此如此。二人受了密计,引兵而去。孔 明自领精兵倍道而行。正行间,又唤吴班、吴懿授与密计,亦引兵先行。 却说曹真心中不信蜀兵来,以此怠慢,纵令军士歇息;只等十日无事,要羞 司马懿,不觉守了七日,忽有人报谷中有些小蜀兵出来。真令副将秦良引五千兵 哨探,不许纵令蜀兵近界。秦良领命,引兵刚到谷口,哨见蜀兵退去。良急引兵 赶来,行到五六十里,不见蜀兵,心下疑惑,教军士下马歇息。忽哨马报说: “前面有蜀兵埋伏。”良上马看时,只见山中尘土大起,急令军士提防。不一时, 四壁厢喊声大震:前面吴班、吴懿引兵杀出,背后关兴、廖化引兵杀来。左右是 山,皆无走路。山上蜀兵大叫:“下马投降者免死!”魏兵大半多降。秦良死战, 被廖化一刀斩于马下。孔明把降兵拘于后军,却将魏兵衣甲与蜀兵五千人穿了, 扮作魏兵,令关兴、廖化、吴班、吴懿四将引着,径奔曹真寨来;先令报马入寨 说:“只有些小蜀兵,尽赶去了。”真大喜。忽报司马都督差心腹人至。真唤入 问之。其人告曰:“今都督用埋伏计,杀蜀兵四千余人。司马都督致意将军,教 休将赌赛为念,务要用心提备。”真曰:“吾这里并无一个蜀兵。”遂打发来人 回去。忽又报秦良引兵回来了。真自出帐迎之。比及到寨,人报前后两把火起。 真急回寨后看时,关兴、廖化、吴班、吴懿四将,指麾蜀军,就营前杀将进来; 马岱、王平从后面杀来;马忠、张翼亦引兵杀到。魏军措手不及,各自逃生。众 将保曹真望东而走,背后蜀兵赶来。曹真正奔走,忽然喊声大震,一彪军杀到。 真胆战心惊,视之,乃司马懿也。懿大战一场,蜀兵方退。真得脱,羞惭无地。 懿曰:“诸葛亮夺了祁山地势,吾等不可久居此处;宜去渭滨安营,再作良图。” 真曰:“仲达何以知吾遭此大败也?”懿曰:“见来人报称子丹说并无一个蜀兵, 吾料孔明暗来劫寨,因此知之,故相接应。今果中计。切莫言赌赛之事,只同心 报国。”曹真甚是惶恐,气成疾病,卧床不起。兵屯渭滨,懿恐军心有乱,不敢 教真引兵。 却说孔明大驱士马,复出祁山。劳军已毕,魏延、陈式、杜琼、张嶷入帐拜 伏请罪。孔明曰:“是谁失陷了军来?”延曰:“陈式不听号令,潜入谷口,以 此大败。”式曰:“此事魏延教我行来。”孔明曰:“他倒救你,你反攀他!将 令已违,不必巧说!”即叱武士推出陈式斩之。须臾,悬首于帐前,以示诸将。 此时孔明不杀魏延,欲留之以为后用也。孔明既斩了陈式,正议进兵,忽有细作 报说曹真卧病不起,现在营中治疗。孔明大喜,谓诸将曰:“若曹真病轻,必便 回长安。今魏兵不退,必为病重,故留于军中,以安众人之心。吾写下一书,教 秦良的降兵持与曹真,真若见之,必然死矣!”遂唤降兵至帐下,问曰:“汝等 皆是魏军,父母妻子多在中原,不宜久居蜀中。今放汝等回家,若何?”众军泣 泪拜谢。孔明曰:“曹子丹与吾有约;吾有一书,汝等带回,送与子丹,必有重 赏。”魏军领了书,奔回本寨,将孔明书呈与曹真。真扶病而起,拆封视之。其 书曰: “汉丞相、武乡侯诸葛亮,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:窃谓夫为将者,能去 能就,能柔能刚;能进能退,能弱能强。不动如山岳,难测如阴阳;无穷如天地, 充实如太仓;浩渺如四海,眩曜如三光。预知天文之旱涝,先识地理之平康;察 阵势之期会,揣敌人之短长。嗟尔无学后辈,上逆穹苍;助篡国之反贼,称帝号 于洛阳;走残兵于斜谷,遭霖雨于陈仓;水陆困乏,人马猖狂;抛盈郊之戈甲, 弃满地之刀枪;都督心崩而胆裂,将军鼠窜而狼忙!无面见关中之父老,何颜入 相府之厅堂!史官秉笔而记录,百姓众口而传扬:仲达闻阵而惕惕,子丹望风而 遑遑!吾军兵强而马壮,大将虎奋以龙骧;扫秦川为平壤,荡魏国作丘荒!” 曹真看毕,恨气填胸;至晚,死于军中。司马懿用兵车装载,差人送赴洛阳 安葬。魏主闻知曹真已死,即下诏催司马懿出战。懿提大军来与孔明交锋,隔日 先下战书。 孔明谓诸将曰:“曹真必死矣。”遂批回“来日交锋”,使者去了。孔明当 夜教姜维受了密计:如此而行;又唤关兴分付:如此如此。次日,孔明尽起祁山 之兵前到谓滨:一边是河,一边是山,中央平川旷野,好片战场!两军相迎,以 弓箭射住阵角。三通鼓罢,魏阵中门旗开处,司马懿出马,众将随后而出。只见 孔明端坐于四轮车上,手摇羽扇。懿曰:“吾主上法尧禅舜,相传二帝,坐镇中 原,容汝蜀、吴二国者,乃吾主宽慈仁厚,恐伤百姓也。汝乃南阳一耕夫,不识 天数,强要相侵,理宜殄灭!如省心改过,宜即早回,各守疆界,以成鼎足之势, 免致生灵涂炭,汝等皆得全生!”孔明笑曰:“吾受先帝托孤之重,安肯不倾心 竭力以讨贼乎!汝曹氏不久为汉所灭。汝祖父皆为汉臣,世食汉禄,不思报效, 反助篡逆,岂不自耻?”懿羞惭满面曰:“吾与汝决一雌雄!汝若能胜,吾誓不 为大将!汝若败时,早归故里,吾并不加害。” 孔明曰:“汝欲斗将?斗兵?斗阵法?”懿曰:“先斗阵法?”孔明曰: “先布阵我看。懿入中军帐下,手执黄旗招飐,左右军动,排成一阵。复上马出 阵,问曰:“汝识吾阵否?”孔明笑曰:“吾军中末将,亦能布之。此乃‘混元 一气阵’也。”懿曰:“汝布阵我看。”孔明入阵,把羽扇一摇,复出阵前,问 曰:“汝识我阵否?”懿曰:“量此‘八卦阵’,如何不识!”孔明曰:“识便 识了,敢打我阵否?”懿曰:“既识之,如何不敢打!”孔明曰:“汝只管打来。” 司马懿回到本阵中,唤戴陵、张虎、乐綝三将,分付曰:“今孔明所布之阵,按 休、生、伤、杜、景、死、惊、开八门。汝三人可从正东‘生门’打入,往西南 休门杀出,复从正北‘开门’杀入:此阵可破。汝等小心在意!”于是戴陵在中, 张虎在前,乐綝在后,各引三十骑,从生门打入。两军呐喊相助。三人杀入蜀阵, 只见阵如连城,冲突不出。三人慌引骑转过阵脚,往西南冲去,却被蜀兵射住, 冲突不出。阵中重重叠叠,都有门户,那里分东西南北?三将不能相顾,只管乱 撞,但见愁云漠漠,惨雾蒙蒙。喊声起处,魏军一个个皆被缚了,送到中军。孔 明坐于帐中,左右将张虎、戴陵、乐綝并九十个军,皆缚在帐下。孔明笑曰: “吾纵然捉得汝等,何足为奇!吾放汝等回见司马懿,教他再读兵书,重观战策, 那时来决雌雄,未为迟也。汝等性命既饶,当留下军器战马。”遂将众人衣服脱 了,以墨涂面,步行出阵。司马懿见之大怒,回顾诸将曰:“如此挫败锐气,有 何面目回见中原大臣耶!”即指挥三军,奋死掠阵,懿自拔剑在手,引百余骁将, 催督冲杀。两军恰才相会,忽然阵后鼓角齐鸣,喊声大震,一彪军从西南上杀来, 乃关兴也。懿分后军当之,复催军向前厮杀。忽然魏兵大乱:原来姜维引一彪军 悄地杀来,蜀兵三路夹攻。懿大惊,急忙退军。蜀兵周围杀到,懿引三军望南死 命冲击。魏兵十伤六七。司马懿退在渭滨南岸下寨,坚守不出。 孔明收得胜之兵,回到祁山时,永安城李严遣都尉苟安解送粮米,至军中交 割。苟安好酒,于路怠慢,违限十日。孔明大怒曰:“吾军中专以粮为大事,误 了三日,便该处斩!汝今误了十日,有何理说?”喝令推出斩之。长史杨仪曰: “苟安乃李严用人,又兼钱粮多出于西川,若杀此人,后无人敢送粮也。”孔明 乃叱武士去其缚,杖八十放之。苟安被责,心中怀恨,连夜引亲随五六骑,径奔 魏寨投降。懿唤入,苟安拜告前事。懿曰:“虽然如此,孔明多谋,汝言难信。 汝能为我干一件大功,吾那时奏准天子,保汝为上将。”安曰:“但有甚事,即 当效力。”懿曰:“汝可回成都布散流言,说孔明有怨上之意,早晚欲称为帝, 使汝主召回孔明:即是汝之功矣。”苟安允诺,径回成都,见了宦官,布散流言, 说孔明自倚大功,早晚必将篡国。宦官闻知大惊,即入内奏帝,细言前事。后主 惊讶曰:“似此如之奈何?宦官曰:“可诏还成都,削其兵权,免生叛逆。”后 主下诏,宣孔明班师回朝。蒋琬出班奏曰:“丞相自出师以来,累建大功,何故 宣回?”后主曰:“朕有机密事,必须与丞相面议。”即遣使赍诏星夜宣孔明回。 使命径到祁山大寨,孔明接入,受诏已毕,仰天叹曰:“主上年幼,必有佞臣在 侧!吾正欲建功,何故取回?我如不回,是欺主矣。若奉命而退,日后再难得此 机会也。”姜维问曰:“若大军退,司马懿乘势掩杀,当复如何?”孔明曰: “吾今退军,可分五路而退。今日先退此营,假如营内一千兵,却掘二千灶,明 日掘三千灶,后日掘四千灶:每日退军,添灶而行。”杨仪曰:“昔孙膑擒庞涓, 用添兵减灶之法而取胜;今丞相退兵,何故增灶?”孔明曰:“司马懿善能用兵, 知吾兵退,必然追赶;心中疑吾有伏兵,定于旧营内数灶;见每日增灶,兵又不 知退与不退,则疑而不敢追。吾徐徐而退,自无损兵之患。”遂传令退军。 却说司马懿料苟安行计停当,只待蜀兵退时,一齐掩杀。正踌躇间,忽报蜀 寨空虚,人马皆去。懿因孔明多谋,不敢轻追,自引百余骑前来蜀营内踏看,教 军士数灶,仍回本寨;次日,又教军士赶到那个营内,查点灶数。回报说:“这 营内之灶,比前又增一分。”司马懿谓诸将曰:“吾料孔明多谋,今果添兵增灶, 吾若追之,必中其计;不如且退,再作良图。”于是回军不追。孔明不折一人, 望成都而去。次后,川口土人来报司马懿,说孔明退兵之时,未见添兵,只见增 灶。懿仰天长叹曰:“孔明效虞诩之法,瞒过吾也!其谋略吾不如之!”遂引大 军还洛阳。正是:棋逢敌手难相胜,将遇良才不敢骄。未知孔明退回成都,竟是 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谯周官居太史,颇明天文;见孔明又欲出师,乃奏后主曰:“臣今职掌 司天台,但有祸福,不可不奏:近有群鸟数万,自南飞来,投于汉水而死,此不 祥之兆;臣又观天象,见奎星躔于太白之分,盛气在北,不利伐魏;又成都人民, 皆闻柏树夜哭:有此数般灾异,丞相只宜谨守,不可妄动。”孔明曰:“吾受先 帝托孤之重,当竭力讨贼,岂可以虚妄之灾氛,而废国家大事耶!”遂命有司设 太牢祭于昭烈之庙,涕泣拜告曰:“臣亮五出祁山,未得寸土,负罪非轻!今臣 复统全师,再出祁山,誓竭力尽心,剿灭汉贼,恢复中原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 祭毕,拜辞后主,星夜至汉中,聚集诸将,商议出师。忽报关兴病亡。孔明放声 大哭,昏倒于地,半晌方苏。众将再三劝解,孔明叹曰:“可怜忠义之人,天不 与以寿”我今番出师,又少一员大将也!”后人有诗叹曰: “生死人常理,蜉蝣一样空。但存忠孝节,何必寿乔松。” 孔明引蜀兵三十四万,分五路而进,令姜维、魏延为先锋,皆出祁山取齐; 令李恢先运粮草于斜谷道口伺候。 却说魏国因旧岁有青龙自摩坡井内而出,改为青龙元年;此时乃青龙二年春 二月也。近臣奏曰:“边官飞报蜀兵三十余万,分五路复出祁山。”魏主曹睿大 惊,急召司马懿至,谓曰:“蜀人三年不曾入寇;今诸葛亮又出祁山,如之奈何?” 懿奏曰:“臣夜观天象,见中原旺气正盛,奎星犯太白,不利于西川。今孔明自 负才智,逆天而行,乃自取败亡也。臣托陛下洪福,当往破之。但愿保四人同去。” 睿曰:“卿保何人?”懿曰:“夏侯渊有四子:长名霸,字仲权;次名威,字季 权;三名惠,字稚权;四名和,字义权。霸、威二人,弓马熟娴;惠、和二人, 谙知韬略:此四人常欲为父报仇。臣今保夏侯霸、夏侯威为左右先锋,夏侯惠; 夏侯和为行军司马,共赞军机,以退蜀兵。”睿曰:“向者夏侯楙驸马违误军机, 失陷了许多人马,至今羞惭不回。今此四人,亦与楙同否?”懿曰:“此四人非 夏侯楙所可比也。”睿乃从其请,即命司马懿为大都督,凡将士悉听量才委用, 各处兵马皆听调遣。懿受命,辞朝出城。睿又以手诏赐懿曰: “卿到渭滨,宜坚壁固守,勿与交锋。蜀兵不得志,必诈退诱敌,卿慎勿追。 待彼粮尽,必将自走,然后乘虚攻之,则取胜不难,亦免军马疲劳之苦:计莫善 于此也。” 司马懿顿首受诏,即日到长安,聚集各处军马共四十万,皆来渭滨下寨;又 拨五万军,于渭水上搭起九座浮桥,令先锋夏侯霸、夏侯威过渭水安营;又于大 营之后东原,筑起一城,以防不虞。懿正与众将商议间,忽报郭淮、孙礼来见。 懿迎入,礼毕,淮曰:“今蜀兵现在祁山,倘跨渭登原,接连北山,阻绝陇道, 大可虞也。”懿曰:“所言甚善。公可就总督陇西军马,据北原下寨,深沟高垒, 按兵休动;只待彼兵粮尽,方可攻之。”郭淮、孙礼领命,引兵下寨去了。 却说孔明复出祁山,下五个大寨,按左、右、中、前、后;自斜谷直至剑阁, 一连又下十四个大寨,分屯军马,以为久计。每日令人巡哨。忽报郭淮、孙礼领 陇西之兵,于北原下寨。孔明谓诸将曰:“魏兵于北原安营者,惧吾取此路,阻 绝陇道也。吾今虚攻北原,却暗取渭滨。令人紥木筏百余只,上载草把,选惯熟 水手五千人驾之。我夤夜只攻北原,司马懿必引兵来救。彼若少败,我把后军先 渡过岸去,然后把前军下于筏中。休要上岸,顺水取浮桥放火烧断,以攻其后。 吾自引一军去取前营之门。若得渭水之南,则进兵不难矣。”诸将遵令而行。早 有巡哨军飞报司马懿。懿唤诸将议曰:“孔明如此设施,其中有计:彼以取北原 为名,顺水来烧浮桥,乱吾后,却攻吾前也。”即传令与夏侯霸、夏侯威曰: “若听得北原发喊,便提兵于渭水南山之中,待蜀兵至击之。”又令张虎、乐綝, 引二千弓弩手伏于渭水浮桥北岸:“若蜀兵乘木筏顺水而来,可一齐射之,休令 近桥。”又传令郭淮、孙礼曰:“孔明来北原暗渡渭水,汝新立之营,人马不多, 可尽伏于半路。若蜀兵于午后渡水,黄昏时分,必来攻汝。汝诈败而走,蜀兵必 追。汝等皆以弓弩射之。吾水陆并进。若蜀兵大至,只看吾指挥而击之。”各处 下令已毕,又令二子司马师、司马昭,引兵救应前营。懿自引一军救北原。 却说孔明令魏延、马岱引兵渡渭水攻北原;令吴班、吴懿引木筏兵去烧浮桥; 令王平、张嶷为前队,姜维、马忠为中队,廖化、张翼为后队:兵分三路,去攻 渭水旱营。是日午时,人马离大寨,尽渡渭水,列成阵势,缓缓而行。却说魏延、 马岱将近北原,天色已昏。孙礼哨见,便弃营而走。魏延知有准备,急退军时, 四下喊声大震:左有司马懿,右有郭淮,两路兵杀来。魏延、马岱奋力杀出,蜀 兵多半落于水中,余众奔逃无路。幸得吴懿兵杀来,救了败兵过岸拒住。吴班分 一半兵撑筏顺水来烧浮桥,却被张虎、乐綝在岸上乱箭射住。吴班中箭,落水而 死。余军跳水逃命,木筏尽被魏兵夺去。此时王平、张嶷,不知北原兵败,直奔 到魏营,已有二更天气,只听得喊声四起。王平谓张嶷曰:“军马攻打北原,未 知胜负。渭南之寨,现在面前,如何不见一个魏兵?莫非司马懿知道了,先作准 备也?我等且看浮桥火起,方可进兵。”二人勒住军马,忽背后一骑马来报,说: “丞相教军马急回。北原兵、浮桥兵,俱失了。”王平、张嶷大惊,急退军时, 却被魏兵抄在背后,一声炮响,一齐杀来,火光冲天。王平、张嶷引兵相迎,两 军混战一场。平、嶷二人奋力杀出,蜀兵折伤大半。孔明回到祁山大寨,收聚败 兵,约折了万余人,心中忧闷。 忽报费祎自成都来见丞相。孔明请入。费祎礼毕,孔明曰:“吾有一书,正 欲烦公去东吴投递,不知肯去否?”祎曰:“丞相之命,岂敢推辞?”孔明即修 书付费祎去了。祎持书径到建业,入见吴主孙权,呈上孔明之书。权拆视之,书 略曰: “汉室不幸,王纲失纪,曹贼篡逆,蔓延及今。亮受昭烈皇帝寄托之重,敢 不竭力尽忠:今大兵已会于祁山,狂寇将亡于渭水。伏望陛下念同盟之义,命将 北征,共取中原,同分天下。书不尽言,万希圣听!” 权览毕,大喜,乃谓费祎曰:“朕久欲兴兵,未得会合孔明。今既有书到, 即日朕自亲征,入居巢门,取魏新城;再令陆逊、诸葛瑾等屯兵于江夏、沔口取 襄阳;孙韶、张承等出兵广陵取淮阳等处:三处一齐进军,共三十万,克日兴师。” 费祎拜谢曰:“诚如此,则中原不日自破矣!”权设宴款待费祎。饮宴间,权问 曰:“丞相军前,用谁当先破敌?”祎曰:“魏延为首。”权笑曰:“此人勇有 余。而心不正。若一朝无孔明,彼必为祸。孔明岂未知耶?”祎曰:“陛下之言 极当!臣今归去,即当以此言告孔明。”遂拜辞孙权,回到祁山,见了孔明,具 言吴主起大兵三十万,御驾亲征,兵分三路而进。孔明又问曰:“吴主别有所言 否?”费祎将论魏延之语告之。孔明叹曰:“真聪明之主也!吾非不知此人。为 惜其勇,故用之耳。”祎曰:“丞相早宜区处。”孔明曰:“吾自有法。”祎辞 别孔明,自回成都。 孔明正与诸将商议征进,忽报有魏将来投降。孔明唤入问之,答曰:“某乃 魏国偏将军郑文也。近与秦朗同领人马,听司马懿调用,不料懿徇私偏向,加秦 朗为前将军,而视文如草芥,因此不平,特来投降丞相。愿赐收录。”言未已, 人报秦朗引兵在寨外,单搦郑文交战。孔明曰:“此人武艺比汝若何?”郑文曰: “某当立斩之。”孔明曰:“汝若先杀秦朗,吾方不疑。”郑文欣然上马出营, 与秦朗交锋。孔明亲自出营视之。只见秦朗挺枪大骂曰:“反贼盗我战马来此, 可早早还我!”言讫,直取郑文。文拍马舞刀相迎,只一合,斩秦朗于马下。魏 军各自逃走。郑文提首级入营。孔明回到帐中坐定,唤郑文至,勃然大怒,叱左 右:“推出斩之!”郑文曰:“小将无罪!”孔明曰:“吾向识秦朗;汝今斩者, 并非秦朗。安敢欺我!”文拜告曰:“此实秦朗之弟秦明也。”孔明笑曰:“司 马懿令汝来诈降,于中取事,却如何瞒得我过!若不实说,必然斩汝!”郑文只 得诉告其实是诈降,泣求免死。孔明曰:“汝既求生,可修书一封,教司马懿自 来劫营,吾便饶汝性命。若捉住司马懿,便是汝之功,还当重用。”郑文只得写 了一书,呈与孔明。孔明令将郑文监下。樊建问曰:“丞相何以知此人诈降?” 孔明曰:“司马懿不轻用人。若加秦朗为前将军,必武艺高强;今与郑文交马只 一合,便为文所杀,必不是秦朗也。以故知其诈。”众皆拜服。 孔明选一舌辩军士,附耳分付如此如此。军士领命,持书径来魏寨,求见司 马懿。懿唤入,拆书看毕,问曰:“汝何人也?”答曰:“某乃中原人,流落蜀 中:郑文与某同乡。今孔明因郑文有功,用为先锋。郑文特托某来献书,约于明 日晚间,举火为号,望乞都督尽提大军前来劫寨,郑文在内为应。”司马懿反覆 诘问,又将来书仔细检看,果然是实;即赐军士酒食,分付曰:“本日二更为期, 我自来劫寨。大事若成,必重用汝。”军士拜别,回到本寨告知孔明。孔明仗剑 步罡,祷祝已毕,唤王平、张嶷公付如此如此;又唤马忠、马岱分付如此如此; 又唤魏延分付如此如此。孔明自引数十人,坐于高山之上,指挥众军。 却说司马懿见了郑文之书,便欲引二子提大兵来劫蜀寨。长子司马师谏曰: “父亲何故据片纸而亲入重地?倘有疏虞,如之奈何?不如令别将先去,父亲为 后应可也。”懿从之,遂令秦朗引一万兵,去劫蜀寨,懿自引兵接应。是夜初更, 风清月朗;将及二更时分,忽然阴云四合,黑气漫空,对面不见。懿大喜曰: “天使我成功也!”于是人尽衔枚,马皆勒口,长驱大进。秦朗当先,引一万兵 直杀入蜀寨中,并不见一人。朗知中计,忙叫退兵。四下火把齐明,喊声震地: 左有王平、张嶷,右有马岱、马忠,两路兵杀来。秦朗死战,不能得出。背后司 马懿见蜀寨火光冲天,喊声不绝,又不知魏兵胜负,只顾催兵接应,望火光中杀 来。忽然一声喊起,鼓角喧天,火炮震地:左有魏延,右有姜维,两路杀出。魏 兵大败,十伤八九,四散逃奔。此时秦朗所引一万兵,都被蜀兵围住,箭如飞蝗。 秦朗死于乱军之中。司马懿引败兵奔入本寨。 三更以后,天复清朗。孔明在山头上鸣金收军。原来二更时阴云暗黑,乃孔 明用遁甲之法;后收兵已了,天复清朗,乃孔明驱六丁六甲扫荡浮云也。 当下孔明得胜回寨,命将郑文斩了,再议取渭南之策。每日令兵搦战,魏军 只不出迎。孔明自乘小车,来祁山前、渭水东西,踏看地理。忽到一谷口,见其 形如葫芦之状,内中可容千余人;两山又合一谷,可容四五百人;背后两山环抱, 只可通一人一骑。孔明看了,心中大喜,问向导官曰:“此处是何地名?”答曰: “此名上方谷,又号葫芦谷。”孔明回到帐中,唤裨将杜睿、胡忠二人,附耳授 以密计。令唤集随军匠作一千余人,入葫芦谷中,制造“木牛”“流马”应用; 又令马岱领五百兵守住谷口。孔明嘱马岱曰:“匠作人等,不许放出;外人不许 放入。吾还不时自来点视。捉司马懿之计,只在此举。切不可走漏消息。”马岱 受命而去。杜睿等二人在谷中监督匠作,依法制造。孔明每日往来指示。 忽一日,长史杨仪入告曰:“即今粮米皆在剑阁,人夫牛马,搬运不便,如 之奈何?”孔明笑曰:“吾已运谋多时也。前者所积木料,并西川收买下的大木, 教人制造‘木牛’‘流马’,搬运粮米,甚是便利。牛马皆不水食,可以昼夜转 运不绝也众皆惊曰:“自古及今,未闻有木牛流马之事。不知丞相有何妙法,造 此奇物?孔明曰:“吾已令人依法制造,尚未完备。吾今先将造木牛流马之法, 尺寸方圆,长短阔狭,开写明白,汝等视之。”众大喜。孔明即手书一纸,付众 观看。众将环绕而视。造木牛之法云: “方腹曲头,一脚四足;头入领中,舌着于腹。载多而行少:独行者数十里, 群行者二十里。曲者为牛头,双者为牛脚,横者为牛领,转者为牛足,覆者为牛 背,方者为牛腹,垂者为牛舌,曲者为牛肋,刻者为牛齿,立者为牛角,细者为 牛鞅,摄者为牛秋轴。牛仰双辕,人行六尺,牛行四步。每牛载十人所食一月 之粮,人不大劳,牛不饮食。” 造流马之法云: “肋长三尺五寸,广三寸,厚二寸二分:左右同。前轴孔分墨去头四寸,径 中二寸。前脚孔分墨二寸,去前轴孔四寸五分,广一寸。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 寸七分,孔长二寸,广一寸。后轴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,大小与前同。后脚孔 分墨去后轴孔三寸五分,大小与前同。后杠孔去后脚孔分墨二寸七分,后载克去 后杠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杠长一尺八寸,广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后杠与等。板方 囊二枚,厚八分,长二尺七寸,高一尺六寸五分,广一尺六寸:每枚受米二斛三 斗。从上杠孔去肋下七寸:前后同。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,孔长一寸五 分,广七分:八孔同。前后四脚广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,靬长四寸, 径面四寸三分。孔径中三脚杠,长二尺一寸,广一寸五分,厚一寸四分,同杠耳。” 众将看了一遍,皆拜伏曰:“丞相真神人也!”过了数日,木牛流马皆造完 备,宛然如活者一般;上山下岭,各尽其便。众军见之,无不欣喜。孔明令右将 军高翔,引一千兵驾着木牛流马,自剑阁直抵祁山大寨,往来搬运粮草,供给蜀 兵之用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剑关险峻驱流马,斜谷崎岖驾木牛。后世若能行此法,输将安得使人愁?” 却说司马懿正忧闷间,忽哨马报说:“蜀兵用木牛流马转运粮草。人不大劳, 牛马不食。”懿大惊曰:“吾所以坚守不出者,为彼粮草不能接济,欲待其自毙 耳。今用此法,必为久远之计,不思退矣。如之奈何?”急唤张虎、乐綝二人分 付曰:“汝二人各引五百军,从斜谷小路抄出;待蜀兵驱过木牛流马,任他过尽, 一齐杀出;不可多抢,只抢三五匹便回。”二人依令,各引五百军,扮作蜀兵, 夜间偷过小路,伏在谷中,果见高翔引兵驱木牛流马而来。将次过尽,两边一齐 鼓噪杀出。蜀兵措手不及,弃下数匹,张虎、乐綝欢喜,驱回本寨。司马懿看了, 果然进退如活的一般,乃大喜曰:“汝会用此法,难道我不会用!”便令巧匠百 余人,当面拆开,分付依其尺寸长短厚薄之法,一样制造木牛流马。不消半月, 造成二千余只,与孔明所造者一般法则,亦能奔走。遂令镇远将军岑威,引一千 军驱驾木牛流马,去陇西搬运粮草,往来不绝。魏营军将,无不欢喜。 却说高翔回见孔明,说魏兵抢夺木牛流马各五六匹去了。孔明笑曰:“吾正 要他抢去。我只费了几匹木牛流马,却不久便得军中许多资助也。”诸将问曰: “丞相何以知之?”孔明曰:“司马懿见了木牛流马,必然仿我法度,一样制造。 那时我又有计策。”数日后,人报魏兵也会造木牛流马,往陇西搬运粮草。孔明 大喜曰:“不出吾之算也。”便唤王平分付曰:“汝引一千兵,扮作魏人,星夜 偷过北原,只说是巡粮军,径到运粮之所,将护粮之人尽皆杀散;却驱木牛流马 而回,径奔过北原来:此处必有魏兵追赶,汝便将木牛流马口内舌头扭转,牛马 就不能行动,汝等竟弃之而走,背后魏兵赶到,牵拽不动,扛抬不去。吾再有兵 到,汝却回身再将牛马舌扭过来,长驱大行。魏兵必疑为怪也!”王平受计引兵 而去。 孔明又唤张嶷分付曰:“汝引五百军,都扮作六丁六甲神兵,鬼头兽身,用 五彩涂面,妆作种种怪异之状;一手执绣旗,一手仗宝剑;身挂葫芦,内藏烟火 之物,伏于山傍。待木牛流马到时,放起烟火,一齐拥出,驱牛马而行。魏人见 之,必疑是神鬼,不敢来追赶。”张嶷受计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唤魏延、姜维分付 曰:“汝二人同引一万兵,去北原寨口接应木牛流马,以防交战。”又唤廖化、 张翼分付曰:“汝二人引五千兵,去断司马懿来路。”又唤马忠、马岱分付曰: “汝二人引二千兵去渭南搦战。”六人各各遵令而去。 且说魏将岑威引军驱木牛流马,装载粮米,正行之间,忽报前面有兵巡粮。 岑威令人哨探,果是魏兵,遂放心前进。两军合在一处。忽然喊声大震,蜀兵就 本队里杀起,大呼:“蜀中大将王平在此!”魏兵措手不及,被蜀兵杀死大半。 岑威引败兵抵敌,被王平一刀斩了,余皆溃散。王平引兵尽驱木牛流马而回。败 兵飞奔报入北原寨内。郭淮闻军粮被劫,疾忙引军来救。王平令兵扭转木牛流马 舌头,皆弃于道上,且战且走。郭淮教且莫追,只驱回木牛流马。众军一齐驱赶, 却那里驱得动?郭淮心中疑惑,正无奈何,忽鼓角喧天,喊声四起,两路兵杀来, 乃魏延、姜维也。王平复引兵杀回。三路夹攻,郭淮大败而走。王平令军士将牛 马舌头,重复扭转,驱赶而行。郭淮望见,方欲回兵再追,只见山后烟云突起, 一队神兵拥出,一个个手执旗剑,怪异之状,驱驾木牛流马如风拥而去。郭淮大 惊曰:“此必神助也!”众军见了,无不惊畏,不敢追赶。 却说司马懿闻北原兵败,急自引军来救。方到半路,忽一声炮响,两路兵自 险峻处杀出,喊声震地。旗上大书:“汉将张翼、廖化”。司马懿见了大惊。魏 军着慌,各自逃窜。正是:路逢神将粮遭劫,身遇奇兵命又危。未知司马懿怎地 抵敌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司马懿被张翼、廖化一阵杀败,匹马单枪,望密林间而走。张翼收住后 军,廖化当先追赶。看看赶上,懿着慌,绕树而转。化一刀砍去,正砍在树上; 及拔出刀时,懿已走出林外。廖化随后赶出,却不知去向,但见树林之东,落下 金盔一个。廖化取盔捎在马上,一直望东追赶。原来司马懿把金盔弃于林东,却 反向西走去了。廖化追了一程,不见踪迹,奔出谷口,遇见姜维,同回寨见孔明。 张嶷早驱木牛流马到寨,交割已毕,获粮万余石。廖化献上金盔,录为头功。魏 延心中不悦,口出怨言。孔明只做不知。 且说司马懿逃回寨中,心甚恼闷。忽使命赍诏至,言东吴三路入寇,朝廷正 议命将抵敌,令懿等坚守勿战。懿受命已毕,深沟高垒,坚守不出。 却说曹睿闻孙权分兵三路而来,亦起兵三路迎之:令刘劭引兵救江夏,田豫 引兵救襄阳,睿自与满宠率大军救合淝。满宠先引一军至巢湖口,望见东岸战船 无数,旌旗整肃。宠入军中奏魏主曰:“吴人必轻我远来,未曾提备;今夜可乘 虚劫其水寨,必得全胜。”魏主曰:“汝言正合朕意。”即令骁将张球领五千兵, 各带火具,从湖口攻之;满宠引兵五千,从东岸攻之。是夜二更时分,张球、满 宠各引军悄悄望湖口进发;将近水寨,一齐呐喊杀入。吴兵慌乱,不战而走;被 魏军四下举火,烧毁战船、粮草、器具不计其数。诸葛瑾率败兵逃走沔口。魏兵 大胜而回。次日,哨军报知陆逊。逊集诸将议曰:“吾当作表申奏主上,请撤新 城之围,以兵断魏军归路,吾率众攻其前:彼首尾不敌,一鼓可破也。”众服其 言。陆逊即具表,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。小校领命,赍着表文,行至渡口,不 期被魏军伏路的捉住,解赴军中见魏主曹睿。睿搜出陆逊表文,览毕,叹曰: “东吴陆逊真妙算也!”遂命将吴卒监下,令刘劭谨防孙权后兵。 却说诸葛瑾大败一阵,又值暑天,人马多生疾病;乃修书一封,令人转达陆 逊,议欲撤兵还国。逊看书毕,谓来人曰:“拜上将军:吾自有主意。”使者回 报诸葛瑾。瑾问:“陆将军作何举动?”使者曰:“但见陆将军催督众人于营外 种豆菽,自与诸将在辕门射戏。”瑾大惊,亲自往陆逊营中,与逊相见,问曰: “今曹睿亲来,兵势甚盛,都督何以御之?”逊曰:“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,不 料为敌人所获。机谋既泄,彼必知备;与战无益,不如且退。已差人奉表约主上 缓缓退兵矣。”瑾曰:“都督既有此意,即宜速退,何又迟延?”逊曰:“吾军 欲退,当徐徐而动。今若便退,魏人必乘势追赶:此取败之道也。足下宜先督船 只诈为拒敌之意,吾悉以人马向襄阳而进,为疑敌之计,然后徐徐退归江东,魏 兵自不敢近耳。”瑾依其计,辞逊归本营,整顿船只,预备起行。陆逊整肃部伍, 张扬声势,望襄阳进发。早有细作报知魏主,说吴兵已动,须用提防。魏将闻之, 皆要出战。魏主素知陆逊之才,谕众将曰:“陆逊有谋,莫非用诱敌之计?不可 轻进。”众将乃止。数日后,哨卒报来:“东吴三路兵马皆退矣。”魏主未信, 再令人探之,回报果然尽退。魏主曰:“陆逊用兵,不亚孙、吴。东南未可平也。” 因敕诸将,各守险要,自引大军屯合淝,以伺其变。 却说孔明在祁山,欲为久驻之计,乃令蜀兵与魏民相杂种田:军一分,民二 分,并不侵犯,魏民皆安心乐业。司马师入告其父曰:“蜀兵劫去我许多粮米, 今又令蜀兵与我民相杂屯田于渭滨,以为久计:似此真为国家大患。父亲何不与 孔明约期大战一场,以决雌雄?”懿曰:“吾奉旨坚守,不可轻动。”正议间, 忽报魏延将着元帅前日所失金盔,前来骂战。众将忿怒,俱欲出战。懿笑曰: “圣人云:小不忍则乱大谋。但坚守为上。”诸将依令不出。魏延辱骂良久方回。 孔明见司马懿不肯出战,乃密令马岱造成木栅,营中掘下深堑,多积干柴引火之 物;周围山上,多用柴草虚搭窝铺,内外皆伏地雷。置备停当,孔明附耳嘱之曰: “可将葫芦谷后路塞断,暗伏兵于谷中。若司马懿追到,任他入谷,便将地雷干 柴一齐放起火来。”又令军士昼举七星号带于谷口,夜设七盏明灯于山上,以为 暗号。马岱受计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唤魏延分付曰:“汝可引五百兵去魏寨讨战, 务要诱司马懿出战。不可取胜,只可诈败。懿必追赶,汝却望七星旗处而入;若 是夜间,则望七盏灯处而走。只要引得司马懿入葫芦谷内,吾自有擒之之计。” 魏延受计,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唤高翔分付曰:“汝将木牛流马或二三十为一群, 或四五十为一群,各装米粮,于山路往来行走。如魏兵抢去,便是汝之功。”高 翔领计,驱驾木牛流马去了。孔明将祁山兵一一调去,只推屯田;分付:“如别 兵来战,只许诈败;若司马懿自来,方并力只攻渭南,断其归路。”孔明分拨已 毕,自引一军近上方谷下营。 且说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马懿曰:“今蜀兵四散结营,各处屯田, 以为久计;若不趁此时除之,纵令安居日久,深根固蒂,难以摇动。”懿曰: “此必又是孔明之计。”二人曰:“都督若如此疑虑,寇敌何时得灭?我兄弟二 人,当奋力决一死战,以报国恩。”懿曰:“既如此,汝二人可分头出战。”遂 令夏侯惠、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讫。懿坐待回音。 却说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分兵两路,正行之间,忽见蜀兵驱木牛流马而来。 二人一齐杀将过去,蜀兵大败奔走,木牛流马尽被魏兵抢获,解送司马懿营中。 次日又劫掳得人马百余。亦解赴大寨。懿将解到蜀兵,诘审虚实。蜀兵告曰: “孔明只料都督坚守不出,尽命我等四散屯田,以为久计。不想却被擒获。”懿 即将蜀兵尽皆放回。夏侯和曰:“何不杀之?”懿曰:“量此小卒,杀之无益。 放归本寨,令说魏将宽厚仁慈,释彼战心:此吕蒙取荆州之计也。“遂传令今后 凡有擒到蜀兵,俱当善遣之。仍重赏有功将吏。诸将皆听令而去。 却说孔明令高翔佯作运粮,驱驾木牛流马,往来于上方谷内;夏侯惠等不时 截杀,半月之间,连胜数阵。司马懿见蜀兵屡败,心中欢喜。一日,又擒到蜀兵 数十人。懿唤至帐下问曰:“孔明今在何处?”众告曰:“诸葛丞相不在祁山, 在上方谷西十里下营安住。今每日运粮屯于上方谷。”懿备细问了,即将众人放 去;乃唤诸将分付曰:“孔明今不在祁山,在上方谷安营。汝等于明日,可一齐 并力攻取祁山大寨。吾自引兵来接应。”众将领命,各各准备出战。司马师曰: “父亲何故反欲攻其后?”懿曰:“祁山乃蜀人之根本,若见我兵攻之,各营必 尽来救;我却取上方谷烧其粮草,使彼首尾不接:必大败也。”司马师拜服。懿 即发兵起行,令张虎、乐綝各引五千兵,在后救应。 且说孔明正在山上,望见魏兵或三五千一行,或一二千一行,队伍纷纷,前 后顾盼,料必来取祁山大寨,乃密传令众将:“若司马懿自来,汝等便往劫魏寨, 夺了渭南。”众将各各听令。 却说魏兵皆奔祁山寨来,蜀兵四下一齐呐喊奔走,虚作救应之势。司马懿见 蜀兵都去救祁山寨,便引二子并中军护卫人马,杀奔上方谷来。魏延在谷口,只 盼司马懿到来;忽见一枝魏兵杀到,延纵马向前视之,正是司马懿。延大喝曰: “司马懿休走!”舞刀相迎。懿挺枪接战。不上三合,延拨回马便走,懿随后赶 来。延只望七星旗处而走。懿见魏延只一人,军马又少,放心追之;令司马师在 左,司马昭在右,懿自居中,一齐攻杀将来。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。懿追 到谷口,先令人入谷中哨探。回报谷内并无伏兵,山上皆是草房。懿曰:“此必 是积粮之所也。”遂大驱士马,尽入谷中。懿忽见草房上尽是干柴,前面魏延已 不见了。懿心疑,谓二子曰:“倘有兵截断谷口,如之奈何?”言未已,只听得 喊声大震,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,烧断谷口。魏兵奔逃无路。山上火箭射下,地 雷一齐突出,草房内干柴都着,刮刮杂杂,火势冲天。司马懿惊得手足无措,乃 下马抱二子大哭曰:“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!”正哭之间,忽然狂风大作, 黑气漫空,一声霹雳响处,骤雨倾盆。满谷之火,尽皆浇灭:地雷不震,火器无 功。司马懿大喜曰:“不就此时杀出,更待何时!”即引兵奋力冲杀。张虎、乐 綝亦各引兵杀来接应。马岱军少,不敢追赶。司马懿父子与张虎、乐綝合兵一处, 同归渭南大寨,不想寨栅已被蜀兵夺了。郭淮、孙礼正在浮桥上与蜀兵接战。司 马懿等引兵杀到,蜀兵退去。懿烧断浮桥,据住北岸。 且说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,听知司马懿大败,失了渭南营寨,军心慌乱;急 退时,四面蜀兵冲杀将来,魏兵大败,十伤八九,死者无数,余众奔过渭北逃生。 孔明在山上见魏延诱司马懿入谷,一霎时火光大起,心中甚喜,以为司马懿此番 必死。不期天降大雨,火不能着,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。孔明叹曰: 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不可强也!”后人有诗叹曰: “谷口风狂烈焰飘,何期骤雨降青霄。武侯妙计如能就,安得山河属晋朝!” 却说司马懿在渭北寨内传令曰:“渭南寨栅,今已失了。诸将如再言出战者 斩。”众将听令,据守不出。郭淮入告曰:“近日孔明引兵巡哨,必将择地安营。” 懿曰:“孔明若出武功,依山而东,我等皆危矣;若出渭南,西止五丈原,方无 事也。”令人探之,回报果屯五丈原。司马懿以手加额曰:“大魏皇帝之洪福也!” 遂令诸将:“坚守勿出,彼久必自变。” 且说孔明自引一军屯于五丈原,累令人搦战,魏兵只不出。孔明乃取巾帼并 妇人缟素之服,盛于大盒之内,修书一封,遣人送至魏寨。诸将不敢隐蔽,引来 使入见司马懿。懿对众启盒视之,内有巾帼妇人之衣,并书一封。懿拆视其书, 略曰: “仲达既为大将,统领中原之众,不思披坚执锐,以决雌雄,乃甘窟守土巢, 谨避刀箭,与妇人又何异哉!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,如不出战,可再拜而受之。 倘耻心未泯,犹有男子胸襟,早与批回,依期赴敌。” 司马懿看毕,心中大怒,乃佯笑曰:“孔明视我为妇人耶!”即受之,令重 待来使。懿问曰:“孔明寝食及事之烦简若何?”使者曰:“丞相夙兴夜寐,罚 二十以上皆亲览焉。所啖之食,日不过数升。”懿顾谓诸将曰:“孔明食少事烦, 其能久乎?”使者辞去,回到五丈原,见了孔明,具说:“司马懿受了巾帼女衣, 看了书札,并不嗔怒,只问丞相寝食及事之烦简,绝不提起军旅之事。某如此应 对,彼言:食少事烦,岂能长久?”孔明叹曰:“彼深知我也!”主簿杨颙谏曰: “某见丞相常自校簿书,窃以为不必。夫为治有体,上下不可相侵。譬之治家之 道,必使仆执耕,婢典爨,私业无旷,所求皆足,其家主从容自在,高枕饮食而 已。若皆身亲其事,将形疲神困,终无一成。岂其智之不如婢仆哉?失为家主之 道也。是故古人称:坐而论道,谓之三公;作而行之,谓之士大夫。昔丙吉忧牛 喘,而不问横道死人;陈平不知钱谷之数,曰:自有主者。今丞相亲理细事,汗 流终日岂不劳乎?司马懿之言,真至言也。”孔明泣曰:“吾非不知。但受先帝 托孤之重,惟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也!”众皆垂泪。自此孔明自觉神思不宁。诸将 因此未敢进兵。 却说魏将皆知孔明以巾帼女衣辱司马懿,懿受之不战。众将不忿,入帐告曰: “我等皆大国名将,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!即请出战,以决雌雄。”懿曰:“吾 非不敢出战而甘心受辱也。奈天子明诏,令坚守勿动。今若轻出,有违君命矣。” 众将俱忿怒不平。懿曰:“汝等既要出战,待我奏准天子,同力赴敌,何如?” 众皆允诺。懿乃写表遣使,直至合淝军前,奏闻魏主曹睿。睿拆表览之。表略曰: “臣才薄任重,伏蒙明旨,令臣坚守不战,以待蜀人之自敝;奈今诸葛亮遗 臣以巾帼,待臣如妇人,耻辱至甚!臣谨先达圣聪:旦夕将效死一战,以报朝廷 之恩,以雪三军之耻。臣不胜激切之至!” 睿览讫,乃谓多官曰:“司马懿坚守不出,今何故又上表求战?”卫尉辛毗 曰:“司马懿本无战心,必因诸葛亮耻辱,众将忿怒之故,特上此表,欲更乞明 旨,以遏诸将之心耳。”睿然其言,即令辛毗持节至渭北寨传谕,令勿出战。司 马懿接诏入帐,辛毗宣谕曰:“如再有敢言出战者,即以违旨论。”众将只得奉 诏。懿暗谓辛毗曰:“公真知我心也!”于是令军中传说:魏主命辛毗持节,传 谕司马懿勿得出战。蜀将闻知此事,报与孔明。孔明笑曰:“此乃司马懿安三军 之法也。”姜维曰:“丞相何以知之?”孔明曰:“彼本无战心;所以请战者, 以示武于众耳。岂不闻: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?此乃司 马懿因将士忿怒,故借曹睿之意,以制众人。今又播传此言,欲懈我军心也。” 正论间,忽报费祎到。孔明请入问之,祎曰:“魏主曹睿闻东吴三路进兵, 乃自引大军至合淝,令满宠、田豫、刘劭分兵三路迎敌。满宠设计尽烧东吴粮草 战具,吴兵多病。陆逊上表于吴王,约会前后夹攻,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获, 因此机关泄漏,吴兵无功而退。”孔明听知此信,长叹一声,不觉昏倒于地;众 将急救,半晌方苏。孔明叹曰:“吾心昏乱,旧病复发,恐不能生矣!”是夜, 孔明扶病出帐,仰观天文,十分惊慌;入帐谓姜维曰:“吾命在旦夕矣!”维曰: “丞相何出此言?”孔明曰:“吾见三台星中,客星倍明,主星幽隐,相辅列曜, 其光昏暗:天象如此,吾命可知!”维曰:“天象虽则如此,丞相何不用祈禳之 法挽回之?”孔明曰:“吾素谙祈禳之法,但未知天意若何。汝可引甲士四十九 人,各执皂旗,穿皂衣,环绕帐外;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。若七日内主灯不灭, 吾寿可增一纪;如灯灭,吾必死矣。闲杂人等,休教放入。凡一应需用之物,只 令二小童搬运。”姜维领命,自去准备。时值八月中秋,是夜银河耿耿,玉露零 零,旌旗不动,刁斗无声。姜维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。孔明自于帐中设香花祭 物,地上分布七盏大灯,外布四十九盏小灯,内安本命灯一盏。孔明拜祝曰: “亮生于乱世,甘老林泉;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,托孤之重,不敢不竭犬马之劳, 誓讨国贼。不意将星欲坠,阳寿将终。谨书尺素,上告穹苍:伏望天慈,俯垂鉴 听,曲延臣算,使得上报君恩,下救民命,克复旧物,永延汉祀。非敢妄祈,实 由情切。”拜祝毕,就帐中俯伏待旦。次日,扶病理事,吐血不止。日则计议军 机,夜则步罡踏斗。 却说司马懿在营中坚守,忽一夜仰观天文,大喜,谓夏侯霸曰:“吾见将星 失位,孔明必然有病,不久便死。你可引一千军去五丈原哨探。若蜀人攘乱,不 出接战,孔明必然患病矣。吾当乘势击之。”霸引兵而去。孔明在帐中祈禳已及 六夜,见主灯明亮,心中甚喜。姜维入帐,正见孔明披发仗剑,踏罡步斗,压镇 将星。忽听得寨外呐喊,方欲令人出问,魏延飞步入告曰:“魏兵至矣!”延脚 步急,竟将主灯扑灭。孔明弃剑而叹曰!“死生有命,不可得而禳也!”魏延惶 恐,伏地请罪;姜维忿怒,拔剑欲杀魏延。正是:万事不由人做主,一心难与命 争衡。未知魏延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司马懿被张翼、廖化一阵杀败,匹马单枪,望密林间而走。张翼收住后 军,廖化当先追赶。看看赶上,懿着慌,绕树而转。化一刀砍去,正砍在树上; 及拔出刀时,懿已走出林外。廖化随后赶出,却不知去向,但见树林之东,落下 金盔一个。廖化取盔捎在马上,一直望东追赶。原来司马懿把金盔弃于林东,却 反向西走去了。廖化追了一程,不见踪迹,奔出谷口,遇见姜维,同回寨见孔明。 张嶷早驱木牛流马到寨,交割已毕,获粮万余石。廖化献上金盔,录为头功。魏 延心中不悦,口出怨言。孔明只做不知。 且说司马懿逃回寨中,心甚恼闷。忽使命赍诏至,言东吴三路入寇,朝廷正 议命将抵敌,令懿等坚守勿战。懿受命已毕,深沟高垒,坚守不出。 却说曹睿闻孙权分兵三路而来,亦起兵三路迎之:令刘劭引兵救江夏,田豫 引兵救襄阳,睿自与满宠率大军救合淝。满宠先引一军至巢湖口,望见东岸战船 无数,旌旗整肃。宠入军中奏魏主曰:“吴人必轻我远来,未曾提备;今夜可乘 虚劫其水寨,必得全胜。”魏主曰:“汝言正合朕意。”即令骁将张球领五千兵, 各带火具,从湖口攻之;满宠引兵五千,从东岸攻之。是夜二更时分,张球、满 宠各引军悄悄望湖口进发;将近水寨,一齐呐喊杀入。吴兵慌乱,不战而走;被 魏军四下举火,烧毁战船、粮草、器具不计其数。诸葛瑾率败兵逃走沔口。魏兵 大胜而回。次日,哨军报知陆逊。逊集诸将议曰:“吾当作表申奏主上,请撤新 城之围,以兵断魏军归路,吾率众攻其前:彼首尾不敌,一鼓可破也。”众服其 言。陆逊即具表,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。小校领命,赍着表文,行至渡口,不 期被魏军伏路的捉住,解赴军中见魏主曹睿。睿搜出陆逊表文,览毕,叹曰: “东吴陆逊真妙算也!”遂命将吴卒监下,令刘劭谨防孙权后兵。 却说诸葛瑾大败一阵,又值暑天,人马多生疾病;乃修书一封,令人转达陆 逊,议欲撤兵还国。逊看书毕,谓来人曰:“拜上将军:吾自有主意。”使者回 报诸葛瑾。瑾问:“陆将军作何举动?”使者曰:“但见陆将军催督众人于营外 种豆菽,自与诸将在辕门射戏。”瑾大惊,亲自往陆逊营中,与逊相见,问曰: “今曹睿亲来,兵势甚盛,都督何以御之?”逊曰:“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,不 料为敌人所获。机谋既泄,彼必知备;与战无益,不如且退。已差人奉表约主上 缓缓退兵矣。”瑾曰:“都督既有此意,即宜速退,何又迟延?”逊曰:“吾军 欲退,当徐徐而动。今若便退,魏人必乘势追赶:此取败之道也。足下宜先督船 只诈为拒敌之意,吾悉以人马向襄阳而进,为疑敌之计,然后徐徐退归江东,魏 兵自不敢近耳。”瑾依其计,辞逊归本营,整顿船只,预备起行。陆逊整肃部伍, 张扬声势,望襄阳进发。早有细作报知魏主,说吴兵已动,须用提防。魏将闻之, 皆要出战。魏主素知陆逊之才,谕众将曰:“陆逊有谋,莫非用诱敌之计?不可 轻进。”众将乃止。数日后,哨卒报来:“东吴三路兵马皆退矣。”魏主未信, 再令人探之,回报果然尽退。魏主曰:“陆逊用兵,不亚孙、吴。东南未可平也。” 因敕诸将,各守险要,自引大军屯合淝,以伺其变。 却说孔明在祁山,欲为久驻之计,乃令蜀兵与魏民相杂种田:军一分,民二 分,并不侵犯,魏民皆安心乐业。司马师入告其父曰:“蜀兵劫去我许多粮米, 今又令蜀兵与我民相杂屯田于渭滨,以为久计:似此真为国家大患。父亲何不与 孔明约期大战一场,以决雌雄?”懿曰:“吾奉旨坚守,不可轻动。”正议间, 忽报魏延将着元帅前日所失金盔,前来骂战。众将忿怒,俱欲出战。懿笑曰: “圣人云:小不忍则乱大谋。但坚守为上。”诸将依令不出。魏延辱骂良久方回。 孔明见司马懿不肯出战,乃密令马岱造成木栅,营中掘下深堑,多积干柴引火之 物;周围山上,多用柴草虚搭窝铺,内外皆伏地雷。置备停当,孔明附耳嘱之曰: “可将葫芦谷后路塞断,暗伏兵于谷中。若司马懿追到,任他入谷,便将地雷干 柴一齐放起火来。”又令军士昼举七星号带于谷口,夜设七盏明灯于山上,以为 暗号。马岱受计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唤魏延分付曰:“汝可引五百兵去魏寨讨战, 务要诱司马懿出战。不可取胜,只可诈败。懿必追赶,汝却望七星旗处而入;若 是夜间,则望七盏灯处而走。只要引得司马懿入葫芦谷内,吾自有擒之之计。” 魏延受计,引兵而去。孔明又唤高翔分付曰:“汝将木牛流马或二三十为一群, 或四五十为一群,各装米粮,于山路往来行走。如魏兵抢去,便是汝之功。”高 翔领计,驱驾木牛流马去了。孔明将祁山兵一一调去,只推屯田;分付:“如别 兵来战,只许诈败;若司马懿自来,方并力只攻渭南,断其归路。”孔明分拨已 毕,自引一军近上方谷下营。 且说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马懿曰:“今蜀兵四散结营,各处屯田, 以为久计;若不趁此时除之,纵令安居日久,深根固蒂,难以摇动。”懿曰: “此必又是孔明之计。”二人曰:“都督若如此疑虑,寇敌何时得灭?我兄弟二 人,当奋力决一死战,以报国恩。”懿曰:“既如此,汝二人可分头出战。”遂 令夏侯惠、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讫。懿坐待回音。 却说夏侯惠、夏侯和二人分兵两路,正行之间,忽见蜀兵驱木牛流马而来。 二人一齐杀将过去,蜀兵大败奔走,木牛流马尽被魏兵抢获,解送司马懿营中。 次日又劫掳得人马百余。亦解赴大寨。懿将解到蜀兵,诘审虚实。蜀兵告曰: “孔明只料都督坚守不出,尽命我等四散屯田,以为久计。不想却被擒获。”懿 即将蜀兵尽皆放回。夏侯和曰:“何不杀之?”懿曰:“量此小卒,杀之无益。 放归本寨,令说魏将宽厚仁慈,释彼战心:此吕蒙取荆州之计也。“遂传令今后 凡有擒到蜀兵,俱当善遣之。仍重赏有功将吏。诸将皆听令而去。 却说孔明令高翔佯作运粮,驱驾木牛流马,往来于上方谷内;夏侯惠等不时 截杀,半月之间,连胜数阵。司马懿见蜀兵屡败,心中欢喜。一日,又擒到蜀兵 数十人。懿唤至帐下问曰:“孔明今在何处?”众告曰:“诸葛丞相不在祁山, 在上方谷西十里下营安住。今每日运粮屯于上方谷。”懿备细问了,即将众人放 去;乃唤诸将分付曰:“孔明今不在祁山,在上方谷安营。汝等于明日,可一齐 并力攻取祁山大寨。吾自引兵来接应。”众将领命,各各准备出战。司马师曰: “父亲何故反欲攻其后?”懿曰:“祁山乃蜀人之根本,若见我兵攻之,各营必 尽来救;我却取上方谷烧其粮草,使彼首尾不接:必大败也。”司马师拜服。懿 即发兵起行,令张虎、乐綝各引五千兵,在后救应。 且说孔明正在山上,望见魏兵或三五千一行,或一二千一行,队伍纷纷,前 后顾盼,料必来取祁山大寨,乃密传令众将:“若司马懿自来,汝等便往劫魏寨, 夺了渭南。”众将各各听令。 却说魏兵皆奔祁山寨来,蜀兵四下一齐呐喊奔走,虚作救应之势。司马懿见 蜀兵都去救祁山寨,便引二子并中军护卫人马,杀奔上方谷来。魏延在谷口,只 盼司马懿到来;忽见一枝魏兵杀到,延纵马向前视之,正是司马懿。延大喝曰: “司马懿休走!”舞刀相迎。懿挺枪接战。不上三合,延拨回马便走,懿随后赶 来。延只望七星旗处而走。懿见魏延只一人,军马又少,放心追之;令司马师在 左,司马昭在右,懿自居中,一齐攻杀将来。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。懿追 到谷口,先令人入谷中哨探。回报谷内并无伏兵,山上皆是草房。懿曰:“此必 是积粮之所也。”遂大驱士马,尽入谷中。懿忽见草房上尽是干柴,前面魏延已 不见了。懿心疑,谓二子曰:“倘有兵截断谷口,如之奈何?”言未已,只听得 喊声大震,山上一齐丢下火把来,烧断谷口。魏兵奔逃无路。山上火箭射下,地 雷一齐突出,草房内干柴都着,刮刮杂杂,火势冲天。司马懿惊得手足无措,乃 下马抱二子大哭曰:“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处矣!”正哭之间,忽然狂风大作, 黑气漫空,一声霹雳响处,骤雨倾盆。满谷之火,尽皆浇灭:地雷不震,火器无 功。司马懿大喜曰:“不就此时杀出,更待何时!”即引兵奋力冲杀。张虎、乐 綝亦各引兵杀来接应。马岱军少,不敢追赶。司马懿父子与张虎、乐綝合兵一处, 同归渭南大寨,不想寨栅已被蜀兵夺了。郭淮、孙礼正在浮桥上与蜀兵接战。司 马懿等引兵杀到,蜀兵退去。懿烧断浮桥,据住北岸。 且说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,听知司马懿大败,失了渭南营寨,军心慌乱;急 退时,四面蜀兵冲杀将来,魏兵大败,十伤八九,死者无数,余众奔过渭北逃生。 孔明在山上见魏延诱司马懿入谷,一霎时火光大起,心中甚喜,以为司马懿此番 必死。不期天降大雨,火不能着,哨马报说司马懿父子俱逃去了。孔明叹曰: 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不可强也!”后人有诗叹曰: “谷口风狂烈焰飘,何期骤雨降青霄。武侯妙计如能就,安得山河属晋朝!” 却说司马懿在渭北寨内传令曰:“渭南寨栅,今已失了。诸将如再言出战者 斩。”众将听令,据守不出。郭淮入告曰:“近日孔明引兵巡哨,必将择地安营。” 懿曰:“孔明若出武功,依山而东,我等皆危矣;若出渭南,西止五丈原,方无 事也。”令人探之,回报果屯五丈原。司马懿以手加额曰:“大魏皇帝之洪福也!” 遂令诸将:“坚守勿出,彼久必自变。” 且说孔明自引一军屯于五丈原,累令人搦战,魏兵只不出。孔明乃取巾帼并 妇人缟素之服,盛于大盒之内,修书一封,遣人送至魏寨。诸将不敢隐蔽,引来 使入见司马懿。懿对众启盒视之,内有巾帼妇人之衣,并书一封。懿拆视其书, 略曰: “仲达既为大将,统领中原之众,不思披坚执锐,以决雌雄,乃甘窟守土巢, 谨避刀箭,与妇人又何异哉!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,如不出战,可再拜而受之。 倘耻心未泯,犹有男子胸襟,早与批回,依期赴敌。” 司马懿看毕,心中大怒,乃佯笑曰:“孔明视我为妇人耶!”即受之,令重 待来使。懿问曰:“孔明寝食及事之烦简若何?”使者曰:“丞相夙兴夜寐,罚 二十以上皆亲览焉。所啖之食,日不过数升。”懿顾谓诸将曰:“孔明食少事烦, 其能久乎?”使者辞去,回到五丈原,见了孔明,具说:“司马懿受了巾帼女衣, 看了书札,并不嗔怒,只问丞相寝食及事之烦简,绝不提起军旅之事。某如此应 对,彼言:食少事烦,岂能长久?”孔明叹曰:“彼深知我也!”主簿杨颙谏曰: “某见丞相常自校簿书,窃以为不必。夫为治有体,上下不可相侵。譬之治家之 道,必使仆执耕,婢典爨,私业无旷,所求皆足,其家主从容自在,高枕饮食而 已。若皆身亲其事,将形疲神困,终无一成。岂其智之不如婢仆哉?失为家主之 道也。是故古人称:坐而论道,谓之三公;作而行之,谓之士大夫。昔丙吉忧牛 喘,而不问横道死人;陈平不知钱谷之数,曰:自有主者。今丞相亲理细事,汗 流终日岂不劳乎?司马懿之言,真至言也。”孔明泣曰:“吾非不知。但受先帝 托孤之重,惟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也!”众皆垂泪。自此孔明自觉神思不宁。诸将 因此未敢进兵。 却说魏将皆知孔明以巾帼女衣辱司马懿,懿受之不战。众将不忿,入帐告曰: “我等皆大国名将,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!即请出战,以决雌雄。”懿曰:“吾 非不敢出战而甘心受辱也。奈天子明诏,令坚守勿动。今若轻出,有违君命矣。” 众将俱忿怒不平。懿曰:“汝等既要出战,待我奏准天子,同力赴敌,何如?” 众皆允诺。懿乃写表遣使,直至合淝军前,奏闻魏主曹睿。睿拆表览之。表略曰: “臣才薄任重,伏蒙明旨,令臣坚守不战,以待蜀人之自敝;奈今诸葛亮遗 臣以巾帼,待臣如妇人,耻辱至甚!臣谨先达圣聪:旦夕将效死一战,以报朝廷 之恩,以雪三军之耻。臣不胜激切之至!” 睿览讫,乃谓多官曰:“司马懿坚守不出,今何故又上表求战?”卫尉辛毗 曰:“司马懿本无战心,必因诸葛亮耻辱,众将忿怒之故,特上此表,欲更乞明 旨,以遏诸将之心耳。”睿然其言,即令辛毗持节至渭北寨传谕,令勿出战。司 马懿接诏入帐,辛毗宣谕曰:“如再有敢言出战者,即以违旨论。”众将只得奉 诏。懿暗谓辛毗曰:“公真知我心也!”于是令军中传说:魏主命辛毗持节,传 谕司马懿勿得出战。蜀将闻知此事,报与孔明。孔明笑曰:“此乃司马懿安三军 之法也。”姜维曰:“丞相何以知之?”孔明曰:“彼本无战心;所以请战者, 以示武于众耳。岂不闻: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?此乃司 马懿因将士忿怒,故借曹睿之意,以制众人。今又播传此言,欲懈我军心也。” 正论间,忽报费祎到。孔明请入问之,祎曰:“魏主曹睿闻东吴三路进兵, 乃自引大军至合淝,令满宠、田豫、刘劭分兵三路迎敌。满宠设计尽烧东吴粮草 战具,吴兵多病。陆逊上表于吴王,约会前后夹攻,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获, 因此机关泄漏,吴兵无功而退。”孔明听知此信,长叹一声,不觉昏倒于地;众 将急救,半晌方苏。孔明叹曰:“吾心昏乱,旧病复发,恐不能生矣!”是夜, 孔明扶病出帐,仰观天文,十分惊慌;入帐谓姜维曰:“吾命在旦夕矣!”维曰: “丞相何出此言?”孔明曰:“吾见三台星中,客星倍明,主星幽隐,相辅列曜, 其光昏暗:天象如此,吾命可知!”维曰:“天象虽则如此,丞相何不用祈禳之 法挽回之?”孔明曰:“吾素谙祈禳之法,但未知天意若何。汝可引甲士四十九 人,各执皂旗,穿皂衣,环绕帐外;我自于帐中祈禳北斗。若七日内主灯不灭, 吾寿可增一纪;如灯灭,吾必死矣。闲杂人等,休教放入。凡一应需用之物,只 令二小童搬运。”姜维领命,自去准备。时值八月中秋,是夜银河耿耿,玉露零 零,旌旗不动,刁斗无声。姜维在帐外引四十九人守护。孔明自于帐中设香花祭 物,地上分布七盏大灯,外布四十九盏小灯,内安本命灯一盏。孔明拜祝曰: “亮生于乱世,甘老林泉;承昭烈皇帝三顾之恩,托孤之重,不敢不竭犬马之劳, 誓讨国贼。不意将星欲坠,阳寿将终。谨书尺素,上告穹苍:伏望天慈,俯垂鉴 听,曲延臣算,使得上报君恩,下救民命,克复旧物,永延汉祀。非敢妄祈,实 由情切。”拜祝毕,就帐中俯伏待旦。次日,扶病理事,吐血不止。日则计议军 机,夜则步罡踏斗。 却说司马懿在营中坚守,忽一夜仰观天文,大喜,谓夏侯霸曰:“吾见将星 失位,孔明必然有病,不久便死。你可引一千军去五丈原哨探。若蜀人攘乱,不 出接战,孔明必然患病矣。吾当乘势击之。”霸引兵而去。孔明在帐中祈禳已及 六夜,见主灯明亮,心中甚喜。姜维入帐,正见孔明披发仗剑,踏罡步斗,压镇 将星。忽听得寨外呐喊,方欲令人出问,魏延飞步入告曰:“魏兵至矣!”延脚 步急,竟将主灯扑灭。孔明弃剑而叹曰!“死生有命,不可得而禳也!”魏延惶 恐,伏地请罪;姜维忿怒,拔剑欲杀魏延。正是:万事不由人做主,一心难与命 争衡。未知魏延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杨仪闻报前路有兵拦截,忙令人哨探。回报说魏延烧绝栈道,引兵拦路。 仪大惊曰:“丞相在日,料此人久后必反,谁想今日果然如此!今断吾归路,当 复如何?”费祎曰:“此人必先捏奏天子,诬吾等造反,故烧绝栈道,阻遏归路。 吾等亦当表奏天子,陈魏延反情,然后图之。”姜维曰:“此间有一小径,名槎 山,虽崎岖险峻,可以抄出栈道之后。”一面写表奏闻天子,一面将人马望槎山 小道进发。 且说后主在成都,寝食不安,动止不宁;夜作一梦,梦见成都锦屏山崩倒; 遂惊觉,坐而待旦,聚集文武,入朝圆梦。谯周曰:“臣昨夜仰观天文,见一星, 赤色,光芒有角,自东北落于西南,主丞相有大凶之事。今陛下梦山崩,正应此 兆。”后主愈加惊怖。忽报李福到,后主急召入问之。福顿首泣奏丞相已亡;将 丞相临终言语,细述一遍。后主闻言大哭曰:“天丧我也!”哭倒于龙床之上。 侍臣扶入后宫。吴太后闻之,亦放声大哭不已。多官无不哀恸,百姓人人涕泣。 后主连日伤感,不能设朝。忽报魏延表奏杨仪造反,群臣大骇,入宫启奏后主, 时吴太后亦在宫中。后主闻奏大惊,命近臣读魏延表。其略曰: “征西大将军、南郑侯臣魏延,诚惶诚恐,顿首上言:杨仪自总兵权,率众 造反,劫丞相灵柩,欲引敌人入境。臣先烧绝栈道,以兵守御。谨此奏闻。” 读毕,后主曰:“魏延乃勇将,足可拒杨仪等众,何故烧绝栈道?”吴太后 曰:“尝闻先帝有言:孔明识魏延脑后有反骨,每欲斩之;因怜其勇,故姑留用。 今彼奏杨仪等造反,未可轻信。杨仪乃文人,丞相委以长史之任,必其人可用。 今日若听此一面之词,杨仪等必投魏矣。此事当深虑远议,不可造次。”众官正 商议间,忽报:长史杨仪有紧急表到。近臣拆表读曰: “长史、绥军将军臣杨仪,诚惶诚恐,顿首谨表:丞相临终,将大事委于臣, 照依旧制,不敢变更,使魏延断后,姜维次之。今魏延不遵丞相遗语,自提本部 人马,先入汉中,放火烧断栈道,劫丞相灵车,谋为不轨。变起仓卒,谨飞章奏 闻。” 太后听毕,问:“卿等所见若何?”蒋琬奏曰:“以臣愚见:杨仪为人虽禀 性过急,不能容物,至于筹度粮草,参赞军机,与丞相办事多时,今丞相临终, 委以大事,决非背反之人。魏延平日恃功务高,人皆下之;仪独不假借,延心怀 恨;今见仪总兵,心中不服,故烧栈道,断其归路,又诬奏而图陷害。臣愿将全 家良贱,保杨仪不反。实不敢保魏延。”董允亦奏曰:“魏延自恃功高,常有不 平之心,口出怨言。向所以不即反者,惧丞相耳。今丞相新亡,乘机为乱,势所 必然。若杨仪,才干敏达,为丞相所任用,必不背反。”后主曰:“若魏延果反, 当用何策御之?”蒋琬曰:“丞相素疑此人,必有遗计授与杨仪。若仪无恃,安 能退入谷口乎?延必中计矣。陛下宽心。”不多时,魏延又表至,告称杨仪背反。 正览表之间,杨仪又表到,奏称魏延背反。二人接连具表,各陈是非。忽报费祎 到。后主召入,祎细奏魏延反情。后主曰:“若如此,且令董允假节释劝,用好 言抚慰。”允奉诏而去。 却说魏延烧断栈道,屯兵南谷,把住隘口,自以为得计;不想杨仪、姜维星 夜引兵抄到南谷之后。仪恐汉中有失,令先锋何平引三千兵先行。仪同姜维等引 兵扶柩望汉中而来。 且说何平引兵径到南谷之后,擂鼓呐喊。哨马飞报魏延,说杨仪令先锋何平 引兵自槎山小路抄来搦战。延大怒,急披挂上马,提刀引兵来迎。两阵对圆,何 平出马大骂曰:“反贼魏延安在?”延亦骂曰:“汝助杨仪造反,何敢骂我!” 平叱曰:“丞相新亡,骨肉未寒,汝焉敢造反!”乃扬鞭指川兵曰:“汝等军士, 皆是西川之人,川中多有父母妻子,兄弟亲朋;丞相在日,不曾薄待汝等,今不 可助反贼,宜各回家乡,听候赏赐。”众军闻言,大喊一声,散去大半。延大怒, 挥刀纵马,直取何平。平挺枪来迎。战不数合,平诈败而走,延随后赶来。众军 弓弩齐发,延拨马而回。见众军纷纷溃散,延转怒,拍马赶上,杀了数人,却只 止遏不住;只有马岱所领三百人不动,延谓岱曰:“公真心助我,事成之后,决 不相负。”遂与马岱追杀何平。平引兵飞奔而去。魏延收聚残军,与马岱商议曰: “我等投魏,若何?”岱曰:“将军之言,不智甚也。大丈夫何不自图霸业,乃 轻屈膝于人耶?吾观将军智勇足备,两川之士,谁敢抵敌?吾誓同将军先取汉中, 随后进攻西川。” 延大喜,遂同马岱引兵直取南郑。姜维在南郑城上,见魏延、马岱耀武扬威, 风拥而来。维急令拽起吊桥。延、岱二人大叫:“早降!”姜维令人请杨仪商议 曰:“魏延勇猛,更兼马岱相助,虽然军少,何计退之?”仪曰:“丞相临终, 遗一锦囊,嘱曰:若魏延造反,临阵对敌之时,方可开拆,便有斩魏延之计。今 当取出一看。”遂出锦囊拆封看时,题曰:“待与魏延对敌,马上方许拆开。” 维大喜曰:“既丞相有戒约,长史可收执。吾先引兵出城,列为阵势,公可便来。” 姜维披挂上马,绰枪在手,引三千军,开了城门,一齐冲出,鼓声大震,排成阵 势。维挺枪立马于门旗之下,高声大骂曰:“反贼魏延!丞相不曾亏你,今日如 何背反?”延横刀勒马而言曰:“伯约,不干你事。只教杨仪来!”仪在门旗影 里,拆开锦囊视之,如此如此。仪大喜,轻骑而出,立马阵前,手指魏延而笑曰: “丞相在日,知汝久后必反,教我提备,今果应其言。汝敢在马上连叫三声‘谁 敢杀我’,便是真大丈夫,吾就献汉中城池与汝。”延大笑曰:“杨仪匹夫听着! 若孔明在日,吾尚惧他三分;他今已亡,天下谁敢敌我?休道连叫三声,便叫三 万声,亦有何难!”遂提刀按辔,于马上大叫曰:“谁敢杀我?”一声未毕,脑 后一人厉声而应曰:“吾敢杀汝!”手起刀落,斩魏延于马下。众皆骇然。斩魏 延者,乃马岱也。原来孔明临终之时,授马岱以密计,只待魏延喊叫时,便出其 不意斩之;当日,杨仪读罢锦囊计策,已知伏下马岱在彼,故依计而行,果然杀 了魏延。后人有诗曰: “诸葛先机识魏延,已知日后反西川。锦囊遗计人难料,却见成功在马前。” 却说董允未及到南郑,马岱已斩了魏延,与姜维合兵一处。杨仪具表星夜奏 闻后主。后主降旨曰:“既已名正其罪,仍念前功,赐棺椁葬之。”杨仪等扶孔 明灵柩到成都,后主引文武官僚,尽皆挂孝,出城二十里迎接。后主放声大哭。 上至公卿大夫,下及山林百姓,男女老幼,无不痛哭,哀声震地。后主命扶柩入 城,停于丞相府中。其子诸葛瞻守孝居丧。 后主还朝,杨仪自缚请罪。后主令近臣去其缚曰:“若非卿能依丞相遗教, 灵柩何日得归,魏延如何得灭。大事保全,皆卿之力也。”遂加杨仪为中军师。 马岱有讨逆之功,即以魏延之爵爵之。仪呈上孔明遗表。后主览毕,大哭,降旨 卜地安葬。费祎奏曰:“丞相临终,命葬于定军山,不用墙垣砖石,亦不用一切 祭物。”后主从之。择本年十月吉日,后主自送灵柩至定军山安葬。后主降诏致 祭,谥号忠武侯;令建庙于沔阳,四时享祭。后杜工部有诗曰: “丞相祠堂何处寻,锦官城外柏森森。映阶碧草自春色,隔叶黄鹂空好音。 三顾频烦天下计,两朝开济老臣心。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!” 又杜工部诗曰: “诸葛大名垂宇宙,宗臣遗像肃清高。三分割据纡筹策,万古云霄一羽毛。 伯仲之间见伊吕,指挥若定失萧曹。运移汉祚终难复,志决身歼军务劳。” 却说后主回到成都,忽近臣奏曰:“边庭报来,东吴令全琮引兵数万,屯于 巴丘界口,未知何意。”后主惊曰:“丞相新亡,东吴负盟侵界,如之奈何?” 蒋琬奏曰:“臣敢保王平、张嶷引兵数万屯于永安,以防不测。陛下再命一人去 东吴报丧,以探其动静。”后主曰:“须得一舌辩之士为使。”一人应声而出曰: “微臣愿往。”众视之,乃南阳安众人,姓宗,名预,字德艳,官任参军、右中 郎将。后主大喜,即命宗预往东吴报丧,兼探虚实。 宗预领命,径到金陵,入见吴主孙权。礼毕,只见左右人皆着素衣。权作色 而言曰:“吴、蜀已为一家,卿主何故而增白帝之守也?”预曰:“臣以为东益 巴丘之戍,西增白帝之守,皆事势宜然,俱不足以相问也。”权笑曰:“卿不亚 于邓芝。”乃谓宗预曰:“朕闻诸葛丞相归天,每日流涕,令官僚尽皆挂孝。朕 恐魏人乘丧取蜀,故增巴丘守兵万人,以为救援,别无他意也。”预顿首拜谢。 权曰:“朕既许以同盟,安有背义之理?”预曰:“天子因丞相新亡,特命臣来 报丧。”权遂取金鈚箭一枝折之,设誓曰:“朕若负前盟,子孙绝灭!”又命 使赍香帛奠仪,入川致祭。 宗预拜辞吴主,同吴使还成都,入见后主,奏曰:“吴主因丞相新亡,亦自 流涕,令群臣皆挂孝。其益兵巴丘者,恐魏人乘虚而入,别无异心。今折箭为誓, 并不背盟。”后主大喜,重赏宗预,厚待吴使去讫。遂依孔明遗言,加蒋琬为丞 相、大将军,录尚书事;加费祎为尚书令,同理丞相事;加吴懿为车骑将军,假 节督汉中;姜维为辅汉将军、平襄侯,总督诸处人马,同吴懿出屯汉中,以防魏 兵。其余将校,各依旧职。 杨仪自以为年宦先于蒋琬,而位出琬下;且自恃功高,未有重赏,口出怨言, 谓费祎曰:“昔日丞相初亡,吾若将全师投魏,宁当寂寞如此耶!”费祎乃将此 言具表密奏后主。后主大怒,命将杨仪下狱勘问,欲斩之。蒋琬奏曰:“仪虽有 罪,但日前随丞相多立功劳,未可斩也,当废为庶人。”后主从之,遂贬杨仪赴 汉嘉郡为民。仪羞惭自刎而死。 蜀汉建兴十三年,魏主曹睿青龙三年,吴主孙权嘉禾四年,三国各不兴兵, 单说魏主封司马懿为太尉,总督军马,安镇诸边。懿拜谢回洛阳去讫。魏主在许 昌,大兴土木,建盖宫殿;又于洛阳造朝阳殿、太极殿,筑总章观,俱高十丈; 又立崇华殿、青霄阁、凤凰楼、九龙池,命博士马钧监造,极其华丽:雕梁画栋, 碧瓦金砖,光辉耀日。选天下巧匠三万余人,民夫三十余万,不分昼夜而造。民 力疲困,怨声不绝。 睿又降旨起土木于芳林园,使公卿皆负土树木于其中。司徒董寻上表切谏曰。 “伏自建安以来,野战死亡,或门殚户尽;虽有存者,遗孤老弱。若今宫室 狭小,欲广大之,犹宜随时,不妨农务。况作无益之物乎?陛下既尊群臣,显以 冠冕,被以文绣,载以华舆,所以异于小人也。今又使负木担土,沾体涂足,毁 国之光,以崇无益:甚无谓也。孔子云: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无忠无礼, 国何以立?臣知言出必死;而自比于牛之一毛,生既无益,死亦何损。秉笔流涕, 心与世辞。臣有八子,臣死之后,累陛下矣。不胜战栗待命之至!” 睿览表怒曰:“董寻不怕死耶!”左右奏请斩之。睿曰:“此人素有忠义, 今且废为庶人。再有妄言者必斩!”时有太子舍人张茂,字彦材,亦上表切谏, 睿命斩之。即日召马钧问曰:“朕建高台峻阁,欲与神仙往来,以求长生不老之 方。”钧奏曰:“汉朝二十四帝,惟武帝享国最久,寿算极高,盖因服天上日精 月华之气也:尝于长安宫中,建柏梁台;台上立一铜人,手捧一盘,名曰‘承露 盘’,接三更北斗所降沆瀣之水,其名曰‘天浆’,又曰‘甘露’。取此水用美 玉为屑,调和服之,可以反老还童。”睿大喜曰:“汝今可引人夫星夜至长安, 拆取铜人,移置芳林园中。” 钧领命,引一万人至长安,令周围搭起木架,上柏梁台去。不移时间,五千 人连绳引索,旋环而上。那柏梁台高二十丈,铜柱圆十围。马钧教先拆铜人。多 人并力拆下铜人来,只见铜人眼中潸然泪下。众皆大惊。忽然台边一阵狂风起处, 飞砂走石,急若骤雨;一声响亮,就如天崩地裂:台倾柱倒,压死千余人。钧取 铜人及金盘回洛阳,入见魏主,献上铜人、承露盘。魏主问曰:“铜柱安在?” 钧奏曰:“柱重百万斤,不能运至。”睿令将铜柱打碎,运来洛阳,铸成两个铜 人,号为翁仲,列于司马门外;又铸铜龙凤两个:龙高四丈,凤高三丈余,立在 殿前。又于上林苑中,种奇花异木,蓄养珍禽怪兽。少傅杨阜上表谏曰: “臣闻尧尚茅茨,而万国安居;禹卑宫室,而天下乐业;及至殷、周,或堂 崇三尺,度以九筵耳。古之圣帝明王,未有极宫室之高丽,以凋敝百姓之财力者 也。桀作璇室、象廊,纣为倾宫、鹿台,以丧其社稷;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; 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,天下叛之,二世而灭。夫不度万民之力,以从耳目之 欲,未有不亡者也。陛下当以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为法则,以桀、纣、楚、 秦为深诫。而乃自暇自逸,惟宫台是饰,必有危亡之祸矣。君作元首,臣为股肱, 存亡一体,得失同之。臣虽驽怯,敢忘诤臣之义?言不切至,不足以感寤陛下。 谨叩棺沐浴,伏俟重诛。” 表上,睿不省,只催督马钧建造高台,安置铜人、承露盘。又降旨广选天下 美女,入芳林园中。众官纷纷上表谏诤,睿俱不听。 却说曹睿之后毛氏,乃河内人也;先年睿为平原王时,最相恩爱;及即帝位, 立为后;后睿因宠郭夫人,毛后失宠。郭夫人美而慧,睿甚嬖之,每日取乐,月 余不出宫闼。是岁春三月,芳林园中百花争放,睿同郭夫人到园中赏玩饮酒。郭 夫人曰:“何不请皇后同乐?”壑曰;“若彼在,朕涓滴不能下咽也。”遂传谕 宫娥,不许令毛后知道。毛后见睿月余不入正宫,是日引十余宫人,来翠花楼上 消遣,只听的乐声嘹亮,乃问曰:“何处奏乐?”一宫官启曰:“乃圣上与郭夫 人于御花园中赏花饮酒。”毛后闻之,心中烦恼,回宫安歇。次日,毛皇后乘小 车出宫游玩,正迎见睿于曲廊之间,乃笑曰:“陛下昨游北园,其乐不浅也!” 睿大怒,即命擒昨日侍奉诸人到,叱曰:“昨游北园,朕禁左右不许使毛后知道, 何得又宣露!”喝令宫官将诸侍奉人尽斩之。毛后大惊,回车至宫,睿即降诏赐 毛皇后死,立郭夫人为皇后。朝臣莫敢谏者。忽一日,幽州刺史毋丘俭上表,报 称辽东公孙渊造反,自号为燕王,改元绍汉元年,建宫殿,立官职,兴兵入寇, 摇动北方。睿大惊,即聚文武官僚,商议起兵退渊之策。正是:才将土木劳中国, 又见干戈起外方。未知何以御之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公孙渊乃辽东公孙度之孙,公孙康之子也。建安十二年,曹操追袁尚, 未到辽东,康斩尚首级献操,操封康为襄平侯;后康死,有二子:长曰晃,次曰 渊,皆幼;康弟公孙恭继职。曹丕时封恭为车骑将军、襄平侯。太和二年,渊长 大,文武兼备,性刚好斗,夺其叔公孙恭之位,曹睿封渊为扬烈将军、辽东太守。 后孙权遣张弥、许晏赍金珠珍玉赴辽东,封渊为燕王。渊惧中原,乃斩张、许二 人,送首与曹睿。睿封渊为大司马、乐浪公。渊心不足,与众商议,自号为燕王, 改元绍汉元年。副将贾范谏曰:“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,不为卑贱;今若背反, 实为不顺。更兼司马懿善能用兵,西蜀诸葛武侯且不能取胜,何况主公乎?”渊 大怒,叱左右缚贾范,将斩之。参军伦直谏曰:“贾范之言是也。圣人云:国家 将亡,必有妖孽。今国中屡见怪异之事:近有犬戴巾帻,身披红衣,上屋作人行; 又城南乡民造饭,饭甑之中,忽有一小儿蒸死于内;襄平北市中,地忽陷一穴, 涌出一块肉,周围数尺,头面眼耳口鼻都具,独无手足,刀箭不能伤,不知何物。 卜者占之曰:有形不成,有口无声;国家亡灭,故现其形。有此三者,皆不祥之 兆也。主公宜避凶就吉,不可轻举妄动。”渊勃然大怒,叱武士绑伦直并贾范同 斩于市。令大将军卑衍为元帅,杨祚为先锋,起辽兵十五万,杀奔中原来。 边官报知魏主曹睿。睿大惊,乃召司马懿入朝计议。懿奏曰:“臣部下马步 官军四万,足可破贼。”睿曰:“卿兵少路远,恐难收复。”懿曰:“兵不在多, 在能设奇用智耳。臣托陛下洪福,必擒公孙渊以献陛下。”睿曰:“卿料公孙渊 作何举动?”懿曰:“渊若弃城预走,是上计也;守辽东拒大军,是中计也;坐 守襄平,是为下计,必被臣所擒矣。”睿曰:“此去往复几时?”懿曰:“四千 里之地,往百日,攻百日,还百日,休息六十日,大约一年足矣。”睿曰:“倘 吴、蜀入寇,如之奈何?”懿曰:“臣已定下守御之策,陛下勿忧。”睿大喜, 即命司马懿兴师征讨公孙渊。懿辞朝出城,令胡遵为先锋,引前部兵先到辽东下 寨。哨马飞报公孙渊。渊令卑衍,杨祚分八万兵屯于辽隧,围堑二十余里,环绕 鹿角,甚是严密。胡遵令人报知司马懿。懿笑曰:“贼不与我战,欲老我兵耳。 我料贼众大半在此,其巢穴空虚,不若弃却此处,径奔襄平;贼必往救,却于中 途击之,必获全功。”于是勒兵从小路向襄平进发。 却说卑衍与杨祚商议曰:“若魏兵来攻,休与交战。彼千里而来,粮草不继, 难以持久,粮尽必退;待他退时,然后出奇兵击之,司马懿可擒也。昔司马懿与 蜀兵相拒,坚守渭南,孔明竟卒于军中:今日正与此理相同。”二人正商议间, 忽报:“魏兵往南去了。”卑衍大惊曰:“彼知吾襄平军少,去袭老营也。若襄 平有失,我等守此处无益矣。”遂拔寨随后而起。早有探马飞报司马懿。懿笑曰: “中吾计矣!”乃令夏侯霸、夏侯威,各引一军伏于辽水之滨:“如辽兵到,两 下齐出。”二人受计而往。早望见卑衍、杨祚引兵前来。一声炮响,两边鼓噪摇 旗:左有夏侯霸、右有夏侯威,一齐杀出。卑、杨二人,无心恋战,夺路而走; 奔至首山,正逢公孙渊兵到,合兵一处,回马再与魏兵交战。卑衍出马骂曰: “贼将休使诡计!汝敢出战否?”夏侯霸纵马挥刀来迎。战不数合,被夏侯霸一 刀斩卑衍于马下,辽兵大乱。霸驱兵掩杀,公孙渊引败兵奔入襄平城去,闭门坚 守不出。魏兵四面围合。 时值秋雨连绵,一月不止,平地水深三尺,运粮船自辽河口直至襄平城下。 魏兵皆在水中,行坐不安。左都督裴景入帐告曰:“雨水不住,营中泥泞,军不 可停,请移于前面山上。”懿怒曰:“捉公孙渊只在旦夕,安可移营?如有再言 移营者斩!”裴景喏喏而退。少顷,右都督仇连又来告曰:“军士苦水,乞太尉 移营高处。”懿大怒曰:“吾军令已发,汝何敢故违!”即命推出斩之,悬首于 辕门外。于是军心震慑。 懿令南寨人马暂退二十里,纵城内军民出城樵采柴薪,牧放牛马。司马陈群 问曰:“前太尉攻上庸之时,兵分八路,八日赶至城下,遂生擒孟达而成大功; 今带甲四万,数千里而来,不令攻打城池,却使久居泥泞之中,又纵贼众樵牧。 某实不知太尉是何主意?”懿笑曰:“公不知兵法耶?昔孟达粮多兵少,我粮少 兵多,故不可不速战;出其不意,突然攻之,方可取胜。今辽兵多,我兵少,贼 饥我饱,何必力攻?正当任彼自走,然后乘机击之。我今放开一条路,不绝彼之 樵牧,是容彼自走也。”陈群拜服。 于是司马懿遣人赴洛阳催粮。魏主曹睿设朝,群臣皆奏曰:“近日秋雨连绵, 一月不止,人马疲劳,可召回司马懿,权且罢兵。”睿曰:“司马太尉善能用兵, 临危制变,多有良谋,捉公孙渊计日而待。卿等何必忧也?”遂不听群臣之谏, 使人运粮解至司马懿军前。懿在寨中,又过数日,雨止天晴。是夜,懿出帐外, 仰观天文,忽见一星,其大如斗,流光数丈,自首山东北,坠于襄平东南。各营 将士,无不惊骇。懿见之大喜,乃谓众将曰:“五日之后,星落处必斩公孙渊矣。 来日可并力攻城。” 众将得令,次日侵晨,引兵四面围合,筑土山,掘地道,立炮架,装云梯, 日夜攻打不息,箭如急雨,射入城去。公孙渊在城中粮尽,皆宰牛马为食。人人 怨恨,各无守心,欲斩渊首,献城归降。渊闻之,甚是惊忧,慌令相国王建、御 史大夫柳甫,往魏寨请降。二人自城上系下,来告司马懿曰:“请太尉退二十里, 我君臣自来投降。”懿大怒曰:“公孙渊何不自来?殊为无理!”叱武士推出斩 之,将首级付与从人。从人回报,公孙渊大惊,又遣侍中卫演来到魏营。司马懿 升帐,聚众将立于两边。演膝行而进,跪于帐下,告曰:“愿太尉息雷霆之怒。 克日先送世子公孙修为质当,然后君臣自缚来降。”懿曰:“军事大要有五:能 战当战,不能战当守,不能守当走,不能走当降,不能降当死耳!何必送子为质 当?”叱卫演回报公孙渊,演抱头鼠窜而去。归告公孙渊,渊大惊,乃与子公孙 修密议停当,选下一千人马,当夜二更时分,开了南门,往东南而走。渊见无人, 心中暗喜。行不到十里,忽听得山上一声炮响,鼓角齐鸣:一枝兵拦住,中央乃 司马懿也;左有司马师,右有司马昭,二人大叫曰:“反贼休走!”渊大惊,急 拨马寻路欲走。早有胡遵兵到;左有夏侯霸、夏侯威,右有张虎、乐綝:四面围 得铁桶相似。公孙渊父子,只得下马纳降。懿在马上顾诸将曰:“吾前夜丙寅日, 见大星落于此处,今夜壬申日应矣。”众将称贺曰:“太尉真神机也!”懿传令 斩之。公孙渊父子对面受戮。司马懿遂勒兵来取襄平。未及到城下时,胡遵早引 兵入城。城中人民焚香拜迎,魏兵尽皆入城。懿坐于衙上,将公孙渊宗族,并同 谋官僚人等,俱杀之,计首级七十余颗。出榜安民。人告懿曰:贾范、伦直苦谏 渊不可反叛,俱被渊所杀。懿遂封其墓而荣其子孙。就将库内财物,赏劳三军, 班师回洛阳。 却说魏主在宫中,夜至三更,忽然一阵阴风,吹灭灯光,只见毛皇后引数十 个宫人哭至座前索命。睿因此得病。病渐沉重,命侍中光禄大夫刘放、孙资,掌 枢密院一切事务;又召文帝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,佐太子曹芳摄政。宇为人恭俭 温和,未肯当此大任,坚辞不受。睿召刘放、孙资问曰:“宗族之内,何人可任?” 二人久得曹真之惠,乃保奏曰:“惟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也。”睿从之。二人又奏 曰:“欲用曹爽,当遣燕王归国。”睿然其言。二人遂请睿降诏,赍出谕燕王曰: “有天子手诏,命燕王归国,限即日就行;若无诏不许入朝。”燕王涕泣而去。 遂封曹爽为大将军,总摄朝政。睿病渐危,急令使持节诏司马懿还朝。懿受命, 径到许昌,入见魏主。睿曰:“朕惟恐不得见卿;今日得见,死无恨矣。”懿顿 首奏曰:“臣在途中,闻陛下圣体不安,恨不肋生两翼,飞至阙下。今日得睹龙 颜,臣之幸也。”睿宣太子曹芳,大将军曹爽,侍中刘放、孙资等,皆至御榻之 前。睿执司马懿之手曰:“昔刘玄德在白帝城病危,以幼子刘禅托孤于诸葛孔明, 孔明因此竭尽忠诚,至死方休:偏邦尚然如此,何况大国乎?朕幼子曹芳,年才 八岁,不堪掌理社稷。幸太尉及宗兄元勋旧臣,竭力相辅,无负朕心!”又唤芳 曰:“仲达与朕一体,尔宜敬礼之。”遂命懿携芳近前。芳抱懿颈不放。睿曰: “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恋之情!”言讫,潸然泪下。懿顿首流涕。魏主昏沉,口 不能言,只以手指太子,须臾而卒;在位十三年,寿三十六岁,时魏景初三年春 正月下旬也。 当下司马懿、曹爽,扶太子曹芳即皇帝位。芳字兰卿,乃睿乞养之子,秘在 宫中,人莫知其所由来。于是曹芳谥睿为明帝,葬于高平陵;尊郭皇后为皇太后; 改元正始元年。司马懿与曹爽辅政。爽事懿甚谨,一应大事,必先启知。爽字昭 伯,自幼出入宫中,明帝见爽谨慎,甚是爱敬。爽门下有客五百人,内有五人以 浮华相尚:一是何晏,字平叔;一是邓飏,字玄茂,乃邓禹之后;一是李胜,字 公昭;一是丁谧,字彦靖;一是毕轨,字昭先。又有大司农桓范字元则,颇有智 谋,人多称为“智囊”。此数人皆爽所信任。何晏告爽曰:“主公大权,不可委 托他人,恐生后患。爽曰:“司马公与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,安忍背之?”晏曰: “昔日先公与仲达破蜀兵之时,累受此人之气,因而致死。主公如何不察也?” 爽猛然省悟,遂与多官计议停当,入奏魏主曹芳曰:“司马懿功高德重,可加为 太傅。”芳从之,自是兵权皆归于爽。爽命弟曹羲为中领军,曹训为武卫将军, 曹彦为散骑常侍,各引三千御林军,任其出入禁宫。又用何晏、邓飏、丁谧为尚 书,毕轨为司隶校尉,李胜为河南尹:此五人日夜与爽议事。于是曹爽门下宾客 日盛。司马懿推病不出,二子亦皆退职闲居。爽每日与何晏等饮酒作乐:凡用衣 服器皿,与朝廷无异;各处进贡玩好珍奇之物,先取上等者入己,然后进宫,佳 人美女,充满府院。黄门张当,谄事曹爽,私选先帝侍妾七八人,送入府中;爽 又选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,为家乐。又建重楼画阁,造金银器皿,用巧匠数 百人,昼夜工作。 却说何晏闻平原管辂明数术,请与论《易》。时邓飏在座,问辂曰:“君自 谓善《易》而语不及《易》中词义,何也?”辂曰:“夫善《易》者,不言《易》 也。”晏笑而赞之曰:“可谓要言不烦。”因谓辂曰:“试为我卜一卦:可至三 公否?”又问:“连梦青蝇数十,来集鼻上,此是何兆?”辂曰:“元、恺辅舜, 周公佐周,皆以和惠谦恭,享有多福。今君侯位尊势重,而怀德者鲜,畏威者众, 殆非小心求福之道。且鼻者,山也;山高而不危,所以长守贵也。今青蝇臭恶而 集焉。位峻者颠,可不惧乎?愿君侯裒多益寡,非礼勿履:然后三公可至,青蝇 可驱也。”邓飏怒曰:“此老生之常谈耳!”辂曰:“老生者见不生,常谈者见 不谈。”遂拂袖而去。二人大笑曰:“真狂士也!”辂到家,与舅言之。舅大惊 曰:“何、邓二人,威权甚重,汝奈何犯之?”辂曰:“吾与死人语,何所畏耶!” 舅问其故。辂曰:“邓飏行步,筋不束骨,脉不制肉,起立倾倚,若无手足:此 为‘鬼躁’之相。何晏视候,魂不守宅,血不华色,精爽烟浮,容若槁木:此为 ‘鬼幽’之相。二人早晚必有杀身之祸,何足畏也!”其舅大骂辂为狂子而去。 却说曹爽尝与何晏、邓飏等畋猎。其弟曹羲谏曰:“兄威权太甚,而好出外 游猎,倘为人所算,悔之无及。”爽叱曰:“兵权在吾手中,何惧之有!”司农 桓范亦谏,不听。时魏主曹芳,改正始十年为嘉平元年。曹爽一向专权,不知仲 达虚实,适魏主除李胜为荆州刺史,即令李胜往辞仲达,就探消息。胜径到太傅 府中,早有门吏报入。司马懿谓二子曰:“此乃曹爽使来探吾病之虚实也。”乃 去冠散发,上床拥被而坐,又令二婢扶策,方请李胜入府。胜至床前拜曰:“一 向不见太傅,谁想如此病重。今天子命某为荆州刺史,特来拜辞。”懿佯答曰: “并州近朔方,好为之备。”胜曰:“除荆州刺史,非‘并州’也。”懿笑曰: “你方从并州来?”胜曰:“汉上荆州耳。”懿大笑曰:“你从荆州来也!”胜曰: “太傅如何病得这等了?”左右曰:“太傅耳聋。”胜曰:“乞纸笔一用。”左 右取纸笔与胜。胜写毕,呈上,懿看之,笑曰:“吾病的耳聋了。此去保重。” 言讫,以手指口。侍婢进汤,懿将口就之,汤流满襟,乃作哽噎之声曰:“吾今 衰老病笃,死在旦夕矣。二子不肖,望君教之。君若见大将军,千万看觑二子!” 言讫,倒在床上,声嘶气喘。李胜拜辞仲达,回见曹爽,细言其事。爽大喜曰: “此老若死,吾无忧矣!” 司马懿见李胜去了,遂起身谓二子曰:“李胜此去,回报消息,曹爽必不忌 我矣。只待他出城畋猎之时,方可图之。”不一日,曹爽请魏主曹芳去谒高平陵, 祭祀先帝。大小官僚,皆随驾出城。爽引三弟,并心腹人何晏等,及御林军护驾 正行,司农桓范叩马谏曰:“主公总典禁兵,不宜兄弟皆出。倘城中有变,如之 奈何?”爽以鞭指而叱之曰:“谁敢为变!再勿乱言!”当日,司马懿见爽出城, 心中大喜,即起旧日手下破敌之人,并家将数十,引二子上马,径来谋杀曹爽。 正是:闭户忽然有起色,驱兵自此逞雄风。未知曹爽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司马懿闻曹爽同弟曹羲、曹训、曹彦并心腹何晏,邓飏、丁谧、毕轨、 李胜等及御林军,随魏主曹芳,出城谒明帝墓,就去畋猎。懿大喜,即到省中, 令司徒高柔,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,先据曹爽营;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,据 曹羲营。懿引旧官入后宫奏郭太后,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,奸邪乱国,其罪当废。 郭太后大惊曰:“天子在外,如之奈何?”懿曰:“臣有奏天子之表,诛奸臣之 计。太后勿忧。”太后惧怕,只得从之。懿急令太尉蒋济、尚书令司马孚,一同 写表,遣黄门赍出城外,径至帝前申奏。懿自引大军据武库。早有人报知曹爽家。 其妻刘氏急出厅前,唤守府官问曰:“今主公在外,仲达起兵何意?”守门将潘 举曰:“夫人勿惊,我去问来。”乃引弓弩手数十人,登门楼望之。正见司马懿 引兵过府前,举令人乱箭射下,懿不得过。偏将孙谦在后止之曰:“太傅为国家 大事,休得放箭。”连止三次,举方不射。司马昭护父司马懿而过,引兵出城屯 于洛河,守住浮桥。 且说曹爽手下司马鲁芝,见城中事变,来与参军辛敞商议曰:“今仲达如此 变乱,将如之何?”敞曰:“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见天子。”芝然其言。敞急入后 堂。其姊辛宪英见之,问曰:“汝有何事,慌速如此?”敞告曰:“天子在外, 太傅闭了城门,必将谋逆。宪英曰:“司马公未必谋逆,特欲杀曹将军耳。”敞 惊曰:“此事未知如何?”宪英曰:“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,必然败矣。”敞 曰:“今鲁司马教我同去,未知可去否?”宪英曰:“职守,人之大义也。凡人 在难,犹或恤之;执鞭而弃其事,不祥莫大焉。”敞从其言,乃与鲁芝引数十骑, 斩关夺门而出。人报知司马懿。懿恐桓范亦走,急令人召之。范与其子商议。其 子曰:“车驾在外,不如南出。”范从其言,乃上马至平昌门,城门已闭,把门 将乃桓范旧吏司蕃也。范袖中取出一竹版曰:“太后有诏,可即开门。”司蕃曰: “请诏验之。”范叱曰:“汝是吾故吏,何敢如此!”蕃只得开门放出。范出的 城外,唤司蕃曰:“太傅造反,汝可速随我去。”蕃大惊,追之不及。人报知司 马懿。懿大惊曰:“‘智囊’泄矣!如之奈何?”蒋济曰:“驽马恋栈豆,必不 能用也。”懿乃召许允、陈泰曰:“汝去见曹爽,说太傅别无他事,只是削汝兄 弟兵权而已。”许、陈二人去了。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;令蒋济作书,与目持 去见爽。懿分付曰:“汝与爽厚,可领此任。汝见爽,说吾与蒋济指洛水为誓, 只因兵权之事,别无他意。”尹大目依令而去。 却说曹爽正飞鹰走犬之际,忽报城内有变,太傅有表。爽大惊,几乎落马。 黄门官捧表跪于天子之前。爽接表拆封,令近臣读之。表略曰: “征西大都督、太傅臣司马懿,诚惶诚恐,顿首谨表:臣昔从辽东还,先帝 诏陛下与秦王及臣等,升御床,把臣臂,深以后事为念。今大将军曹爽,背弃顾 命,败乱国典;内则僭拟,外专威权;以黄门张当为都监,专共交关;看察至尊, 候伺神器;离间二宫,伤害骨肉;天下汹汹,人怀危惧:此非先帝诏陛下及嘱臣 之本意也。 臣虽朽迈,敢忘往言?太尉臣济、尚书令臣孚等,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,兄 弟不宜典兵宿卫。奏永宁宫,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。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,罢 爽、羲、训吏兵,以侯就第,不得逗留,以稽车驾;敢有稽留,便以军法从事。 臣辄力疾将兵,屯于洛水浮桥,伺察非常。谨此上闻,伏于圣听。” 魏主曹芳听毕,乃唤曹爽曰:“太傅之言若此,卿如何裁处?”爽手足失措, 回顾二弟曰:“为之奈何?”羲曰:“劣弟亦曾谏兄,兄执迷不听,致有今日。 司马懿谲诈无比,孔明尚不能胜,况我兄弟乎?不如自缚见之,以免一死。”言 未毕,参军辛敞、司马鲁芝到。爽问之。二人告曰:“城中把得铁桶相似,太傅 引兵屯于洛水浮桥,势将不可复归。宜早定大计。”正言间,司农桓范骤马而至, 谓爽曰:“太傅已变,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,调外兵以讨司马懿耶?”爽曰: “吾等全家皆在城中,岂可投他处求援?”范曰:“匹夫临难,尚欲望活!今主 公身随天子,号令天下,谁敢不应?岂可自投死地乎?”爽闻言不决,惟流涕而 已。范又曰:“此去许都,不过中宿。城中粮草,足支数载。今主公别营兵马, 近在阙南,呼之即至。大司马之印,某将在此。主公可急行,迟则休矣!”爽曰: “多官勿太催逼,待吾细细思之。”少顷,侍中许允、尚书陈泰至。二人告曰: “太傅只为将军权重,不过要削去兵权,别无他意。将军可早归城中。”爽默然 不语。又只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。目曰:“太傅指洛水为誓,并无他意。有蒋太 尉书在此。将军可削去兵权,早归相府。”爽信为良言。桓范又告曰:“事急矣, 休听外言而就死地!” 是夜,曹爽意不能决,乃拔剑在手,嗟叹寻思;自黄昏直流泪到晓,终是狐 疑不定。桓范入帐催之曰:“主公思虑一昼夜,何尚不能决?”爽掷剑而叹曰: “我不起兵,情愿弃官,但为富家翁足矣!”范大哭,出帐曰:“曹子丹以智谋 自矜!今兄弟三人,真豚犊耳!”痛哭不已。许允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。 爽令将印送去,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而哭曰:“主公今日舍兵权自缚去降,不免东 市受戮也!”爽曰:“太傅必不失信于我。”于是曹爽将印绶与许、陈二人,先 赍与司马懿。众军见无将印,尽皆四散。爽手下只有数骑官僚。到浮桥时,懿传 令,教曹爽兄弟三人,且回私宅;余皆发监,听候敕旨。爽等入城时,并无一人 侍从。桓范至浮桥边,懿在马上以鞭指之曰:“桓大夫何故如此?”范低头不语, 入城而去。 于是司马懿请驾拔营入洛阳。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后,懿用大锁锁门,令居 民八百人围守其宅。曹爽心中忧闷。羲谓爽曰:“今家中乏粮,兄可作书与太傅 借粮。如肯以粮借我,必无相害之心。”爽乃作书令人持去。司马懿览毕,遂遣 人送粮一百斛,运至曹爽府内。爽大喜曰:“司马公本无害我之心也!”遂不以 为忧。原来司马懿先将黄门张当捉下狱中问罪。当曰:“非我一人,更有何晏、 邓飏、李胜、毕轨,丁谧等五人,同谋篡逆。”懿取了张当供词,却捉何晏等勘 问明白:皆称三月间欲反。懿用长枷钉了。城门守将司蕃告称:“桓范矫诏出城, 口称太傅谋反。”懿曰:“诬人反情,抵罪反坐。”亦将桓范等皆下狱,然后押 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,皆斩于市曹,灭其三族;其家产财物,尽抄入库。 时有曹爽从弟文叔之妻,乃夏侯令女也:早寡而无子,其父欲改嫁之,女截 耳自誓。及爽被诛,其父复将嫁之,女又断去其鼻。其家惊惶,谓之曰:“人生 世间,如轻尘栖弱草,何至自苦如此?且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,守此欲谁为 哉?”女泣曰:“吾闻‘仁者’不以盛衰改节,义者不以存亡易心。曹氏盛时, 尚欲保终;况今灭亡,何忍弃之?此禽兽之行,吾岂为乎!”懿闻而贤之,听使 乞子以养,为曹氏后。后人有诗曰: “弱草微尘尽达观,夏侯有女义如山。丈夫不及裙钗节,自顾须眉亦汗颜。” 却说司马懿斩了曹爽,太尉蒋济曰:“尚有鲁芝、辛敞斩关夺门而出,杨综 夺印不与,皆不可纵。”懿曰:“彼各为其主,乃义人也。”遂复各人旧职。辛 敞叹曰:“吾若不问于姊,失大义矣!”后人有诗赞辛宪英曰: “为臣食禄当思报,事主临危合尽忠。辛氏宪英曾劝弟,故令千载颂高风。” 司马懿饶了辛敞等,仍出榜晓谕:但有曹爽门下一应人等,尽皆免死;有官 者照旧复职。军民各守家业,内外安堵。何、邓二人死于非命,果应管辂之言。 后人有诗赞管辂曰: “传得圣贤真妙诀,平原管辂相通神。“鬼幽”“鬼躁”分何邓,未丧先知 是死人。” 却说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,加九锡。懿固辞不肯受。芳不准,令父子三 人同领国事。懿忽然想起:“曹爽全家虽诛,尚有夏侯玄守备雍州等处,系爽亲 族,倘骤然作乱,如何提备?必当处置。”即下诏遣使往雍州,取征西将军夏侯 玄赴洛阳议事。玄叔夏侯霸听知大惊,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。有镇守雍州刺史郭 淮,听知夏侯霸反,即率本部兵来,与夏侯霸交战。淮出马大骂曰:“汝既是大 魏皇族,天子又不曾亏汝,何故背反?”霸亦骂曰:“吾祖父于国家多建勤劳, 今司马懿何等匹夫,灭吾兄曹爽宗族,又来取我,早晚必思篡位。吾仗义讨贼, 何反之有?”淮大怒,挺枪骤马,直取夏侯霸。霸挥刀纵马来迎。战不十合,淮 败走,霸随后赶来。忽听的后军呐喊,霸急回马时,陈泰引兵杀来。郭淮复回, 两路夹攻。霸大败而走,折兵大半;寻思无计,遂投汉中来降后主。 有人报与姜维,维心不信,令人体访得实,方教入城。霸拜见毕,哭告前事。 维曰:“昔微子去周,成万古之名:公能匡扶汉室,无愧古人也。”遂设宴相待。 维就席问曰:“今司马懿父子掌握重权,有窥我国之志否?”霸曰:“老贼方图 谋逆,未暇及外。但魏国新有二人,正在妙龄之际,若使领兵马,实吴、蜀之大 患也。”维问:“二人是谁?”霸告曰:“一人现为秘书郎,乃颍川长社人,姓 钟,名会,字士季,太傅钟繇之子,幼有胆智。繇尝率二子见文帝,会时年七岁, 其兄毓年八岁。毓见帝惶惧,汗流满面。帝问毓曰:卿何以汗?毓对曰:战战惶 惶,汗出如浆。帝问会曰:“卿何以不汗?会对曰:战战栗栗,汗不敢出。帝独 奇之。及稍长,喜读兵书,深明韬略;司马懿与蒋济皆奇其才。一人现为掾吏, 乃义阳人也,姓邓,名艾,字士载,幼年失父,素有大志,但见高山大泽,辄窥 度指画,何处可以屯兵,何处可以积粮,何处可以埋伏。人皆笑之,独司马懿奇 其才,遂令参赞军机。艾为人口吃,每奏事必称‘艾……艾……’。懿戏谓曰: ‘卿称艾艾有几艾?’艾应声曰:‘“凤兮凤兮”,故是一凤。’其资性敏捷, 大抵如此。此二人深可畏也。”维笑曰:“量此孺子,何足道哉!” 于是姜维引夏侯霸至成都,入见后主。维奏曰:“司马懿谋杀曹爽,又来赚 夏侯霸,霸因此投降。目今司马懿父子专权,曹芳懦弱,魏国将危。臣在汉中有 年,兵精粮足;臣愿领王师,即以霸为向导官,克服中原,重兴汉室:以报陛下 之恩,以终丞相之志。”尚书令费祎谏曰:“近者,蒋琬、董允皆相继而亡,内 治无人。伯约只宜待时,不宜轻动。”维曰:“不然。人生如白驹过隙,似此迁 延岁月,何日恢复中原乎?”祎又曰:“孙子云:知彼知己,百战百胜。我等皆 不如丞相远甚,丞相尚不能恢复中原,何况我等?”维曰:“吾久居陇上,深知 羌人之心;今若结羌人为援,虽未能克复中原,自陇而西,可断而有也。”后主 曰:“卿既欲伐魏,可尽忠竭力,勿堕锐气,以负朕命。”于是姜维领敕辞朝, 同夏侯霸径到汉中,计议起兵。维曰:“可先遣使去羌人处通盟,然后出西平, 近雍州。先筑二城于麹山之下,令兵守之,以为掎角之势。我等尽发粮草于川口, 依丞相旧制,次第进兵。”是年秋八月,先差蜀将句安、李歆同引一万五千兵, 往麹山前连筑二城:句安守东城,李歆守西城。 早有细作报与雍州刺史郭淮。淮一面申报洛阳,一面遣副将陈泰引兵五万, 来与蜀兵交战。句安、李歆各引一军出迎;因兵少不能抵敌,退入城中。泰令兵 四面围住攻打,又以兵断其汉中粮道。句安、李歆城中粮缺。郭淮自引兵亦到, 看了地势,忻然而喜;回到寨中,乃与陈泰计议曰:“此城山势高阜,必然水少, 须出城取水;若断其上流,蜀兵皆渴死矣。”遂令军士掘土堰断上流。城中果然 无水。李歆引兵出城取水,雍州兵围困甚急。歆死战不能出,只得退入城去。句 安城中亦无水,乃会了李歆,引兵出城,并在一处;大战良久,又败入城去。军 士枯渴。安与歆曰:“姜都督之兵,至今未到,不知何故。”歆曰:“我当舍命 杀出求救。”遂引数十骑,开了城门,杀将出来。雍州兵四面围合,歆奋死冲突, 方才得脱;只落得独自一人,身带重伤,余皆没于乱军之中。是夜北风大起,阴 云布合,天降大雪,因此城内蜀兵分粮化雪而食。 却说李歆撞出重围,从西山小路行了两日,正迎着姜维人马。歆下马伏地告 曰:“麹山二城,皆被魏兵围困,绝了水道。幸得天降大雪,因此化雪度日。甚 是危急。”维曰:“吾非来迟;为聚羌兵未到,因此误了。”遂令人送李歆入川 养病。维问夏侯霸曰:“羌兵未到,魏兵围困麹山甚急,将军有何高见?”霸曰: “若等羌兵到,麹山二城皆陷矣。吾料雍州兵,必尽来麹山攻打,雍州城定然空 虚。将军可引兵径往牛头山,抄在雍州之后:郭淮、陈泰必回救雍州,则麹山之 围自解矣。”维大喜曰:“此计最善!”于是姜维引兵望牛头山而去。 却说陈泰见李歆杀出城去了,乃谓郭淮曰:“李歆若告急于姜维,姜维料吾 大兵皆在麹山,必抄牛头山袭吾之后。将军可引一军去取洮水,断绝蜀兵粮道; 吾分兵一半,径往牛头山击之。彼若知粮道已绝,必然自走矣。”郭淮从之,遂 引一军暗取洮水。陈泰引一军径往牛头山来。 却说姜维兵至牛头山,忽听的前军发喊,报说魏兵截住去路。维慌忙自到军 前视之。陈泰大喝曰:“汝欲袭吾雍州!吾已等候多时了!”维大怒,挺枪纵马, 直取陈泰。泰挥刀而迎。战不三合,泰败走,维挥兵掩杀。雍州兵退回,占住山 头。维收兵就牛头山下寨。维每日令兵搦战,不分胜负。夏侯霸谓姜维曰:“此 处不是久停之所。连日交战,不分胜负,乃诱兵之计耳,必有异谋。不如暂退, 再作良图。”正言间,忽报郭淮引一军取洮水,断了粮道。维大惊,急令夏侯霸 先退,维自断后。陈泰分兵五路赶来。维独拒五路总口,战住魏兵。泰勒兵上山, 矢石如雨。维急退到洮水之时,郭淮引兵杀来。维引兵往来冲突。魏兵阻其去路, 密如铁桶。维奋死杀出,折兵大半,飞奔上阳平关来。前面又一军杀到;为首一 员大将,纵马横刀而出。那人生得圆面大耳,方口厚唇,左目下生个黑瘤,瘤上 生数十根黑毛,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。维大怒曰:“孺子焉敢阻吾归 路!”拍马挺枪,直来刺师。师挥刀相迎。只三合,杀败了司马师,维脱身径奔 阳平关来。城上人开门放入姜维。司马师也来抢关,两边伏弩齐发,一弩发十矢, 乃武侯临终时所遗连弩之法也。正是:难支此日三军败,独赖当年十矢传。 未知司马师性命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蜀汉延熙十六年秋,将军姜维起兵二十万,令廖化、张翼为左右先锋,夏侯 霸为参谋,张嶷为运粮使,大兵出阳平关伐魏。维与夏侯霸商议曰:“向取雍州, 不克而还;今若再出,必又有准备。公有何高见?”霸曰:“陇上诸郡,只有南 安钱粮最广;若先取之,足可为本。向者不克而还,盖因羌兵不至。今可先遣人 会羌人于陇右,然后进兵出石营,从董亭直取南安。”维大喜曰:“公言甚妙!” 遂遣郤正为使,赍金珠蜀锦入羌,结好羌王。羌王迷当,得了礼物,便起兵五万, 令羌将俄何烧戈为大先锋,引兵南安来。 魏左将军郭淮闻报,飞奏洛阳。司马师问诸将曰:“谁敢去敌蜀兵?”辅国 将军徐质曰:“某愿往。”师素知徐质英勇过人,心中大喜,即令徐质为先锋, 令司马昭为大都督,领兵望陇西进发。军至董亭,正遇姜维,两军列成阵势。徐 质使开山大斧,出马挑战。蜀阵中廖化出迎。战不数合,化拖刀败回。张翼纵马 挺枪而迎,战不数合,又败入阵。徐质驱兵掩杀,蜀兵大败,退三十余里。司马 昭亦收兵回,各自下寨。 姜维与夏侯霸商议曰:“徐质勇甚,当以何策擒之?”霸曰:“来日诈败, 以埋伏之计胜之。”维曰:“司马昭乃仲达之子,岂不知兵法?若见地势掩映, 必不肯追。吾见魏兵累次断吾粮道,今却用此计诱之,可斩徐质矣。”遂唤廖化 分付如此如此,又唤张翼分付如此如此:二人领兵去了。一面令军士于路撒下铁 蒺藜,寨外多排鹿角,示以久计。 徐质连日引兵搦战,蜀兵不出。哨马报司马昭说:“蜀兵在铁笼山后,用木 牛流马搬运粮草,以为久计,只待羌兵策应。”昭唤徐质曰:“昔日所以胜蜀者, 因断彼粮道也。今蜀兵在铁笼山后运粮,汝今夜引兵五千,断其粮道,蜀兵自退 矣。”徐质领令,初更时分,引兵望铁笼山来,果见蜀兵二百余人,驱百余头木 牛流马,装载粮草而行。魏兵一声喊起,徐质当先拦住。蜀兵尽弃粮草而走。质 分兵一半,押送粮草回寨;自引兵一半追来。追不到十里,前面车仗横截去路。 质令军士下马拆开车仗,只见两边忽然火起。质急勒马回走,后面山僻窄狭处, 亦有车仗截路,火光迸起。质等冒烟突火,纵马而出。一声炮响,两路军杀来: 左有廖化,右有张翼,大杀一阵,魏兵大败。徐质奋死只身而走,人困马乏。 正奔走间,前面一枝兵杀到,乃姜维也。质大惊无措,被维一枪刺倒坐下马, 徐质跌下马来,被众军乱刀砍死。质所分一半押粮兵,亦被夏侯霸所擒,尽降其 众。霸将魏兵衣甲马匹,令蜀兵穿了,就令骑坐,打着魏军旗号,从小路径奔回 魏寨来。魏军见本部兵回,开门放入,蜀兵就寨中杀起。司马昭大惊,慌忙上马 走时,前面廖化杀来。昭不能前进,急退时,姜维引兵从小路杀到。昭四下无路, 只得勒兵上铁笼山据守。原来此山只有一条路,四下皆险峻难上;其上惟有一泉, 止够百人之饮,——此时昭手下有六千人,被姜维绝其路口,山上泉水不敷,人 马枯渴。昭仰天长叹曰:“吾死于此地矣!”后人有诗曰: “妙算姜维不等闲,魏师受困铁笼间:庞涓始入马陵道,项羽初围九里山。” 主簿王韬曰:“昔日耿恭受困,拜井而得甘泉。将军何不效之?”昭从其言, 遂上山顶泉边,再拜而祝曰:“昭奉诏来退蜀兵,若昭合死,令甘泉枯竭,昭自 当刎颈,教部军尽降;如寿禄未终,愿苍天早赐甘泉,以活众命!”祝毕,泉水 涌出,取之不竭,因此人马不死。 却说姜维在山下困住魏兵,谓众将曰:“昔日丞相在上方谷,不曾捉住司马 懿,吾深为恨;今司马昭必被吾擒矣。” 却说郭淮听知司马昭困于铁笼山上,欲提兵来。陈泰曰:“姜维会合羌兵, 欲先取南安。今羌兵已到,将军若撤兵去救,羌兵必乘虚袭我后也。可先令人诈 降羌人,于中取事;若退了此兵,方可救铁笼之围。”郭淮从之,遂令陈泰引五 千兵,径到羌王寨内,解甲而入,泣拜曰:“郭淮妄自尊大,常有杀泰之心,故 来投降。郭淮军中虚实,某俱知之。只今夜愿引一军前去劫寨,便可成功。如兵 到魏寨,自有内应。”迷当大喜,遂令俄何烧戈同陈泰来劫魏寨。俄何烧戈教泰 降兵在后,令泰引羌兵为前部。是夜二更,竟到魏寨,寨门大开。陈泰一骑马先 入。俄何烧戈骤马挺枪入寨之时,只叫得一声苦,连人带马,跌在陷坑里。陈泰 兵从后面杀来,郭淮从左边杀来,羌兵大乱,自相践踏,死者无数,生者尽降。 俄何烧戈自刎而死。郭淮、陈泰引兵直杀到羌人寨中,迷当大王急出帐上马时, 被魏兵生擒活捉,来见郭淮。淮慌下马,亲去其缚,用好言抚慰曰:“朝廷素以 公为忠义,今何故助蜀人也?”迷当惭愧伏罪。淮乃说迷当曰:“公今为前部, 去解铁笼山之围,退了蜀兵,吾奏准天子,自有厚赐。” 迷当从之,遂引羌兵在前,魏兵在后,径奔铁笼山。时值三更,先令人报知 姜维。维大喜,教请入相见。魏兵多半杂在羌人部内;行到蜀寨前,维令大兵皆 在寨外屯紥,迷当引百余人到中军帐前。姜维、夏侯霸二人出迎。魏将不等迷当 开言,就从背后杀将起来。维大惊,急上马而走。羌、魏之兵,一齐杀入。蜀兵 四分五落,各自逃生。维手无器械,腰间止有一副弓箭,走得慌忙,箭皆落了, 只有空壶。维望山中而走,背后郭淮引兵赶来;见维手无寸铁,乃骤马挺枪追之。 看看至近,维虚拽弓弦,连响十余次。淮连躲数番,不见箭到,知维无箭,乃挂 住钢枪,拈弓搭箭射之。维急闪过,顺手接了,就扣在弓弦上;待淮追近,望面 门上尽力射去,淮应弦落马。维勒回马来杀郭淮,魏军骤至。维下手不及,只掣 得淮枪而去。魏兵不敢追赶,急救淮归寨,拔出箭头,血流不止而死。司马昭下 山引兵追赶,半途而回。夏侯霸随后逃至,与姜维一齐奔走。维折了许多人马, 一路收紥不住,自回汉中。虽然兵败,却射死郭淮,杀死徐质,挫动魏国之威, 将功补罪。 却说司马昭犒劳羌兵,发遣回国去讫,班师还洛阳,与兄司马师专制朝权, 群臣莫敢不服。魏主曹芳每见师入朝,战栗不已,如针刺背。一日,芳设朝,见 师带剑上殿,慌忙下榻迎之。师笑曰:“岂有君迎臣之礼也,请陛下稳便。”须 臾,群臣奏事,司马师俱自剖断,并不启奏魏主。少时朝退,师昂然下殿,乘车 出内,前遮后拥,不下数千人马。芳退入后殿,顾左右止有三人:乃太常夏侯玄, 中书令李丰,光禄大夫张缉,缉乃张皇后之父,曹芳之皇丈也。芳叱退近侍,同 三人至密室商议。芳执张缉之手而哭曰:“司马师视朕如小儿,觑百官如草芥, 社稷早晚必归此人矣!”言讫大哭。李丰奏曰:“陛下勿忧。臣虽不才,愿以陛 下之明诏,聚四方之英杰,以剿此贼。”夏侯玄奏曰:“臣叔夏侯霸降蜀,因惧 司马兄弟谋害故耳;今若剿除此贼,臣叔必回也。臣乃国家旧戚,安敢坐视奸贼 乱国,愿同奉诏讨之。”芳曰:“但恐不能耳。”三人哭奏曰:“臣等誓当同心 灭贼,以报陛下!”芳脱下龙凤汗衫,咬破指尖,写了血诏,授与张缉,乃嘱曰: “朕祖武皇帝诛董承,盖为机事不密也。卿等须谨细,勿泄于外。”丰曰:“陛 下何出此不利之言?臣等非董承之辈,司马师安比武祖也?陛下勿疑。”三人辞 出,至东华门左侧,正见司马师带剑而来,从者数百人,皆持兵器。三人立于道 傍。师问曰:“汝三人退朝何迟?”李丰曰:“圣上在内廷观书,我三人侍读故 耳。”师曰:“所看何书?”丰曰:“乃夏、商、周三代之书也。”师曰:“上 见此书,问何故事?”丰曰:“天子所问伊尹扶商、周公摄政之事,我等皆奏曰: 今司马大将军,即伊尹、周公也。”师冷笑曰:“汝等岂将吾比伊尹、周公!其 心实指吾为王莽、董卓!”三人皆曰:“我等皆将军门下之人,安敢如此?”师 大怒曰:“汝等乃口谀之人!适间与天子在密室中所哭何事?”三人曰:“实无 此状。”师叱曰:“汝三人泪眼尚红,如何抵赖!”夏侯玄知事已泄,乃厉声大 骂曰:“吾等所哭者,为汝威震其主,将谋篡逆耳!”师大怒,叱武士捉夏侯玄。 玄揎拳裸袖,径击司马师,却被武士擒住。师令将各人搜检,于张缉身畔搜出一 龙凤汗衫,上有血字。左右呈与司马师。师视之,乃密诏也。诏曰: “司马师弟兄,共持大权,将图篡逆。所以诏制,皆非朕意。各部官兵将士, 可同仗忠义,讨灭贼臣,匡扶社稷。功成之日,重加爵赏。” 司马师看毕,勃然大怒曰:“原来汝等正欲谋害吾兄弟!情理难容!”遂令 将三人腰斩于市,灭其三族。三人骂不绝口。比临东市中,牙齿尽被打落,各人 含糊数骂而死。师直入后宫。魏主曹芳正与张皇后商议此事。皇后曰:“内廷耳 目甚多,倘事泄露,必累妾矣!” 正言间,忽见师入,皇后大惊。师按剑谓芳曰:“臣父立陛下为君,功德不 在周公之下;臣事陛下,亦与伊尹何别乎?今反以恩为仇,以功为过,欲与二三 小臣,谋害臣兄弟,何也?”芳曰:“朕无此心。”师袖中取出汗衫,掷之于地 曰:“此谁人所作耶!”芳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战栗而答曰:“此皆为他人所 逼故也。朕岂敢兴此心?”师曰:“妄诬大臣造反,当加何罪?”芳跪告曰: “朕合有罪,望大将军恕之!”师曰:“陛下请起。国法未可废也。”乃指张皇 后曰:“此是张缉之女,理当除之!”芳大哭求免,师不从,叱左右将张后捉出, 至东华门内,用白练绞死。后人有诗曰: “当年伏后出宫门,跣足哀号别至尊。司马今朝依此例,天教还报在儿孙。” 次日,司马师大会群臣曰:“今主上荒淫无道,亵近娼优,听信谗言,闭塞 贤路:其罪甚于汉之昌邑,不能主天下。吾谨按伊尹、霍光之法,别立新君,以 保社稷,以安天下,如何?”众皆应曰:“大将军行伊、霍之事,所谓应天顺人, 谁敢违命?”师遂同多官入永宁宫,奏闻太后。太后曰:“大将军欲立何人为君?” 师曰:“臣观彭城王曹据,聪明仁孝,可以为天下之主。”太后曰:“彭城王乃 老身之叔,今立为君,我何以当之?今有高贵乡公曹髦,乃文皇帝之孙;此人温 恭克让,可以立之。卿等大臣,从长计议。”一人奏曰:“太后之言是也。便可 立之。”众视之,乃司马师宗叔司马孚也。师遂遣使往元城召高贵乡公;请太后 升太极殿,召芳责之曰:“汝荒淫无度,亵近娼优,不可承天下;当纳下玺绶, 复齐王之爵,目下起程,非宣召不许入朝。”芳泣拜太后,纳了国宝,乘王车大 哭而去。只有数员忠义之臣,含泪而送。后人有诗曰: “昔日曹瞒相汉时,欺他寡妇与孤儿。谁知四十余年后,寡妇孤儿亦被欺。” 却说高贵乡公曹髦,字彦士,乃文帝之孙,东海定王霖之子也。当日,司马 师以太后命宣至,文武官僚备銮驾于西掖门外拜迎。髦慌忙答礼。太尉王肃曰: “主上不当答礼。”髦曰:“吾亦人臣也,安得不答礼乎?”文武扶髦上辇入宫, 髦辞曰:“太后诏命,不知为何,吾安敢乘辇而入?”遂步行至太极东堂。司马 师迎着,髦先下拜,师急扶起。问候已毕,引见太后。后曰:“吾见汝年幼时, 有帝王之相;汝今可为天下之主:务须恭俭节用,布德施仁,勿辱先帝也。”髦 再三谦辞。师令文武请髦出太极殿,是日立为新君,改嘉平六年为正元元年,大 赦天下,假大将军司马师黄钺,入朝不趋,奏事不名,带剑上殿。文武百官,各 有封赐。 正元二年春正月,有细作飞报,说镇东将军毋丘俭、扬州刺史文钦,以废主 为名,起兵前来。司马师大惊。正是:汉臣曾有勤王志,魏将还兴讨贼师。未知 如何迎敌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魏正元二年正月,扬州都督、镇东将军、领淮南军马毋丘俭,字仲恭, 河东闻喜人也。闻司马师擅行废立之事,心中大怒。长子毋丘甸曰:“父亲官居 方面,司马师专权废主,国家有累卵之危,安可宴然自守?”俭曰:“吾儿之言 是也。”遂请刺史文钦商议。钦乃曹爽门下客,当日闻俭相请,即来拜谒。俭邀 入后堂,礼毕,说话间,俭流泪不止。钦问其故,俭曰:“司马师专权废主,天 地反覆,安得不伤心乎!”钦曰:“都督镇守方面,若肯仗义讨贼,钦愿舍死相 助。钦中子文淑,小字阿鸯,有万夫不当之勇,常欲杀司马师兄弟,与曹爽报仇, 今可令为先锋。”俭大喜,即时酹酒为誓。二人诈称太后有密诏,令淮南大小官 兵将士,皆入寿春城,立一坛于西,宰白马歃血为盟,宣言司马师大逆不道,今 奉太后密诏,令尽起淮南军马,仗义讨贼。众皆悦服。俭提六万兵,屯于项城。 文钦领兵二万在外为游兵,往来接应。俭移檄诸郡,令各起兵相助。 却说司马师左眼肉瘤,不时痛痒,乃命医官割之,以药封闭,连日在府养病; 忽闻淮南告急,乃请太尉王肃商议。肃曰:“昔关云长威震华夏,孙权令吕蒙袭 取荆州,抚恤将士家属,因此关公军势瓦解,今淮南将士家属,皆在中原,可急 抚恤,更以兵断其归路:必有土崩之势矣。”师曰:“公言极善。但吾新割目瘤, 不能自往。若使他人,心又不稳。”时中书侍郎钟会在侧,进言曰:“淮楚兵强, 其锋甚锐;若遣人领兵去退,多是不利。倘有疏虞,则大事废矣。”师蹶然起曰: “非吾自在,不可破贼!”遂留弟司马昭守洛阳,总摄朝政。师乘软舆,带病东 行。令镇东将军诸葛诞,总督豫州诸军,从安风津取寿春;又令征东将军胡遵, 领青州诸军,出谯、宋之地,绝其归路;又遣荆州刺史、监军王基,领前部兵, 先取镇南之地。师领大军屯于襄阳,聚文武于帐下商议。光禄勋郑袤曰:“毋丘 俭好谋而无断,文钦有勇而无智。今大军出其不意,江、淮之卒锐气正盛,不可 轻敌;只宜深沟高垒,以挫其锐。此亚夫之长策也。”监军王基曰:“不可。淮 南之反,非军民思乱也;皆因毋丘俭势力所逼,不得已而从之。若大军一临,必 然瓦解。”师曰:“此言甚妙。”遂进兵于氵隐水之上,中军屯于氵隐桥。基曰: “南顿极好屯兵,可提兵星夜取之。若迟则毋丘俭必先至矣。”师遂令王基前部 兵来南顿城下寨。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,闻知司马师自来,乃聚众商议。先锋葛雍曰:“南顿之 地,依山傍水,极好屯兵;若魏兵先占,难以驱遣,可速取之。”俭然其言,起 兵投南顿来。正行之间,前面流星马报说,南顿已有人马下寨。俭不信,自到军 前视之,果然旌旗遍野,营寨齐整。俭回到军中,无计可施。忽哨马飞报:“东 吴孙峻提兵渡江袭寿春来了。”俭大惊曰:“寿春若失,吾归何处!”是夜退兵 于项城。 司马师见毋丘俭军退,聚多官商议。尚书傅嘏曰:“今俭兵退者,忧吴人袭 寿春也。必回项城分兵拒守。将军可令一军取乐嘉城,一军取项城,一军取寿春, 则淮南之卒必退矣。兖州刺史邓艾,足智多谋;若领兵径取乐嘉,更以重兵应之, 破贼不难也。”师从之,急遣使持檄文,教邓艾起兖州之兵破乐嘉城。师随后引 兵到彼会合。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,不时差人去乐嘉城哨探,只恐有兵来。请文钦到营共议, 钦曰:“都督勿忧。我与拙子文鸯,只消五千兵,取保乐嘉城。”俭大喜。钦父 子引五千兵投乐嘉来。前军报说:“乐嘉城西,皆是魏兵,约有万余。遥望中军, 白旄黄钺,皂盖朱幡,簇拥虎帐,内竖一面锦绣帅字旗,必是司马师也,安立营 寨,尚未完备。”时文鸯悬鞭立于父侧,闻知此语,乃告父曰:“趁彼营寨未成, 可分兵两路,左右击之,可全胜也。”钦曰:“何时可去?”鸯曰:“今夜黄昏, 父引二千五百兵,从城南杀来;儿引二千五百兵,从城北杀来:三更时分,要在 魏寨会合。”钦从之,当晚分兵两路。且说文鸯年方十八岁,身长八尺,全装惯 甲,腰悬钢鞭,绰枪上马,遥望魏寨而进。 是夜,司马师兵到乐嘉,立下营寨,等邓艾未至。师为眼下新割肉瘤,疮口 疼痛,卧于帐中,令数百甲士环立护卫。三更时分,忽然寨内喊声大震,人马大 乱。师急问之,人报曰:“一军从寨北斩围直入,为首一将,勇不可当!”师大 惊,心如火烈,眼珠从肉瘤疮口内迸出,血流遍地,疼痛难当;又恐有乱军心, 只咬被头而忍,被皆咬烂。原来文鸯军马先到,一拥而进,在寨中左冲右突;所 到之处,人不敢当,有相拒者,枪搠鞭打,无不被杀。鸯只望父到,以为外应, 并不见来。数番杀到中军,皆被弓弩射回。鸯直杀到天明,只听得北边鼓角喧天。 鸯回顾从者曰:“父亲不在南面为应,却从北至,何也?”鸯纵马看时,只见一 军行如猛风,为首一将,乃邓艾也,跃马横刀,大呼曰:“反贼休走!”鸯大怒, 挺枪迎之。战有五十合,不分胜败。正斗间,魏兵大进,前后夹攻,鸯部下兵乃 各自逃散,只文鸯单人独马,冲开魏兵,望南而走。背后数百员魏将,抖擞精神, 骤马追来;将至乐嘉桥边,看看赶上。鸯忽然勒回马大喝一声,直冲入魏将阵中 来;钢鞭起处,纷纷落马,各各倒退。鸯复缓缓而行。魏将聚在一处,惊讶曰: “此人尚敢退我等之众耶!可并力追之!”于是魏将百员,复来追赶。鸯勃然大 怒曰:“鼠辈何不惜命也!”提鞭拨马,杀入魏将丛中,用鞭打死数人,复回马 缓辔而行。魏将连追四五番,皆被文鸯一人杀退。后人有诗曰: “长坂当年独拒曹,子龙从此显英豪。乐嘉城内争锋处,又见文鸯胆气高。” 原来文钦被山路崎岖,迷入谷中,行了半夜,比及寻路而出,天色已晓,文 鸯人马不知所向,只见魏兵大胜。钦不战而退。魏兵乘势追杀,钦引兵望寿春而 走。 却说魏殿中校尉尹大目,乃曹爽心腹之人,因爽被司马懿谋杀,故事司马师, 常有杀师报爽之心;又素与文钦交厚。今见师眼瘤突出,不能动止,乃入帐告曰: “文钦本无反心,今被毋丘俭逼迫,以致如此。某去说之,必然来降。”师从之。 大目顶盔惯甲,乘马来赶文钦;看看赶上,乃高声大叫曰:“文刺史见尹大目么?” 钦回头视之,大目除盔放于鞍鞒之前,以鞭指曰:“文刺史何不忍耐数日也?” 此是大目知师将亡,故来留钦。钦不解其意,厉声大骂,便欲开弓射之。大目大 哭而回。钦收聚人马奔寿春时,已被诸葛诞引兵取了;欲复回项城时,胡遵、王 基、邓艾三路兵皆到。钦见势危,遂投东吴孙峻去了。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内,听知寿春已失,文钦势败,城外三路兵到,俭遂尽撤 城中之兵出战。正与邓艾相遇,俭令葛雍出马,与艾交锋,不一合,被艾一刀斩 之,引兵杀过阵来。毋丘俭死战相拒。江淮兵大乱。胡遵、王基引兵四面夹攻。 毋丘俭敌不住,引十余骑夺路而走。前至慎县城下,县令宋白开门接入,设席待 之。俭大醉,被宋白令人杀了,将头献与魏兵。于是淮南平定。 司马师卧病不起,唤诸葛诞入帐,赐以印绶,加为镇东大将军,都督扬州诸 路军马;一面班师回许昌。师目痛不止,每夜只见李丰、张缉、夏侯玄三人立于 榻前。师心神恍惚,自料难保,遂令人往洛阳取司马昭到。昭哭拜于床下。师遗 言曰:“吾今权重,虽欲卸肩,不可得也。汝继我为之,大事切不可轻托他人, 自取灭族之祸。”言讫,以印绶付之,泪流满面。昭急欲问时,师大叫一声,眼 睛迸出而死。时正元二年二月也。于是司马昭发丧,申奏魏主曹髦。髦遣使持诏 到许昌,即命暂留司马昭屯军许昌,以防东吴。昭心中犹豫未决。钟会曰:“大 将军新亡,人心未定,将军若留守于此。万一朝廷有变,悔之何及?”昭从之, 即起兵还屯洛水之南。髦闻之大惊。太尉王肃奏曰:“昭既继其兄掌大权,陛下 可封爵以安之。”髦遂命王肃持诏,封司马昭为大将军、录尚书事。昭入朝谢恩 毕。自此,中外大小事情,皆归于昭。 却说西蜀细作哨知此事,报入成都。姜维奏后主曰:“司马师新亡,司马昭 初握重权,必不敢擅离洛阳。臣请乘间伐魏,以复中原。”后主从之,遂命姜维 兴师伐魏。维到汉中,整顿人马。征西大将军张翼曰:“蜀地浅狭,钱粮鲜薄, 不宜远征;不如据险守分,恤军爱民:此乃保国之计也。”维曰:“不然。昔丞 相未出茅庐,已定三分天下,然且六出祁山以图中原;不幸半途而丧,以致功业 未成。今吾既受丞相遗命,当尽忠报国以继其志,虽死而无恨也。今魏有隙可乘, 不就此时伐之,更待何时?”夏侯霸曰:“将军之言是也。可将轻骑先出枹罕。 若得洮西南安,则诸郡可定。”张翼曰:“向者不克而还,皆因军出甚迟也。兵 法云: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。今若火速进兵,使魏人不能提防,必然全胜矣。” 于是姜维引兵五万,望枹罕进发。兵至洮水,守边军士报知雍州刺史王经、 征西将军陈泰。王经先起马步兵七万来迎。姜维分付张翼如此如此,又分付夏侯 霸如此如此:二人领计去了;维乃自引大军背洮水列阵。王经引数员牙将出而问 曰:“魏与吴、蜀,已成鼎足之势;汝累次入寇,何也?”维曰:“司马师无故 废主,邻邦理宜问罪,何况仇敌之国乎?” 经回顾张明、花永、刘达、朱芳四将曰:“蜀兵背水为阵。败则皆没于水矣。 姜维骁勇,汝四将可战之。彼若退动,便可追击。”四将分左右而出,来战姜维。 维略战数合,拨回马望本阵中便走。王经大驱士马,一齐赶来。维引兵望着洮水 而走;将次近水,大呼将士曰:“事急矣!诸将何不努力!”众将一齐奋力杀回, 魏兵大败。张翼、夏侯霸抄在魏兵之后,分两路杀来,把魏兵困在垓心。维奋武 扬威,杀入魏军之中,左冲右突,魏兵大乱,自相践踏,死者大半,逼入洮水者 无数,斩首万余,垒尸数里。王经引败兵百骑,奋力杀出,径往狄道城而走;奔 入城中,闭门保守。姜维大获全功,犒军已毕,便欲进兵攻打狄道城。张翼谏曰: “将军功绩已成,威声大震,可以止矣。今若前进,倘不如意,正如‘画蛇添足’ 也。”维曰:“不然。向者兵败,尚欲进取,纵横中原;今日洮水一战,魏人胆 裂,吾料狄道唾手可得。汝勿自堕其志也。”张翼再三劝谏,维不从,遂勒兵来 取狄道城。 却说雍州征西将军陈泰,正欲起兵与王经报兵败之仇,忽兖州刺史邓艾引兵 到。泰接着,礼毕,艾曰:“今奉大将军之命,特来助将军破敌。”泰问计于邓 艾,艾曰:“洮水得胜,若招羌人之众,东争关陇,传檄四郡:此吾兵之大患也。 今彼不思如此,却图狄道城;其城垣坚固,急切难攻,空劳兵费力耳。吾今陈兵 于项岭,然后进兵击之,蜀兵必败矣。”陈泰曰:“真妙论也!”遂先拨二十队 兵,每队五十人,尽带旌旗、鼓角、烽火之类,日伏夜行,去狄道城东南高山深 谷之中埋伏;只待兵来,一齐鸣鼓吹角为应,夜则举火放炮以惊之。调度已毕, 专候蜀兵到来。于是陈泰、邓艾,各引二万兵相继而进。 却说姜维围住狄道城,令兵八面攻之,连攻数日不下,心中郁闷,无计可施。 是日黄昏时分,忽三五次流星马报说:“有两路兵来,旗上明书大字:一路是征 西将军陈泰,一路是兖州刺史邓艾。”维大惊,遂请夏侯霸商议。霸曰:“吾向 尝为将军言:邓艾自幼深明兵法,善晓地理。今领兵到,颇为劲敌。”维曰: “彼军远来,我休容他住脚,便可击之。”乃留张翼攻城,命夏侯霸引兵迎陈泰。 维自引兵来迎邓艾。行不到五里,忽然东南一声炮响,鼓角震地,火光冲天。维 纵马看时,只见周围皆是魏兵旗号。维大惊曰:“中邓艾之计矣!”遂传令教夏 侯霸、张翼各弃狄道而退。于是蜀兵皆退于汉中。维自断后,只听得背后鼓声不 绝,维退入剑阁之时,方知火鼓二十余处,皆虚设也。维收兵退屯于钟提。 且说后主因姜维有洮西之功,降诏封维为大将军。维受了职,上表谢恩毕, 再议出师伐魏之策。正是:成功不必添蛇足,讨贼犹思奋虎威。不知此番北伐如 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姜维退兵屯于钟提,魏兵屯于狄道城外。王经迎接陈泰、邓艾入城,拜 谢解围之事,设宴相待,大赏三军。泰将邓艾之功,申奏魏主曹髦,髦封艾为安 西将军,假节,领护东羌校尉,同陈泰屯兵于雍、凉等处。邓艾上表谢恩毕,陈 泰设席与邓艾作贺曰:“姜维夜遁,其力已竭,不敢再出矣。”艾笑曰:“吾料 蜀兵必出有五。”泰问其故,艾曰:“蜀兵虽退,终有乘胜之势;吾兵终有弱败 之实:其必出一也。蜀兵皆是孔明教演,精锐之兵,容易调遣;吾将不时更换, 军又训练不熟:其必出二也。蜀人多以船行,吾军皆在旱地,劳逸不同;其必出 三也。狄道、陇西、南安、祁山四处皆是守战之地;蜀人或声东击西,指南攻北, 吾兵必须分头守把;蜀兵合为一处而来,以一分当我四分:其必出四也。若蜀兵 自南安、陇西,则可取羌人之谷为食;若出祁山,则有麦可就食:其必出五也。” 陈泰叹服曰;“公料敌如神,蜀兵何足虑哉!”于是陈泰与邓艾结为忘年之交。 艾遂将雍、凉等处之兵,每日操练;各处隘口,皆立营寨,以防不测。 却说姜维在钟提大设筵宴,会集诸将,商议伐魏之事。令史樊建谏曰:“将 军屡出,未获全功;今日洮西之捷,魏人已服威名,何故又欲出也?万一不利, 前功尽弃。”维曰:“汝等只知魏国地宽人广,急不可得;却不知攻魏者有五可 胜。”众问之,维答曰:“彼洮西一败,挫尽锐气,吾兵虽退,不曾损折:今若 进兵,一可胜也。吾兵船载而进,不致劳困,彼兵皆从旱地来迎:二可胜也。吾 兵久经训练之众,彼皆乌合之徒,不曾有法度:三可胜也。吾兵自出祁山,掠抄 秋谷为食:四可胜也。彼兵须各守备,军力分开,吾兵一处而去,彼安能救:五 可胜也。不在此时伐魏,更待何日耶?”夏侯霸曰:“艾年虽幼,而机谋深远; 近封为安西将军之职,必于各处准备,非同往日矣。”维厉声曰:“吾何畏彼哉! 公等休长他人锐气,灭自己威风!吾意已决,必先取陇西。”众不敢谏。维自领 前部,令众将随后而进,于是蜀兵尽离钟提,杀奔祁山来。哨马报说魏兵已先在 祁山立下九个寨栅。维不信,引数骑凭高望之,果见祁山九寨势如长蛇,首尾相 顾。维回顾左右曰:“夏侯霸之言,信不诬矣。此寨形势绝妙。止吾师诸葛丞相 能之;今观邓艾所为,不在吾师之下。”遂回本寨。唤诸将曰:“魏人既有准备, 必知吾来矣。吾料邓艾必在此间。汝等可虚张吾旗号,据此谷口下寨;每日令百 余骑出哨,每出哨一回,换一番衣甲、旗号、按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方旗帜相 换。吾却提大兵偷出董亭,径袭南安去也。”遂令鲍素屯兵于祁山谷口。维尽率 大兵,望南安进发。 却说邓艾知蜀兵出祁山,早与陈泰下寨准备;见蜀兵连日不来搦战,一日五 番哨马出寨,或十里或十五里而回。艾凭高望毕。慌入帐与陈泰曰:“姜维不在 此间,必取董亭袭南安去了。出寨哨马只是这几匹。更换衣甲,往来哨探,其马 皆困乏,主将必无能者。陈将军可引一军攻之,其寨可破也。破了寨栅,便引兵 袭董亭之路,先断姜维之后。吾当先引一军救南安,径取武城山。若先占此山头, 姜维必取上圭阝。上圭阝有一谷,名曰段谷,地狭山险,正好埋伏。彼来争武城 山时,吾先伏两军于段谷,破维必矣。”泰曰:“吾守陇西二三十年,未尝如此 明察地理。公之所言,真神算也!公可速去,吾自攻此处寨栅。”于是邓艾引军 星夜倍道而行,径到武城山;下寨已毕,蜀兵未到。即令子邓忠,与帐前校尉师 纂,各引五千兵,先去段谷埋伏,如此如此而行。二人受计而去。艾令偃旗息鼓, 以待蜀兵。 却说姜维从董亭望南安而来,至武城山前,谓夏侯霸曰:“近南安有一山, 名武城山;若先得了,可夺南安之势。只恐邓艾多谋,必先提防。”正疑虑间, 忽然山上一声炮响,喊声大震,鼓角齐鸣,旌旗遍竖,皆是魏兵;中央风飘起一 黄旗,大书“邓艾”字样。蜀兵大惊。山上数处精兵杀下,势不可当,前军大败。 维急率中军人马去救时,魏兵已退。维直来武城山下搦邓艾战,山上魏兵并不下 来。维令军士辱骂。至晚,方欲退军,山上鼓角齐鸣,却又不见魏兵下来。维欲 上山冲杀,山上炮石甚严,不能得进。守至三更,欲回,山上鼓角又鸣,维移兵 下山屯紥。比及令军搬运木石,方欲竖立为寨,山上鼓角又鸣,魏兵骤至。蜀兵 大乱,自相践踏,退回旧寨。次日,姜维令军士运粮草车仗,至武城山,穿连排 定,欲立起寨栅,以为屯兵之计。是夜二更,邓艾令五百人,各执火把,分两路 下山,放火烧车仗。两兵混杀了一夜,营寨又立不成。维复引兵退,再与夏侯霸 商议曰:“南安未得,不如先取上圭阝。上圭阝乃南安屯粮之所;若得上圭阝, 南安自危矣。”遂留霸屯于武城山,维尽引精兵猛将,径取上圭阝。行了一宿, 将及天明,见山势狭峻,道路崎岖,乃问向导官曰:“此处何名?”答曰:“段 谷。”维大惊曰:“其名不美:‘段谷’者,‘断谷’也。倘有人断其谷口,如 之奈何?”正踌躇未决,忽前军来报:“山后尘头大起,必有伏兵。”维急令退 兵。师纂、邓忠两军杀出,维且战且走,前面喊声大震,邓艾引兵杀到:三路夹 攻,蜀兵大败。幸得夏侯霸引兵杀到,魏兵方退,救了姜维,欲再往祁山。霸曰: “祁山寨已被陈泰打破,鲍素阵亡,全寨人马皆退回汉中去了。”维不敢取董亭, 急投山僻小路而回。后面邓艾急追,维令诸军前进,自为断后。正行之际,忽然 山中一军突出,乃魏将陈泰也。魏兵一声喊起,将姜维困在垓心。维人马困乏, 左冲右突,不能得出。荡寇将军张嶷,闻姜维受困,引数百骑杀入重围。维因乘 势杀出。嶷被魏兵乱箭射死。维得脱重围,复回汉中,因感张嶷忠勇,殁于王事, 乃表赠其子孙。于是,蜀中将士多有阵亡者,皆归罪于姜维。维照武侯街亭旧例, 乃上表自贬为后将军,行大将军事。 却说邓艾见蜀兵退尽,乃与陈泰设宴相贺,大赏三军。泰表邓艾之功,司马 昭遣使持节,加艾官爵,赐印绶;并封其子邓忠为亭侯。 时魏主曹髦,改正元三年为甘露元年。司马昭自为天下兵马大都督,出入常 令三千铁甲骁将前后簇拥,以为护卫;一应事务,不奏朝廷,就于相府裁处:自 此常怀篡逆之心。有一心腹人,姓贾,名充,字公闾,乃故建威将军贾逵之子, 为昭府下长史。充语昭曰:“今主公掌握大柄,四方人心必然未安;且当暗访, 然后徐图大事。”昭曰:“吾正欲如此。汝可为我东行。只推慰劳出征军士为名, 以探消息。”贾充领命,径到淮南,入见镇东大将军诸葛诞。诞字公休,乃琅琊 南阳人,即武侯之族弟也;向事于魏,因武侯在蜀为相,因此不得重用;后武侯 身亡,诞在魏历任重职,封高平侯。总摄两淮军马。当日,贾充托名劳军,至淮 南见诸葛诞。诞设宴待之。酒至半酣,充以言挑诞曰:“近来洛阳诸贤,皆以主 上懦弱,不堪为君。司马大将军三辈辅国,功德弥天,可以禅代魏统。未审钧意 若何?”诞大怒曰:“汝乃贾豫州之子,世食魏禄,安敢出此乱言!”充谢曰: “某以他人之言告公耳。”诞曰:“朝廷有难,吾当以死报之。”充默然。 次日辞归,见司马昭细言其事。昭大怒曰:“鼠辈安敢如此!”充曰:“诞 在淮南,深得人心,久必为患,可速除之。”昭遂暗发密书与扬州刺史乐綝。一 面遣使赍诏征诞为司空。诞得了诏书,已知是贾充告变,遂捉来使拷问。使者曰: “此事乐綝知之。”诞曰:“他如何得知?”使者曰:“司马将军已令人到扬州 送密书与乐綝矣。”诞大怒,叱左右斩了来使,遂起部下兵千人,杀奔扬州来。 将至南门,城门已闭,吊桥拽起。诞在城下叫门,城上并无一人回答。诞大怒曰: “乐綝匹夫,安敢如此!”遂令将士打城。手下十余骁骑,下马渡壕,飞身上城, 杀散军士,大开城门,于是诸葛诞引兵入城,乘风放火,杀至綝家。綝慌上楼避 之。诞提剑上楼,大喝曰:“汝父乐进,昔日受魏国大恩!不思报本,反欲顺司 马昭耶!”綝未及回言,为诞所杀。一面具表数司马昭之罪,使人申奏洛阳;一 面大聚两淮屯田户口十余万,并扬州新降兵四万余人,积草屯粮,准备进兵;又 令长史吴纲,送子诸葛靓入吴为质求援,务要合兵诛讨司马昭。 此时东吴丞相孙峻病亡,从弟孙綝辅政。綝字子通,为人强暴,杀大司马滕 胤、将军吕据、王惇等,因此权柄皆归于綝。吴主孙亮,虽然聪明,无可奈何。 于是吴纲将诸葛靓至石头城,入拜孙綝。綝问其故,纲曰:“诸葛诞乃蜀汉诸葛 武侯之族弟也,向事魏国;今见司马昭欺君罔上,废主弄权,欲兴师讨之,而力 不及,故特来归降。诚恐无凭,专送亲子诸葛靓为质。伏望发兵相助。”綝从其 请,便遣大将全怿、全端为主将,于诠为合后,朱异、唐咨为先锋,文钦为向导, 起兵七万,分三队而进。吴纲回寿春报知诸葛诞。诞大喜,遂陈兵准备。 却说诸葛诞表文到洛阳,司马昭见了大怒,欲自往讨之。贾充谏曰:“主公 乘父兄之基业,恩德未及四海,今弃天子而去,若一朝有变,悔之何及?不如奏 请太后及天子一同出征,可保无虞。”昭喜曰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”遂入奏太后 曰:“诸葛诞谋反,臣与文武官僚,计议停当:请太后同天子御驾亲征,以继先 帝之遗意。”太后畏惧,只得从之。次日,昭请魏主曹髦起程。髦曰:“大将军 都督天下军马,任从调遣,何必朕自行也?”昭曰:“不然。昔日武祖纵横四海, 文帝、明帝有包括宇宙之志,并吞八荒之心,凡遇大敌,必须自行。陛下正宜追 配先君,扫清故孽。何自畏也?”髦畏威权,只得从之。昭遂下诏,尽起两都之 兵二十六万,命镇南将军王基为正先锋,安东将军陈骞为副先锋,监军石苞为左 军,兖州刺史州泰为右军,保护车驾,浩浩荡荡,杀奔淮南而来。 东吴先锋朱异,引兵迎敌。两军对圆,魏军中王基出马,朱异来迎。战不三 合,朱异败走:唐咨出马,战不三合,亦大败而走。王基驱兵掩杀,吴兵大败, 退五十里下寨,报入寿春城中。诸葛诞自引本部锐兵,会合文钦并二子文鸯、文 虎,雄兵数万,来敌司马昭。正是:方见吴兵锐气堕。又看魏将劲兵来。未知胜 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姜维恐救兵到,先将军器车仗,一应军需,步兵先退,然后将马军断后。 细作报知邓艾。艾笑曰:“姜维知大将军兵到,故先退去。不必追之,追则中彼 之计也。”乃令人哨探,回报果然骆谷道狭之处,堆积柴草,准备要烧追兵。众 皆称艾曰:“将军真神算也!”遂遣使赍表奏闻。于是司马昭大喜,又加赏邓艾。 却说东吴大将军孙綝,听知全端、唐咨等降魏,勃然大怒,将各人家眷,尽 皆斩之。吴主孙亮,时年方十六,见綝杀戮太过,心甚不然。一日出西苑,因食 生梅,令黄门取蜜。须臾取至,见蜜内有鼠粪数块,召藏吏责之。藏吏叩首曰: “臣封闭甚严,安有鼠粪?”亮曰:“黄门曾向尔求蜜食否?”藏吏曰:“黄门 于数日前曾求蜜食,臣实不敢与。”亮指黄门曰:“此必汝怒藏吏不与尔蜜,故 置粪于蜜中,以陷之也。”黄门不服。亮曰:“此事易知耳。若粪久在蜜中,则 内外皆湿,若新在蜜中,则外湿内燥。”命剖视之,果然内燥,黄门服罪。亮之 聪明,大抵如此。虽然聪明,却被孙綝把持,不能主张,綝令弟威远将军孙据入 苍龙宿卫,武卫将军孙恩、偏将军孙干、长水校尉孙綝分屯诸营。 一日,吴主孙亮闷坐,黄门侍郎全纪在侧,纪乃国舅也。亮因泣告曰:“孙 綝专权妄杀,欺朕太甚;今不图之,必为后患。”纪曰:“陛下但有用臣处,臣 万死不辞。”亮曰:“卿可只今点起禁兵,与将军刘丞各把城门,朕自出杀孙綝。 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,卿母乃綝之姊也。倘若泄漏,误朕匪轻。”纪曰: “乞陛下草诏与臣。临行事之时,臣将诏示众,使綝手下人皆不敢妄动。”亮从 之,即写密诏付纪。纪受诏归家,密告其父全尚。尚知此事,乃告妻曰:“三日 内杀孙綝矣。”妻曰:“杀之是也。”口虽应之,却私令人持书报知孙綝。綝大 怒,当夜便唤弟兄四人,点起精兵,先围大内;一面将全尚、刘丞并其家小俱拿 下。比及平明,吴主孙亮听得宫门外金鼓大震,内侍慌入奏曰:“孙綝引兵围了 内苑。”亮大怒,指全后骂曰:“汝父兄误我大事矣!”乃拔剑欲出。全后与侍 中近臣,皆牵其衣而哭,不放亮出。孙綝先将全尚、刘丞等杀讫,然后召文武于 朝内,下令曰:“主上荒淫久病,昏乱无道,不可以奉宗庙,今当废之。汝诸文 武,敢有不从者,以谋叛论!”众皆畏俱,应曰:“愿从将军之令。”尚书桓彝 大怒,从班部中挺然而出,指孙綝大骂曰:“今上乃聪明之主,汝何取出此乱言! 吾宁死不从贼臣之命!”綝大怒,自拔剑斩之,即入内指吴主孙亮骂曰:“无道 昏君!本当诛戮以谢天下!看先帝之面,废汝为会稽王,吾自选有德者立之!” 叱中书郎李崇夺其玺绶,令邓程收之。亮大哭而去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乱贼诬伊尹,奸臣冒霍光。可怜聪明主,不得莅朝堂。” 孙綝遣宗正孙楷、中书郎董朝,往虎林迎请琅琊王孙休为君。休字子烈,乃 孙权第六子也,在虎林夜梦乘龙上天,回顾不见龙尾,失惊而觉。次日,孙楷、 董朝至,拜请回都。行至曲阿,有一老人,自称姓干,名休,叩头言曰:“事久 必变,愿殿下速行。”休谢之。行至布塞亭,孙恩将车驾来迎。休不敢乘辇,乃 坐小车而入。百官拜迎道傍,休慌忙下车答礼。孙綝出令扶起,请入大殿,升御 座即天子位。休再三谦让,方受玉玺。文官武将朝贺已毕,大赦天下,改元永安 元年;封孙綝为丞相、荆州牧;多官各有封赏;又封兄之子孙皓为乌程侯。孙綝 一门五侯,皆典禁兵,权倾人主。吴主孙休,恐其内变,阳示恩宠,内实防之。 綝骄横愈甚。 冬十二月,綝奉牛酒入宫上寿,吴主孙休不受,綝怒,乃以牛酒诣左将军张 布府中共饮。酒酣,乃谓布曰:“吾初废会稽王时,人皆劝吾为君。吾为今上贤, 故立之。今我上寿而见拒,是将我等闲相待。吾早晚教你看!”布闻言,唯唯而 已。次日,布入宫密奏孙休。休大惧,日夜不安。数日后,孙綝遣中书郎孟宗, 拨与中营所管精兵一万五千,出屯武昌;又尽将武库内军器与之。于是,将军魏 邈、武卫士施朔二人密奏孙休曰:“綝调兵在外,又搬尽武库内军器,早晚必为 变矣。”休大惊,急召张布计议。布奏曰:“老将丁奉,计略过人,能断大事, 可与议之。”休乃召奉入内,密告其事。奉奏曰:“陛下无忧。臣有一计,为国 除害。”休问何计,奉曰:“来朝腊日,只推大会群臣,召綝赴席,臣自有调遣。” 休大喜。奉同魏邈、施朔掌外事,张布为内应。 是夜,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,将老树连根拔起。天明风定,使者奉旨来请孙 綝入宫赴会。孙綝方起床,平地如人推倒,心中不悦。使者十余人,簇拥入内。 家人止之曰:“一夜狂风不息,今早又无故惊倒,恐非吉兆,不可赴会。”綝曰: “吾弟兄共典禁兵,谁敢近身!倘有变动,于府中放火为号。”嘱讫,升车入内。 吴主孙休忙下御座迎之,请綝高坐。酒行数巡,众惊曰:“宫外望有火起!”綝 便欲起身。休止之曰:“丞相稳便。外兵自多,何足惧哉?”言未毕,左将军张 布拔剑在手,引武士三十余人,抢上殿来,口中厉声而言曰:“有诏擒反贼孙綝!” 綝急欲走时,早被武士擒下。綝叩头奏曰:“愿徙交州归田里。”休叱曰:“尔 何不徙滕胤、吕据、王惇耶?”命推下斩之。于是张布牵孙綝下殿东斩讫。从者 皆不敢动。布宣诏曰:“罪在孙綝一人,余皆不问。”众心乃安。布请孙休升五 凤楼。丁奉、魏邈、施朔等,擒孙綝兄弟至,休命尽斩于市。宗党死者数百人, 灭其三族,命军士掘开孙峻坟墓,戮其尸首。将被害诸葛恪、滕胤、吕据、王惇 等家,重建坟墓,以表其忠。其牵累流远者,皆赦还乡里。丁奉等重加封赏。 驰书报入成都。后主刘禅遣使回贺,吴使薛珝答礼。珝自蜀中归,吴主孙休 问蜀中近日作何举动。珝奏曰:“近日中常侍黄皓用事,公卿多阿附之。入其朝, 不闻直言;经其野,民有菜色。所谓‘燕雀处堂,不知大厦之将焚’者也。”休 叹曰:“若诸葛武侯在时,何至如此乎!”于是又写国书,教人赍入成都,说司 马昭不日篡魏,必将侵吴、蜀以示威,彼此各宜准备。 姜维听得此信,忻然上表,再议出师伐魏。时蜀汉景耀元年冬,大将军姜维 以廖化、张翼为先锋,王含、蒋斌为左军,蒋舒,傅佥为右军,胡济为合后,维 与夏侯霸总中军,共起蜀兵二十万,拜辞后主,径到汉中。与夏侯霸商议,当先 攻取何地。霸曰:“祁山乃用武之地,可以进兵,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,因他处 不可出也。”维从其言,遂令三军并望祁山进发,至谷口下寨。时邓艾正在祁山 寨中,整点陇右之兵。忽流星马报到,说蜀兵现下三寨于谷口。艾听知,遂登高 看了,回寨升帐,大喜曰:“不出吾之所料也!”原来邓艾先度了地脉,故留蜀 兵下寨之地;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,早挖了地道,待蜀兵至时,于中取事。此 时姜维至谷口分作三寨,地道正在左寨之中,乃王含、蒋斌下寨之处。邓艾唤子 邓忠,与师纂各引一万兵,为左右冲击;却唤副将郑伦,引五百掘子军,于当夜 二更,径从地道直至左营,于帐后地下拥出。 却说王含、蒋斌因立寨未定,恐魏兵来劫寨,不敢解甲而寝。忽闻中军大乱, 急绰兵器上的马时,寨外邓忠引兵杀到。内外夹攻,王、蒋二将奋死抵敌不住, 弃寨而走。姜维在帐中听得左寨中大喊,料道有内应外合之兵,遂急上马,立于 中军帐前,传令曰:“如有妄动者斩!便有敌兵到营边,休要问他,只管以弓弩 射之!”一面传示右营,亦不许妄动。果然魏兵十余次冲击,皆被射回。只冲杀 到天明,魏兵不敢杀入。邓艾收兵回寨,乃叹曰:“姜维深得孔明之法!兵在夜 而不惊,将闻变而不乱:真将才也!”次日,王含、蒋斌收聚败兵,伏于大寨前 请罪。维曰:“非汝等之罪,乃吾不明地脉之故也,”又拨军马,令二将安营讫。 却将伤死身尸,填于地道之中,以土掩之。令人下战书单搦邓艾来日交锋。艾忻 然应之。 次日,两军列于祁山之前。维按武侯八阵之法,依天、地、风、云、鸟、蛇、 龙、虎之形,分布已定。邓艾出马,见维布成八卦,乃亦布之,左右前后,门户 一般。维持枪纵马大叫曰:“汝效吾排八阵,亦能变阵否?”艾笑曰:“汝道此 阵只汝能布耶?吾既会布阵,岂不知变阵!”艾便勒马入阵,令执法官把旗左右 招飐,变成八八六十四个门户;复出阵前曰:“吾变法若何?”维曰:“虽然不 差,汝敢与吾八阵相围么?”艾曰:“有何不敢!”两军各依队伍而进。艾在中 军调遣。两军冲突,阵法不曾错动。姜维到中间,把旗一招,忽然变成“长蛇卷 地阵”,将邓艾困在垓心,四面喊声大震。艾不知其阵,心中大惊。蜀兵渐渐逼 近,艾引众将冲突不出。只听得蜀兵齐叫曰:“邓艾早降!”艾仰天长叹曰: “我一时自逞其能,中姜维之计矣!” 忽然西北角上一彪军杀入,艾见是魏兵,遂乘势杀出。救邓艾者,乃司马望 也。比及救出邓艾时,祁山九寨,皆被蜀兵所夺。艾引败兵,退于渭水南下寨。 艾谓望曰:“公何以知此阵法而救出我也?”望曰:“吾幼年游学于荆南,曾与 崔州平、石广元为友,讲论此阵。今日姜维所变者,乃‘长蛇卷地阵’也。若他 处击之,必不可破。吾见其头在西北,故从西北击之,自破矣。”艾谢曰:“我 虽学得阵法,实不知变法。公既知此法,来日以此法复夺祁山寨栅,如何?”望 曰:“我之所学,恐瞒不过姜维。”艾曰:“来日公在阵上与他斗阵法,我却引 一军暗袭祁山之后。两下混战。可夺旧寨也。”于是令郑伦为先锋,艾自引军袭 山后;一面令人下战书,搦姜维来日斗阵法。维批回去讫,乃谓众将曰:“吾受 武侯所传密书,此阵变法共三百六十五样,按周天之数。今搦吾斗阵法,乃‘班 门弄斧’耳!但中间必有诈谋,公等知之乎?”廖化曰:“此必赚我斗阵法,却 引一军袭我后也。”维笑曰:“正合我意。”即令张翼、廖化,引一万兵去山后 埋伏。 次日,姜维尽拔九寨之兵,分布于祁山之前。司马望引兵离了渭南,径到祁 山之前,出马与姜维答话。维曰:“汝请吾斗阵法,汝先布与吾看。”望布成了 八卦。维笑曰:“此即吾所布八阵之法也,汝今盗袭,何足为奇!”望曰:“汝 亦窃他人之法耳!”维曰:“此阵凡有几变?”望笑曰:“吾既能布,岂不会变? 此阵有九九八十一变。”维笑曰:“汝试变来。”望入阵变了数番,复出阵曰: “汝识吾变否?”维笑曰:“吾阵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变。汝乃井底之蛙,安知 玄奥乎!”望自知有此变法,实不曾学全,乃勉强折辩曰:“吾不信,汝试变来。” 维曰:“汝教邓艾出来,吾当布与他看。”望曰:“邓将军自有良谋,不好阵法。” 维大笑曰:“有何良谋!不过教汝赚吾在此布阵,他却引兵袭吾山后耳!”望大 惊,恰欲进兵混战,被维以鞭梢一指,两翼兵先出,杀的那魏兵弃甲抛戈,各逃 性命。 却说邓艾催督先锋郑伦来袭山后。伦刚转过山角,忽然一声炮响,鼓角喧天, 伏兵杀出:为首大将。乃廖化也。二人未及答话,两马交处,被廖化一刀,斩郑 伦于马下。邓艾大惊,急勒兵退时,张翼引一军杀到。两下夹攻,魏兵大败。艾 舍命突出,身被四箭。奔到渭南寨时,司马望亦到。二人商议退兵之策。望曰: “近日蜀主刘禅,宠幸中贵黄皓,日夜以酒色为乐。可用反间计召回姜维,此危 可解。”艾问众谋士曰:“谁可入蜀交通黄皓?”言未毕,一人应声曰:“某愿 往。”艾视之,乃襄阳党均也。艾大喜,即令党均赍金珠宝物,径到成都结连黄 皓,布散流言,说姜维怨望天子,不久投魏。于是成都人人所说皆同。黄皓奏知 后主,即遣人星夜宣姜维入朝。 却说姜维连日搦战,邓艾坚守不出。维心中甚疑。忽使命至。诏维入朝。维 不知何事,只得班师回朝。邓艾、司马望知姜维中计,遂拔渭南之兵,随后掩杀。 正是:乐毅伐齐遭间阻,岳飞破敌被谗回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姜维传令退兵,廖化曰: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今虽有诏,未可动 也。”张翼曰:“蜀人为大将军连年动兵,皆有怨望;不如乘此得胜之时,收回 人马,以安民心,再作良图。”维曰:“善。”遂令各军依法而退。命廖化、张 翼断后,以防魏兵追袭。 却说邓艾引兵追赶,只见前面蜀兵旗帜整齐,人马徐徐而退。艾叹曰:“姜 维深得武侯之法也!”因此不敢追赶,勒军回祁山寨去了。 且说姜维至成都,入见后主,问召回之故。后主曰:“朕为卿在边庭,久不 还师,恐劳军士,故诏卿回朝,别无他意。”维曰:“臣已得祁山之寨,正欲收 功,不期半途而废。此必中邓艾反间之计矣。”后主默然不语。姜维又奏曰: “臣誓讨贼,以报国恩。陛下休听小人之言,致生疑虑。”后主良久乃曰:“朕 不疑卿;卿且回汉中,俟魏国有变,再伐之可也。”姜维叹息出朝,自投汉中去 讫。 却说党均回到祁山寨中,报知此事。邓艾与司马望曰:“君臣不和,必有内 变。”就令党均入洛阳,报知司马昭。昭大喜,便有图蜀之心,乃问中护军贾充 曰:“吾今伐蜀,如何?”充曰:“未可伐也。天子方疑主公,若一旦轻出,内 难必作矣。旧年黄龙两见于宁陵井中,群臣表贺,以为祥瑞;天子曰:‘非祥瑞 也。龙者君象,乃上不在天,下不在田,屈于井中,是幽困之兆也。’遂作《潜 龙诗》一首。诗中之意,明明道着主公。其诗曰: ‘伤哉龙受困,不能跃深渊。上不飞天汉,下不见于田。蟠居于井底,鳅鳝 舞其前。藏牙伏爪甲,嗟我亦同然!’” 司马昭闻之大怒,谓贾充曰:“此人欲效曹芳也!若不早图,彼必害我。” 充曰:“某愿为主公早晚图之。”时魏甘露五年夏四月,司马昭带剑上殿,髦起 迎之。群臣皆奏曰:“大将军功德巍巍,合为晋公,加九锡。”髦低头不答。昭 厉声曰:“吾父子兄弟三人有大功于魏,今为晋公,得毋不宜耶?”髦乃应曰: “敢不如命?”昭曰:“《潜龙》之诗,视吾等如鳅鳝,是何礼也?”髦不能答。 昭冷笑下殿,众官凛然。髦归后宫,召侍中王沈、尚书王经、散骑常侍王业三人, 入内计议。髦泣曰:“司马昭将怀篡逆,人所共知!朕不能坐受废辱,卿等可助 朕讨之!”王经奏曰:“不可。昔鲁昭公不忍季氏,败走失国;今重权已归司马 氏久矣,内外公卿,不顾顺逆之理,阿附奸贼,非一人也。且陛下宿卫寡弱,无 用命之人。陛下若不隐忍,祸莫大焉。且宜缓图,不可造次。”髦曰:“是可忍 也,孰不可忍也!朕意已决,便死何惧!”言讫,即入告太后。王沈、王业谓王 经曰:“事已急矣。我等不可自取灭族之祸,当往司马公府下出首,以免一死。” 经大怒曰:“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,敢怀二心乎?”王沈、王业见经不从,径自 往报司马昭去了。 少顷,魏主曹髦出内,令护卫焦伯,聚集殿中宿卫苍头官僮三百余人,鼓噪 而出。髦仗剑升辇,叱左右径出南阙。王经伏于辇前,大哭而谏曰:“今陛下领 数百人伐昭,是驱羊而入虎口耳,空死无益。臣非惜命,实见事不可行也!”髦 曰:“吾军已行,卿无阻当。”遂望云龙门而来。 只见贾充戎服乘马,左有成倅,右有成济,引数千铁甲禁兵,呐喊杀来。髦 仗剑大喝曰:“吾乃天子也!汝等突入宫庭,欲弑君耶?”禁兵见了曹髦,皆不 敢动。贾充呼成济曰:“司马公养你何用?正为今日之事也!”济乃绰戟在手, 回顾充曰:“当杀耶?当缚耶?”充曰:“司马公有令;只要死的。”成济捻戟 直奔辇前。髦大喝曰:“匹夫敢无礼乎!”言未讫,被成济一戟刺中前胸,撞出 辇来;再一戟,刃从背上透出,死于辇傍。焦伯挺枪来迎,被成济一戟刺死。众 皆逃走。王经随后赶来,大骂贾充曰:“逆贼安敢弑君耶!”充大怒,叱左右缚 定,报知司马昭。昭入内,见髦已死,乃佯作大惊之状,以头撞辇而哭,令人报 知各大臣。 时太傅司马孚入内,见髦尸,首枕其股而哭曰:“弑陛下者,臣之罪也!” 遂将髦尸用棺椁盛贮,停于偏殿之西。昭入殿中,召群臣会议。群臣皆至,独有 尚书仆射陈泰不至。昭令泰之舅尚书荀顗召之。泰大哭曰:“论者以泰比舅,今 舅实不如泰也。”乃披麻带孝而入,哭拜于灵前。昭亦佯哭而问曰:“今日之事, 何法处之?”泰曰:“独斩贾充,少可以谢天下耳。”昭沉吟良久,又问曰: “再思其次?”泰曰:“惟有进于此者,不知其次。”昭曰:“成济大逆不道, 可剐之,灭其三族。”济大骂昭曰:“非我之罪,是贾充传汝之命!”昭令先割 其舌。济至死叫屈不绝。弟成倅亦斩于市,尽灭三族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司马当年命贾充,弑君南阙赭袍红。却将成济诛三族,只道军民尽耳聋。” 昭又使人收王经全家下狱。王经正在廷尉厅下,忽见缚其母至。经叩头大哭 曰:“不孝子累及慈母矣!”母大笑曰:“人谁不死?正恐不得死所耳!以此弃 命,何恨之有!”次日,王经全家皆押赴东市。王经母子含笑受刑。满城士庶, 无不垂泪。后人有诗曰: “汉初夸伏剑,汉末见王经:真烈心无异,坚刚志更清。节如泰华重,命似 鸿毛轻。母子声名在,应同天地倾。” 太傅司马孚请以王礼葬曹髦,昭许之。贾充等劝司马昭受魏禅,即天子位。 昭曰: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,以服事殷,故圣人称为至德。魏武帝不肯受禅于 汉,犹吾之不肯受禅于魏也。”贾充等闻言,已知司马昭留意于子司马炎矣,遂 不复劝进。是年六月,司马昭立常道乡公曹璜为帝,改元景元元年。璜改名曹奂, 字景明。乃武帝曹操之孙,燕王曹宇之子也。奂封昭为相国、晋公,赐钱十万、 绢万匹。其文武多官,各有封赏。 早有细作报入蜀中。姜维闻司马昭弑了曹髦,立了曹奂,喜曰:“吾今日伐 魏,又有名矣。”遂发书入吴,令起兵问司马昭弑君之罪;一面奏准后主,起兵 十五万,车乘数千辆,皆置板箱于上;令廖化、张翼为先锋:化取子午谷,翼取 骆谷;维自取斜谷,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齐。三路兵并起,杀奔祁山而来。 时邓艾在祁山寨中,训练人马,闻报蜀兵三路杀到,乃聚诸将计议。参军王 瓘曰:“吾有一计,不可明言,现写在此,谨呈将军台览。”艾接来展看毕,笑 曰:“此计虽妙,只怕瞒不过姜维。”瓘曰:“某愿舍命前去。”艾曰:“公志 若坚,必能成功。”遂拨五千兵与瓘。瓘连夜从斜谷迎来,正撞蜀兵前队哨马。 瓘叫曰:“我是魏国降兵,可报与主帅。” 哨军报知姜维,维令拦住余兵,只教为首的将来见。瓘拜伏于地曰:“某乃 王经之侄王瓘也。近见司马昭弑君,将叔父一门皆戮,某痛恨入骨。今幸将军兴 师问罪,故特引本部兵五千来降。愿从调遣,剿除奸党,以报叔父之恨。”维大 喜,谓瓘曰:“汝既诚心来降,吾岂不诚心相待?吾军中所患者,不过粮耳。今 有粮车数千,现在川口,汝可运赴祁山。吾只今去取祁山寨也。”瓘心中大喜, 以为中计,忻然领诺。姜维曰:“汝去运粮,不必用五千人,但引三千人去,留 下二千人引路,以打祁山。”瓘恐维疑惑,乃引三千兵去了。维令傅佥引二千魏 兵随征听用。忽报夏侯霸到。霸曰:“都督何故准信王瓘之言也?吾在魏,虽不 知备细,未闻王瓘是王经之侄。其中多诈,请将军察之。”维大笑曰:“我已知 王瓘之诈,故分其兵势,将计就计而行。”霸曰:“公试言之。”维曰:“司马 昭奸雄比于曹操,既杀王经,灭其三族,安肯存亲侄于关外领兵?故知其诈也。 仲权之见,与我暗合。”于是姜维不出斜谷,却令人于路暗伏,以防王瓘奸细。 不旬日,果然伏兵捉得王瓘回报邓艾下书人来见。维问了情节,搜出私书,书中 约于八月二十日,从小路运粮送归大寨,却教邓艾遣兵于坛山谷中接应。维将下 书人杀了,却将书中之意,改作八月十五日,约邓艾自率大兵,于坛山谷中接应。 一面令人扮作魏军往魏营下书;一面令人将现有粮车数百辆卸了粮米,装载干柴 茅草引火之物,用青布罩之,令傅佥引二千原降魏兵,执打运粮旗号。维却与夏 侯霸各引一军,去山谷中埋伏。令蒋舒出斜谷,廖化、张翼俱各进兵,来取祁山。 却说邓艾得了王瓘书信,大喜,急写回书,令来人回报。至八月十五日,邓 艾引五万精兵径往坛山谷中来,远远使人凭高眺探,只见无数粮车,接连不断, 从山凹中而行。艾勒马望之,果然皆是魏兵。左右曰:“天已昏暮,可速接应王 瓘出谷口。”艾曰:“前面山势掩映,倘有伏兵,急难退步;只可在此等候。” 正言间,忽两骑马骤至,报曰:“王将军因将粮草过界,背后人马赶来,望早救 应。”艾大惊,急催兵前进。时值初更,月明如昼,只听得山后呐喊,艾只道王 瓘在山后厮杀。径奔过山后时,忽树林后一彪军撞出,为首蜀将傅佥,纵马大叫 曰:“邓艾匹夫!已中吾主将之计,何不早早下马受死!”艾大惊,勒回马便走。 车上火尽着,那火便是号火。两势下蜀兵尽出,杀得魏兵七断八续,但闻四下山 上只叫:“拿住邓艾的,赏千金,封万户侯!”唬得邓艾弃甲丢盔,撇了坐下马, 杂在步军之中,爬山越岭而逃。姜维、夏侯霸只望马上为首的径来擒捉,不想邓 艾步行走脱。维领得胜兵去接王瓘粮车。 却说王瓘密约邓艾,先期将粮草车仗,整备停当,专候举事。忽有心腹人报: “事已泄漏,邓将军大败,不知性命如何。”瓘大惊,令人哨探,回报三路兵围 杀将来,背后又见尘头大起,四下无路。瓘叱左右令放火,尽烧粮草车辆。一霎 时,火光突起,烈火烧空。瓘大叫曰:“事已急矣!汝等宜死战!”乃提兵望西 杀出。背后姜维三路追赶。维只道王瓘舍命撞回魏国,不想反杀入汉中而去。瓘 因兵少,只恐追兵赶上,遂将栈道并各关隘尽皆烧毁。姜维恐汉中有失,遂不追 邓艾,提兵连夜抄小路来追杀王瓘。瓘被四面蜀兵攻击,投黑龙江而死。余兵尽 被姜维坑之。维虽然胜了邓艾,却折了许多粮车,又毁了栈道,乃引兵还汉中。 邓艾引部下败兵,逃回祁山寨内,上表请罪,自贬其职。司马昭见艾数有大功, 不忍贬之,复加厚赐。艾将原赐财物,尽分给被害将士之家。昭恐蜀兵又出,遂 添兵五万,与艾守御。姜维连夜修了栈道,又议出师。正是:连修栈道兵连出, 不伐中原死不休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蜀汉景耀五年,冬十月,大将军姜维,差人连夜修了栈道,整顿军粮兵 器,又于汉中水路调拨船只。俱已完备,上表奏后主曰:“臣累出战,虽未成大 功,已挫动魏人心胆。今养兵日久,不战则懒,懒则致病。况今军思效死,将思 用命。臣如不胜,当受死罪。”后主览表,犹豫未决。谯周出班奏曰:“臣夜观 天文,见西蜀分野,将星暗而不明。今大将军又欲出师,此行甚是不利。陛下可 降诏止之。”后主曰:“且看此行若何。果然有失,却当阻之。”谯周再三苦谏 不从,乃归家叹息不已,遂推病不出。 却说姜维临兴兵,乃问廖化曰:“吾今出师,誓欲恢复中原,当先取何处?” 化曰:“连年征伐,军民不宁;兼魏有邓艾,足智多谋,非等闲之辈:将军强欲 行难为之事,此化所以未敢专也。”维勃然大怒曰:“昔丞相六出祁山,亦为国 也。吾今八次伐魏,岂为一己之私哉?今当先取洮阳。如有逆吾者必斩!”遂留 廖化守汉中,自同诸将提兵三十万,径取洮阳而来。早有川口人报入祁山寨中。 时邓艾正与司马望谈兵,闻知此信,遂令人哨探。回报蜀兵尽从洮阳而出。司马 望曰:“姜维多计,莫非虚取洮阳而实来取祁山乎?”邓艾曰:“今姜维实出洮 阳也。”望曰:“公何以知之?”艾曰:“向者姜维累出吾有粮之地,今洮阳无 粮,维必料吾只守祁山,不守洮阳,故径取洮阳;如得此城,屯粮积草,结连羌 人,以图久计耳。”望曰:“若此,如之奈何?”艾曰:“可尽撤此处之兵,分 为两路去救洮阳。离洮阳二十五里,有侯河小城,乃洮阳咽喉之地。公引一军伏 于洮阳,偃旗息鼓,大开四门,如此如此而行;我却引一军伏侯河,必获大胜也。” 筹画已定,各各依计而行。只留偏将师纂守祁山寨。 却说姜维令夏侯霸为前部,先引一军径取洮阳。霸提兵前进,将近洮阳,望 见城上并无一杆旌旗,四门大开。霸心下疑惑,未敢入城,回顾诸将曰:“莫非 诈乎?”诸将曰:“眼见得是空城,只有些小百姓,听知大将军兵到,尽弃城而 走了。”霸未信,自纵马于城南视之,只见城后老小无数,皆望西北而逃。霸大 喜曰:“果空城也。”遂当先杀入,余众随后而进。方到瓮城边,忽然一声炮响, 城上鼓角齐鸣,旌旗遍竖,拽起吊桥。霸大惊曰:“误中计矣!”慌欲退时,城 上矢石如雨。可怜夏侯霸同五百军,皆死于城下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大胆姜维妙算长,谁知邓艾暗提防。可怜投汉夏侯霸,顷刻城边箭下亡。” 司马望从城内杀出,蜀兵大败而逃。随后姜维引接应兵到,杀退司马望,就 傍城下寨。维闻夏侯霸射死,嗟伤不已。是夜二更,邓艾自侯河城内,暗引一军 潜地杀入蜀寨。蜀兵大乱,姜维禁止不住。城上鼓角喧天,司马望引兵杀出。两 下夹攻,蜀兵大败。维左冲右突,死战得脱,退二十余里下寨。蜀兵两番败走之 后,心中摇动。维与众将曰:“胜败乃兵家之常,今虽损兵折将,不足为忧。成 败之事,在此一举,汝等始终勿改。如有言退者立斩。”张翼进言曰:“魏兵皆 在此处,祁山必然空虚。将军整兵与邓艾交锋,攻打洮阳、侯河;某引一军取祁 山。取了祁山九寨,便驱兵向长安。此为上计。” 维从之,即令张翼引后军径取祁山。维自引兵到侯河搦邓艾交战。艾引军出 迎。两军对圆,二人交锋数十余合,不分胜负,各收兵回寨。次日,姜维又引兵 挑战,邓艾按兵不出。姜维令军辱骂。邓艾寻思曰:“蜀人被吾大杀一阵,全然 不退,连日反来搦战:必分兵去袭祁山寨也。守寨将师纂,兵少智寡,必然败矣。 吾当亲往救之。”乃唤子邓忠分付曰:“汝用心守把此处,任他搦战,却勿轻出。 吾今夜引兵去祁山救应。”是夜二更,姜维正在寨中设计,忽听得寨外喊声震地, 鼓角喧天,人报邓艾引三千精兵夜战。诸将欲出,维止之曰:“勿得妄动。”原 来邓艾引兵至蜀寨前哨探了一遍,乘势去救祁山,邓忠自入城去了。姜维唤诸将 曰:“邓艾虚作夜战之势,必然去救祁山寨矣。”乃唤傅佥分付曰:“汝守此寨, 勿轻与敌。”嘱毕,维自引三千兵来助张翼。 却说张翼正到祁山攻打,守寨将师纂兵少,支持不住。看看待破,忽然邓艾 兵至,冲杀了一阵,蜀兵大败,把张翼隔在山后,绝了归路。正慌急之间,忽听 的喊声大震,鼓角喧天,只见魏兵纷纷倒退。左右报曰:“大将军姜伯约杀到!” 翼乘势驱兵相应。两下夹攻,邓艾折了一阵,急退上祁山寨不出。姜维令兵四面 攻围。 话分两头。却说后主在成都,听信宦官黄皓之言,又溺于酒色,不理朝政。 时有大臣刘琰妻胡氏,极有颜色;因入宫朝见皇后,后留在宫中,一月方出。琰 疑其妻与后主私通,乃唤帐下军士五百人,列于前,将妻绑缚,令军以履挞其面 数十,几死复苏。后主闻之大怒,令有司议刘琰罪。有司议得:“卒非挞妻之人, 面非受刑之地:合当弃市。”遂斩刘琰。自此命妇不许入朝。然一时官僚以后主 荒淫,多有疑怨者。于是贤人渐退,小人日进。时右将军阎宇,身无寸功,只因 阿附黄皓,遂得重爵;闻姜维统兵在祁山,乃说皓奏后主曰:“姜维屡战无功, 可命阎宇代之。”后主从其言,遣使赍诏,召回姜维。维正在祁山攻打寨栅,忽 一日三道诏至,宣维班师。维只得遵命,先令洮阳兵退,次后与张翼徐徐而退。 邓艾在寨中,只听得一夜鼓角喧天,不知何意。至平明,人报蜀兵尽退,止留空 寨。艾疑有计,不敢追袭。 姜维径到汉中,歇住人马,自与使命入成都见后主。后主一连十日不朝。维 心中疑惑。是日至东华门,遇见秘书郎郤正。维问曰:“天子召维班师,公知其 故否?”正笑曰:“大将军何尚不知?黄皓欲使阎宇立功,奏闻朝廷,发诏取回 将军。今闻邓艾善能用兵,因此寝其事矣。”维大怒曰:“我必杀此宦竖!”郤 正止之曰:“大将军继武侯之事,任大职重,岂可造次?倘若天子不容,反为不 美矣。”维谢曰:“先生之言是也。”次日,后主与黄皓在后园宴饮,维引数人 径入。早有人报知黄皓,皓急避于湖山之侧。维至亭下,拜了后主,泣奏曰: “臣困邓艾于祁山,陛下连降三诏,召臣回朝,未审圣意为何?”后主默然不语。 维又奏曰:“黄皓奸巧专权,乃灵帝时十常侍也。陛下近则鉴于张让,远则鉴于 赵高。早杀此人,朝廷自然清平,中原方可恢复。”后主笑曰:“黄皓乃趋走小 臣,纵使专权,亦无能为。昔者董允每切齿恨皓,朕甚怪之。卿何必介意?”维 叩头奏曰:“陛下今日不杀黄皓,祸不远也。”后主曰:“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 其死。卿何不容一宦官耶?”令近侍于湖山之侧,唤出黄皓至亭下,命拜姜维伏 罪。皓哭拜维曰:“某早晚趋侍圣上而已,并不干与国政。将军休听外人之言, 欲杀某也。某命系于将军,惟将军怜之!”言罢,叩头流涕。 维忿忿而出,即往见郤正,备将此事告之。正曰:“将军祸不远矣。将军若 危,国家随灭!”维曰:“先生幸教我以保国安身之策。正曰:“陇西有一去处, 名曰沓中,此地极其肥壮。将军何不效武侯屯田之事,奏知天子,前去沓中屯田? 一者,得麦熟以助军实;二者,可以尽图陇右诸郡;三者,魏人不敢正视汉中; 四者,将军在外掌握兵权,人不能图,可以避祸:此乃保国安身之策也,宜早行 之。”维大喜,谢曰:“先生金玉之言也。”次日,姜维表奏后主,求沓中屯田, 效武侯之事。后主从之。维遂还汉中,聚诸将曰:“某累出师,因粮不足,未能 成功。今吾提兵八万,往沓中种麦屯田,徐图进取。汝等久战劳苦,今且敛兵聚 谷,退守汉中;魏兵千里运粮,经涉山岭,自然疲乏;疲乏必退:那时乘虚追袭。 无不胜矣。”遂令胡济守汉寿城,王含守乐城,蒋斌守汉城,蒋舒、傅佥同守关 隘。分拨已毕,维自引兵八万,来沓中种麦,以为久计。 却说邓艾闻姜维在沓中屯田,于路下四十余营,连络不绝,如长蛇之势。艾 遂令细作相了地形,画成图本,具表申奏。晋公司马昭见之,大怒曰:“姜维屡 犯中原,不能剿除,是吾心腹之患也。”贾充曰:“姜维深得孔明传授,急难退 之。须得一智勇之将,往刺杀之,可免动兵之劳。”从事中郎荀勖曰:“不然。 今蜀主刘禅溺于酒色,信用黄皓,大臣皆有避祸之心。姜维在沓中屯田,正避祸 之计也。若令大将伐之,无有不胜,何必用刺客乎?”昭大笑曰:“此言最善。 吾欲伐蜀,谁可为将?”荀勖曰:“邓艾乃世之良材,更得钟会为副将,大事成 矣。”昭大喜曰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”乃召钟会入而问曰:“吾欲令汝为大将, 去伐东吴,可乎?”会曰:“主公之意,本不欲伐吴,实欲伐蜀也。”昭大笑曰: “子诚识吾心也。——但卿往伐蜀,当用何策?”会曰:“某料主公欲伐蜀,已 画图本在此。”昭展开视之,图中细载一路安营下寨屯粮积草之处,从何而进, 从何而退,——皆有法度。昭看了大喜曰:“真良将也!卿与邓艾合兵取蜀,何 如?”会曰:“蜀川道广,非一路可进;当使邓艾分兵各进,可也。”昭遂拜钟 会为镇西将军,假节钺,都督关中人马,调遣青、徐、兖、豫、荆、扬等处;一 面差人持节令邓艾为征西将军,都督关外陇上,使约期伐蜀。次日,司马昭于朝 中计议此事,前将军邓敦曰:“姜维屡犯中原,我兵折伤甚多,只今守御,尚自 未保;奈何深入山川危险之地,自取祸乱耶?”昭怒曰:“吾欲兴仁义之师,伐 无道之主,汝安敢逆吾意!”叱武士推出斩之。须臾,呈邓敦首级于阶下。众皆 失色。昭曰:“吾自征东以来,息歇六年,治兵缮甲,皆已完备,欲伐吴、蜀久 矣。今先定西蜀,乘顺流之势,水陆并进,并吞东吴;此灭虢取虞之道也。吾料 西蜀将士,守成都者八九万,守边境者不过四五万,姜维屯田者不过六七万。今 吾已令邓艾引关外陇右之兵十余万,绊住姜维于沓中,使不得东顾;遣钟会引关 中精兵二三十万,直抵骆谷,三路以袭汉中。蜀主刘禅昏暗,边城外破,士女内 震。其亡可必矣。”众皆拜服。 却说钟会受了镇西将军之印,起兵伐蜀。会恐机谋或泄,却以伐吴为名,令 青、兖、豫、荆、扬等五处各造大船;又遣唐咨于登、莱等州傍海之处,拘集海 船。司马昭不知其意,遂召钟会问之曰:“子从旱路收川,何用造船耶?”会曰: “蜀若闻我兵大进,必求救于东吴也。故先布声势,作伐吴之状,吴必不敢妄动。 一年之内,蜀已破,船已成,而伐吴,岂不顺乎?”昭大喜,选日出师。时魏景 元四年秋七月初三日,钟会出师。司马昭送之于城外十里方回。西曹掾邵悌密谓 司马昭曰:“今主公遣钟会领十万兵伐蜀,愚料会志大心高,不可使独掌大权。” 昭笑曰:“吾岂不知之?”悌曰:“主公既知,何不使人同领其职?”昭言无数 语,使邵悌疑心顿释。正是:方当士马驱驰日,早识将军跋扈心。未知其言若何, 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辅国大将军董厥,闻魏兵十余路入境,乃引二万兵守住剑阁;当日望尘 头大起,疑是魏兵,急引军把住关口。董厥自临军前视之,乃姜维、廖化、张翼 也。厥大喜,接入关上,礼毕,哭诉后主黄皓之事。维曰:“公勿忧虑。若有维 在,必不容魏来吞蜀也。且守剑阁,徐图退敌之计。”厥曰:“此关虽然可守, 争奈成都无人;倘为敌人所袭,大势瓦解矣。”维曰:“成都山险地峻,非可易 取,不必忧也。”正言间,忽报诸葛绪领兵杀至关下,维大怒,急引五千兵杀下 关来,直撞入魏阵中,左冲右突,杀得诸葛绪大败而走,退数十里下寨,魏军死 者无数。蜀兵抢了许多马匹器械,维收兵回关。 却说钟会离剑阁二十里下寨,诸葛绪自来伏罪。会怒曰:“吾令汝守把阴平 桥头,以断姜维归路,如何失了!今又不得吾令,擅自进兵,以致此败!”绪曰: “维诡计多端,诈取雍州;绪恐雍州有失,引兵去救,维乘机走脱;绪因赶至关 下,不想又为所败。”会大怒,叱令斩之。监军卫瓘曰:“绪虽有罪,乃邓征西 所督之人;不争将军杀之,恐伤和气。”会曰:“吾奉天子明诏、晋公钧命,特 来伐蜀。便是邓艾有罪,亦当斩之!”众皆力劝。会乃将诸葛绪用槛车载赴洛阳, 任晋公发落;随将绪所领之兵,收在部下调遣。有人报与邓艾。艾大怒曰:“吾 与汝官品一般,吾久镇边疆,于国多劳,汝安敢妄自尊大耶!”子邓忠劝曰: “小不忍则乱大谋,父亲若与他不睦,必误国家大事。望且容忍之。”艾从其言。 然毕竟心中怀怒,乃引十数骑来见钟会。会闻艾至,便问左右:“艾引多少军来?” 左右答曰:“只有十数骑。”会乃令帐上帐下列武士数百人。艾下马入见。会接 入帐礼毕。艾见军容甚肃,心中不安,乃以言挑之曰:“将军得了汉中,乃朝廷 之大幸也,可定策早取剑阁。”会曰:“将军明见若何?”艾再三推称无能。会 固问之。艾答曰:“以愚意度之,可引一军从阴平小路出汉中德阳亭,用奇兵径 取成都,姜维必撤兵来救,将军乘虚就取剑阁,可获全功。”会大喜曰:“将军 此计甚妙!可即引兵去。吾在此专候捷音!”二人饮酒相别。会回本帐与诸将曰: “人皆谓邓艾有能。今日观之,乃庸才耳!”众问其故。会曰:“阴平小路,皆 高山峻岭,若蜀以百余人守其险要,断其归路,则邓艾之兵皆饿死矣。吾只以正 道而行,何愁蜀地不破乎!”遂置云梯炮架,只打剑阁关。 却说邓艾出辕门上马,回顾从者曰:“钟会待吾若何?”从者曰:“观其辞 色,甚不以将军之言为然,但以口强应而已。”艾笑曰:“彼料我不能取成都, 我偏欲取之!”回到本寨,师纂、邓忠一班将士接问曰:“今日与钟镇西有何高 论?”艾曰:“吾以实心告彼,彼以庸才视我。彼今得汉中,以为莫大之功;若 非吾屯沓中绊住姜维,彼安能成功耶!吾今若取了成都,胜取汉中矣!”当夜下 令,尽拔寨望阴平小路进兵,离剑阁七百里下寨,有人报钟会,说:“邓艾要去 取成都了。”会笑艾不智。 却说邓艾一面修密书遣使驰报司马昭,一面聚诸将于帐下问曰:“吾今乘虚 去取成都,与汝等立功名于不朽,汝等肯从乎?”诸将应曰:“愿遵军令,万死 不辞!”艾乃先令子邓忠引五千精兵,不穿衣甲,各执斧凿器具,凡遇峻危之处, 凿山开路,搭造桥阁,以便军行。艾选兵三万,各带干粮绳索进发。约行百余里, 选下三千兵,就彼紥寨;又行百余里,又选三千兵下寨。是年十月自阴平进兵, 至于巅崖峡谷之中,凡二十余日,行七百余里,皆是无人之地。魏兵沿途下了数 寨,只剩下二千人马。前至一岭,名摩天岭,马不堪行,艾步行上岭,正见邓忠 与开路壮士尽皆哭泣。艾问其故。忠告曰:“此岭西皆是峻壁巅崖,不能开凿, 虚废前劳,因此哭泣。”艾曰:“吾军到此,已行了七百余里,过此便是江油, 岂可复退?”乃唤诸军曰: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吾与汝等来到此地,若得成 功,富贵共之。”众皆应曰:“愿从将军之命。”艾令先将军器撺将下去。艾取 毡自裹其身,先滚下去。副将有毡衫者裹身滚下,无毡衫者各用绳索束腰,攀木 挂树,鱼贯而进。邓艾、邓忠,并二千军,及开山壮士,皆度了摩天岭。方才整 顿衣甲器械而行,忽见道傍有一石碣,上刻:“丞相诸葛武侯题”。其文云: “二火初兴,有人越此。二士争衡,不久自死。”艾观讫大惊,慌忙对碣再拜曰: “武侯真神人也!艾不能以师事之,惜哉!”后人有诗曰: “阴平峻岭与天齐,玄鹤徘徊尚怯飞。邓艾裹毡从此下,谁知诸葛有先几。” 却说邓艾暗度阴平,引兵行时,又见一个大空寨。左右告曰:“闻武侯在日, 曾拨一千兵守此险隘。今蜀主刘禅废之。”艾嗟呀不已,乃谓众人曰:“吾等有 来路而无归路矣!前江油城中,粮食足备:汝等前进可活,后退即死,须并力攻 之。”众皆应曰:“愿死战!”于是邓艾步行,引二千余人,星夜倍道来抢江油 城。 却说江油城守将马邈,闻东川已失,虽为准备,只是提防大路;又仗着姜维 全师守住剑阁关,遂将军情不以为重。当日操练人马回家,与妻李氏拥炉饮酒。 其妻问曰:“屡闻边情甚急,将军全无忧色,何也?”邈曰:“大事自有姜伯约 掌握,干我甚事?”其妻曰:“虽然如此,将军所守城池,不为不重。”邈曰: “天子听信黄皓,溺于酒色,吾料祸不远矣。魏兵若到,降之为上,何必虑哉?” 其妻大怒,唾邈面曰:“汝为男子,先怀不忠不义之心,枉受国家爵禄,吾有何 面目与汝相见耶!”马邈羞惭无语。忽家人慌入报曰:“魏将邓艾不知从何而来, 引二千余人,一拥而入城矣!”邈大惊,慌出纳降,拜伏于公堂之下,泣告曰: “某有心归降久矣。今愿招城中居民,及本部人马,尽降将军。”艾准其降。遂 收江油军马于部下调遣,即用马邈为向导官。忽报马邈夫人自缢身死。艾问其故, 邈以实告。艾感其贤,令厚礼葬之,亲往致祭。魏人闻者,无不嗟叹。后人有诗 赞曰: “后主昏迷汉祚颠,天差邓艾取西川。可怜巴蜀多名将,不及江油李氏贤。” 邓艾取了江油,遂接阴平小路诸军,皆到江油取齐,径来攻涪城。部将田续 曰:“我军涉险而来,甚是劳顿,且当休养数日,然后进兵。”艾大怒曰:“兵 贵神速,汝敢乱我军心耶!”喝令左右推出斩之。众将苦告方免。艾自驱兵至涪 城。城内官吏军民疑从天降,尽皆投降。 蜀人飞报入成都。后主闻知,慌召黄皓问之。皓奏曰:“此诈传耳。神人必 不肯误陛下也。”后主又宣师婆问时,却不知何处去了。此时远近告急表文,一 似雪片,往来使者,联络不绝。后主设朝计议,多官面面相觑,并无一言。郤正 出班奏曰:“事已急矣!陛下可宣武侯之子商议退兵之策。”原来武侯之子诸葛 瞻,字思远。其母黄氏,即黄承彦之女也。母貌甚陋,而有奇才:上通天文,下 察地理;凡韬略遁甲诸书,无所不晓。武侯在南阳时,闻其贤,求以为室。武侯 之学,夫人多所赞助焉。及武侯死后,夫人寻逝,临终遗教,惟以忠孝勉其子瞻。 瞻自幼聪敏,尚后主女,为驸马都尉。后袭父武乡侯之爵。景耀四年,迁行军护 卫将军。时为黄皓用事,故托病不出。当下后主从郤正之言,即时连发三诏,召 瞻至殿下。后主泣诉曰:“邓艾兵已屯涪城,成都危矣。卿看先君之面,救朕之 命!”瞻亦泣奏曰:“臣父子蒙先帝厚恩、陛下殊遇,虽肝脑涂地,不能补报。 愿陛下尽发成都之兵,与臣领去决一死战。”后主即拨成都兵将七万与瞻。瞻辞 了后主,整顿军马,聚集诸将问曰:“谁敢为先锋?”言未讫,一少年将出曰: “父亲既掌大权,儿愿为先锋。”众视之,乃瞻长子诸葛尚也。尚时年一十九岁。 博览兵书。多习武艺。瞻大喜,遂命尚为先锋。是日,大军离了成都,来迎魏兵。 却说邓艾得马邈献地理图一本,备写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里山川道路,阔狭 险峻,一一分明。艾看毕,大惊曰:“若只守涪城,倘被蜀人据住前山,何能成 功耶?如迁延日久,姜维兵到,我军危矣。”速唤师纂并子邓忠,分付曰:“汝 等可引一军,星夜径去绵竹,以拒蜀兵。吾随后便至。切不可怠缓。若纵他先据 了险要,决斩汝首!” 师、邓二人引兵将至绵竹,早遇蜀兵。两军各布成阵。师、邓二人勒马于门 旗下,只见蜀兵列成八阵。三冬鼓罢,门旗两分,数十员将簇拥一辆四轮车,车 上端坐一人:纶巾羽扇,鹤氅方裾。车傍展开一面黄旗,上书:“汉丞相诸葛武 侯”。諕得师、邓二人汗流遍身,回顾军士曰:“原来孔明尚在,我等休矣!” 急勒兵回时,蜀兵掩杀将来,魏兵大败而走。蜀兵掩杀二十余里,遇见邓艾 援兵接应。两家各自收兵。艾升帐而坐,唤师纂、邓忠责之曰:“汝二人不战而 退,何也?”忠曰:“但见蜀阵中诸葛孔明领兵,因此奔还。”艾怒曰:“纵使 孔明更生,我何惧哉!汝等轻退,以致于败,宜速斩以正军法!”众皆苦劝,艾 方息怒。令人哨探,回说孔明之子诸葛瞻为大将,瞻之子诸葛尚为先锋。——车 上坐者乃木刻孔明遗像也。 艾闻之,谓师纂、邓忠曰:“成败之机,在此一举。汝二人再不取胜,必当 斩首!”师、邓二人又引一万兵来战。诸葛尚匹马单枪,抖擞精神,战退二人。 诸葛瞻指挥两掖兵冲出,直撞入魏阵中,左冲右突,往来杀有数十番,魏兵大败, 死者不计其数。师纂、邓忠中伤而逃。瞻驱士马随后掩杀二十余里,紥营相拒。 师纂、邓忠回见邓艾,艾见二人俱伤,未便加责,乃与众将商议曰:“蜀有诸葛 瞻善继父志,两番杀吾万余人马,今若不速破,后必为祸。”监军丘本曰:“何 不作一书以诱之?”艾从其言,遂作书一封,遣使送人蜀寨。守门将引至帐下, 呈上其书。瞻拆封视之。书曰: “征西将军邓艾,致书于行军护卫将军诸葛思远麾下:切观近代贤才,未有 如公之尊父也。昔自出茅庐,一言已分三国,扫平荆、益,遂成霸业,古今鲜有 及者;后六出祁山,非其智力不足,乃天数耳。今后主昏弱,王气已终,艾奉天 子之命,以重兵伐蜀,已皆得其地矣。成都危在旦夕,公何不应天顺人,仗义来 归?艾当表公为琅琊王,以光耀祖宗,决不虚言。幸存照鉴。” 瞻看毕,勃然大怒,扯碎其书,叱武士立斩来使,令从者持首级回魏营见邓 艾。艾大怒,即欲出战。丘本谏曰:“将军不可轻出,当用奇兵胜之。”艾从其 言,遂令天水太守王颀、陇西太守牵弘,伏两军于后,艾自引兵而来。此时诸葛 瞻正欲搦战,忽报邓艾自引兵到。瞻大怒,即引兵出,径杀入魏阵中。邓艾败走, 瞻随后掩杀将来。忽然两下伏兵杀出。蜀兵大败,退入绵竹。艾令围之。于是魏 兵一齐呐喊,将绵竹围的铁桶相似。 诸葛瞻在城中,见事势已迫,乃令彭和赍书杀出,往东吴求救。和至东吴, 见了吴主孙休,呈上告急之书。吴主看罢,与群臣计议曰:“既蜀中危急,孤岂 可坐视不救。”即令老将丁奉为主帅,丁封、孙异为副将,率兵五万,前往救蜀。 丁奉领旨出师,分拨丁封、孙异引兵二万向沔中而进,自率兵三万向寿春而进: 分兵三路来援。 却说诸葛瞻见救兵不至,谓众将曰:“久守非良图。”遂留子尚与尚书张遵 守城,瞻自披挂上马,引三军大开三门杀出。邓艾见兵出,便撤兵退。瞻奋力追 杀,忽然一声炮响,四面兵合,把瞻困在垓心。瞻引兵左冲右突,杀死数百人。 艾令众军放箭射之,蜀兵四散。瞻中箭落马,乃大呼曰:“吾力竭矣,当以一死 报国!”遂拔剑自刎而死。其子诸葛尚在城上,见父死于军中,勃然大怒,遂披 挂上马。张遵谏曰:“小将军勿得轻出。”尚叹曰:“吾父子祖孙,荷国厚恩, 今父既死于敌,我何用生为!”遂策马杀出,死于阵中。后人有诗赞瞻、尚父子 曰: “不是忠臣独少谋,苍天有意绝炎刘。当年诸葛留嘉胤,节义真堪继武侯。” 邓艾怜其忠,将父子合葬。乘虚攻打绵竹。张遵、黄崇、李球三人,各引一 军杀出。蜀兵寡,魏兵众,三人亦皆战死。艾因此得了绵竹。劳军已毕,遂来取 成都。正是:试观后主临危日,无异刘璋受逼时。未知成都如何守御,且看下文 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后主在成都,闻邓艾取了绵竹,诸葛瞻父子已亡,大惊,急召文武商议。 近臣奏曰:“城外百姓,扶老携幼,哭声大震,各逃生命。”后主惊惶无措。忽 哨马报到,说魏兵将近城下。多官议曰:“兵微将寡,难以迎敌;不如早弃成都, 奔南中七郡。其地险峻,可以自守,就借蛮兵,再来克复未迟。”光禄大夫谯周 曰:“不可。南蛮久反之人,平昔无惠;今若投之,必遭大祸。”多官又奏曰: “蜀、吴既同盟,今事急矣,可以投之。”周又谏曰:“自古以来,无寄他国为 天子者。臣料魏能吞吴,吴不能吞魏。若称臣于吴,是一辱也;若吴被魏所吞, 陛下再称臣于魏,是两番之辱矣。不如不投吴而降魏。魏必裂土以封陛下,则上 能自守宗庙,下可以保安黎民。愿陛下思之。”后主未决,退入宫中。 次日,众议纷然。谯周见事急,复上疏诤之。后主从谯周之言,正欲出降; 忽屏风后转出一人,厉声而骂周曰:“偷生腐儒,岂可妄议社稷大事!自古安有 降天子哉!”后主视之,乃第五子北地王刘谌也。后主生七子:长子刘璿,次子 刘瑶,三子刘琮,四子刘瓒,五子即北地王刘谌,六子刘恂,七子刘璩。七子中 惟谌自幼聪明,英敏过人,余皆懦善。后主谓谌曰:“今大臣皆议当降,汝独仗 血气之勇,欲令满城流血耶?”谌曰:“昔先帝在日,谯周未尝干预国政;今妄 议大事,辄起乱言,甚非理也。臣切料成都之兵,尚有数万;姜维全师,皆在剑 阁,若知魏兵犯阙,必来救应:内外攻击,可获大功。岂可听腐儒之言,轻废先 帝之基业乎?”后主叱之曰:“汝小儿岂识天时!”谌叩头哭曰:“若势穷力极, 祸败将及,便当父子君臣背城一战,同死社稷,以见先帝可也。奈何降乎!”后 主不听。谌放声大哭曰:“先帝非容易创立基业,今一旦弃之,吾宁死不辱也!” 后主令近臣推出宫门,遂令谯周作降书,遣私署侍中张绍、驸马都尉邓良同谯周 赍玉玺来雒城请降。 时邓艾每日令数百铁骑来成都哨探。当日见立了降旗,艾大喜。不一时,张 绍等至,艾令人迎入。三人拜伏于阶下,呈上降款玉玺。艾拆降书视之,大喜, 受下玉玺,重待张绍、谯周、邓良等。艾作回书,付三人赍回成都,以安人心。 三人拜辞邓艾,径还成都,入见后主,呈上回书,细言邓艾相待之善。后主拆封 视之,大喜,即遣太仆蒋显赍敕令姜维早降;遣尚书郎李虎,送文簿与艾:共户 二十八万,男女九十四万,带甲将士十万二千,官吏四万,仓粮四十余万,金银 各二千斤,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。余物在库,不及具数。择十二月初一日,君臣 出降。 北地王刘谌闻知,怒气冲天,乃带剑入宫。其妻崔夫人问曰:“大王今日颜 色异常,何也?”谌曰:“魏兵将近,父皇已纳降款,明日君臣出降,社稷从此 殄灭。吾欲先死以见先帝于地下,不屈膝于他人也!”崔夫人曰:“贤哉!贤哉! 得其死矣!妾请先死,王死未迟。”谌曰:“汝何死耶?”崔夫人曰:“王死父, 妾死夫:其义同也。夫亡妻死,何必问焉!”言讫,触柱而死。谌乃自杀其三子, 并割妻头,提至昭烈庙中,伏地哭曰:“臣羞见基业弃于他人,故先杀妻子,以 绝挂念,后将一命报祖!祖如有灵,知孙之心!”大哭一场,眼中流血,自刎而 死。蜀人闻知,无不哀痛。后人有诗赞曰: “君臣甘屈膝,一子独悲伤。去矣西川事,雄哉北地王!捐身酬烈祖,搔首 泣穹苍。凛凛人如在,谁云汉已亡?” 后主听知北地王自刎,乃令人葬之。 次日,魏兵大至。后主率太子诸王,及群臣六十余人,面缚舆榇,出北门十 里而降。邓艾扶起后主,亲解其缚,焚其舆榇,并车入城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魏兵数万入川来,后主偷生失自裁。黄皓终存欺国意,姜维空负济时才。 全忠义士心何烈,守节王孙志可哀。昭烈经营良不易,一朝功业顿成灰。” 于是成都之人,皆具香花迎接。艾拜后主为骠骑将军,其余文武,各随高下 拜官;请后主还宫,出榜安民,交割仓库。又令太常张峻、益州别驾张绍,招安 各郡军民。又令人说姜维归降。一面遣人赴洛阳报捷。艾闻黄皓奸险,欲斩之。 皓用金宝赂其左右,因此得免。自是汉亡。后人因汉之亡,有追思武侯诗曰: 鱼鸟犹疑畏简书,风云长为护储胥。徒令上将挥神笔,终见降王走传车。管 乐有才真不忝,关张无命欲何如!他年锦里经祠庙,《梁父》吟成恨有余!” 且说太仆蒋显到剑阁,入见姜维,传后主敕命,言归降之事。维大惊失语。 帐下众将听知,一齐怨恨,咬牙怒目,须发倒竖,拔刀砍石大呼曰:“吾等死战, 何故先降耶!”号哭之声,闻数十里。维见人心思汉,乃以善言抚之曰:“众将 勿忧。吾有一计,可复汉室。”众皆求问。姜维与诸将附耳低言,说了计策。即 于剑阁关遍竖降旗,先令人报入钟会寨中,说姜维引张翼、廖化、董厥等来降。 会大喜,令人迎接维入帐。会曰:“伯约来何迟也?”维正色流涕曰:“国家全 军在吾,今日至此,犹为速也。”会甚奇之,下座相拜。待为上宾。维说会曰: “闻将军自淮南以来。算无遗策;司马氏之盛,皆将军之力,维故甘心俯首。如 邓士载,当与决一死战,安肯降之乎?”会遂折箭为誓,与维结为兄弟,情爱甚 密,仍令照旧领兵。维暗喜,遂令蒋显回成都去了。 却说邓艾封师纂为益州刺史,牵弘、王颀等各领州郡;又于绵竹筑台以彰战 功,大会蜀中诸官饮宴。艾酒至半酣,乃指众官曰:“汝等幸遇我,故有今日耳。 若遇他将,必皆殄灭矣。”多官起身拜谢。忽蒋显至,说姜维自降钟镇西了。艾 因此痛恨钟会。遂修书令人赍赴洛阳,致晋公司马昭。昭得书视之。书曰: “臣艾切谓兵有先声而后实者,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,此席卷之时也。然大 举之后,将士疲劳,不可便用;宜留陇右兵二万、蜀兵二万,煮盐兴冶,并造舟 船,预备顺流之计;然后发使,告以利害,吴可不征而定也。今宜厚待刘禅,以 致孙休;若便送禅来京,吴人必疑,则于向化之心不劝。且权留之于蜀,须来年 冬月抵京。今即可封禅为扶风王,锡以资财,供其左右,爵其子为公侯,以显归 命之宠:则吴人畏威怀德,望风而从矣。” 司马昭览毕,深疑邓艾有自专之心,乃先发手书与卫瓘,随后降封艾诏曰: “征西将军邓艾:耀威奋武,深入敌境,使僭号之主,系颈归降;兵不逾时, 战不终日,云彻席卷,荡定巴、蜀;虽白起破强楚,韩信克劲赵,不足比勋也。 其以艾为太尉,增邑二万户,封二子为亭侯,各食邑千户。” 邓艾受诏毕,监军卫瓘取出司马昭手书与艾。书中说邓艾所言之事,须候奏 报,不可辄行。艾曰:“将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吾既奉诏专征,如何阻当?” 遂又作书,今来使赍赴洛阳。时朝中皆言邓艾必有反意,司马昭愈加疑忌。忽使 命回,呈上邓艾之书。昭拆封视之。书曰: “艾衔命西征,元恶既服,当权宜行事,以安初附。若待国命,则往复道途, 延引日月。《春秋》之义:大夫出疆,有可以安社稷、利国家,专之可也。今吴 未宾,势与蜀连,不可拘常以失事机。兵法:进不求名,退不避罪。艾虽无古人 之节,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。先此申状,见可施行。” 司马昭看毕大惊,忙与贾充计议曰:“邓艾恃功而骄,任意行事,反形露矣。 如之奈何?”贾充曰:“主公何不封钟会以制之?”昭从其议,遣使赍诏封会为 司徒,就令卫瓘监督两路军马,以手书付瓘,使与会伺察邓艾,以防其变。会接 读诏书。诏曰: “镇西将军钟会:所向无敌,前无强梁,节制众城,网罗迸逸;蜀之豪帅, 面缚归命;谋无遗策,举无废功。其以会为司徒,进封县侯,增邑万户,封子二 人亭侯,邑各千户。” 钟会既受封,即请姜维计议曰:“邓艾功在吾之上,又封太尉之职;今司马 公疑艾有反志,故令卫瓘为监军,诏吾制之。伯约有何高见?”维曰:“愚闻邓 艾出身微贱,幼为农家养犊,今侥幸自阴平斜径,攀木悬崖,成此大功;非出良 谋,实赖国家洪福耳。若非将军与维相拒于剑阁,艾安能成此功耶?今欲封蜀主 为扶风王,乃大结蜀人之心,其反情不言可见矣。晋公疑之是也。”会深喜其言。 维又曰:“请退左右,维有一事密告。”会令左右尽退。维袖中取一图与会,曰: “昔日武侯出草庐时,以此图献先帝,且曰:益州之地,沃野千里,民殷国富, 可为霸业。先帝因此遂创成都。今邓艾至此,安得不狂?”会大喜,指问山川形 势。维一一言之。会又问曰:“当以何策除艾?”维曰:“乘晋公疑忌之际,当 急上表,言艾反状;晋公必令将军讨之。一举而可擒矣。”会依言,即遣人赍表 进赴洛阳,言邓艾专权恣肆,结好蜀人,早晚必反矣。于是朝中文武皆惊。会又 今人于中途截了邓艾表文,按艾笔法,改写傲慢之辞,以实己之语。 司马昭见了邓艾表章,大怒,即遣人到钟会军前,令会收艾;又遣贾充引三 万兵入斜谷,昭乃同魏主曹奂御驾亲征。西曹掾邵悌谏曰:“钟会之兵,多艾六 倍,当令会收艾足矣,何必明公自行耶?”昭笑曰:“汝忘了旧日之言耶?汝曾 道会后必反。吾今此行,非为艾,实为会耳。”悌笑曰“某恐明公忘之,故以相 问。今既有此意,切宜秘之,不可泄漏。”昭然其言,遂提大兵起程。时贾充亦 疑钟会有变,密告司马昭。昭曰:“如遣汝,亦疑汝耶?吾到长安,自有明白。” 早有细作报知钟会,说昭已至长安。会慌请姜维商议收艾之策。正是:才看西蜀 收降将,又见长安动大兵。不知姜维以何策破艾,且看下文分解。 【山寨枫免费,需要大家支持噢^=^】 却说钟会请姜维计议收邓艾之策。维曰:“可先令监军卫瓘收艾。艾若杀瓘, 反情实矣。将军却起兵讨之,可也。”会大喜,遂令卫瓘引数十人入成都,收邓 艾父子。瓘手下人止之曰:“此是钟司徒令邓征西杀将军,以正反情也。切不可 行。”瓘曰:“吾自有计。”遂先发檄文二三十道。其檄曰:“奉诏收艾,其余 各无所问。若早来归,爵赏如先,敢有不出者,灭三族。”随备槛车两乘,星夜 望成都而来。 比及鸡鸣,艾部将见檄文者,皆来投拜于卫瓘马前。时邓艾在府中未起。瓘 引数十人突入大呼曰:“奉诏收邓艾父子!”艾大惊,滚下床来。瓘叱武士缚于 车上。其子邓忠出问,亦被捉下,缚于车上。府中将吏大惊,欲待动手抢夺,早 望见尘头大起,哨马报说钟司徒大兵到了。众各四散奔走。钟会与姜维下马入府, 见邓艾父子已被缚,会以鞭挞邓艾之首而骂曰:“养犊小儿,何敢如此!”姜维 亦骂曰:“匹夫行险徼幸,亦有今日耶!”艾亦大骂。会将艾父子送赴洛阳。会 入成都,尽得邓艾军马,威声大震。乃谓姜维曰:“吾今日方趁平生之愿矣!” 维曰:“昔韩信不听蒯通之说,而有未央宫之祸;大夫种不从范蠡于五湖,卒伏 剑而死:斯二子者,其功名岂不赫然哉,徒以利害未明,而见几之不早也。今公 大勋已就,威震其主,何不泛舟绝迹,登峨嵋之岭,而从赤松子游乎?”会笑曰: “君言差矣。吾年未四旬,方思进取,岂能便效此退闲之事?”维曰:“若不退 闲,当早图良策。此则明公智力所能,无烦老夫之言矣。”会抚掌大笑曰:“伯 约知吾心也。”二人自此每日商议大事。维密与后主书曰:“望陛下忍数日之辱, 维将使社稷危而复安,日月幽而复明。必不使汉室终灭也。” 却说钟会正与姜维谋反,忽报司马昭有书到。会接书。书中言:“吾恐司徒 收艾不下,自屯兵于长安;相见在近,以此先报。”会大惊曰:“吾兵多艾数倍, 若但要我擒艾,晋公知吾独能办之。今日自引兵来,是疑我也!”遂与姜维计议。 维曰:“君疑臣则臣必死,岂不见邓艾乎?”会曰:“吾意决矣!事成则得天下, 不成则退西蜀,亦不失作刘备也。”维曰:“近闻郭太后新亡,可诈称太后有遗 诏,教讨司马昭,以正弑君之罪。据明公之才,中原可席卷而定。”会曰:“伯 约当作先锋。成事之后,同享富贵。”维曰:“愿效犬马微劳,但恐诸将不服耳。” 会曰:“来日元宵佳节,于故宫大张灯火,请诸将饮宴。如不从者尽杀之。”维 暗喜。次日,会、维二人请诸将饮宴。数巡后,会执杯大哭。诸将惊问其故,会 曰:“郭太后临崩有遗诏在此,为司马昭南阙弑君,大逆无道,早晚将篡魏,命 吾讨之。汝等各自佥名,共成此事。”众皆大惊,面面相觑。会拔剑出鞘曰: “违令者斩!”众皆恐惧,只得相从。画字已毕,会乃困诸将于宫中,严兵禁守。 维曰:“我见诸将不服,请坑之。”会曰:“吾已令宫中掘一坑,置大棒数千; 如不从者,打死坑之。” 时有心腹将丘建在侧。建乃护军胡烈部下旧人也,时胡烈亦被监在宫。建乃 密将钟会所言,报知胡烈。烈大惊,泣告曰:“吾儿胡渊领兵在外,安知会怀此 心耶?汝可念向日之情,透一消息,虽死无恨。”建曰:“恩主勿忧,容某图之。” 遂出告会曰:“主公软监诸将在内,水食不便,可令一人往来传递。”会素听丘 建之言,遂令丘建监临。会分付曰:“吾以重事托汝,休得泄漏。”建曰:“主 公放心,某自有紧严之法。”建暗令胡烈亲信人入内,烈以密书付其人。其人持 书火速至胡渊营内,细言其事,呈上密书。渊大惊,遂遍示诸营知之。众将大怒, 急来渊营商议曰:“我等虽死,岂肯从反臣耶?”渊曰:“正月十八日中,可骤 入内,如此行之。”监军卫瓘深喜胡渊之谋,即整顿了人马,令丘建传与胡烈。 烈报知诸将。 却说钟会请姜维问曰:“吾夜梦大蛇数千条咬吾,主何吉凶?”维曰:“梦 龙蛇者,皆吉庆之兆也。”会喜,信其言,乃谓维曰:“器仗已备,放诸将出问 之,若何?”维曰:“此辈皆有不服之心,久必为害,不如乘早戮之。”会从之, 即命姜维领武士往杀众魏将。维领命,方欲行动,忽然一阵心疼,昏倒在地;左 右扶起,半晌方苏。忽报宫外人声沸腾。会方令人探时,喊声大震,四面八方, 无限兵到。维曰:“此必是诸将作恶,可先斩之。”忽报兵已入内。会令闭上殿 门,使军士上殿屋以瓦击之,互相杀死数十人。宫外四面火起,外兵砍开殿门杀 入。会自掣剑立杀数人,却被乱箭射倒。众将枭其首。维拔剑上殿,往来冲突, 不幸心疼转加。维仰天大叫曰:“吾计不成,乃天命也!”遂自刎而死。时年五 十九岁。宫中死者数百人。卫瓘曰:“众军各归营所,以待王命。”魏兵争欲报 仇,共剖维腹,其胆大如鸡卵。众将又尽取姜维家属杀之。邓艾部下之人,见钟 会、姜维已死,遂连夜去追劫邓艾。早有人报知卫瓘。瓘曰:“是我捉艾;今若 留他,我无葬身之地矣。”护军田续曰:“昔邓艾取江油之时,欲杀续,得众官 告免。今日当报此恨!”瓘大喜,遂遣田续引五百兵赶至绵竹,正遇邓艾父子放 出槛车,欲还成都。艾只道是本部兵到,不作准备;欲待问时,被田续一刀斩之。 邓忠亦死于乱军之中。后人有诗叹邓艾曰: “自幼能筹画,多谋善用兵。凝眸知地理,仰面识天文。马到山根断,兵来 石径分。功成身被害,魂绕汉江云。” 又有诗叹钟会曰: “髫年称早慧,曾作秘书郎。妙计倾司马,当时号子房。寿春多赞画,剑阁 显鹰扬。不学陶朱隐,游魂悲故乡。” 又有诗叹姜维曰: “天水夸英俊,凉州产异才。系从尚父出,术奉武侯来。大胆应无惧,雄心 誓不回。成都身死日,汉将有余哀。” 却说姜维、钟会、邓艾已死,张翼等亦死于乱军之中。太子刘璿、汉寿亭侯 关彝,皆被魏兵所杀。军民大乱,互相践踏,死者不计其数。旬日后,贾充先至, 出榜安民。方始宁靖。留卫瓘守成都,乃迁后主赴洛阳。止有尚书令樊建、侍中 张绍、光禄大夫谯周、秘书郎郤正等数人跟随。廖化、董厥皆托病不起,后皆忧 死。 时魏景元五年改为咸熙元年,春三月,吴将丁奉见蜀已亡,遂收兵还吴。中 书丞华核奏吴主孙休曰:“吴、蜀乃唇齿也,唇亡则齿寒;臣料司马昭伐吴在即, 乞陛下深加防御。”休从其言,遂命陆逊子陆抗为镇东大将军,领荆州牧,守江 口;左将军孙异守南徐诸处隘口;又沿江一带,屯兵数百营,老将丁奉总督之, 以防魏兵。 建宁太守霍戈闻成都不守,素服望西大哭三日。诸将皆曰:“既汉主失位, 何不速降,弋泣谓曰:“道路隔绝,未知吾主安危若何。若魏主以礼待之,则举 城而降,未为晚也;万一危辱吾主,则主辱臣死,何可降乎?”众然其言,乃使 人到洛阳,探听后主消息去了。 且说后主至洛阳时,司马昭已自回朝。昭责后主曰:“公荒淫无道,废贤失 政,理宜诛戮。”后主面如土色,不知所为。文武皆奏曰:“蜀主既失国纪,幸 早归降,宜赦之。”昭乃封禅为安乐公,赐住宅,月给用度,赐绢万匹,僮婢百 人。子刘瑶及群臣樊建、谯周、郤正等,皆封侯爵。后主谢恩出内。昭因黄皓蠹 国害民,令武士押出市曹,凌迟处死。时霍弋探听得后主受封,遂率部下军士来 降。次日,后主亲诣司马昭府下拜谢。昭设宴款待,先以魏乐舞戏于前,蜀官感 伤,独后主有喜色。昭令蜀人扮蜀乐于前,蜀官尽皆堕泪,后主嬉笑自若。酒至 半酣,昭谓贾充曰:“人之无情,乃至于此!虽使诸葛孔明在,亦不能辅之久全, 何况姜维乎?”乃问后主曰:“颇思蜀否?”后主曰:“此间乐,不思蜀也。” 须臾,后主起身更衣,郤正跟至厢下曰:“陛下如何答应不思蜀也?徜彼再问, 可泣而答曰:先人坟墓,远在蜀地,乃心西悲,无日不思。晋公必放陛下归蜀矣。” 后主牢记入席。酒将微醉,昭又问曰:“颇思蜀否?”后主如郤正之言以对,欲 哭无泪,遂闭其目。昭曰:“何乃似郤正语耶?”后主开目惊视曰:“诚如尊命。” 昭及左右皆笑之。昭因此深喜后主诚实,并不疑虑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追欢作乐笑颜开,不念危亡半点哀。快乐异乡忘故国,方知后主是庸才。” 却说朝中大臣因昭收川有功,遂尊之为王,表奏魏主曹奂。时奂名为天子, 实不能主张,政皆由司马氏,不敢不从,遂封晋公司马昭为晋王,谥父司马懿为 宣王,兄司马师为景王。昭妻乃王肃之女,生二子:长曰司马炎,人物魁伟,立 发垂地,两手过膝,聪明英武,胆量过人;次曰司马攸,情性温和,恭俭孝悌, 昭甚爱之,因司马师无子,嗣攸以继其后。昭常曰:“天下者,乃吾兄之天下也。” 于是司马昭受封晋王,欲立攸为世子。山涛谏曰:“废长立幼,违礼不祥。”贾 充、何曾、裴秀亦谏曰:“长子聪明神武,有超世之才;人望既茂,天表如此: 非人臣之相也。”昭犹豫未决。太尉王祥、司空荀顗谏曰:“前代立少,多致乱 国。愿殿下思之。”昭遂立长子司马炎为世子。 大臣奏称:“当年襄武县,天降一人,身长二丈余,脚迹长三尺二寸,白发 苍髯,着黄单衣;裹黄巾,挂藜头杖,自称曰:吾乃民王也。今来报汝:天下换 主,立见太平。如此在市游行三日,忽然不见。此乃殿下之瑞也。殿下可戴十二 旒冠冕,建天子旌旗,出警入跸,乘金根车,备六马,进王妃为王后,立世子为 太子。”昭心中暗喜;回到宫中,正欲饮食,忽中风不语。次日,病危,太尉王 祥、司徒何曾、司马荀顗及诸大臣入宫问安,昭不能言,以手指太子司马炎而死。 时八月辛卯日也。何曾曰:“天下大事,皆在晋王;可立太子为晋王,然后祭葬。” 是日,司马炎即晋王位,封何曾为晋丞相,司马望为司徒,石苞为骠骑将军,陈 骞为车骑将军,谥父为文王。 安葬已毕,炎召贾充、裴秀入宫问曰:“曹操曾云:若天命在吾,吾其为周 文王乎!果有此事否?”充曰:“操世受汉禄,恐人议论篡逆之名,故出此言。 乃明教曹丕为天子也。”炎曰:“孤父王比曹操何如?”充曰:“操虽功盖华夏, 下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。子丕继业,差役甚重,东西驱驰,未有宁岁。后我宣王、 景王,累建大功,布恩施德,天下归心久矣。文王并吞西蜀,功盖寰宇。又岂操 之可比乎?”炎曰:“曹丕尚绍汉统,孤岂不可绍魏统耶?”贾充、裴秀二人再 拜而奏曰:“殿下正当法曹丕绍汉故事,复筑受禅坛,布告天下,以即大位。” 炎大喜,次日带剑入内。此时,魏主曹奂连日不曾设朝,心神恍惚,举止失 措。炎直入后宫,奂慌下御榻而迎。炎坐毕,问曰:“魏之天下,谁之力也?” 奂曰:“皆晋王父祖之赐耳。”炎笑曰:“吾观陛下,文不能论道,武不能经邦。 何不让有才德者主之?”奂大惊,口噤不能言。傍有黄门侍郎张节大喝曰:“晋 王之言差矣!昔日魏武祖皇帝,东荡西除,南征北讨,非容易得此天下;今天子 有德无罪,何故让与人耶?”炎大怒曰:“此社稷乃大汉之社稷也。曹操挟天子 以令诸侯,自立魏王,篡夺汉室。吾祖父三世辅魏,得天下者,非曹氏之能,实 司马氏之力也:四海咸知。吾今日岂不堪绍魏之天下乎?”节又曰:“欲行此事, 是篡国之贼也!”炎大怒曰:“吾与汉家报仇,有何不可!”叱武士将张节乱瓜 打死于殿下。奂泣泪跪告。炎起身下殿而去。奂谓贾充、裴秀曰:“事已急矣, 如之奈何?”充曰:“天数尽矣,陛下不可逆天,当照汉献帝故事,重修受禅坛, 具大礼,禅位与晋王:上合天心,下顺民情,陛下可保无虞矣。” 奂从之,遂令贾充筑受禅坛。以十二月甲子日,奂亲捧传国玺,立于坛上, 大会文武。后人有诗叹曰: “魏吞汉室晋吞曹,天运循环不可逃。张节可怜忠国死,一拳怎障泰山高。” 请晋王司马炎登坛,授与大礼。奂下坛,具公服立于班首。炎端坐于坛上。 贾充、裴秀列于左右,执剑,令曹奂再拜伏地听命。充曰:“自汉建安二十五年, 魏受汉禅,已经四十五年矣;今天禄永终,天命在晋。司马氏功德弥隆,极天际 地,可即皇帝正位,以绍魏统。封汝为陈留王,出就金墉城居止;当时起程,非 宣诏不许入京。”奂泣谢而去。太傅司马孚哭拜于奂前曰:“臣身为魏臣,终不 背魏也。”炎见孚如此,封孚为安平王。孚不受而退。是日,文武百官,再拜于 坛下,山呼万岁。炎绍魏统,国号大晋,改元为泰始元年,大赦天下。魏遂亡。 后人有诗叹曰: “晋国规模如魏王,陈留踪迹似山阳。重行受禅台前事,回首当年止自伤。 晋帝司马炎,追谥司马懿为宣帝,伯父司马师为景帝,父司马昭为文帝,立 七庙以光祖宗。那七庙?汉征西将军司马钧,钧生豫章太守司马量,量生颍川太 守司马隽,隽生京兆尹司马防,防生宣帝司马懿,懿生景帝司马师、文帝司马昭: 是为七庙也。大事已定,每日设朝计议伐吴之策。正是:汉家城郭已非旧,吴国 江山将复更。未知怎生伐吴,且看下文分解。